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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康乃馨花在冬季飘香

君子里的山沟里一派新春景象,这几天敌人被打得晕头转向,敌机来轰炸的次数也少了,长期躲防空洞的人们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就拥出来晒晒太阳,有人还在洞口贴上了春联。

刘亮、谢大川几个人堆了个雪人,用红辣椒安了个又尖又大的鼻子,用秫秸扎了个眼镜,糊上了黑纸,叼着个大烟斗。

彭德怀走出来一看,说:“还真像麦克阿瑟!不过,烟斗不对。”他四下看看,拾起一个玉米心,穿在一根棍上,插到雪人嘴上。

难得彭德怀有这样的兴致,人们都乐乐呵呵地围在彭德怀跟前。

谢大川问:“我真弄不明白,这麦克阿瑟当那么大的官儿,又不缺钱花,买不起烟斗咋的?

怎么用玉米棒子?真够损的了。”

彭德怀说:“麦克阿瑟的个人发明很有讲究,玉米心可以一天换几个,有得是,别的烟斗用长了,里面都是烟油子,不卫生。”

刘亮说:“那我也给您用玉米心做烟斗。”

彭德怀说:“不行,那不是太抬举他了吗?”战士们都乐了。

谢大川说:“彭总,这麦克阿瑟见了您准打哆嗦!”

彭德怀说:“哦,不可能。他可是五星上将,美国的名将之星啊,怎么会怕我彭德怀!”

刘亮说:“他嘴上不怕,心里准怕。”

这时,朴一禹坐着吉普车来了,和彭德怀握过手,就站在雪地上,说:“昨天苏联大使拉佐瓦耶夫跑到我们那去了,大放厥词。”

“是吗?”彭德怀笑呵呵地问,“这位仁兄都说了些什么呢?”

朴一禹说:“他说这种打法是右倾。”

彭德怀哈哈大笑:“我这多半辈子,戴过不少次右倾的帽子了,不怕老大哥多送这一顶。他和他的前任一个调门。”

朴一禹说:“他说,哪有打了胜仗不追击敌人的?这叫什么司令?”

彭德怀不以为然地说:“我这叫‘穷寇勿追’的司令,我就是这打法。”

朴一禹说:“我们与他争辩,他不服。”

彭德怀说:“不理他。拉佐瓦耶夫和那个史蒂科夫一样,只讲了道理的一面,靠我们现有的力量能把敌人赶下海吗?昨天韩先楚同志告诉我,三八线以南群众都跑光了,敌人把房子烧了,粮食抢光了,我们的队伍连饭都吃不上,打什么仗?敌人本来在三八线以南有坚固的工事,为什么不守?这明显是诱我们深入,他再重演一次仁川登陆,我们干吗要上这个当呢?中国有句老话:井不是一锹挖出来的,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

朴一禹说:“我完全赞成彭总的打法。可能李奇微正等着我们钻他的口袋呢。”

彭德怀不买拉佐瓦耶夫的账,这位自视高明的大使便给斯大林发了急电,指责彭德怀畏首畏尾,没有资格统帅大军与美军对垒,他希望苏联出面干预一下。他当然是从民主阵营大局为出发点的。

斯大林为此召见伏洛希洛夫和布尔加宁两位元帅到他的办公室。

斯大林问伏洛希洛夫和布尔加宁:“拉佐瓦耶夫的电报你们都看了,有什么高见?”

伏洛希洛夫含笑看了一眼布尔加宁,说:“我以为拉佐瓦耶夫应该念两年初级军校。”

态度明朗,语言挖苦。

布尔加宁说:“彭德怀是个很有谋略的军事家。他懂得适可而止。拿破仑却不懂这一点,所以他以优势的兵力,在最旺盛的时候兵败滑铁卢。”

斯大林吸着大烟斗,慢条斯理地说:“彭德怀以那样的劣势连续在三个战役中取胜,把麦克阿瑟又打回到了三八线以南,这在军事史上是个奇迹。你们给拉佐瓦耶夫打个招呼,叫他别乱插嘴,不要不懂装懂。”

想了想,斯大林又说:“不必那么费事了,也把他调回来算了。”

史蒂科夫和拉佐瓦耶夫都是将军,又都是斯大林信任的人,才先后出使朝鲜。斯大林相继召回他们,都是因为对彭德怀说三道四,而且贻笑大方。斯大林更多考虑的是怕他们丢脸。

布尔加宁说:“原来我们对中国人能否打败美国人是有相当保留的,现在看,我们也许要修正一下。”

斯大林没有出声,他把厚重的窗帘拉开,把目光投向外面。

布尔加宁觉得话不投机,与伏洛希洛夫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斯大林背对着他们说:“等等。以我的名义,给毛泽东发个电报,就说我赞同彭德怀的打法,说他是个天才的军事家,拉佐瓦耶夫只代表他自己。”

两人应了一声。

周恩来接到以斯大林名义拍来的电报,觉得是个好兆头,他认为斯大林不会是心血来潮表扬一下彭德怀,说几句好话。他马上到新六所来见毛泽东。

毛泽东的卧室门关着,连走廊也静悄悄的。

周恩来轻手轻脚地走来。

卫士迎过来:“总理!”

周恩来问:“在吗?”

卫士说:“在睡觉。”

周恩来看看表,疑惑地问:“一直在睡?”

