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讶地看着他。
“还倪士诸,亏你能想出这样的名字。”他看着我的眼睛,“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这样也好,”他偏过头,在我耳边低语,“小宁。”
“你认识我?”
他并不作答,修长的手指绕道我脑后,轻轻一扯,我的发带就开了,如瀑长发垂了下来。我眼睛忽地睁大,急忙要去推开他。
“几年不见,脾气没变,模样却是愈发标致了。”
他轻而易举地扣住了我的手腕,膝盖抵着我的双腿,我们挨得太近了,我觉得很不舒服。
“放开我,千夜!你离我远点!”我用尽全力企图挣开他的禁锢,“你这个人渣,欺负海沄还不够,竟然还敢来欺负老娘!你给我滚开!”
他很无语地笑了一声,然后一只手扣住我的两个手腕,一只手干脆捂住了我的嘴。
这个混蛋!
“别动!”他高声道,“你再敢乱动信不信我把你从窗户里扔下去喂鱼!”
吓!恐吓我?他竟然还敢恐吓我?
好吧,我确实被吓住了。鬼知道他这种人是不是真的说到做到。
“见你一次真不容易,见到你之后更费力气。小宁,这不是我见你的初衷。”
“那个叫什么海沄的人,现在应该已经被安全送回公主府了。这次不过是想给你提个醒,外面的世界很复杂,以后不准再为一个丫鬟这么赴汤蹈火,要学会保护自己,懂了吗?”他以一副很傲慢的姿态说完了这些话。
“我一听说你的消息就赶来了,小宁,我很想你。”他平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要带你回南国,我要娶你!”
我听完他说的这些话,觉得他简直是个疯子!难道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只为了见到我?一上来就说要娶我,这人脑子是不是被猪践踏过?
他放开捂住我嘴的那只手,我得了空,正准备骂他,他的唇就凑了过来,落在我的唇瓣上。
我的眼睛忽地睁大。大脑像是被人拿走了。
他的吻似乎带着很深的克制,温柔缠绵,宛若流水涓溪,辗转缱绻,一点一点索取我的气息,欲罢不能。
“啪--”的一声,他终于离我不那么近了,脸上迅速起了一个红红的印记。
我心里翻涌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我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嘴唇,恨恨道:“千夜你不得好死!你竟然敢占老娘的便宜--”
他又故意在我唇上轻啄式地一吻。
我气得肺都快炸了,手脚并用去打他,他却气定神闲地双手扣住我的双腕,身子成弧形往后倾,然后我发现我的腿隔着中间的空隙根本踢不着他。
“哈哈,你这么个活宝,穆青峰是怎么舍得放你出来的?”他哈哈大笑,并不在意左脸上犹存的红印。
我一下子没了动作。
他见我很反常,松开了我的手。问:“你怎么了?”
我望着他,再没有方才的野蛮跋扈,平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勾唇邪笑:“一个从小立誓要娶你为妻的人。”
我不顾他的戏言,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急迫地问:“你说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千夜啊,哎呀,别拽衣服。我勒着了,快松手小宁,小宁。”
“你认识穆青峰,你还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那你一定知道我的身世的对不对?”我突然很紧张,眼眶一阵酸痛,“那你,那你,你也认识我的亲生父亲的,对不对?对不对!”
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父亲的下落。穆青峰不肯告诉我,外面的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到我他,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是否还在人世,我不相信穆青峰说的话,我相信我的父亲也很挂念我。我想找到他,因为。因为。。因为什么呢?我苦笑,也许是因为我一直很孤独。
我的手缓缓松开。
他挑眉,一边整理衣领悠悠道:“对,我认识。”
我焦急地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打量了我一眼,谑道:“想知道?除非你也亲我一下。”他食指指了指右脸,对着我眸光含笑。
我毫不犹豫地凑了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再抬脸时,已是泪光满面。
我的眼泪开始泛滥,大颗大颗,无声淌过脸颊。很奇怪,我哭从来都没有声音,这样也好,不会打扰到别人。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真的亲,更没有预料到我竟然会哭。
“那个,小宁,”他有些无措,“你别哭啊,我不知道,你--”
“请你告诉我,我爹,他在哪啊?”我拼命抑制住喉间的哽咽,那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很难受。
他眼睛里浮起一层疼痛,怜惜地把我抱在怀里。
我很想挣脱,但我没有力气了,我的力气全都用来克制自己的哭声了。我想起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一幅幅画面从我眼前闪现,我突然有些窒息的感觉,胸口很憋闷。为什么我娘要让我陪她一起死?为什么穆青峰什么都要瞒着我?为什么突然又不管我了?为什么我爹不来找我?为什么这个人欺负我的时候没有人来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都这么孤独。。
“小宁,别哭,”他的声音隐忍酸楚,手掌箍着我的肩膀,“跟我走吧,我发誓再也不让你这样哭!”
