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总是耐不住寂寞,时不时的会探出头来一览人间百态。
抚宁校场一片萧瑟,月光下,血染如画,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弥漫。
“思省。”封江宇看着秦思省的背影,终于喊出声。
秦思省转过头看看封江宇,月光下,刀身寒光闪烁,鲜血正静静的顺流而下。
“封大哥,”秦思省嘴角微微动了下,“踏出这一步,再也回不了头了。烽火山一行,等着我回来。”
风轻云淡,这便是男人之间的承诺。生死成败,或许看起来很重要,但当些许身不由己的事情降临之际,闭上眼,挥刀向前。为人一世,知己几人,不枉一世。
秦思省再次回到破庙的时候,不知为何,看到静静站在门外满面焦急翘首以盼的武暖玉,嘴角不由自主的泛起微笑。
“对不起。”
武暖玉低着头,一如犯错的丫头,双手不由心的轻轻的搓揉着衣角,之前酝酿了很久的对白,可她没有想到,当自己真的再次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在瞬间空白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只能想到对不起这个三个字。武暖玉的心思很单纯,无论是自己的威逼利诱还是秦思省对自己的在乎,至少秦思省跟随自己这些千金少爷前往烽火山,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薄面。无论那些杀手是冲着谁来的,她只是纯碎的伤心着,担心着,因为她觉得,秦思省之所以身处险境,只是由于自己的一意孤行。
“该来的总归会来。”秦思省轻轻一笑,幽幽的走到门边,一如既往,蹲靠着门框,手撑在袖子里,抬头望月,嘴里呼出的热气清晰可见,“我总不可能一辈子呆在神都,一辈子躲在老娄的羽翼之下。有人想我死,倘若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武暖玉轻轻侧脸,看着秦思省脸上朦胧的笑意,心中却是一阵落寞,“其实我知道,但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秦思省抱着佩刀,眼睛出身的望着夜空。
“他们争权夺利,为何要拉着你,一个山野村夫,屠狗卖肉之辈。”武暖玉双手环胸,渐渐的抱紧自己的身子,“娄师德罢官五年,个中缘由我不知道,但是此刻他重返朝野,终究少不了一些目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无论如何,放眼神都,也没人敢动娄师德分毫,可是你,看似游刃有余,却终究多了几分身不由己。”
“本就无足轻重,不死,便是价值所在。”秦思省咧嘴一笑,“如今有人想我死,那更说明,我秦思省并非是一个百无一用之人。”
“棋子,终究难逃一死!”突然间,武暖玉猛然转头,满面凄然。
月光下,那双美眸,晶莹无双。
“棋者博弈,生死相向。胜王败寇,棋局再险,终究有收官之时。”秦思省看了眼武暖玉,心头暖意荡漾,“身为棋子,便是开山逢水。倘若一日,身为卒子,却可左右大局,博弈之人,必定难以落子。卒子翻身,可一跃升天,跻身入局,到那时,定然落子无悔。”
武暖玉看着秦思省的风轻云淡,心中喜忧参半,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或许你,此生命中注定要沉浮神都。”
“不早了。”秦思省看着渐渐发白的东方,对着武暖玉暖暖一笑,道:“休息一会吧,倘若不出意外,日落之前,应该能够到达烽火山。”
武暖玉欲言又止,转身走进庙内,轻轻躺下,看着依旧蹲在门边的秦思省,缓缓闭上眼睛。
秦思省长叹一声,抱了抱身子,彻骨之中咧嘴一笑,他不知道,庙内的宋紫衣,自始自终,一如武暖玉,彻夜未眠。
神都,玉锦阁。一桌一壶茶,青烟袅袅。
太平公主看着对面的女子,嘴角轻轻的笑着,“不负众望,这个秦思省确实有过人之处,或许,之前我一直小看了他。”
女子素手添茶,一副千年不变的风轻云淡,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陪伴了十年的女人,心中又多了几分安静。
“几年神都,相王韬光养晦,虽然野心勃勃,但大张旗鼓之举终究还是被东方无双一一抚平。你如此活跃皇城,看似嚣张跋扈,实则周全保身。”女人为太平公主的杯子添上茶水,抬眼浅笑,“皇上欲造通天大佛,一笔点下肃州,做了二十年小人的秦思省终于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得了官家佩刀。娄师德重归朝野,神都上下人心惶惶,皆欲杀之而后快。终究是命中注定,两个赌徒相遇,虽称不上如鱼得水,但不得不承认秦思省有了一飞冲天的资本,而娄师德也有了放手一搏的决心。”
太平公主轻轻的抿了口茶,微微抬眼看了看女子,淡淡一笑,“你倒是看得透彻。”
“秦思省便是没有踏入肃州府,他也不可能在一个小村子呆上一辈子。”女子端起茶杯,却终究还是放下了,“天上飞的是龙,即便卧着,也只是在等待着风云际会。”
“能被你如此高看,秦思省不枉此生!”太平公主大笑一声,看了眼女子,道:“你终究还是不喝自己泡的茶。”
女子淡淡一笑,“大仇未报,喝不得。”
太平听了女子的话,大袖一挥,四平八稳的靠在座椅上,看着女子说起仇恨之时的淡然,嘴角微微翘起,“十年,从长安到神都,你真的就没有找到杀我的机会?”