卫士点点头说:“头几天,几天没合眼,昨天彭德怀来电报,说占了汉城,他马上吃安眠药,说要睡他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周恩来说:“好,他能多睡点觉是好事。”

这时毛泽东在屋子里答腔道:“万人皆醉我独醒不好,万人皆醒我独睡也不好啊。是恩来在外面吧?”

卫士马上提起水壶:“醒了。”

周恩来走了进去,窗帘拉着,屋子里很暗。

周恩来见毛泽东坐在床边,就走过去拉开了窗帘。

毛泽东穿着宽大的睡衣,端了一杯茶,说:“我睡了20个小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

周恩来说:“主席生活应该规律些。”

毛泽东说:“可世上的事情并没那么有规律呀,我怎么办!”

周恩来递上一份电报说:“斯大林来了一份电报,称彭德怀为天才的军事家。”

“是这样吗?”毛泽东接过电报说,“这可能是个好信号啊。”他看过后,笑了,说:“告诉彭老总,那个叫什么耶夫的大使告了他一刁状,斯大林是公正廉明、明镜高悬啊,约瑟夫大叔称他为天才军事家喽。”

周恩来大笑起来。

毛泽东说:“后勤问题你还是抓一抓。听说志愿军流传有三怕,一怕没饭吃,二怕没子弹,三怕负伤抬不下来。”

周恩来说:“三次战役我们损失汽车1 200多台,平均每天损失30多台。彭德怀告诉我,美国方面是13个后勤人员供应一个兵,我们呢?一个后勤人员要供应10个兵,相差太悬殊了。”

毛泽东说:“现在需要补充多少汽车?”

周恩来说:“洪学智开来个单子,下次战役要车3 400辆,现有1 000辆。”

毛泽东说:“你去沈阳见见高岗,带上杨立三、刘亚楼、陈锡联、吕正操,着重抓一抓后勤保障。古语云,皇上不差饿兵。我们怎么能忍心让战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呢?”

张国放从麻醉状态中醒过来前,丁梅始终守在他床头,替别人顶了两个班,丁梅说她早就认识张国放,是她表哥。

现在她实在打不起精神了,趴在张国放床头睡着了,恰在这时张国放苏醒过来。他右胸部和烫伤的脖子都缠着绷带。

张国放缓缓睁开眼睛,他茫然地看着天棚,又看看四周,他的意识回来了。耳畔响起了剧烈的枪炮声、喊杀声。

他想坐起来,被角却被睡得很沉的丁梅压着,他望望丁梅散落开来的一头黑发,下意识地向里面靠了靠。

这时,又一个护士进来了,见他睁开眼,惊喜地说:“张军长醒了!”她凑上来,摇着丁梅:“哎,你醒醒!你怎么看护你表哥的呀!”

一听“表哥”,张国放忍不住又想乐,这丫头心眼真多。

见摇不醒,护士对张国放说:“也难为她,加班加点守着你,她太困了。”

丁梅终于被摇醒了,抬起头来,惊喜地说:“你醒过来了?”

张国放揶揄她说:“丁梅,我什么时候又成你表哥了?”

丁梅嘘了一声,不让他声张,丁梅说:“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哥总能轮得上。”

张国放说:“真像是在梦里。”他不知道自己受了伤后是怎么来到医院的。

“怎么是梦里?”丁梅给他倒了一杯水,加了一大勺糖,喂他。张国放躲开。

丁梅说:“你受伤了,抬下来时血压都快没了,你看!”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粒弹头,托在手上,亮晶晶的,她说:“这是从你身上取出来的,给你吧,留个纪念。”

张国放看了看那颗子弹,又看了看右胸部的绷带,问:“我要多少天才能出院?”

丁梅说:“早着呢,伤筋动骨100天,你这比伤筋动骨厉害多了。”

张国放问:“江医生呢?”

丁梅说:“好啊,人家守了你好几天,你一睁开眼睛就找江医生。”

她当真有点不高兴。上次分手,她明明含而不露地给他留了通信处,可张国放一个字也没写来,害得她天天盼,天天落空。

她兴师问罪地说:“为什么不写信来?”

她问得特别仗义,好像张国放真的是她表哥。

张国放说:“我不知道通信地址。”

“说谎。我给你写在瓶笺上了。”她说。

张国放装傻:“哎呀,我只用松节油,从来没看瓶笺。”

丁梅知道他在搪塞。他给没给江小帆来过信,丁梅不好去问,但他肯定给林院长写信了,她天天去看信箱,哪一封信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能说张国放不知道野战医院地址吗?不过她不能再逼他了,会是啥结果?像家乡土话说的:拎着棒子叫狗,越叫越远。

张国放不知道她这会儿脑子转了这么多弯,他还是回答她上一句埋怨:“我找江医生,是得问问伤势,问问什么时候出院啊。”

丁梅说:“我先给你打饭去,完了我再给你叫江医生去。”

迄今为止,丁梅还没把张国放住院的事告诉江小帆呢,再瞒下去有点说不过去了。她去找江小帆,江小帆在煮沸消毒手术器械。

“夜班?”江小帆问。

丁梅点点头,平淡地说:“有个伤员想见见你。”

江小帆问:“术后出了什么问题吗?”

“那倒不是。”丁梅说,“他就是想见见你。”

江小帆说:“等我安排一下吧,今天排上号的手术已经有8个了,有2个是大手术。”

丁梅说:“你猜不到要见你的病人是谁?”