我摇头,眼泪都蹭到了他衣服上。
“放开她。”
一个略带鼻音的清疏嗓音在我耳畔响起,像是一泓溪水,竟然将我头脑中解不开的芜杂瞬间清空了。
云杉!
我一下子恢复了力气,从千夜怀中挣脱,朝窗口站立的云杉跑去,却被千夜重新拽回身侧。
“千夜,好久不见。”
“逸清王?”千夜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敢进黎安城。怎么,觉得上次天牢那几日不够过瘾?”
云杉今日穿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素纱云纹织锦袍,银色的发扣,面容高贵清冷。此刻他说的每句话仿佛都透着一股清疏的凉意,有种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严。
“逸清王别太自信,我既然敢再来,就必有全身而退之策。”千夜愈发攥紧我的手,由不得我挣扎。
“你只管全身而退好了,抓你是御城卫的事,我懒得干涉。我这次来并非为你,我是来带走她的。”云杉扫了我一眼,眸色清冷。
“逸清王别搞错了,她是我的人。”
我瞪了他一眼。
云杉很不自然地叫了我一声“阿宁”,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要跟他走,还是跟我回去?”云杉的眼睛是看着千夜的,有种朦胧的挑衅。
我不由分说地开始挣脱千夜的手,千夜眼中一阵伤情,但仍旧手指紧扣我的腕。
“逸清王,你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样公然挑衅打我女人的注意,就休怪千某不客气了!”
千夜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柄折扇,我目光微异,穆青峰也有一柄与这个极像的十四骨象牙折扇。
一时间,千夜手中折扇宛若贯日长虹,惊如闪电,直击云杉。
云杉面上波澜不惊,微微不耐地抬了抬手。
数道黑影从云杉身后窗户外闪出,一齐攻向千夜。数把长剑寒光如影,去势狠快伐绝,顷刻化作密集光网,封住了千夜的所有退路。电光火石间,我只觉腰间一紧,抬眼间已被千夜一只手臂揽入怀中。千夜手指一捻,折扇大开,雪海墨梅图展现无遗,穿越剑光化作千叠重影,凌厉决绝,轻易破解了剑阵。
云杉的影卫一看便是平日便训练有素的队伍,虽被破阵,下一刻却又开始变阵,像是时聚时散的沙,缭乱的剑光让人眼前微炫。
千夜左手抱着我,还不断用右手挥剑与十几个人厮杀,一时光影缭乱,我看不分明,好吧,我承认是因为我怂,所以吓得闭上了眼睛--自然“看”不分明。。
似乎打斗了很久,我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千夜渐渐紊乱的呼吸声,我感到时机成熟,心下一横,用尽全力猛地去推千夜。一个敏捷的影卫直接把我拉出了剑阵带到云杉身前。千夜受力猝不及防,往后一趔趄,就近的几个影卫见机,剑锋凌厉直指,正在这时,千夜身后陡然出现两个青衣男子,替千夜挡回了数剑。
一时两方僵持,都不敢轻举妄动。
千夜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眼中一片疼痛。
似乎是意料之中,云杉轻笑出声,道:“看来千大人真的很在意她,否则也不会如此草率,带着两个影卫便敢进这黎安城。”
云杉拿起我红肿的手腕看了看,又看了眼我泪光未尽的脸,牵起我的手对着千夜示意:“看到了吗?她并不是你的。”然后云杉侧脸对着我,微淡一笑犹如秋水微澜,之后说了句让我险些热泪盈眶的话,“她也不是我的,她是她自己的。”
杞安湖的湖水清冽的味道和着夜风从窗户进来,扑了我们满身。万丈喧嚣我都听不见了,唯独剩下那句“她是她自己的”,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回荡,他的声音清澈而稳练,让我心生悠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