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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就在这个时候,在漂流者二号的前方水面上出现了一艘潜水艇。我们都吓了一跳,斯特说,“阿丹,张野,我是不是真的疯了,为什么我突然看到一艘潜水艇”?

阿丹说,“我们都看到了”。

潜水艇里传来了声音,“飞行器里的人听着,我们是太平洋海洋舰队的,我们已经在你们下方跟随了三十公里,你们从哪儿来,要到哪里去”?

斯特说,“不是吧,我们竟然被人监视了三十公里的路程”。

阿丹说,“不用害怕,既然他们已经监视了我们三十公里,就已经知道我们只是旅行的人”。

阿丹向他们回话说,“我们从R区海岸过来的,只是为了游行,目的地在M区”。

他们说,“我们已经将飞行器进行了核对,信息显示你们在Z区域出发”。

阿丹说,“是的,我们从Z区域边境出发,一路飞行,在R区开始走水路,希望能来一次环球旅行”。

潜水艇里的人说,“年轻人,我对你们的勇气和决心感到钦佩,不过前方正在进行军事演习,所以你们要在这里绕道,不然你们会被反侦察导弹击沉的”。

阿丹说,“我们可以绕道,不过要绕多远”?

潜水艇中的人说,“向左绕行一百公里,军方的雷达会对你们进行监视”。

阿丹说,“我们现在就绕行”,阿丹改变了航向,飞行器向我们的左方驶去。潜水艇中的人在我们后方继续用他们的声音传播器说,“祝你们旅程愉快”。

斯特说,“这艘潜艇让我顿时没了安全感,我竟然被偷窥了这么久”。

阿丹说,“那也真是太难为人家了”。

斯特说,“阿丹,专心驾驶飞行器去”。

我们被迫向左绕行一百公里,然而实际行走路线已经大大超过这个距离,因为我们还得绕回来,并且是以半圆形的轨迹,也就是说我们要绕行一个以一百公里为半径的圆的周长的一半,这个距离大约是628公里。

黄昏的时候,我们停在了一座小岛上,今晚要在岛上过夜了。贝贝为我们做了熟食,当然绝大部分都是鱼,这都是阿丹和斯特在海上抓获的。半夜的时候,我感觉到有点冷,我才意识到已经是初秋了。在海上,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样子,让人分不出季节。不像陆地,四季分明。秋天会有黄叶飘落,告诉你夏天已远去,秋天已经到来。但海上太空旷,只能感受到粗狂和变得有些冰凉的海风。

一年四季,我对秋天情有独钟,在我的记忆里,很多事情都是发生在秋天,或者说只有在秋天发生的事情被我记住了。我对秋天的感情并不是狂热的热爱,它不像年轻的小伙子对待姑娘那样的感情,更多的是出于对它的怀念。就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感怀往事似的,一件件往事似已尘封,但在每一次秋风中它们又一件件的爬起来,叩响我的心门,让我身不由己的跌入其中。

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情有独钟的季节,这个季节总会给你带来些什么。你也许会向我一样,在你独爱的那个季节里感怀往事,也许会像斯特一样,那个季节能带给你温暖,当然也会有其他的理由。在我的记忆力,秋天对我意味着很多。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就已深深的爱上了秋天。那时我和我的父母已经搬往Z区核心区域,它虽繁荣,可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我记得有一年的秋天,那时我读初二。我一人在家待得无趣,便骑单车沿着区道前行,希望能遇到些什么,以消磨我孤独的时光。我沿着区道走了很久,一切都很平常,没有什么不同,我发现再继续走下去也会是同样的景色。于是我骑着单车拐上了一条林间小道,此前我从未来过这条路。但我想,管它呢,向前走了再说吧,会有出口给我出去。

林间果然要比区道上漂亮许多,许多叶子都已经变成了黄色,风轻轻一吹就会飘落下来,地上也堆满了树叶,我骑着单车从落叶上轻轻碾过。在道路两旁,都是树木和树叶重叠起来的金黄,望不到边。随着我的行进,我发现这条林间小道越来越窄,许多枯荣的杂草都凸显在路边,最后,我只能推车前进。看来林子的深处平常并没有人来,正在我犹豫着是否要原路返回时,我看到了一个果园,里面结满了各种各样的果子。

一路走来我早已饥渴难耐,我走进那个果园,发现在果园里有几间小屋。正在这时我听到我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嗨,年轻人”。

我回头看去,是一个老人,一个外国老人,但我看不出他是哪个国家的人。他的头发发白,穿着宽大的园林工作者的衣服,肩上还扛着一把铁锹。我回应他,“嗨,老爷爷”。他面带慈祥的向我走来,他说,“欢迎你到这儿来,年轻人,这里已经好久没来生人了”。

我说,“我骑着单车沿着林间小路一路走来,才发现有这个地方”。

那老爷爷说,“那可要骑上好长一段时间呢,你坐下来歇歇吧,我去给你摘几个鲜果”。老爷爷回来的时候,手中捧满了梨和柿子,还有一些苹果,我向他道谢之后就不客气的吃了起来。他露出温和的笑容,说,“慢点吃”。

