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女身为女儿身,总是要嫁人,倘或嫁去秦家,能保住咱们一家人,即便是做妾,孙女也愿意。老夫人,这是孙女自己的打算,与外人并无关系,一切都是孙女自愿的……”
顾廷雅哽咽却响亮的话语尚未说完,就被老夫人悲戚震怒而绯红的眸光生生打断,那眼神一动不动地停留在黄氏身上。就连童若瑶也不由得浑身一颤,老夫人的目光仿佛瞬间变得血红,叫人不敢直视。
黄氏自然不敢抬头去迎接老夫人的目光,殊不知愈是如此,愈发叫老夫人心寒。也默认了顾廷雅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确实是黄氏灌输了什么信息。顾廷雅原本就是腼腆沉默的性子,如何能说着这样一番话来?
而童若瑶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到了眼下,黄氏深知不承认也不可能,一边哭一边道:“老夫人明鉴,儿媳曾经确实有这个想法,眼下秦家王夫人如此不顾念旧日情分,出了事就远远避开,可见并非良人。我虽有错,可也不至于真的为了一己私欲害了别人。廷雅是您的亲孙女儿,也是儿媳的亲侄女儿,儿媳虽非良善之流,可也不是那起子心肠歹毒的。以前瞧着秦家是好,秦家大少奶奶常年卧病,是个久病之躯,秦家长公子年少有为,咱们家虽是官商,可终究是商户。身份地位怎么与朝廷命官相提并论,虽是抱有与官宦世家结亲的想法,可也没有完全不顾女孩儿以后的路。”
说得再好,终究不该如此算计三房的人,老夫人悲痛难当,“原来你们竟然都是骗我的,一家子表面和睦,我虽不全信,却也没想过,你们私底下竟然如此。”
童若瑶不由动容,老夫人这话未必是说给黄氏一人听的。老夫人竭尽全力维护一家子的祥和平静,并非真的是个睁眼瞎,有些事儿她知道却装作糊涂。大房吕氏身子骨近期才好,顾廷煊常年在外奔波,家里一切都是黄氏打理,这么多年下来,三房不出力,黄氏心里难免不会存在想法。可三房终究是太弱了,倘或不依着大房和二房,眼下能过着怎样的日子?纵然老夫人可以偏心,而偏心未必就会带给三房好处。
手心手背都是肉,刺了那一边都疼。三房郝氏也沉寂了这么多年,却不料家里一出事,她就与黄氏撕破脸皮,可见她们妯娌不和睦也不是一日两日。如今顾廷雅和顾廷礼已经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固然好,可真的能独当一面么?
老夫人不能保他们一辈子,郝氏同样不能,顾廷雅是女孩儿倒好些,顾廷礼是男孩,以后还有自己的一家人,倘或不学着一些本事,以后如何养得起自己一家?
如今这样闹开,一家子连原来的表面祥和也维持不住了,老夫人痛恨黄氏,对郝氏且能好到哪里去?
郝氏只是落泪,却说不出话来,她只想能保住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心里原本对大房和二房存了怨恨,可眼下哪里顾得了那些?隔了半晌,禁不住呜咽道:“儿媳罪过,让老夫人心痛疾首,都是我这么做母亲的不好,幸亏二嫂疼爱廷雅,才挂念着她的终身大事。如二嫂所言,廷雅虽是做妾,可也不见得真的不好。秦家如今因此事避而不见,倘或有了亲戚关系,定然不会如此。”
“胡说八道!”老夫人勃然吼道,因说得急,情绪激动,禁不住咳嗽起来。
天气本来就热,这一刻只见她从额头到颈子都通红一片,众人忙手脚忙乱地过去帮老夫人顺气,黄氏也从地上爬起来,去给老夫人倒茶。忽然抬头见童若瑶来了,挂满泪痕的面容略露出尴尬的意思。
郝氏还跪在地上没有动弹,顾廷雅深深垂着头,让人觉着心疼。她虽缅甸怯懦,并非是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空壳,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可她真的是自愿要做别人的妾么?
郝氏说的确实十分牵强,一个妾能结上什么亲戚关系?倘或有了孩子兴许还有另一个说法也不一定。问题是,如今秦家会要顾廷雅么?而孩子那就更为遥远。童若瑶一边给老夫人顺气,忍不住又看了郝氏两眼,幽幽叹口气。
好半晌老夫人顺过气来,神色任旧十分不好,倒不像刚才那么激动。黄氏擦了泪,复又跪下去,磕了头道:“儿媳深知犯了错,不敢求老夫人原谅,只求老夫人千万保重自己。”
说着转身,朝郝氏道:“也请弟妹原谅嫂子的糊涂,眼下家里本就不太平,老夫人也置身其中……”
话没说完,郝氏连忙打断,“我心里真无怪罪二嫂之意,眼下只求,只求……”后面的话,她却说不出口。
黄氏一句老夫人也置身其中,终于让她面露愧色,随之身子软软地耷拉下来,半跪半坐在地上,神情万分沮丧。
老夫人双目无神,眉尖紧蹙,干渴的好似已经再也流不出泪的双眼空洞洞没有焦距地盯着上空。童若瑶心里一酸,她本来是带着一个希望来得,怎想到老夫人屋里却上演了这样的戏码。
郝氏是精明的,她这样的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即便要脱离这个大家庭,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啊。如今已经身在其中,又如何脱离?不管她目的何在,黄氏这会子顾及着老夫人,会和颜悦色,并快速地做出反应向她认错,以后……
眼下,却不是自己能说话的时候,童若瑶给钱妈妈打了眼色,钱妈妈心领神会忙叫香珠去将黄氏、郝氏和顾廷雅搀扶起来。
黄昏时分,外面金灿灿的夕阳渲染了一室金黄,本来是暖人心的颜色,身在其中却无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