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焰舞蹈，我守着一本书无家可归
牛皮靴子沉默，马路长得收下一束灯光
是的，马车从我身旁悄然而过
灰尘陈旧没有尽头，石头必须发出声响
一如草地等待牛羊，我决定不再歌唱死亡
干旱在二月埋葬了黄金
而群鸟的疼痛高过我的头顶
哥哥，你手持经卷走过大街小巷
大理石上写满刀子彻夜的身影
今夜，我已经习惯了和雪山为伴
广场仅一步之遥，盗贼亲如兄弟
2
夜晚高奏凯歌，兔子的牙齿暗藏时间
树木背后海洋面西干枯，春天将在天明前出卖花朵
我欣赏一场赛跑，就像欣赏开始没有终点
大门敞开。遥远的银川，湖泊获得新生
我不是一个人，水的欲望叫醒豹子
一万个草场打湿露水
只有新娘痛哭箱底的嫁衣沾满风霜
再一个黄昏来临，谁的裙摆长满玉石
我将和你运回稻草
3
粉尘穿过二月和夜晚，忘记一世恩情
这秘密被神当作昨夜的油灯用来打更
给你骨头打造的乐器演奏事件
十三声歌唱里灵魂走在路上
面对死亡，一碗水装下你我
夜晚比乌鸦还黑，女巫的小女儿纯粹如昨
她在夜晚怀抱大雪悄悄出嫁
这盛大的祭祀里群鸟哭泣
无数个孩子忍受痛哭和麻木
一朵牡丹在十五远离富贵
4
哥哥，今夜我们背负盐水回家
此时钟摆困住自己，无法解脱黑夜的纠缠
我们的衣角绣满春天赤裸的虫子
这些走过大雪的善良
他们将在清晨学会散步，他们和蝙蝠为邻
这世界遍布透明的胎盘
哥哥，老虎的皮子坚硬没有缝隙
而我们身体瘦小，无法拒绝给自己祈祷
两只春天的豹子喘息，从此春天更远
5
一把利器里我原谅自己
夜晚从刀子开始，从刀子结束
你是把忠厚的凶器，割开下半夜
桃花开放，夜晚躲过死亡，孩子睡过
飞翔高过天空，灯盏是我遗失多年后的衣裳
地狱是你我春天的天堂，这黑色的冤家
哥哥，你可以出卖我一次，让我逃离夜晚
我不说话，我等待钟声穿透井底
6
哥哥，夜晚开始生锈，我们怎么办
我们已经没有选择，这一世双腿灌铅
树叶跌落，钟跌落，拐杖跌落，油漆跌落
我们手持祖训寻找出口，填补缝隙
哥哥，我的身体会生出蓝色的火焰
会有噼啪作响的豆子爆裂
只有这样才能驱赶另一个我
如同一种艰难的旅行，必须穿过黑夜
我的通行证上刻着T里以外的重
7
漂浮的摸索的夜晚，存放着一万句幸福
一万句有关水的渴望锁住眼睛
给你玉，我宁可碎了自己
这肮脏的肉体还遗留着前世的欲望前世的罪恶
一匹马奔跑空了自己，一群马奔跑空了夜晚
你浮在水面，周身洒满青盐
那个强盗正大笑着离开，他搜刮了整个村庄
我心爱的羔羊，我怀抱你离开这里
今夜我不忍看到这些，今夜银子破碎
最后的老银匠拉扯风箱，炉火纯洁
8
哥哥，打铃了，时间到了
我们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我们在时间的对面
沉陷其中。我们的身体留给一场盛大的骗局
这是他们给的借口和理由，做梦是虚拟的
甚至是暗示，甚至是揉碎，甚至是抵达
衣服，昨夜的衣服沾着变质的味道
是的，蝴蝶还是蝴蝶，死亡还是死亡，我们还是我们
9
我要思考黑夜和春天的距离
华丽的外衣下无法掩盖马夫大汗淋漓
总有黑云渡过河东，镰刀无心落水
我看到狼在嚎叫和月圆之夜山峰的冷
一扇门紧挨着一扇门，除了村庄最白的雪
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想不起
哥哥，我们要感谢牧羊人