然后那老爷爷又接着说道,“哦,我忘了我的妻子在房子里,我把她叫出来”。

很快,从小房子里出来一位老妇人,她也同样带着慈祥的面容,她说,“欢迎你来做客,年轻人”。

我擦了擦嘴,说,“你好,老奶奶”。

老爷爷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说,“我叫张野”。

老爷爷说,“我叫杜兰德”。

随后,杜兰德夫妇又款待了我,在天黑之前,我离开了那片果园,沿着林间小路返回。临走前他们对我说,“张野,欢迎你下次再来这里做客”。

在那一年的一整个秋天里,我都是那片果园的常客,杜兰德夫妇和我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有一次我对杜兰德说,“其实我真没想到在林子的深处会有果园,而且还是这么大一片果园”。

他说,“不只是你,很多人都不会想到,但没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走到这里”。

我说,“杜兰德爷爷,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种果园呢?这里交通不方便,很多成熟的果子都无法运出去,最后烂在了园子里”。

杜兰德也环顾了下四周,说,“我种植这片果园并不是为了赚钱,你知道吗?我和我的妻子很喜欢这个地方,十年前我们曾来这里散步,就被这林子深深的感染了,于是我们决定要在这里住下,我用我的积蓄买下了这快园林,当时它只是一片稀疏的林子。最初我只是种花,种很多花,有兰花,波斯菊,含笑,勿忘我花等等,哦,还有玫瑰,后来我发现花期很短,刚开的花很快就凋谢了。于是我就改种了果树,我和我的妻子看着种的那些果树慢慢成长,心里就很高兴,等它们结果实了,我们就可以摘下它们给过路的人还有来这里散步的人吃,但由于这园林在林子的最深处,就很少有人能走到这里来”。

我说,“杜兰德爷爷,这些果实烂掉太可惜了,我可以帮疏通园林前的道路,这样卡车就能够进来,你可以把这些果实卖掉,你种的这么好,一定可以卖上好价钱”。

杜兰德说,“张野,你知道这些果实为什么长得这么好吗”?

我说,“那是因为你和老奶奶打理的好”。

他说,“不是这样的,这片园林就这么大的地方,如果我将结的果实拿去卖掉,时间久了,这土地就会越来越贫瘠,就长不出好的果实了。那些烂掉的果实表面上是浪费了,其实并没有,它还在这院子里,只是又回到了这泥土中,化成了养料,这样果树和果实才能长得更好”。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在秋天剩余的日子里,我和杜兰德夫妇一边吃着果实,一边看着果实掉落,我也开始变得不心疼,反正它们还在这院子里,下一个秋天它们还会长成新的果实,只是形状不同罢了,还是同样的味道。园林中偶尔有人到访,他们大多数是林中的游人,只因比别人走的远了一些,就来到这园中了。杜兰德夫妇都像是对待客人一样招待他们,他们都会感叹掉在地上的果实十分可惜,有的甚至提出来要收购这些果实,但都被杜兰德婉拒了。

在黄昏的时候,秋天的树林十分美丽,夕阳西下,整个林子都变成金黄色。杜兰德夫妇经常会手拉手在林间小路上散步,他们仍然像年轻的恋人那样热爱着对方。然而不幸的是,有一年的秋天,杜兰德的妻子去世了。

那是在我去园林的第三年,我读高二。当时正值深秋,在此之前,一整个秋天我都没有来园林。我跟过往一样去到林中,杜兰德独自一人坐在果园里,他看到我去了,给我摘了两个又大又红的柿子,我吃完一个之后向他问道,“杜兰德爷爷,怎么不见老奶奶”?

杜兰德老人说,“她去世了,今年秋初的时候”。

我听完后拿着手中剩下的那个柿子愣愣的看着杜兰德,无法言语。我感到十分悲伤,脑海中涌现出老奶奶慈祥的面容,今年夏天的时候我还吃着她给我做的柿子饼,我说很好吃,她让我秋天的时候来这里,到那时柿子都成熟了,她可以现做柿子饼给我吃。但我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成熟的柿子,它不可能会变成一个柿子饼。

我说,“老奶奶埋在了哪儿”?

