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嫣接过林爱递过来的那枚变形的硬币，神情有些复杂复杂。
自己面前这个家伙，刚才居然一脸平静的预言了翡翠的死亡。
虽然，在翡翠离去的那一刻，绯嫣也从翡翠的眼底看到了一抹赴死的决绝，或许他真的会死。
“你和翡翠不是朋友吗？”绯嫣将硬币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迟疑了片刻后还是问道：“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林爱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慢慢的走到吧台边上，拿起了夜十香的那杯翡翠绿茶。
茶水早就已经冰冷，没有一丝顾忌，林爱将剩余的冷茶一饮而尽，随后他盯着杯沿处的水渍，语气幽幽的说道：“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么，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句话槽点实在是太多，绯嫣在心中痛骂一句“你丫的还把自己当君子？傻子还差不多吧”。
半响后，绯嫣憋出一句：“虚伪。”
“虚伪就虚伪吧，”林爱倒是毫不在意，坐在吧台前面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侧着脸笑嘻嘻的看着绯嫣说道：“况且之前你不是还想杀了翡翠吗？这不是正好。”
绯嫣顿时语塞，只好别过头，决定不再搭话。
“不过，”林爱语气一转，将视线从绯嫣的脸上挪开，迷离的看着身前的空气呢喃般说道：“如果是你要去送死，我一定会抱住你，不让你走的。”
绯嫣脸上的羞赧一闪而过，然后用一惯冰冷凛冽的语气回复到：“我可以把这个当成是新式的xing骚扰吗。”
林爱不明所以的傻笑起来。
另一方面。
从咖啡店里不告而别的夜十香，此时正漫无目的在街上行走着。
步履虚浮，心思恍惚。
周围的人群匆匆行色，他茫然四顾，却终究无法寻找到那个身影。
究竟，自己要以怎么样的步调行走，该以哪一种速度去回溯，才能回到过去呢？
直到他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再也无法前进半步的河流堤岸旁，他终于泪眼朦胧，忍不住的小声抽泣起来。
此时刚过晨练结束，一个早炼结束的老人恰好路过，看见夜十香呆呆的站在岸边，立刻靠了过来，他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柔声的安慰道：“小伙子，人世间伤心事难免，不要想不开。”
想必老人是误会了夜十香，以为他要自杀吧。
夜十香他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至少现在不会。
他只是想吹一吹河面上带着水汽的风，让自己的思绪清醒起来，但老人普通的话语还是让他心头感到一丝暖意。
见夜十香不说话，老人索性也蹲在了河岸边，望着清晨波光闪烁的河面，浑浊的双眼越发模糊起来，似乎也回忆起来什么。
“几年前，有个小姑娘想不开在这里跳河自杀了。”老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萧索和愧疚：“而我没来得及救她。”
夜十香继续保持着沉默，但是视线偏向了老人那侧。
“那个姑娘长得很可爱，眼睛和额头很像我年轻时候喜欢过的一个明星，”老人从怀里摸出一根电子烟，吧嗒吧嗒的吸了了几下，然后笑着对夜十香解释道：“坏习惯却戒不掉，但是医生又说不能抽烟，只好这样了。”
夜十香微微的点了点头，轻声的问道：“然后呢。”
老人本来只是想随便扯上几句，阻止他自以为的夜十香要自杀的念头，不过此时见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居然对自己的故事感兴趣，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布满皱纹的脸上裂开了一个笑容，兴致勃勃的继续说了起来：“其实也不能算是明星，她只是戏班子里的一个小花旦，我已经忘记了她的真正名字了，或许是因为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但是她演的《梵王宫》，我印象深刻，她演的是耶律含烟，恩，没错，脸上写满了天真大胆，那种爱情来了谁也挡不住的幸福笑容，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看过她笑容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为她着迷。”像是开启了无比美好的回忆，老人面带笑容的喃喃到。
“滴答”，夜十香终于泪如雨下，心中的悲痛和伤感在此时分崩离析。
他记起来了，他也用类似的话形容过莎雅的笑容。
她拥有着可以征服所有人的笑容，任何人只要见过莎雅的笑颜，都会为她沉沦。
原来，那是爱情来临时的笑容。
