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不邪体外的护体真气罩已经被消耗殆尽,变得若有若无,而金蚕蛊钻发出的吱吱喳喳的声音并没有停止,似乎比先前更响亮更刺耳了。
终于,袁不邪开始有了动作。
他高高地昂起自己的头,张大了嘴巴,似乎在发出一声长啸,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又似乎在做一次深深的吸气,也没有见到他的胸口膨胀起来。
他就那样保持着那种奇特的姿势好一会儿。
大家知道,他一定是在凝聚全身仅有的真气,为最后的一搏做准备。只是这准备的时间太过漫长,却又看不出一点的效果来。
袁不邪的护体真气罩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金蚕蛊钻发出的声音中有了破碎的声音。
护体气罩即将破裂。
袁不邪慢慢低下头,双手握紧了拳头,眼睛紧盯着那三只金蚕蛊钻,瞪得圆溜溜的,一眨都不眨。
危机一瞬,生死立判。
四下里一片寂静,连山中的风此时也静止下来。
只有吱吱喳喳的声音响彻天地,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不争突然大声喊道:“铁鹰,快点下去啊。”
大家都吓了一跳,因为局面太过紧张,大家都将精力放在了袁不邪身上,忘记了上面近在咫尺的铁鹰。
而袁不邪唯一的生路,就是铁鹰。
铁鹰被黑白两层云雾隔在上面,看不到下面的情形,而且他只是悬停在上面,冷冷看着人面枭摆开阵势,没有去阻拦,就是停在那里冷眼旁观。
不知道是不把人面枭的墨云阵放在眼里,还是想不出破解的办法,好长时间,他就是悬停在上面不动。
不孤轻声道:“不用担心,他可以绕过那片乌云。”
不争和不斫听了恍然大悟。
不管那片墨云阵是不是很厉害,他的面积也不过就十多亩大,铁鹰如果不愿意去破解,完全可以绕过去。
既然不孤可以想得到,铁鹰自然也能够想到。
这样一来,人面枭费力摆出的墨云阵形同虚设。
怨不得铁鹰不慌不忙,原来是胸有成竹啊。
不过不争的那一声大叫,似乎唤醒了铁鹰,他完全展开的翅膀倏的收敛起来,脑袋一偏,似乎就要向下穿越那双层云雾。
铁鹰并没有选择轻松绕行的路线,还是选择了最短,却也是最难的路线。他要硬闯。
几个人都皱起了眉头,暗想,这一人一鸟当真是一对啊。
铁鹰头一偏,身子刚刚头下脚上调转过来,就听得呼啦啦一阵大响,那片十余亩大的墨云阵,忽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只是那缭绕飞扬的火焰不是红色的,而是墨绿色的,里面不时爆出暗红色的火星,四处乱飞,看上去十分骇人,透着一股阴森邪气。
铁鹰立刻止住了下窜的势子,左右转动着脑袋,看样子颇有些惶急的神情,人面枭得理不饶人,立刻发出一声阴恻恻的长笑。
笑声刚刚响起,墨云阵的绿色火焰全都向上翻卷飞升,立刻将铁鹰给围裹在里面。
铁鹰被墨绿火焰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影子,只有火焰在焰腾腾越烧越旺,那些绿焰并不向上烧,火苗全都向里翻卷着燃烧,里面不时迸射出暗红的火星,发出呼呼啦啦,噼噼啪啪的声响。
大家正在为铁鹰着急,这边袁不邪的战况也发生了急变。
喀喇喇一声响,护体真气罩被金蚕蛊钻给钻透,碎裂成无数碎片,那些碎片随即又向外释放出大量的真气,催逼得那些碎片在空中四下乱飞乱窜,互相碰撞,嗤嗤啪啪,响成一片。
那三只金蚕蛊钻并没有散开,停止,钻碎了护体真气罩后,依然保持原来的形状,快速旋转着朝着袁不邪冲去,看那样子,似乎还要将袁不邪的身体再钻透三个窟窿才罢休。
上面铁鹰自顾不暇,还被包裹在墨云绿火中烧烤,自然无法下来帮助袁不邪,袁不邪只有一条路,三十六计走为上。
但是袁不邪并没有动,眼看着三只巨大的金蚕蛊钻飞速旋转着朝着自己缓缓推进,他双臂向上一振,身体前倾,脖子伸得长长的,大口一张,噗??——,嘴里喷出一股真气。
那股真气化作一阵强风,迎着对面过来的金蚕蛊钻刮过去。
风力虽然极强,但是并不足以将金蚕蛊钻给吹散,只是减缓了它们旋转的速度,让它们整体向后退出去两丈多远。
于是空中再次出现了令人错觉的现象。
金蚕蛊钻本是旋转着向前冲,现在变成了旋转着向后退。
袁不邪的那一口真气虽然绵长不绝,但终究还是有吹尽的时候,等到他的真气已断,三个巨大的金蚕蛊钻便又迅速冲了上来,等到袁不邪缓过那一口气,重新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出真气的时候,金蚕蛊钻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
于是先前的一幕再次出现。