江小帆问:“是谁?”

丁梅说:“你认识。”

“我认识?”

“张副军长。”丁梅一字一顿地说。

“张国放?”江小帆放下手里的活,急切地问,“他怎么了?伤在哪里?什么时候安排手术?”

“伤在胸部。”丁梅说,“手术早做完了。”

“哦,”江小帆问,“谁给做的?”

丁梅“扑哧”一下笑出来:“谁给做的?你给做的呗!”

“是哪个?”江小帆问。

“前天半夜,你做完了就晕倒了的那个。”丁梅说。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江小帆口气中有埋怨。

“我也是今天早晨看了床头笺才知道的呀,”丁梅只得说谎,“黑灯瞎火的,我当时也没注意。”

江小帆回忆着说:“他的伤不算重,只是右肺小叶受了损伤,愈合好了,不会有后遗症。”

丁梅“扑哧”一笑,说:“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见我和张军长在战壕里,敌人扔下一颗炸弹,张军长浑身是血……这不是应验了吗?”

江小帆说:“你还挺唯心!他怎么样,能吃东西了吗?”

“喝了点奶粉。”丁梅磝了磝眼,突然来了个小狡狯,说,“你说可笑不可笑,一醒过来就要纸笔,我还以为是给军里写信呢,一看,不是。”她捂着嘴格格地乐起来。

“写什么值得你这么乐!”江小帆说。

丁梅一本正经地说:“我斜眼一看,第一行就是‘亲爱的兰兰’,看样子是给对象写的。”

江小帆没说什么,脸上表情复杂,为了掩饰,她对丁梅说:“没出息,偷看人家写信。”她又去干活,打开了高压灭菌罐,往外拣手术器械。

对丁梅的话,她将信将疑。丁梅人小鬼大。

丁梅得意地在她背后扮了个鬼脸,问:“你怎么不着急不着慌的?你不去看看他呀?”

背着身的江小帆说:“手术器械等着用呢,我有工夫再去看他。”

丁梅没有走的意思,又绕到侧面来,观察着江小帆的反应,叹口气,说:“江大夫,挺可惜的……”

江小帆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丁梅说:“可惜你呀。江大夫,依我看,你和张副军长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惜人家有了对象。”

江小帆呵斥地:“胡说什么!”

丁梅说:“追他的人肯定少不了……”

“你住嘴行不行?”江小帆不耐烦地申斥道,“你怕别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啊?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丁梅得意地吐吐舌头,溜了出去。

汉城失守,南撤三八线以南,给1951年的开局蒙上了阴影,杜鲁门又坐不住板凳了。

柯林斯在1月12号来到白宫椭圆形办公厅,总统要咨询战局的未来态势。

桌子上“决断在我”的座右铭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杜鲁门愁的是无法决断啊。

杜鲁门显得一筹莫展地靠在圈椅中,对柯林斯说:“不管怎么说,丢了汉城是丢脸的事。李承晚就到处嚷嚷。”

柯林斯说:“昨天李奇微写信来,还是信心百倍的,他已经布好口袋,等着彭德怀来钻呢。”

杜鲁门说:“麦克阿瑟还有什么可夸口的?”

柯林斯说:“麦克阿瑟要求我们进行全力以赴的战争,再次要求攻击中国本土,他认为这是逼使中国告饶的惟一办法。”

杜鲁门说:“我们是左右为难啊。前几天,大英联邦总理会上,英联邦公开提出,他们不愿意让美国的政策牵累得太深,主张与中国谈判,给我施加压力。”

柯林斯说:“如果让联合国能通过一个先停火再谈判的方案呢?”

“中国人不干,他们打过了三八线。”杜鲁门说,“我没办法遏制中国,连麦克阿瑟也管不了。”

柯林斯说:“麦克阿瑟叫他周围的崇拜者们惯坏了。他的情报官威洛比、行政处长惠特尼、副官哈佛都是终身跟随他的人,这些人包围着他,使他成了一架战争机器。他根本不知道美国人民不愿意打仗,他几乎与人民大众脱离了。”

“也不尽然,”杜鲁门说,“他坚持要大打,也是想在一个早晨消灭共产主义,你能说他是个头脑简单的战争狂人吗?他也有过政治野心,1948年他参加过竞选,只不过他叫人愚弄了就是了。”

柯林斯说:“我们不能总是模棱两可呀。”

杜鲁门说:“除非我们被打败了,否则决不会自动从朝鲜撤军。不过,你告诉麦克阿瑟时,要降一点调子,就说,除非中国军队攻击朝鲜以外的美军,才可以动用海空军打击中国本土。”

柯林斯答应道:“好吧。”

周恩来非常赞成柳亚子能陪毛泽东到郊外去踏雪。毛岸英的事尽管表面上没有对毛泽东产生什么影响,但内心的打击却是不可估量的。

毛泽东爱逛寺庙,与柳亚子一拍即合,他们乘兴踏雪出发,去香山的卧佛寺。

天上的云不厚,没有风,也不冷,大片的雪花稀稀拉拉无力地在空中飘着。

落雪后的香山别有一番景致,黑松绿柏的树冠上托着厚雪,更显出红墙绿瓦的艳丽。

柳亚子陪着毛泽东缓步踏雪而来,几个卫士跟在后头。

柳亚子说:“彭老总威名远播,他能打败世界名将麦克阿瑟,也大振中国国威呀。”