杜兰德老人指着前方说,“你身后的那棵大树下”。

我转身看去,那儿果然有一个坟包,上面已经长着杂草,老奶奶就埋在里面。我走了过去,跪在了那坟前,按照中国的仪式为老奶奶磕了四个头。我从出生就没有见过我奶奶,在我的心里,我已经把她当成了我的奶奶。杜兰德老人走了过来,他把我扶起来,说,“起来吧,孩子,她看到你来,会开心的”。随后杜兰德走回了房子,他拿出一个食品罐,对我说,“张野,这是她给你做的,她知道你喜欢柿子饼,秋初的时候就给你做了,可惜没能等到你来”。

杜兰德老人说到这里,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着那罐柿子饼,眼泪不停的掉下来。杜兰德老人说,“人总有生老病死的,张野,你不用太难过”。

我说,“老奶奶离开了我们,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

杜兰德老人说,“她并没有离去,她还在这园林中,只是我们看不到她。我一直都知道她还陪伴在我身边,你知道吗?其实逝去的人并没有真正的离去”。

我说,“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死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杜兰德说,“只是他们的肉体离开了,但人是有灵魂的,他们的灵魂仍在,他们会选择飘荡到自己最想要去的地方,或者最想守护的人那里。他们的灵魂就隐藏在空气中,也可能是阳光中,或许其他地方,触摸不到,也看不见,但他们真实的存在”。

我环顾了下四周,说,“老奶奶的灵魂就在这院子里吗”?

杜兰德老人点点头,“是的,她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

听完杜兰德老人的话,我就没有那么悲伤了,我突然觉得这园子还是原来的样子,成熟的果实落了满地,杜兰德老爷爷还在,老奶奶也在,只是她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就如同这四季中的园子,在每一个季节,它都是不同的颜色,但不管季节如何更替,颜色如何的变化,这座园子都始终没有变过,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颜色罢了。

回去的时候,我推着单车走在林里。树木的叶子都快掉光了,那些没有掉下来的叶子也已经变得很枯黄。我想,当最后一片树叶也掉下来,树林是不是就没有颜色了,它的确会没有颜色,但那只是暂时的,因为冬天要来了,冬天会下雪,到时候雪花覆盖在枝头,如果雪下得足够大,那么林子就会变成白色了。

其实我在那个秋末去到园林中是想告诉杜兰德夫妇我恋爱的消息,可是我却知道了老奶奶去世的消息。这让我恍惚有一种错觉,秋末意味着结束,一切事物都将随秋天的结束而消失。

当我在海滩上冻醒的时候,天已经有些灰蒙蒙的了。我唤来灰灰,给它戴上光明仪器,我看到海水呈现出灰色,上下摇摆。看来快要日出了。此时我发现其他人也都醒着,他们都坐在海滩上,看着海面,也可能是看着更远的地方,贝贝离我最近,她跟我说了声早安,我也回复她早安。我发现她睡醒的样子很温柔可爱,就一直盯着她看。许久我才突然明白这其实并不是我在看,而是灰灰在盯着贝贝看。看来爱美之心不光是人皆有之,简直是狗皆有之。

我将灰灰的头转向阿丹和斯特,说,“今天你们两个为什么那么早就醒了”?

斯特说,“因为今天我突然想看日出,你呢,阿丹”。

阿丹说,“噢,我也是想看日出了”。从他们的语气可以听出来,这两个家伙跟我一样都是被冻醒的。

斯特对我说,“张野,你今天怎么也醒那么早”?

我说,“其实我今天也特想看日出”。于是我们三个都不再说话,目光直视着海面,等待着太阳出来。

许久之后,太阳还是没有升起来。等待日出也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我对阿丹和斯特说,“我们三个多久没有一起看过日出了”?

阿丹说,“斯特,我们上次一起看日出是什么时候”。

斯特说,“我想想”。片刻后斯特说,“好像是在我们下海之前,在R区海域出发的时候,而且那次太阳是从我们背后升起的,什么也没有看到,不过日落我们倒是经常看”。

阿丹说,“是吗?看来今天我们醒的都非常及时”。

斯特说,“看来以后都要像今天一样醒早一点,多看几次日出,毕竟看一次少一次”。

我说,“不是看一次就多赚了一次吗”?

斯特说,“反正都差不多”。

贝贝想对我说什么,我立马打住她,说,“贝贝,太阳快出来了,难得我们四个都醒着,不要打破这份美好的宁静,让我们安静的欣赏这次日出”。

我们坐在沙滩上又等了许久许久,仍不见太阳升起来。我说,“今天可真是奇怪”。

斯特说,“太阳呢?该不会要世界末日了吧”?

阿丹说,“说不准,你们发现了没有,现在的天色好像比我们醒来的时候还要暗一些”。

我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斯特站起来,走到波浪快要没及到的地方,向着远方大声喊道,“太阳公公,你去哪儿了,太阳公公,你去哪儿了”?斯特的声音很快被大海吞没,一丝回音都没有。我和阿丹依旧坐在原处。

贝贝说,“其实,现在是当地时间九点半,日出的时间在四个小时之前,现在天空布满了阴霾,好像是要下雨了”。

斯特听完后转过身,看看贝贝,又把目光转向我和阿丹,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我说,“我们今天起早了,距离日出还有二十个小时”。

斯特说,“原来天空被乌云遮盖了,我一直以为现在还是清晨”。

阿丹说,“不过这至少证明了一个问题”。

斯特说,“什么问题”?

阿丹说,“这说明你的生物钟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斯特说,“大家彼此”。在斯特说完这句话后,空中落下了雨点,打在海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波纹,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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