“不是。”女子颔首低眉,静静的摆弄茶具。
“那是为何?”
女子终于抬头,看着太平轻轻一笑,“精明如你,既然孤身犯险,岂能没有阴谋?”
“你倒是聪明。”太平终于点了点头。
“所以,”女子欠身再次为太平添上茶水,“十年,我安然活着。”
“你觉得,”太平感受着女子十年不变的心静如水,想了想还是问道:“东方无双,如何?”
女子静静的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的波澜,“不知道。”
“不知道?”
太平看着女子,缓缓闭眼。
十年前,一个老人踏入长安,乞讨三天滴水未进的东方无双为了一个馒头,于闹市中与老者对弈一局。一局一日,围观者无数,日落之际,老者举手半天迟迟不曾落子,终究捻须长叹,称东方无双为无双国士。
第二天,东方无双入相王府,而老人,陨落神都,女孩踪影全无。
太平突然睁开眼,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外,跨过门槛之际终于还是停下脚步,微微侧脸,眉头紧皱,声音说不出的坚定,“杀他,我不后悔!”
女子看着太平公主单薄却是坚韧的背影,唇角渐渐微笑,“或许,他自己也不后悔。”
日出东方,光明终于送走了黑暗,惊心动魄的厮杀归于平静,神都繁华依旧。
虽然比不了府上的舒适,但是一群千金公子睁眼之际,想着露宿荒野的可怕,还算是略微满足。
众人在秦思省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向着烽火山的方向前进,宋紫衣慢慢的走到秦思省身边,抬手抚过耳际的发丝,笑着说道:“秦公子,昨晚休息的可好?”
秦思省抬头看了眼文静如邻家姑娘的宋紫衣,咧嘴笑了笑说道:“看了一晚的月亮。”
“看了一晚的月亮?”宋紫衣微蹙着眉头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怕有狼来把你们这群小姐公子给叼去吃了,所以没敢睡。”秦思省看着宋紫衣,满脸戏谑的微笑。
宋紫衣听了秦思省的话不禁掩嘴娇笑,而秦思省看着宋紫衣,笑得也是没有丝毫的虚伪造作。
对于宋紫衣的主动接近,秦思省没有心思去揣测,一个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的人,美女愿意搭讪,怎么看都不是笔亏本的买卖。秦思省心情大好,本就心存好感,更何况宋紫衣的恬静率真在这冬日里又是如此的暖化人心。
宋紫衣看着秦思省说道:“秦公子,你知不知道,烽火山上有一个烽火莲台,我可是向往已久了。据说那是当今皇上的五皇子特地为一个女子所建造的,想必必有特别之处。”
“烽火莲台?”秦思省第一次听到,因此有些迷惑的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宋紫衣别有风情的瞪了秦思省一眼,道:“那是一个立于湖上的房子,据说里面号称什么都有,不仅有天下罕见的各色奇珍异宝,还藏着很多绝迹天下的字画真迹,更绝的是,里面有一宗古卷,详细着记录了自大唐开国以来所有的历史事迹与名士的生平所为,仅此一点,便让很多人都对那烽火莲台趋之若鹜。”
“据说,难道你也不清楚?”秦思省看着俏皮的宋紫衣,昨晚的生死厮杀早已抛之脑后,心情渐好之际话也多了几分。
“因为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进入过那间房子,”宋紫衣见秦思省似乎是来了兴趣,说得也是起劲很多,“当初皇上闻名而去,但是五皇子执意不肯让皇上进去,皇上无奈奈何最终只有铩羽而归。”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皇上都进不去的房子,那倒是真的增添了几分神秘。”秦思省想着那烽火莲台,对着宋紫衣笑着说道:“你们此次前往烽火山,既然进不来那烽火莲台,又是何必?”
宋紫衣看着秦思省俏皮的眨了眨眼,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五皇子酷爱琴棋书画,烽火山上有很多的名流之士,都是被五皇子招揽前去当门客的。前些日子,五皇子放榜天下,若是谁人的所作字画曲谱之类的可以入得他的法眼,不仅可以入烽火山做客上宾,还可以进入烽火莲台三日。”
“莫非,”秦思省抬头看了眼前方那群公子小姐,抬手指了指对着宋紫衣说道:“他们当中有字画大家?”
“大家不敢说,但既然存在可能,那便可以一试。”
秦思省听了宋紫衣的话点了点头,转过脸,看着宋紫衣的甜美脸庞,嘴角渐渐的笑了起来。
烽火莲台,一个为女人所建的房子,房子神秘,女人更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