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眼前光影晃动,脚步声不绝于耳,黄氏温和的声音在头顶上空响起,“廷雅怎么不出去玩儿?在屋子里做什么?”
顾廷雅深深垂着头,双手不安地交握纠缠,模样楚楚可怜,但凡是个男人,瞧着她这模样,大概都会忍不住想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黄氏见她不说话,又笑眯眯道:“整日里在屋里呆着,小心闷坏了,你六妹、七妹都去你大嫂哪儿玩耍,你怎么不去?多多外出走动才好。”
顾廷雅只诺诺地点了点下巴,香莲倒显得比她还大方,笑容可掬地道:“二夫人快请坐吧。”
这话似是提醒了顾廷雅,忙朝旁边挪了挪,让出软榻请黄氏安坐。黄氏也不多说,刚坐下,香莲就把茶水送来,黄氏吃了一口就蹙起眉头,“怎么这茶……”
顾廷雅不觉一颤,不知如何回答,因黄氏娘家做的就是茶叶生意,所以顾家要用茶叶都是从黄家买来的,然后发放到各屋里,虽算不上极品,却都不是普通的,否则每年光买茶叶花去的银子也实在对不上。
“五小姐不爱喝茶,所以那些茶叶都送去给了三夫人,早知二夫人来要,奴婢就过去那些好的茶叶了。”
黄氏看一眼桌上的茶杯,茶杯盖半掩,依稀可见黄橙橙的液体。香莲窘迫地垂下头,顾廷雅一张脸早已憋得通红,偏黄氏又故意长叹口气,“为何偏有人认为咱们就不如男人呢?”
她似是自己犹自感叹,却也是说给顾廷雅听得,但凡好东西,必定都是拿去给了郝氏,然后便能在哥哥屋里瞧见。顾廷雅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自己是女孩儿,不可能照顾母亲一辈子,哥哥才是母亲的依靠偏疼些也在常理之中。
黄氏见她没反应,一笑道:“侄女坐下吧,婶子没事儿就过来逛逛,没想到你六妹和七妹就知道玩儿,倒只有你知书达理懂规矩,倘或你是我的女儿,指不定……”话音一转,“虽不是我的女儿,可在婶子心里,你和你的两位妹妹都是一样的,我是真心疼你。”
这话说的十二分真诚,教人感动。顾廷雅却如被雷击一般,身子微微颤抖,自从上次不小心听到顾廷雯和顾廷茜的话,每次见到黄氏她都害怕。嘴里吐出来的字也极尽苦涩,“谢谢……婶子。”
黄氏展颜一笑,“你心里明白就好,虽然是婶子,也是从小儿瞧着你长大的,如今又和你妹妹们住在一块儿……”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静悄悄的院子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很快就汇集成滴,划过脸颊滴下去,依稀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
“二夫人去找五小姐了。”
跪在蒲团上的郝氏,脸色瞬息万变,玉珠忙过来扶起她,急匆匆从离间出来。
下面站着一位婆子,正是顾廷雅屋里的,此刻正一边喘着气,一边拿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郝氏怔怔坐下来,手里的佛珠被捏得“咯咯”作响,半晌才抬头问道:“她对廷雅说了什么?”
那婆子垂手而立,微微弓着背,嗓音还有些不顺畅地回答道:“奴婢没细听,就过来回夫人。五小姐这些日子愈发沉默寡言,晚上辗转难眠,一日三餐吃得也越来越少……夫人,您想想法子吧。”
想法子,她能想出什么法子?事儿是大房惹出来的,如今却偏偏要害了廷雅。老夫人偏疼大房,连二房也要巴结着大房,何况是他们孤儿寡母又没什么能耐的三房?
玉珠见郝氏也拿不出什么主意,琢磨着道:“还是给老夫人说一声吧,老夫人还是很疼咱们五小姐的。实在不成,咱们五小姐也十五岁了,夫人给她做主岂不是更好?”
郝氏心里纷纷杂杂夹满怨恨,这么些年她敛声收气,低三下四地讨好才让大房和二房无话可说,收留他们孤儿寡母,给予安静稳定的日子。可当年大老爷出事,三老爷没少出力,甚至因此才身受重伤,卧病在榻好几年,终究还是撇下她和一双儿女离开人世。当初大嫂是怎么说的?只要她和顾廷煊有口饭吃,就不会亏待了三房,可如今,竟要如此对待他们!
恨只恨一双儿女也不争气,郝氏疲倦地闭上眼。
“夫人,咱们总要争取吧。二夫人尚且没有明说,咱们还有机会……”
话没说完,却被郝氏打断,“正因为没有说,咱们去说反要被咬一口。”
连下人们都说,三房是吃闲饭的,她若是再跑去老夫人跟前说二房、大房的不对,反而显得他们无理取闹,让老夫人在心里对他们徒增反感。老夫人口口声声说一家人,却睁着眼瞧着黄氏耍手段苛刻他们三房。
如今,连廷雅也要沦为他们的棋子,为这个家的繁荣富贵做出牺牲。郝氏只觉心力憔悴,恨儿女无能,更痛恨自己无能。
玉珠见三夫人如此,只得什么都不说,悄悄儿和那婆子退出来,“劳烦妈妈好好照顾五小姐,别让夫人瞧着伤心。”
婆子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叹口气点点头道:“玉珠姑娘不必惦念,我自然会照顾好五小姐。”
“如今肯留在三房的人愈发少了,妈妈照顾咱们五小姐难免辛苦,回头我给妈妈做一双鞋。”
婆子忙道了谢,回到白玉楼,黄氏已经走了,香莲正劝着顾廷雅,“小姐,歇歇吧,您做这些针线能换多少钱?二奶奶会缺少什么?她虽然送了东西给你,谁知道是不是她不要的呢。”
顾廷雅一直默不作声,只觉香莲说的过分,才低声道:“二嫂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