他把我们送到最旧的栈道旁，这北方的金子
包裹了铜镜里最绝望的泥沙，我们没有爱情
10
多希望河水在今夜泛滥，淹透焦土
那下面我的祖母行走，她没有解渴的水，干净的水
多年前，土匪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多年后，我遭遇干旱，在一个夜晚和春天之间
神匠只是无能为力的酒鬼，河水顺流而下
宗祠的砖不知身在何处，运回这车土
面对即将病死的老马，我任然无动于衷
铁匠，给我你精心打造的马掌，我带着它上路
下一个路口我要摔碎擦亮的瓷器
这是我开给自己的药方
11
夜晚让厌世者警醒，是谁糟蹋了油灯
花朵自己蒙羞。水车越走越远，不再回头
抛开这些新闻背后的事，秘密是大地上受伤的悼词
哥哥，我们带大雪回家，拨亮灯芯照亮家门
12
哥哥，我们无力拯救黑夜，无力拯救自己
两张无法入睡的脸，一前一后，一明一暗
上半夜用来打劫，下半夜用来撒谎
这具体的幸福肋骨突出，打更的老人敲破梆子
那是失眠的父亲，用毒花提炼解药
一把玉壶开始为自己赎罪，这些礼器来自地下
那上面一个盗墓贼的体温渐凉：
“我不要金子，我不要银子，我只要破碎的玉！”
烈酒最香。哥哥，记住这些和爱无关的叙述
你是母亲的儿子，你做好准备
13
现在这个时间是睡觉时间，夜晚的时间
哥哥，翻破书卷，我看到你的恨
你养着三干童男童女，这些高尚的私生子
我善良的哥哥，你让黑夜恐慌
你被捆绑了双手，你双脚如飞，惊起天鹅七只
跟着你，我睡意全无，备好粮食
像一只穿过马路的麻雀，看到希望
车辆正走过楼下的街道，擦过地表的声音
隔着五层楼的高度照亮失败，有人匆忙回家
锁孔发出开窍后沉闷的干脆声
哥哥，我们该睡觉了，我们互道晚安
14
花朵提前夭折，夜晚最灿烂的伤口无法缝合
红狐用自己的九张皮子把自己的孤独高高悬挂
你赶着羊群，穿过广场，穿过墓地
穿过陶罐上呼吸的鱼鳃，穿过神的灶台献出马鞭
恋人从此受难，目送丝绸离去，目送马车拉走麝香
夜晚的油灯里桃花开放，你的妹妹
爱你的妹妹在帐篷驱散群狼，等待天明
她裸体的舞蹈焚烧马蹄，你将驮回一块门板
颂扬这个丫头精心构筑的宫殿，黑夜羞愧
而灰色的宫殿下面，一千只羔羊没有爱情
15
一杯素茶无法溶解夜晚，过了今夜
你的忧伤刺伤夜晚，煮茶的清水注定失散
我们没有剪刀，我们的头发在门外疯长
填满破碎的花瓶，那些破败的空气空守二月
一点一点，惊散露水中的羊群
哥哥，一只杯子被黑夜掏空，空虚不知所措
而繁殖的蛙淹没巨大的手，岩石记录了整个过程
石头滑过夜空，生成花朵，我无话可说
16
哥哥，现在就放下你的洒杯
用野蛮的文字武装另一个夜晚
然后赶着马群，带着孩子和羊群流浪
另一个夜晚有原始的春天，蝴蝶的翅膀不会生锈
神的灶台没有空洒瓶，没有燃烧一半的残香
我不烧黄表，我用它来包裹食物
唤醒青草，唤醒被埋掉的竹简
就这样走在另一个夜晚，就这样敲钟
就这样走过村庄，就这样把父亲的灵位安葬
就这样恋爱，就这样写字，就这样说话：
“求求你来偷看我如何谈情，最后放过我的哥哥！”
17
大雪退缩，头顶的石头没有颜色
黑夜里晃动的人影正享受黑夜
我的哥哥正日夜劳作，而我隔着T里，满眼灰尘
神呀，我想咳嗽一声，我的远比我还远
让我寻找蝙蝠和他翅膀下乌鸦撒落的珍珠
这染色的水是雪的尸体
哥哥，你二月的爱情里挂着盐巴
你在路上和你的爱人互借体温
你的爱情正义，你的爱人献身
你在今晚做世上最幸福的刀客
砍下黑夜的手指，丢进野火