毛泽东说:“他这个人,有一股虎气,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动了一下,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不过,如果设想这场战争速战速决,看来也是不可能的。”

柳亚子说:“千万别出现不战不和的局面。朝鲜战争一爆发,蒋公在台湾阳明山上委实高兴过几天,昨天他还重弹派兵去朝鲜的老调呢。”

毛泽东笑道:“情有可原。坐困孤岛,心有不甘啊。”

他们已经来到雄伟的卧佛寺前,毛泽东用力在棕垫子上擦了擦脚。

里面传出阵阵诵经的声音,杂伴着木鱼的敲击声。

佛殿门前冷冷清清,没有几个香客。

他们跨入佛殿,一尊巨大的卧佛正对着他们,香火不旺,诵经人都在后殿。

卧佛上方的巨匾是“得大自在”四个字。

柳亚子仰望着匾说:“‘得大自在’,古往今来,文人骚客都想解释清楚,可一直各有各的说法,莫衷一是。”

毛泽东说:“‘得大自在’没有什么实指,是一种忘我的境界。人如果能在精神上进入自由王国,不为尘界万物千情所动,就是‘得大自在’,但这是很难做到的。”

柳亚子说:“据我潜心推测,‘得大自在’是一种童心的境界。譬如我与主席谈得来,有时忘了身份,忘了年龄,有时又狂又顽皮,成了古人所说的‘三岁之翁’,聊发少年狂。”

毛泽东说:“是呀,一个人的心境如何,精神使然。如果一个人患得患失,即使是儿童,也可以成为‘百岁之童’,就谈不上‘得大自在’。”

柳亚子道:“透辟。”

一个卫士问:“怎么到处的庙都写‘南无阿弥陀佛’呢?”

毛泽东纠正发音道:“应念那牟哦米陀佛,不念南无。”

卫士说:“我们都念错了。”

柳亚子说:“这也是一尊无量寺佛。”

一个卫士问:“阿弥陀佛是什么意思?”

毛泽东说:“这是梵文,就是无量寿佛的意思,它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

卫士说:“怪不得和尚尼姑都念阿弥陀佛。”

毛泽东说:“无量寿佛能接念佛的人到西方净土。”

一个卫士问:“佛像的手指头怎么都像弹脑瓜崩的样子呢?”

柳亚子大笑:“这在佛教中叫‘上品上生’手印。”

毛泽东说:“而且还是阿弥陀佛专有的九个‘来迎印’中最高品位的一个手印。”

一个卫士说:“听不懂。”

另一个说:“主席连佛教也懂。”

毛泽东笑道:“佛乃人造,当然人要对它有个解释了。”

他们来到后殿,有一个老和尚守着签筒半闭着眼坐在那里。

一个卫士说:“这个和尚活不起的样子,抽签也不灵。”

毛泽东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嘛,岂可貌相。”

柳亚子附和地说:“正是。主席,你抽过签,批过八字吗?”

毛泽东说:“从前有过这事。小时候常跟母亲去庙上进香。”

毛泽东单手揖了一揖,对无精打采的和尚说:“老方丈,打扰了。”

几个卫士在后面忍不住窃笑。

和尚眯起眼觑了毛泽东一眼,问道:“施主抽签还是打卦?”

毛泽东说:“请方丈为我打一卦吧。”

众卫士大为惊奇。

柳亚子在一旁笑。

和尚说:“请施主写下生辰八字来。”

毛泽东向卫士要来纸笔,飞快写了一个纸单子递过去。

和尚摆了好一阵卦,忽然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双手合十地说:“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毛泽东说:“但直言无妨。”

和尚说:“施主乃大富大贵之人,一生显赫,位在九五之尊。”

一个卫士大叫:“太准了!”

毛泽东瞪了他一眼,卫士才噤口。

老和尚又说:“不过……恕我直言,晚景不佳,坐困孤城。”

卫士皆有愤愤不平之态,欲上前,被毛泽东拦住。毛泽东说:“谢谢长老。”向卫士长示意。

卫士长不情愿地拿了些钱,塞到功德箱中。

在钟鼓声中,一行人走出庙门。

一个卫士说:“这和尚胡说,什么晚景不佳,我真想把他的卦摊掀翻了。”

柳亚子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何必认真。”

毛泽东说:“还是很准的。”

众皆诧异:“准?”

毛泽东说:“我开出的生辰八字是蒋介石先生的哟!我是替蒋先生打了一卦。”

大家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痛快淋漓地大笑。

柳亚子说:“好一个坐困孤城!”

麦克阿瑟在健身房里蹬跑步机锻炼,这也是他每天入睡前的一个科目。在这时候,四条爱犬都围着他乱跑,像是为他助威。

珍妮拿了一杯矿泉水进来,说:“行了,老板。”

叫他“老板”的时候,多半是珍妮对丈夫不满的时候,在人前,她一律称“将军”,私下里叫“道格”的爱称。

停下来,麦克阿瑟擦擦汗,接过矿泉水边喝边问:“珍妮,我怎么得罪你了?”

