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修行者不过初境中期的修为,身体虽然远比常人坚韧,却又怎能抵挡得住霍亥含怒一掷之力,中箭之处当即被扎出一个血洞,虽未被贯穿,但本就颇为炙热的箭身却在与他血肉摩擦的过程中将箭身携带的巨力尽数化作了热量,精铁打造的箭头都烫得火红,隐隐有熔化之兆,这名修行者受创之处更是早已焦黑一片,肌肉乃至骨骼都已惨遭重创,身形一软便向前栽倒。
那修行者先前速度也自不慢,这一栽倒便如滚地葫芦般向前滚出老远,待勉强稳住身形,一抬眼便看见了面沉如水的霍亥。
顾不得伤处传来的剧痛,他强自爬起,直挺挺地跪在霍亥面前,不住地重重磕头,边磕边哀声求饶——从霍亥匪夷所思的强大与毫不掩饰的憎恶中,他清楚地嗅到了浓重的死亡气息。
霍亥毫不理会,将背后的曾福放了下来,转身看向正疯狂朝着四面八方逃窜的兵卒们,左臂一扬,数十支羽箭飞入空中,双手随即化作两道幻影,不断从空中摘下一支支羽箭,向着远处的兵卒们掷去。
顷刻间,数十支羽箭化作道道流火,击中逃得较远的半数兵卒;这些兵卒可没有修行者那般强悍的身体,被携带巨力与高温的羽箭击中腿部,立时便炸出一个恐怖的血洞,其中更有不少人的腿部直接被炸得断裂开来,一时间哀鸿遍野,凄厉的痛呼此起彼伏。
其余的兵卒们先前便目睹了往日里强悍暴戾不可一世的首领被霍亥扬手一箭射成了磕头虫,此刻又眼睁睁看着跑在前方的同伴们一个个如同镰刀收割下的稻草般应声而倒,鲜血与残肢在月色下飞散,耳边是一声声凄厉的哀嚎此起彼伏,早已吓得亡魂皆冒、手脚发软,不少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更有不堪者一个踉跄便软倒在地。
并非无人想到霍亥手中羽箭不过数十支,此刻约莫已经告罄,但一想起先前霍亥所展现出的那惊世骇俗的速度,他们终究还是不敢再行逃窜——无论是对那名修行者首领还是那些逃窜的兵卒们,霍亥攻击的目标都是腿部,这让不少人看到了一丝活命的希望,此刻眼看逃脱无望,他们自是不敢再做出任何可能激怒霍亥的举动。
正当这些兵卒开始犹豫是否应该学着首领的模样向霍亥磕头求饶时,却见霍亥倏然拔出背后长剑,剑尖直抵首领头顶,首领原本不住磕头的动作随之一僵,然后便再无动静,顿时心惊胆颤,只道霍亥这便要大开杀戒,待看清剑未出鞘时方才稍稍松了口气,心神却仍不敢有半分松懈,目光紧张地在霍亥与首领之间来回逡巡,只等霍亥稍露杀意,他们便是自知无望也要拼命逃窜,绝不肯束手待毙。
……
……
“哦,剑未出鞘?小畜生看来是不打算杀我,拔剑大概只是为了震慑于我,看来这是要审讯我了……哼,小畜生,任你再有通天手段,终不过是个少年郎,我黎庆虽打你不过,但只需三言两语,便能唬得你饶我一命,前去刺杀林琼,哈哈,到时自有帝国大军将你碾成齑粉,替我报今夜这一箭之仇!”
“不好,小畜生怎么一言不发便拔剑,难道他要杀我?不对,若是要取我等性命,先前掷箭为何不直指要害?莫非他这剑要饮活人鲜血?”
“小畜生,好狠的手段,这每一箭怕不有几千斤力气在里边,他竟能这般一连掷出数十箭,箭箭断腿……不过看样子他还没打算杀人。哼,果然是个雏儿,尽玩这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把戏,真把自己当大侠了,连斩草需除根的道理都不明白。”
“不好,这一箭如何来得这么快,这么猛!这小畜生到底什么来历,莫非今夜我便要殒命于此?不,我不甘心啊!我黎庆这些年为那林琼做尽恶事,攒下那么多金银都没来得及花销,还有那么多美人等着我去享乐,我怎么能现在就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小畜生手上!”
“……”
一道道意念以诞生时间为序,倒溯着自倚天剑涌入霍亥意识当中,每一道意念都让霍亥心头的杀念更坚定一分,直至再无半分犹疑。
想要自黎庆处获取最真实的信息,只需以剑意破开他心防,以念力强行剥离其记忆即可,然而此法于霍亥而言易如反掌,于黎庆而言却不啻于一场酷刑,且事后此人下场非死即痴,故而霍亥初时并未决意动用此法,而是先以饱蕴自己意念的倚天剑感知其零散的意念,借此判断此人是否会对自己的从实交代,只可惜此人直至此时依旧只是将霍亥当做空有蛮力的莽夫,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其实霍亥扪心自问,自己于心计谋算一途的确称得上幼稚之极,便说是个莽夫也无不可,若自己当真以言语相询,或许真会为这黎庆言语所欺,到那时自己自是无惧什么秦国大军,但只怕难以护得曾福一家周全。
若真如此,自己此番仗义出手,到头来反而却是害人害己了。
幸好,霍亥虽不工心计不善权谋,却也正因心思简单,修得一颗通明剑心剔透无瑕,一道精纯剑意坚凝锋锐,他的手段与能为,远远超乎黎庆这等初境修行者所能揣度。
锋锐剑意自鞘首一吐即收,犹自推敲言语斟酌措辞,满拟将霍亥糊弄得自寻死路的黎庆只来得及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剧痛,随即意识便沉沦至无边黑暗笼罩下的深渊之中,身体却因为剧痛下意识地紧绷起来,保持着垂首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其身犹存,其心已死。
便在霍亥剑意一放即收的刹那,一个一直隐在暗处默默注视着他的身影陡然一震。
那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少女,身材瘦削单薄,以女性而言称得上高挑,远远从背后看去,与霍亥倒是颇有几分相像。
此刻她注视着霍亥的目光依旧淡然,一对平平无奇的眸子不清澈不明亮亦不深邃,更无精光暴闪,只是寻常,寻常至极,而能够一路跟踪霍亥却不被发现,这份寻常便是真正的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