18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想你，我把诗歌揉碎带回老家
我把自己的衣服埋在村口，等待自己复活
夜晚紧挨着夜晚，丧钟叠加着丧钟
哥哥，你是那个点火的野鬼，烧毁墓室的大门
这个出口挂满铁器和丝绸，黑狗似睡非睡
它的血被泼在南墙，护住整个村庄
叫魂的女巫头发花白，赤裸双脚敲破手鼓
我期待夜晚比夜晚更黑，村庄包围村庄
之后，雪花继续落在身旁，一千个拐杖陶醉暖阳
两千个书童打扫书房，三千个盲人胸口亮堂
夜晚的污血被河水带走，耻辱被哥哥洗刷
今夜没有死亡，今夜明月高悬，今夜岩羊下山
今夜爱情手持利器，今夜罂粟雕刻墓碑
今夜孩子打钟，今夜哥哥裸露肩膀
19
面对一个死者，我不愿做榜样
你这惹火的妖精，你把自己给了夜晚
为了一个虚幻的节日，你走在凌晨
广场放着你的呼吸，门开着门关了
黑在逼近，速度里躺着反复的死亡
这万恶之源，刮着干燥的风，蚂蚁的巢穴坍塌
撕开水的身体，伤口上面堆积了茶叶
天空，马帮，金子，黄土，草叶上跳舞的手足
哥哥，我们必须学会原谅妖精和荒芜的野草
20
我的内心很糊涂，需要一把镜子，在夜晚
是的，是一把镜子，不是一面镜子
清洗夜晚的管家，你的儿子点着火把
反复无常的风穿过身旁，搭错上下纽扣
你要责骂自己，你让高处的水无地自容
你运来香料填补夜晚，玫瑰逐渐变黑
哥哥，我内心开始慌张，夜晚没有着落
一条鱼在冰面下注释你的鞋子，回头早已没有机会
“我不冷，我带着祖母的头饰上路，
请在下个路口给我十张羔羊的皮子，为我栽下柳树！”
21
夜晚繁殖着夜晚，死亡重复了死亡
你的幸福不是我的幸福，酒鬼满眼都是真相
哥哥，我再次看到你走过广场，走过正在拆除的老城
你甚至开始不食人间烟火，只迎娶神的女儿
让一个阴影和黑互相仇恨，从凌晨三点开始
雪花没有落地就已融化，点灯都是别人的事
那井里的阳光不分昼夜，一切归于平静
发生的没有发生的，来的该来的，始终是这样
三只丢失的门锁隐藏了一切，就像水隐藏了自己
构成族谱对繁殖的要求，我看到的只有时间
22
哥哥，我看到一尾鱼远离了水，远离了母亲和姐妹
他乌黑的皮肤失去光泽，他的小手紧紧握住门环
他唯一的伙伴，失聪的马拒绝进食
连夜驮回沾满污血的棉花，泡进陶瓷洒瓶，你看呀
夜晚吹灭所有灯盏，不留痕迹，不留音讯，不留归路
留下众神离去，花朵彻夜失色，草药病倒
上天，你看到了什么，你的双眼被什么刺痛
这场危机久久不肯离去，树木推迟发芽
我在夜晚和黄昏里奔跑的马一起听到琴声
我的哥哥，给我一句安慰，你的琴声比马蹄还陕
千里以外，我敲响马骨，停止歌唱
23
我想我死了，我想我死了
幸福是味熬老的汤药，夜晚无药可救
独居的红狐叼着自己的孩子穿过村庄边缘
这一夜母羊产下羔羊，大雪不再回来
这一夜邻居家的女儿出家，黄洒里浸泡了头巾
这一夜哥哥贩卖黄金，赎回马车
时间在运送尸体。哥哥，我的钥匙被人抢夺
我不说话，我等着，我还要微笑
村庄里面还是村庄，西风吹走了西风
一只狗背对黑夜，一堆骨头咬碎牙齿
24
夜晚混杂的味道堆放在一张旧床上：
“给你半块银元，我要带走整车煤炭，
前朝的书上放着爱情，你奶奶就是我奶奶。”
酒，你这受伤的兄弟，被废黜的菊花，父亲的好友
收下我的祝词，收下夜晚的败笔，收下路旁啼哭的婴儿
请收下族人带血的印章，连同他们拍打我的手掌
“我是一个流氓，我霸占了夜晚的女儿！”
25
哥哥，黑夜里谁在受难？河水溢出