“与我无关。”珍妮说,“是温赖特的事。”

麦克阿瑟宽容地笑了:“应该给朋友这个面子。”

温赖特何许人也?他是麦克阿瑟当年的部下,曾指挥过75 000名美国兵在菲律宾的巴丹半岛投降,事后被日本人拘押在中国3年多。

麦克阿瑟认为温赖特不是懦夫,他当时那样做是为了保全75 000条生命,何况当时罗斯福总统已经收回了“不准投降”的成命。

在对待温赖特的态度上,麦克阿瑟赢得了人心。1945年温赖特获得自由时,麦克阿瑟像欢迎凯旋英雄一样拥抱了他,在“密苏里号”战舰签字的历史性日子,麦克阿瑟竟然堂而皇之地邀请温赖特去出席,而且站在麦克阿瑟身后最惹人注目的荣誉位置上。这样,3年来连自己都认为无法洗雪耻辱的温赖特再次焕发了光彩。

昨天,温赖特寄来一本回忆录的清样,他请麦克阿瑟为他写序,麦克阿瑟慨然允诺,而且不劳惠特尼捉刀,自己亲自撰写,这是珍妮所不满的,她认为丈夫再三再四地往自己脸上抹狗屎。

她也知道,她改变不了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说:“温赖特比杜鲁门、艾奇逊诚实得多。”

他把狗轰出去,关上了门。

麦克阿瑟在壁炉前对珍妮发着牢骚:“杜鲁门究竟想让我怎么样?他的指令常常是自相矛盾,你看,现在又让我无限期留在朝鲜,不战不和,算怎么回事?”

妻子慢慢地品着咖啡说:“他在电文里不是感谢你的出色领导和杰出表现了吗?”

“你相信政客那一套!”麦克阿瑟转动着杯子说,“你翻翻报纸,全是谴责、挖苦我的报道,仁川登陆的一页他们彻底翻过去了。”

麦克阿瑟夫人说:“不是说,今天柯林斯、范登堡要来同你商量什么事吗?”

麦克阿瑟说:“无非是为杜鲁门当说客,我都腻透了!”

珍妮说:“李奇微还想打吗?”

麦克阿瑟说:“他又弄了个‘猎狼犬’计划,他倒是信心十足。”

张国放正想去见江小帆的时候,她来了,走路的姿势都那么稳重典雅。

江小帆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笑吟吟地站在张国放床前,令她怦然心动的是,张国放穿着她送的那件黑色毛背心。

她装做没看见,说:“我够粗心的了,给你做手术,却没看看你是谁。”

张国放说:“你每天做那么多手术,哪有工夫一个个仔细辨认是不是熟人呢!”

江小帆说:“你当时是失血性休克,伤倒不是太了不起的,只是转运时间太久,很危险的。”

“谢谢你,”张国放说,“我听说你常常累得晕倒,你得注意身体呀。”

“又是丁梅这个小快嘴!”江小帆移开目光说,“就是困。你知道我打完了仗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张国放摇摇头。

“睡觉!”江小帆笑道,“睡它十天十夜,醒了再想别的。”

张国放笑了。

江小帆看看表,说:“我得查房去了,有一个伤员得了坏疽,很危险。”

张国放说:“你去忙”。

“好,我有时间再来看你。”她回头见丁梅走过来,就说,“好好照顾。”

丁梅说:“放心吧。”她拿了一块热毛巾,要给张国放擦脸,张国放执意不肯,他伸出左手接了毛巾,自己擦了几把。

坐在床前,丁梅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拿小刀削皮,说:“你得增加点维他命C。”

张国放问:“哪来的苹果?”

丁梅说:“那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偷的。”

张国放问:“江医生这个人平时也是很严肃的,是吧?”

丁梅瞥了他一眼,说:“那倒不是。她呀,和男同志交往,是很有分寸的。这也对,省得别人说闲话,结了婚的人,一般都拘谨。”她又一次强调“结婚”。

“你倒挺内行!”张国放笑了。

丁梅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张国放,张国放说:“不好意思,一人一半吧。”

丁梅说:“我怕酸,牙疼。”

张国放问:“你是模范护士吧?”

丁梅说:“你讽刺人!”

“我说的是真话。”他说,“又叫又闹的伤员,你对他们那么有耐心,给他们唱歌……”

“那算啥,”丁梅说,“都像兄弟姐妹一样,多可怜啊。上个星期,来了一个重伤员,两条腿锯去了,两只眼睛也瞎了,他抱着我的胳膊说,你能让我叫你一声姐姐吗?我鼻子一酸,就对他说:‘你叫吧,我就是你的姐姐。’他一连叫了我十多声姐姐,越叫声越小,就那么死了,临死把我的胳膊抱得紧紧的。”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又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了。

张国放感动地说:“你真是个好姑娘。”不知为什么,他又一次想到了圣女贞德。

“是吗?”丁梅抹抹眼睛,问,“张军长,你是不是眼眶子特别高啊?”

“眼眶子高?这话从何说起?”

丁梅问:“眼眶子不高,干吗不找对象?肯定是一般的都看不上。”

张国放问:“咦,你怎么知道我没对象?”

丁梅得意地说:“那你就别管了。”

“了不得,”张国放道,“你是个小特务!”

丁梅格格乐起来。

张国放说:“顾不上,不是眼眶子高。我们有些老红军,老伴都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呢,一样过得恩恩爱爱。关键在感情。”

丁梅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问:“那,你也是不挑文化高低的了?”

