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妈妈微笑道:“二爷在屋里,丫头们都不进去打搅,奴婢就偷偷懒过来瞧瞧夫人。”
吕氏安心笑了笑,“煊哥这些日子在家的时候还多吧?”
多是多,不过除了早上晚上陪二奶奶过来请安,其他时候都在青松院。范妈妈快速改了口,笑道:“虽然在家里,也多是在书房。”又推测道,“也不知是不是南边的事儿还悬着。”
吕氏也蹙起眉头,叹道:“顾炎那孩子倒是稳重,都去了这些时候,好不好也该来个信儿。”
见吕氏担忧,范妈妈忙陪笑道:“外面有咱们二爷还有二老爷呢,夫人快别操心这些,都怪奴婢嘴笨,什么不说偏说夫人担心的。”
秀珠垂下头,暗暗瞪了范妈妈一眼,什么提到哥哥就叫人担心,哥哥这些年为顾家也没少做事儿。心里虽如此想,却不敢说什么。这两日顾廷煊和二奶奶过来,夫人总是找由头打发她出去办事儿。想到这里,心不由得沉下去。
吕氏却明白范妈妈是有事儿单独要和自己说,抬头见秀珠忧心忡忡的,少不得先安慰她几句,“你哥哥跟着廷煊在外走动也不止一年两年,他人机灵,你也别过于担心,若真有事儿,廷煊和我不会不管他。”
秀珠见吕氏关心自己,笑容再度回到脸上,道:“我知道,如果没有夫人和二爷,也不会有我和哥哥。”
“你这孩子,瞎说些什么?我这里没事儿,你也偷闲去歇歇吧。”
秀珠不想走,可又不能不从吕氏的话。范妈妈过来她就知道是有事儿,可却偏偏不让她知道,夫人屋里还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心里虽不甘,福福身还是去了。
等帘子放下,吕氏让范妈妈扶着去了里间,才问道:“上次给你说的事儿,你办了没?”
“办了。”范妈妈目光闪烁,似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就把藏在袖子里的荷包拿出来递给吕氏。
吕氏拿起来一瞧,就知道是秀珠做的,自己的衣裳大多都是秀珠打理,她的针线活吕氏再熟悉不过。而手中的荷包,玄色料子,绣着福寿双全图案,简单大方一般都是男人佩戴。吕氏抬头盯着范妈妈,“这是秀珠给廷煊的?”
范妈妈点点头。
“怎么在你手里?是不是若瑶……”
话没说完,范妈妈就忙忙地说道:“是昨儿二爷叫我进去拿给我的,说是不知是谁遗落,叫我问问。”
吕氏低下头,秀珠私下里给廷煊做了多少东西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廷煊……儿子性子倔,秀珠又是个死心眼,若不是自己一副破破烂烂的身子,也不至于将秀珠耽搁至今。
“夫人,说句实在话,您对秀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能做的都做了。她是个好姑娘,细心又体贴,可是夫人,您难道忘记了四年前……”范妈妈没有继续说下去,吕氏脸上已经呈现出惊恐、担忧。那两年,母子形同陌路,是她不愿回想也不敢回想的过去。
范妈妈深知不该提此事,可若是夫人继续下去,只怕当年的事儿又要重蹈覆辙。二奶奶才进门,无论如何也不该纳妾,即便二奶奶同意老夫人也未必答应。何况,二爷对二奶奶如此上心,何苦去破坏他们小两口的和谐?
秀珠虽好,可有些事儿也强求不来。
夫人一心为秀珠,却忽略了二奶奶,岂不是要寒了二奶奶的心?当顾廷煊将荷包给范妈妈的时候,范妈妈就知道,她不能不劝了。
“可是秀珠该怎么办?”吕氏怕失去儿子,可也不想委屈了秀珠。
范妈妈素来知道,吕氏是个软心肠,什么都经不得说,倘或不是这样,四年前的事儿也就不会发生了。而秀珠,更不可能耽搁至今。
低头着琢磨片刻,道:“夫人能做的便是寻个好人家,置办好嫁妆。秀珠年纪也不算大,倒不难。”
吕氏叹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慢慢向后面引枕靠去,此时此刻突然觉得累。
范妈妈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毯子,轻手轻脚给吕氏盖上,见吕氏双目合上,禁不住喟然长叹。
从屋里出来,一抬头就瞧见秀珠站在正屋外间中央,杏眼圆凳,直勾勾盯着自己。范妈妈心头一沉,料定自己和夫人说的话,她全部都听见了。只是乍见到平日里笑容可掬的秀珠这幅仇视自己的模样,还是唬了一跳,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夫人在里间……”
话没说完,就被秀珠冷声打断,“我的事儿不敢劳妈妈费心!”
说着眼眶一红,眼泪刷刷地落下来,哭着朝里头去了,范妈妈刚刚回神,里头就传来秀珠的哭喊声。
“我只一心想陪在夫人身边,从来没有别的心思,夫人若是嫌弃我,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还不如一死了之,岂不干净,也没得叫她们说三道四地议论我……夫人,我自小没了爹娘,是夫人将我抚养长大,我无以回报,唯有一辈子做牛做马伺候夫人来报答夫人养育再造之恩,我真的……”
那一声声直哭得吕氏心酸,嘴里说的又叫吕氏心碎,直拉她起来,她偏不起来,跪在冰冷僵硬的地上,扑到在吕氏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但凡听闻者没有不动容的。何况是吕氏,也落下泪来,“我也是为你好,将你当亲女儿对待,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明白作为女孩儿,终究是要有个去处……”
“夫人,我哪儿也不去,我的去处就是陪着夫人,一直陪着夫人,若夫人非要我走,我只能……”说着扭头盯着东边的墙,目光驻驻,似早已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