这多像是一场盛大的别宴，过程让人揪心
洒的热烈让罪恶无处躲藏，我让你扯心，我背负鞭子
折断火塘的三个柱子，窗口涂满白色的石灰
你脱掉去年定做的布鞋，从玻璃的心脏上走过
夜晚需要肉体，而我不需要这些，你知道吗？
孩子的笑声比石头还重，孩子的哭声比露水还轻
哥哥摔破手背，满脸无法留下盐渍
我怕他的血染了黑夜，哥哥干净的血流着
他抓起一把黄土撒向伤口，对着我笑笑：
“兄弟，这不是什么，我扛得住，咱们回家！”
26
夜晚的某个部位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真的没有
这值得庆幸，你或者我也不会说话，我们赞美天堂
把这份沉重的默契打上黑色的烙印
那里有九只鸟在练习飞翔，他们的姿势压得很低很低
他们可能是乌鸦，也可能是凤凰或是夜空的鸽子
面对石头，我总担心黑夜砸了自己的脚
可怜的石头本来是静止的，现在被我牵扯
我的罪深深埋在黑夜的罪里面，无法自拔无法解脱
哥哥，你不能拯救我，你要祝贺我
27
给夜晚十把刀子换回十只断奶的羔羊
凌晨三点十个妹妹献出贞洁，她们脸上挂着白布
处子的血喂养了看不见的兽。把脏水泼在黑处
像伟大的人类征服同类，子弹穿过皮肤
十把刀子在忍受生锈，十把刀子进入废弃的家庙
夜风高潮，神在屋顶捣碎我献上的草药
再献上一瓢水，加上毒，浇在夜晚撕裂的伤口
痛可以原谅，必须忍，十只羔羊必须长大成人
哥哥，请为我备下鞭子，我要赶着我的羊群上山
我要采集更多的草药换回彻夜的毒
28
现在，我想起一个虚构的词：原罪
这夜晚制造的异类，雾气弥漫无法澄清
节日失去光泽，诗歌无疑于碎片
水蛇磨牙中呈现出扭曲的腰身，这个夜晚的帮凶
逼走亲人的过程让自己美丽，更加像爬行的蛇
哥哥，看到蛇的时候，我的罪无人原谅
我要承认自己暴露的弱点被夜晚击中
灯在敲门，灯在床前，转身的时候明月是块遮羞的布
他看不到鲜花，看不到牛奶，看不到流星，看不到皮肤
给他骨头或是腐烂的肉，他将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的死亡让夜晚提炼出发臭的香水
我对着更黑的地方打个口哨。哥哥正在敲钟
29
干旱里寻找雪花的王，把尿撒在夜晚根部
忍耐了半生。没有水麦子就是死亡的水
乌鸦呜叫，马匹抬头，现场躲着受伤的水
耗尽绿色，夜晚陷入更大的阴暗
我的王，水无意落在爬满铁锈的脚踝
弃妇献出面粉，和解中雪花埋葬了自己
清算刚刚开始，某些问题无法解决
这种折磨比青草二月的欲望还恨
夜晚，夜晚，夜晚里对峙着死亡和冷酷
哥哥，带上你的雪花打扫尸体
30
除了黑夜，黑夜里什么都能看到
天鹅撒下一片羽毛缓慢飞走
蚂蚁守着冻土推迟出行，哥哥彻夜醉酒
下个时辰来临，亲人将经过这里，他们眼里放着火炉
烧光满脸枯草直到三月来临，收留另一个亲人
31
咬住夜晚不放，铁匠正走在桥头
和马车擦肩而过的人种下邪气逼人的火
哥哥，你正赶路，你穿过黑夜
你的狗皮褥子下面压着七颗暗淡的星星
穿过夜晚砸破火盆，你娶回盗贼最后的女儿
哥哥，我给你送去勾兑的烈酒
我们摔碎祖父遗留的陶器，给祖母戴上花朵
赶着驴子陪银子埋藏自己。我们默默忍受一切
天亮以前我们抵达棺材铺子，用松香和蜡灌满棺材
尸体不是别人的，我们就是自己的尸体
寻找阴亲的路上，哥哥你是童子身啊
32
我抱着钟走过夜晚，我的驴子沉默
我们继续走，看到腐烂的果子挂在树梢
而惨淡的云正喘息着哕嗦。过了七座桥，我再次看到鬼火