张国放看了她一眼,似有所察,就说:“你别老泡在我这呀,你该到别的病房去看看了。”

丁梅说:“今天我休班,昨晚上忙了一个通宵。”

张国放说:“那你该去睡觉。”

丁梅说:“我自愿给小王打替班。”

张国放把苹果核放到小茶几上,闭上眼睛,说:“我想睡一会儿了。”

丁梅“哼”了一声。

彭德怀在地图前背手站着。

解方在汇报:“李奇微采用的是他发明的‘磁性战术’,不断寻衅。现在他们发动了大规模进攻,西线1军、9军在金良场里至骊州的38公里的正面开始向礼峰山方向突击。东线第10军在北洞里至玉溪30公里地段展开,沿东海岸向北进攻。”

“来得好快呀,刚刚停火7天就上来了,他是看我们没上当,手痒难耐了。”彭德怀说。

洪学智说:“看来我们又休整不成了。”

彭德怀说:“奉陪吧。电令各军,立即停止休整,准备再战。”

解方说:“邓华也回来了,是不是马上召集军首长会议?”

彭德怀点点头,说:“第三次战役打得就有些勉强,这一次,可以说是被迫应战,弄不好会使我们陷入被动。”

邓华走了进来,他说:“这次李奇微改变了打法,让美军打头阵,带动李伪军,来势挺猛。”

解方说:“9兵团尚在元山、咸兴一带休整,一时难以投入战斗,西面6个军对敌人来说,数量上也失去了优势。”

韩先楚说:“如果我军立即向北转移,必将过早放弃汉城,这在政治上对我们十分不利。”

彭德怀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死盯着地图。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只能力争阻止敌人前进,稳步打开战局了。韩先楚还到西线去,成立韩指,指挥18军、20军和人民军1军团;由邓华同志组成邓指,到东线,指挥39军、42军、40军、66军。”

邓华说:“如果反击得手,可能停止前进或退回原地。”

韩先楚说:“敌人若发现我西线兵力薄弱,可能猛攻西线,敌人可能推至三八线。”

彭德怀说:“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将在三八线以北坚决给以还击。我马上给军委发电报,请求让19兵团马上开往安东,准备入朝。”

邓华说:“我带易笛走,再要两个译电员和一部电台就行了。”

韩先楚说:“把124师参谋长肖剑飞给我就行了。”

彭德怀说:“我们不能在君子里,往前靠。”他在地图上找了找,对洪学智说:“洪大个,在金化一带扎营!”

也许是巧合,美军向我发起第四次战役的日子正是麦克阿瑟的71岁寿辰,日历翻到了1月26日。

麦克阿瑟一清早就再次严令惠特尼,谢绝所有来祝贺生日的贵宾,不分内外,包括裕仁天皇的代表和吉田茂先生本人。

没人敢破坏他的规矩自讨没趣。

珍妮步行两条街,到一家叫“田舍屋”的日本饼店订了一个双料生日蛋糕,她谁也没告诉。

这么多年来,她时时、事事作为麦克阿瑟的影子存在,她与麦克阿瑟那个执意要离婚的第一个妻子路易斯·布鲁克斯性格截然不同。那还是麦克阿瑟当西点军校校长的第3年,他爱上了这个富得难以置信的35岁的寡妇,从一开始,他就无法摆脱地陷入了流言的包围中。

在军界,到处传谣,说他的妻子早就与潘兴将军有染,弄到潘兴将军出来自己辟谣的地步。

后来,路易斯耐不住单调乏味的军旅生涯,与麦克阿瑟分居,1929年终于离异。

在珍妮坠入情网之前,她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战将会是一个情种!而且如此专一。大概因为这个,当时的陆军部长赫尔利很看不起麦克阿瑟,赫尔利说:“任何不能驾驭老婆的男人都一文不值。”

恰恰相反,珍妮看重的恰恰是麦克阿瑟这“一文不值”的地方。

夜里12点,珍妮把蛋糕摆在了小客厅里,点上71根小蜡烛,把麦克阿瑟叫了来,只有他们俩。麦克阿瑟欣慰地亲了珍妮。那71根小蜡烛在他们眼前形成了一片又虚又实的晃动的光的海。

珍妮说:“你妈妈告诉我,你是12点整来到人世的,现在正好差1分12点。”

一提起妈妈,麦克阿瑟的眼睛湿润了。他说:“妈妈总是在我最关键的时候出来为我拓宽道路,甚至为我要官当。”

珍妮笑了,她知道这些故事。

1917年,美国对德宣战,麦克阿瑟那年升为“全星上校”,荣任“霓虹师”参谋长,编入潘兴将军所率的远征军,渡过大西洋作战。他那时的装束奇特,戴一顶软帽,身穿发亮的高领毛线衫,手提马鞭,被新闻记者封了个“远征军中的花花公子”。当时潘兴对他印象也不怎么样,可是他在欧洲作战时得了十多枚勋章。后来麦克阿瑟的母亲就亲自给潘兴写信,请求晋升她的爱子为将军。她列举了儿子的功劳:在欧洲战场,他获得了两枚服务优异十字勋章、两枚法国十字军功章、两枚紫心勋章、七枚银星章。潘兴终于推荐他为陆军准将。

他升少将那次是1925年,他已经45岁了,他妈妈又一次写信给潘兴将军,请他“大笔一挥”,晋升她儿子为少将,那时潘兴已坐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椅子上了,麦克阿瑟又一次成功了。