护体真气罩已破,袁不邪不敢跟金蚕蛊接触,残破的宝剑早就扔掉,他能用的办法也只有用嘴吹了。
袁不邪在下面跟三只巨大的金蚕蛊钻来来往往,进行着拉锯战,而他的内力消耗得很快,吹出的风渐渐不如从前那么强劲。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三只金蚕蛊钻被吹出去的距离越来越短,而它们返回来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钻尖距离袁不邪的身体则是越来越近。
大家看了都替袁不邪着急,但是内力这东西只能是越用越少,因此袁不邪如果再不识时务尽快逃走,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是很显然,袁不邪并没有逃走的打算,他还在不停地鼓起腮帮子竭尽全力向前喷出真气。
不危提起真气,对着袁不邪喊道:“师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跟一个恶鸟拼命,不值得啊。”
这里虽然距离远,但是不危用真气将话送过去,袁不邪应该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袁不邪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不弃扭头看着洞玄道:“师叔,想个办法……”看到了洞玄的面色,不弃便将后半句咽回肚里。
洞玄也是一脸的疑惑和焦急,很显然他也是没有一点办法。
不危道:“师兄,我们上去?”
不弃犹豫了一下,道:“好。我跟你去。”
洞玄道:“你们上去能起什么作用?”
不危坚决道:“没有用也要上。”语气里似乎颇有对父亲的不满。
洞玄沉声道:“暴虎冯河,死而不悔。吾不与也。”
不危激动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弃愣了一下,见洞玄师叔父子二人暗中斗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洞玄刚才说的话,是《论语》里面孔子评价子路的话,子路为人轻率鲁莽,勇而无谋,有一次见孔子夸赞别的师兄弟们,心中不服,便问道:“师父,要是去打仗,你跟谁一起去?”
孔子道:“徒手斗虎,光脚渡河的人,到死都不知道后悔,这样的人我是不赞成的。”
洞玄引述孔子的话,其用意是在批评儿子不危徒有勇武,没有谋略,他和不弃上去起不了任何作用,白白送命而已。
没想到不危并不服气,立刻引述了亚圣孟子的话反驳。孟子转述的是曾子的话,而曾子又是转述孔子的话:“子好勇乎?我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万千人,吾往矣。”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您喜欢勇武吗?我曾经从老师那里听到大勇的道理。反省自己,如果觉得自己理亏,即便是面对普通的百姓,我也不去恐吓。反省自己,如果觉得自己不理亏,纵然是面对千军万马,我也会勇往直前,绝不退缩。”
同样都是引用孔子的话,却是对勇武的不同理解,很显然不危是跟父亲针锋相对,毫厘不让,这实在是有失身份的大不敬做法。
洞玄面如沉水,不过他没有发火,也没有看儿子,而是看着不弃道:“铁鹰虽然被邪火包围,但以他的秉性,绝对不会对袁不邪坐视不理的。只是我不出手,有人会把我看作是一个懦夫的。”
他将一只手伸向不弃,道:“师侄,扶我起来。”
两个人看了洞玄的这个动作,听了洞玄的这句话,都是大吃一惊,愣了一下,急忙都走上前去,伸手搀扶洞玄。
洞玄并没有理会儿子伸过来的手,而是扶着不弃的胳膊慢慢站起身来,对不弃道:“我现在的真力不足以及远,带我到山谷那边去。”
不弃道:“师叔,你……你负伤了吗?”
不危道:“父亲,你……”
洞玄笑道:“还是没有到祭不起宝剑的地步,不用担心。”
不弃惊道:“师叔,你且坐下来休息一下,我和不危师弟上去就行了。”
不危没想到父亲竟然伤重到这个地步,这段时间看到父亲始终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不管前面的战局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始终都是稳坐钓鱼台,所以心里很是不满,最后才说出了那句伤人心的话。
没想到父亲伤得竟然连站起来都得人搀扶。
一定是先前在和龙象谷豹谷正座文豹对阵的时候负的伤,只是不危当时也在做着殊死的搏斗,所以竟没有发现父亲受伤了。
还有一点,他从来没有想过父亲这样的无敌高手也会受伤,而且竟然伤得连起身都得要人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