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才听到正屋传来脚步声,想是老夫人和吕氏已经说完了话。童若瑶从抱夏出来,只见吕氏由范妈妈扶着,一步一步失魂落魄似地从石阶上下来。
谁知,突然有百寿堂的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惊失色地大叫道:“夫人、二奶奶,不好了,十小姐拿着剪刀要剪了头发说要做姑子去!”
吕氏回过神,脸色唬得煞白,眼睛圆圆瞪着,童若瑶疾步上前,询问丫头:“可剪了没有?”
丫头慌慌张张地道:“奴婢过来的时候,有两位妈妈已经进去劝了,叫奴婢过来请大夫人和二奶奶回去。”
正屋里传来老夫人怒气冲天的吼声,“她要如何就让她如何,没得这样拘着她,又要死要活的!”
吕氏脸色由白转为铁青,看了童若瑶一眼,急得嗓音有些哽咽,“快回去瞧瞧怎么样了吧!”
风风火火赶回百寿堂,刚进院子就传来秀珠的哭声。昨儿晕倒,今儿一早起来就能闹腾!范妈妈见童若瑶扶着吕氏,便先一步走过去撩开帘子。
屋里早已乱成一团,枕头、被褥已经被扯得稀烂,里面的棉絮散了一地,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抓住秀珠的手臂,另一个人正要去抢了她手里的剪刀,可她的脚没有被束住,丫头也不敢上前。
再看秀珠的模样,衣裳凌乱不堪,头发也散落下来,遮住半边脸,只能瞧见一双绯红的眸子,见吕氏进来,浑身一软,幸而两个婆子拉着她,范妈妈见状,忙过去拿了她手里的剪刀。
最后,任旧还是吕氏劝住了她,中午顾廷煊、顾炎回来,顾炎又单独去屋里与秀珠说了半天的话,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不过秀珠倒是安静下来了,没有继续闹着要出家什么的。只是整个人愈发安静,足不出户,连她屋子的门也没再迈出一步。
吕氏愈发心急,一连两天请了好几个大夫来诊脉,倒没提去请张大夫的话。许是忧心秀珠,童若瑶去请安或说话,她总是心不在焉。就连晚上,顾廷煊和顾炎回来,大伙一道陪着她吃饭,她也提不起什么精神似地。
这样过了好些天,天气慢慢起了变化,中午任旧热的不成,一早一晚却十分凉爽,时而有风似是从远处吹来,带来阵阵桂花香。
为了让心静下来,童若瑶除了看看账本,琢磨琢磨成衣铺子的事儿,也让铺子里的活计送了些顾家常出售的面料和成衣样品回来揣摩,瞧瞧能不能做出新颖的款式。
黄氏任旧不辞辛劳地忙着预备老夫人寿辰一事,那些短缺的下人,也逐个补上,香雪和小玉的事儿比以前少了许多,顾廷煊不在家的时候,她们便在正屋里陪着童若瑶做做针线。
这样悠闲地过了几天,八月初一的午后,童若瑶正拿着笔琢磨着花样子,香雪从外面进来,脸上洋溢着喜色,道:“方才碰上二夫人屋里的人,说三奶奶大概要生了。老夫人都过去了,二奶奶要不要过去?”
童若瑶搁下笔,叫小玉将老早预备的东西拿出来,小玉笑道:“家里沉闷了几天,如今终于有件喜事,二奶奶去沾沾喜气也好。”
从青松院出来,想了想还是先过去给吕氏说一声,遂扭头往百寿堂来了。
渐渐入秋,天高云白衬托下的百寿堂,愈发显得安静。正屋里面,吕氏午睡起来,正在梳头,“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可有事儿?”
童若瑶微笑道:“刚刚得到信儿,三弟妹要生了,儿媳也不知母亲知不知道,所以过来说一声,母亲要不要过去瞧瞧?”
吕氏淡淡地,半晌才道:“别人生孩子,你过去凑什么热闹?也罢,你去瞧瞧倘或生了打发人回来说一声。”
童若瑶笑着点点头,从百寿堂出来,脸上的笑容终究没能挂住多久。小玉板着脸,愤概不平地低声道:“夫人总是如此,好像二奶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如今各院子的人员都已经配备齐全,顾廷煊说晚上也不来百寿堂吃饭,只是想着吕氏一个人孤寂……想到这里,童若瑶深吸一口气,“老人家闹闹脾气罢了,咱们还能怎样?”
“可分明不是闹脾气那么简单!”
童若瑶不禁问道:“那你说还能怎么着?”每天任旧一道去老夫人哪里请安,面上瞧着和以前并没有差别,秀珠如今要养着身子,虽然是问小玉,也是问自己。吕氏只是态度不冷不热,任旧会说关心的话,而且在老夫人跟前……
“她也不单单是这般对我一个人,对二爷和九爷还不是一样?”
童若瑶就是想不明白,秀珠在她心里的位置怎么就如此重要。难道,她指望秀珠给她养老送终不成?
崔氏怀孕八个月初期时,闹过一次肚子疼,吃了午饭正要午睡时,肚子又疼起来。幸而,产期已经临近,一切都已预备妥当,可她临产前兆却与其他人不同,疼了没多久,身下就出血。
童若瑶赶去时,院子里早已忙成一团,钱妈妈扶着老夫人在屋檐下站着,看着从后罩房一盆一盆端出来的血红色血水,脸色愈发地凝重。
丫头婆子忙碌的脚步声,亦掩盖不了从后罩房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喊。伴随稳婆指导开解声,整个院落弥漫上一层肃杀之意。
让小玉禁不住放慢步子,似乎已经不敢再迈一步,脸色煞白煞白,紧紧抿着嘴唇。
钱妈妈瞧见童若瑶,眸子闪过一道惊愕,随即远远地点了头用眼神打招呼。童若瑶微微点点下巴,拍了拍小玉的手,低声道:“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