她很早就知道了，但他，终究还是错过了，因为自己的愚蠢。
君生我未生，我知君未了。
我离君咫尺，君待我天涯。
君终有所知，我化蝶寻幽。
恨不变鸳鸯，日日与君好。
止住了自己的泪如雨下，夜十香咬着自己的嘴唇，克制着自己语气的颤抖，对着老人说道：“真希望我也能看一眼那位长辈演的戏剧。”
“呵呵，谁不是呢！”老人听闻夜十香的话语，虽不知是否只是对方客套的说辞，但还是显得很开心的应和着。不过，下一秒他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哎，都说红颜薄命，后来邻国发动了侵略战争，战火四起，硝烟弥漫，她也不知所踪。”
“后来，在逃亡的途中，我偶遇了几个戏班子的老人，问起她的情况，他们都说她已经离开人世了。”说到这里，老人停顿了几秒，猛地吸了一口电子烟，然后又将它放回了怀里的口袋中继续说道：“直到这一刻，逃了好久的我忽然不想逃了，我萌生了反抗的念头，我要给她报仇！”
“于是我参军了。”
战争是残酷的，老人或许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活着回来。
他将他的魂魄遗留在了战场上，他的爱情也定格在那一出《梵王宫》谢幕的几十年前。
夜十香忽然站了起来，吓了老人一跳。
他对着老人浅浅的鞠了个躬，语气无比认真的说道：“大伯，谢谢你。”随后也不等老人再说些什么，扭头走掉了。
老人对夜十香略没有礼貌的扭头就走却是不以为然，他笑眯眯的看着夜十香离去的背影，将手中的电子烟放回了口袋里。
在他看来，夜十香放弃了自杀的打算，真是太好了。
救赎远比杀戮，让人感动。
只不过，老人不知道的是，他这番话却坚定了翡翠大开杀戒的决心，世事总是如此巧合。
城市里华灯初上，抵不过夜色浓浓。
这一天，林爱真的很忙。
他先是去了一趟装潢市场，叫来了几个人修好了暖手心大厅被损坏的墙壁。
接着跑了一次葬仪屋，在绯嫣饱含震惊的目光中，用一杯乌黑肮脏，看不出是什么的液体，从殡葬老板手中换了两个普通的木盒子（骨灰盒）。
最后，之前联系过的小白终于出现在暖手心的大厅里，绯嫣上下打量着这个身高将近两米据说是这里御用咖啡师的肌肉男，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不然只是徒增烦难。
帮着咖啡师处理完小刘的事情，早已察觉到绯嫣心情有些不爽的林爱，偷偷摸摸的走到了绯嫣的面前，递上了不知何时准备好的长岛冰茶。
“这次我把柠檬汁换成了西柚汁，怎么样。”林爱陪着笑问道。
绯嫣面不改色的品了一口，心绪复杂。
不知为何会变成了这样，自己原来的目的不是过来执行任务的么？为何每次看到这张喜欢傻笑的脸，自己就情不自禁的被对方带着走。
“苦味多了点，而且不够清爽。”绯嫣简短而毫不客气的说道。
“好吧~”林爱耸了耸肩膀，语气里假装满不在乎。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这种犹如故人之间的家里长短形势的对话让绯嫣本就不平静的内心越发烦躁。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柚子的气味，说不清是清香还是古怪。
绯嫣将手中的玻璃杯搁在了吧台上，脸上的表情开始模糊不清。
“到时候，翡翠要是真的死了，我就离开了。”绯嫣忽然开口，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听到绯嫣这句话，林爱抬起手，扯了扯自己额前不长不短的刘海，并没有立即回应她。
他继续在吧台间忙碌着。
她的指尖在玻璃杯透明的杯壁上流连画圈，静静地等待着回应。
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事物，林爱望着咖啡店玻璃窗外纷扰嘈杂的世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依旧没有对绯嫣表示自己准备离开这件事做出明确的回应。
林爱只是淡淡的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翡翠正在做什么，他一定很不开心吧。”
翡翠正在城郊的马路上开车。
只不过这辆车早已破烂不堪，前胎也爆了一只，此时，钢圈毫无保留的和水泥路面进行着亲密接触，摩擦滚动的同时带起一道绚烂的火花，在静谧夜空的背景下，莫名的开出了一股清新脱俗的味道。
因为是城郊，周围的车辆本就稀少，偶尔有一辆车子经过，见到这阵仗，都想起了那个有关女司机的都市怪谈，皆是选择了远远地避开了它。
不晓得是到了目的地了，还是车子终于报废了，最终，它好歹是停在了路旁。
翡翠干净利落的下车，暗淡的月光中似乎可以看到他脸上似乎受了一些伤。
“出来。”翡翠语气里的漠然冰凉，宛如头顶上苍白的弯月。
他打开了后备箱的门，粗暴的从里面揪出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人，然后恨恨的一脚把他踹到了路边的杂草丛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