幸福的鬼火照亮了桥下的水，哥哥，给我一瓶酒
让我饮尽河水和干旱的马车，把刀子扎在最黑的拐角
二月的乌鸦比夜晚还黑，他的羽毛总飘在天上
我始终无法缝合夜风撕裂的口子。金子开始羞愧
我的童年是泛黄的纸张，姓氏在路上蒙住双眼
哥哥，你是家族的骄傲，你是家族的罪人
你把二月供奉，你走在夜晚，你献出单衣包裹了金子
你是匹奔跑的马，拿着蜡黄的洒瓶
33
哥哥，给你银子打造的玉簪，这是盗贼的礼物
他在担架上哭诉，他的亲人离去，他的羊圈被狼糟蹋
夜晚安静得让羊群逃离，你看到的只是瞬间的慈悲
放出鸽子，让它给自由带上枷锁，在乌云的尾巴上撒下口粮
这样一个壮举没有人喝彩，夜晚充斥了厚重的瞌睡
哥哥，请允许我就这样睡去，我要做梦
我游走在伟大的黑色里面，我挖掘遗址，露出夜晚
该休息了，醒来的时候是二月的死穴
34
拒绝夜晚收编，现场的人群拿着发黑的红包
结局精彩，我不问出处，不问过程
这只是精心安排的一次预演，你可以看到的不止这些
“除了夜晚，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不是！
我长着一双惹祸的手，满手空虚，死亡多么合适。”
哥哥，我的爱人是个哑巴，她不会说出我的秘密
死人像个一脸天真的孩子，等待一把黄土洒进夜晚
我制造的鬼我自己知道，邻居家的炉膛藏着大鸟
请在凌晨叫醒我，我给八点送去棺材
35
夜晚无处不在，我开始藐视黄金
哥哥正走在河东，他的油灯上蒙着污垢
他的脚上没有鞋子，罗盘上挂着红线
这失落的水锁着七根手指，五根给了夜晚
两根埋在路口，剩下的三根磨成镜子当做盘缠
火越烧越旺，油灯点燃自己
哥哥，夜晚是堆积的水
一块旧瓦当上画着陶器、狼、造洒的作坊
亲人丢失了衣物，悼词无处不在
一千只天鹅飞过头顶，一千只羔羊守口如瓶
36
夜晚在自己的疆域迷惑自己，给他钟和蘸水的鞭子
把我捆绑在桃花根部，超过沉默的深度
一声钟响，桃花开放，二声钟响，众神死亡
哥哥，安心打你的铁，用书本拉扯风箱
打造一万个矮人开始跳舞，像叫魂的菜刀
敲打门框敲打墙角，把红枣和甘草泡进开水
夜晚下的哥哥终将忍受失去亲人
那是一副致命的药，受伤后放弃自救
如同匈奴人的弯刀割断丝绸向西而去
从此裹足，从此不归，从此消失
看，哥哥正在死亡，哥哥正在成长
他的尸体发臭，他喝下烈酒
37
夜晚的归宿是抵达重复的死亡，支离破碎的死亡
从起点回到原点，一只鸟和一群鸟一样
他们飞临湖面，做亲昵的举动
之后他们集体沉入水中，夜晚归于夜晚
我害怕这样的重复，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
哥哥离开村庄，他学会写诗
他把自己当成一首诗，逼我留在村庄守着白
春二三月，无数个哥哥变成鲜花
我决定在夜晚放弃救赎自己，带上鲜花回家
我把他们种在房前屋后驱逐看不见的恶
再一个夜晚，我带上我的羊群和爱人上路
天堂是我的，鲜花是我的，羊群是我的
爱人是我的，只有诗歌不是我的
38
夜晚的速度无人能及，空掩盖了空
把鸽子的血交给时间，除了世间只有时间
哥哥，我们看不到的千里以外水车装着石头
慢慢逼近火药，确定了我们束手无策
哪怕是一点哭声都让我们的心无力穿透纸张
最后，除了夜晚，我们看不到自己
那个囚犯的儿子现在是我们的邻居
他的父亲贩卖了古董，让夜晚变得空虚
哥哥，我们来挖掘前朝的失落
还有珍珠上的汗渍，银元上的手印，瓷器上的女人
