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一时,大学毕业的关老师教我们语言,他高大帅气,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在剑眉下熠熠闪光。我第一眼看他时,心竟莫名地一动。对这个学生味十足的大男孩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像贾宝玉说的:这个妹妹我见过。
关老师来自隔山隔水的南国,而我对书中描绘的南方古寺也充满了向往。
关老师的课风趣生动,还伴有恰如其分的手势。在我们十五岁的年龄里,几乎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撩拔我们青春驿动的心弦,因此他是两个班学生心中的偶像。
我常在他带磁性的男中音里,无端地幻想南方青山绿水、嫩竹围绕的佛寺以及悠悠古韵的钟声。
为了能在周五下午听他用动听的声音念我写的作文,我腾出时间阅读了大量的中外名著。
然而提高作文并非几日之功,但我太想让他温暖有力的手触摸我的作文本了。
小时候,母亲为多病的我在庙里求祷的一幕铭刻心中,那是我对佛最初的印象:虽是泥塑一尊,但那平和的眼睛和慈蔼的笑,令病中的我又亲切又轻松。
母亲有过一个因病夭折的孩子。对我,她是万般担忧。所以母亲在“佛”面前寄予了她生平最大的希望。
我从不认为母亲对佛的虔诚是迷信,在我多灾贫困的童年,不能买药的几个红薯却能换几炷可以平复心理恐惧的香,对于肩挑苦难担子的母亲来说,是多大的精神支柱啊!
后来拆庙毁佛像,往事如烟云而逝,但嵌在我心灵深处对“佛”的感恩却根深蒂固。
高二下学期,我的语文成绩在六个班名列榜首,作文也在地区获奖。我一下子成为全校瞩目的“女才子”。
关老师也很高兴,他找到我,说:“噢,你真行,功夫不负有心人,功没白费嘛!”
我垂下头,脸红耳热。天,他也知道我用功?这是不是书上写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常在靠窗的位子上久坐,注视他从办公室走向教室,每逢这时,他总要冲我温和地一笑。
他的笑叫我心醉神迷,睡前“复习”他的笑是我一天中最美好的享受。
他好长时间才回一次遥远的家,假期十天。他走后我精神恍惚,担心迢迢路途中他的身体。在心中一次次勾勒一幅在溪水潺潺、钟声咚咚的家园中,一位英俊的男孩与父母团聚的亲情画面。
我独自徘徊在车站,倚着站台的柱子发愣:好漫长好难过的日子呀!
那是夕阳脉脉的黄昏,小城路两旁的梧桐树上开满了朵朵紫红的花儿。当我惆怅地在站台旁无目的地等待时,风尘仆仆地他居然出现在我焦渴牵挂的眼前,我惊喜的心狂跳后开始惊慌。转身要躲开时,他一下子喊出了我的名字。
从这以后,他上课极少提问我,路过我的窗口,总是低头。
不久,他结婚了,喜讯是数学老师宣布的。我在全班同学的欢笑声中默默地走出教室。这是四月槐花飘香的校园,青的树,蓝的天,在这么一个本该欢愉的季节。我的心却在流着悲凉如秋雨的泪水。
婚后,他一改先前的沉默,堂堂课叫我答题,高考前,还单独把我叫去谈心。
然而直到毕业离校,我也不敢随同学去他家,怕他贤惠的娇妻让我放弃埋藏三年的那句话。
事隔多年后,我终于明白,年轻英俊有才华的关老师,让花季的我做了一个浪漫多情的“梦”。其实至今,我仍想仰头对着他亮亮的眼睛说那句我不愿放弃的话:
关老师,你美丽故乡的寺庙里,一定也有高高在上的佛像吧!你的童年中是否也有过慈善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