麦克阿瑟常对妈妈开玩笑说:“我是妈妈提升的将军,从准将到少将。”

今晚上,珍妮说:一个人过生日的时候,确实应该怀念生母,因为这一天,曾经是母亲苦难的日子。

天籁俱寂,只有壁炉的火呼呼作响。

一块大蛋糕上插满密密麻麻的小蜡烛。

面对满屋子摇曳的烛光,只有麦克阿瑟和妻子珍妮两个人枯坐,他们没有吹蜡烛,也没有切蛋糕,看着蜡泪淌在奶油上。

“71岁了。”麦克阿瑟深深地叹息一声。

珍妮说:“你该叫惠特尼他们来了,大家一起高兴一番。”

“不,”麦克阿瑟说,“我提不起兴致来。我在等李奇微的消息。”

夫人说:“你连过生日都在想着战场。”

麦克阿瑟说:“是啊,我一生中的生日,有一大半是在军营里过的,有时我觉得我该到长岛海滨去过退休生活了,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70多岁还在指挥打仗的将军?”

夫人说:“你是惟一的一个。战争的怪物。”

麦克阿瑟苦笑了。

李奇微终于扬眉吐气了,他要打中国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可他并不知道,1951年1月26日,就是麦克阿瑟过生日这天,毛泽东已经命令第3兵团、第20兵团入朝作战,一下子又过来6个军20多万人。

71岁零1天的麦克阿瑟又兴致勃勃地飞来前线,他的座机降落在水原机场。

李奇微带着希基等随从站在冷风中。

金丝吉等记者也在翘首望天。

希基问李奇微:”他来干什么?“李奇微耸耸肩。

麦克阿瑟的座机”巴丹号“在跑道徐徐降落后,李奇微与走下飞机的麦克阿瑟握手。

金丝吉抢拍了几个镜头。麦克阿瑟发现了她,打了招呼说:”你怎么不去看我?“金丝吉说:”自从在‘麦金利山号’您的浴室里洗过澡以后,有人说我坏话,我就再不敢亲近将军了。“麦克阿瑟大笑:”这个胆子可不像你金丝吉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人们又笑。

李奇微说:”西线、东线同时发起了攻击,进展顺利。“麦克阿瑟面呈得意之色,对记者们说:”这个地方,正是我7个月以前开始十字军讨伐的起点。“金丝吉说:”我听说,李承晚想在仁川为你立一座铜像。“麦克阿瑟说:”我不是为了立铜像来打仗的,确切地说,也不仅仅为了朝鲜,而是整个自由亚洲。“金丝吉飞快地记录麦克阿瑟的话。可是钢笔没水了,甩了几下,不出水,冻住了。

麦克阿瑟发现了,他伸手从皮茄克里面的口袋里摸出一支很漂亮的笔,是绿颜色的。他把笔递给金丝吉说:”我没有理由给你发军功章,可是我以为这支笔比军功章更有意义。“金丝吉看了看那支笔,开玩笑地说:”是老板签支票的吧?“麦克阿瑟说:”这是1945年在‘密苏里号’战舰上在日本投降书上,代表美国签字的笔。“麦克阿瑟事先有所准备,他带去了8支笔,在8本文件上分别各用一支。

麦克阿瑟告诉在场的人,8支笔他后来送给西点军校一支、那不勒斯海军学院一支、杜鲁门一支、密苏里战舰保存一支、投降将军温赖特一支、惠特尼一支,自己留了一支。

现在他自己一支也没有了。

金丝吉跳了起来,吻着那支笔说:”这是一支和平之笔。谢谢麦克阿瑟将军的厚赐。“记者们简直嫉妒死她了。

李奇微认为麦克阿瑟哗众取宠,他对他的炫耀毫无兴趣。在记者们包围麦克阿瑟的时候,他在后面逗弄一条沙皮狗。

麦克阿瑟对金丝吉说:”我只能呆两个小时,我马上要去部队,和胜利之师合拍一张照片,你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发表出去。“希基对抚弄沙皮狗的李奇微说:”听见了吗?他只呆两小时,而目的好像只是为了拍张新闻照片发表。“李奇微说:”多事!这种招摇过市很可能暴露我们大规模进攻的企图。“十一康乃馨在50军阵地谷沙里采访。

这是一支原国民党部队起义后改编的部队,原来叫60军,其中有1个师是从4野部队插编进去的。也许因为这是一个特别的地方,它吸引了康乃馨。

这是战斗间歇时间。

布满弹洞的战旗在风中飘着。

阵地前遍布硝烟和尸体。

这是战斗短暂的间歇,一些战士在堆雪泼水冻成新工事;有的爬过去运伤员。

记者康乃馨蹲在雪垒的战壕里在用大金星钢笔写通讯,天冷,笔冻得不下水,她不时地用嘴哈一哈热气。

两个卫生员在壕堑里忙着给伤员包扎伤口,伤员多,包扎不过来。连长鲍清芳在喊:”过来几个人,帮卫生员护理伤员。“康乃馨收起小本子,也跑了过去。

康乃馨看到一个战士腹部满是血,肠子也流了出来,那战士大声叫喊着,正用手把肠子往肚子里塞。

康乃馨说:”别,会感染。“她的手都吓得发抖了,扯开救急包,试图为他包扎却包不上。”

你他妈手抖什么!没见过死人咋的。“那个伤员忍着巨痛骂了起来。

康乃馨一声不吭,耐心为他包伤口。

伤员又在喊:”用点力,你没吃饭怎么的!“”你吼什么!“连长鲍清芳走过来,蹲下,一边帮康乃馨的忙,一边说,”你以为她是卫生员吗?人家是前线记者!“伤员不吱声了,扭过头去,低声说:”我……我不知道。“康乃馨替他擦了汗。那伤员说:”给我嘴里塞点东西吧,我不咬点什么,挺不住了。“康乃馨拿了一条毛巾塞到他口中,伤员用力地咬着,忍着巨痛。

鲍清芳见康乃馨又去帮助包扎伤员,就说:”康记者,趁现在敌人没有反冲锋,你快下去吧,万一……我没法交代呀。“康乃馨说:”现在我走不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啊。“战士们用锹堆雪,在上面泼水。

阵地前堆了很多敌人的尸体。

几个战士趁间隙时间跑到敌人尸体中去捡武器弹药。

康乃馨正在给伤员包扎,看见有十多人上来。

这时,有人大喊一声:”曾军长到了!“曾泽生和十多个战士背来些炒面,曾泽生说:”吃饱,敌人马上会发动攻势的。“鲍清芳说:”我们一定能顶得住。“曾泽生说:”149师447团、444团都打得很硬,444团昨天打退了敌人两个营的多次进攻。“鲍清芳抓着炒面吃,说:”曾军长,你快下去吧,这里危险。“曾泽生拿起望远镜向敌人阵地看了一会儿,嘱咐鲍清芳说:”你再顶10个小时,我叫预备队来接应你们。能顶住10小时吗?“鲍清芳立正:”人在阵地在。“曾泽生带着警卫员刚走了几步,发现了康乃馨,问鲍清芳:”是不是记者小康?“鲍清芳不由分说,拉起康乃馨,说:”快跟曾军长下去。“曾泽生说:”走吧。“康乃馨说:”一个卫生员实在忙不过来,我留在这吧。“曾泽生没有再说什么,带人走了。

突然,炮声响了,鲍清芳大喊一声:”准备战斗!“战士们立即各就各位。

敌人20多辆坦克隆隆开过来,步兵在后面跟进。

天上8架飞机在掩护,向我阵地扫射。

鲍清芳喊了声:”打!“六炮、火箭筒在向敌坦克攻击。

鲍清芳仰头看看向阵地扫射的飞机,大叫:”打飞机!“一些战士向飞机射击,连伤员也仰面向飞机喷射火舌。飞机吓得升高,飞远。

这时康乃馨从一个伤员手中拿起一支冲锋枪,急着问:”怎么打?快告诉我!“那个伤员替她上了一个梭子,说:”夹住,勾这个。“康乃馨爬到工事前面,对准冲上来的敌人,眼一闭,用力一扣扳机,一梭子子弹横扫过去,都打在了雪地上,雪粉扑扑乱飞。

鲍清芳看到了,大喊:”抬高枪口打!“康乃馨抬高了枪口,又一梭子打出去,几个敌人迎面倒下。

鲍清芳大叫:”好,打得好!“敌人的坦克隆隆开过来,越来越近。

鲍清芳下令:”爆破组,第一梯队,上!“每组两人,一共三组在机枪掩护下跃出工事,向坦克冲去。

左面的两个人没等跑几步就中弹倒下,炸药包扔在了雪地上。

中间的一个人受了伤,还是爬过去把炸药包塞到了坦克底下,爆炸过后,坦克没有受到致命伤,仍在前进。

第三组的勇士爬上了坦克,把炸药包塞进了上盖,坦克炸瘫了。

鲍清芳又一挥手:”第二梯队!“又有6个战士冲上去。

火光、爆炸,敌人的坦克又从后面上来了,靠坦克掩护的敌人从正面突击上来。”

上刺刀!“鲍清芳大喊。

一把把雪亮的刺刀与白雪相辉映闪着寒光。

鲍清芳见敌人已越过坦克冲过来,就大吼一声:”冲啊!“第一个冲出去。

战士们亮刺刀与敌人白刃格斗。

鲍清芳一连刺倒两个敌人。

有的战士被刺伤,倒在血泊中。

鲍清芳去援救一个被三个鬼子团团围住的战士,他大喊一声,刺倒一个,另两个吓得掉转头就跑。

康乃馨一时没有找到带刺刀的枪,急得团团转。一个重伤员说:”你拼不了刺刀,你别上去。“她一转身,发现正有两个美国兵从背后迂回过去打算暗算鲍清芳,鲍清芳正接二连三地用刺刀挑敌人。

康乃馨大喊一声:”鲍连长,后面!“已经迟了,两把敌人的刺刀同时从后面刺入鲍清芳的背部,在敌人拔出刺刀的刹那,鲍清芳转过身来,尽管血如泉涌,他却没有倒下,他扔了枪,一手解下一颗手雷。

对面的敌人吓呆了,直往后退。

鲍清芳的手雷已拉开了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入敌群。

一声爆炸,一团火光,鲍清芳的身影消失了。

康乃馨大叫:”鲍连长——“这时,在前面冲杀的一个人大叫:”我是一排长李磊,听我指挥!“战士们更加英勇地与敌人肉搏。

敌人胆寒了,纷纷逃窜。

康乃馨冲出战壕,向退却的敌人扫射。

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她,她摇晃了几下,终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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