让他们填满夜晚，献出泥土下腐烂的丝绸
39
二月忽冷忽热正享受更夫的质疑
夜晚端坐着石马的罪行，石头清白
哥哥，一阵催促后我爱上打更人的女儿
而二月迟迟不肯离去，我爱的人闭门不出
红妆被夜晚染黑之后依旧保持了红，一团久违的火
炼出我被偷盗的银子，打破花瓶的银子
洗净羊毛的银子，嘲笑金子的银子
哥哥，给我一把红绳子。让我捆住自己
一道红色的线让夜晚虚弱让神失色
过了今夜，马的肋骨发黑，琴声黯然如土
弃门而去，一朵梅花失败躲进水缸
夜晚复归黑色。我的爱人变身女巫
40
从城墙边走过，像一个草寇。那城墙是旧城墙
它可能是唐朝的，更多的是明朝的。所以
哥哥，你必须爱上盗墓贼的女儿
你必须高举着油灯进入墓穴，等待古董复活
以夜晚的名义擦亮信物和玉器让死亡归于平常
你将两次走过我的身旁，在月亮暗淡之前
我脱臼的胳膊抱着石头和火
41
夜晚的脸上倒挂着蝙蝠，在我背过身的地方
五只幸福的蝙蝠远离了水和羊群。拒绝进食，拒绝离开
钟楼四周现实的光亮让他们彼此抱得更紧
凌晨以后敲钟人将带上他失效的九十九句咒语出现
这是二月最后的一天，鼓楼开始出现隐喻
丧钟为谁敲响？夜晚从夜晚开始
离开二月和夜晚。哥哥的马头上悬着铜质的铃铛
只差一步，我就抵达八九年的三月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42
一棵树的剪影错过雪的离去
哥哥，我们必须理解一只豹子在夜晚的叫声
夜晚的背面还是夜晚，黄金比银子更无力
我们不能给予三月过多的粮食
母羊用疼痛迎接羔羊的到来
解读受孕的过程，一个母亲让自己染红草场
七颗星星幸福的夜晚埋葬了英雄的出现
这是一块废铁即将被风刮走的症状
夜晚给你的是你本来就有的，比如爱人，比如仇人
哥哥，水边瞎眼的人在试水的深度
和你擦肩而过的是三月吹着唢呐的苜蓿
这夜晚里披麻戴孝的子嗣声声洪亮：
一声先人河水倒流，再声先人银子生锈
三声先人夜晚死亡，四声先人衣衫破烂
43
“闲着也是闲着，想想死亡就兴奋”
我决定检讨自己不甘示弱的光荣
哥哥，夜晚下的动物抖着自己的床单
那上面躺着看不见的河，死了的河
这些事件打了三月的水漂，巴掌响亮
而逃难的黄蜂喝下露水，和毒刺一起消失
从夜晚的衣角上割下火焰，大火来得突然
哥哥，我知道你冷，你只是把自己包裹在衣服里面
让刀子离你更近，让夜晚离你更远
让碟子自行破裂，让绳子开口说话
那个叫地主的人，他的女儿嫁给一个病夫
两个死亡落入洒中，红色的液体榨干葡萄
从今夜到今夜，哥哥的马车空空
一个醉汉光着身子站在路旁：给我水，我热
44
三月来到，夜晚的黑里依然包着灰
密不透风的灰。铜马车上有经年的绿锈
桃花如铁泼洒水银，王是自己的陪葬
效忠的厨子和绣女变成砒霜包裹下的丝绸
泥土吃掉木头，泥土被腐肉污染
雪早已回家，雪复回来
雪来不及落地就将化掉。哥哥
灯影是一大片破裂的白色
白色以外是灰色，灰色以外是黑色
我们在一个圆里描述自己的形状
一个皮毛贩子手中的皮子一张压着一张
有人以捏麻雀的方式秘密交易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结果，肉的里面交易结束
哥哥，夜晚里我们的眼神将放弃用来审美
我们的眼睛就是自己手指尖上不忍落地的雪
灰色的雪，灰色的土，灰色的王
45
夜晚距离天堂只是一朵桃花谢幕的时间
三月里藏着亲人和他们五更的尿液
打鸣的公鸡失语以后村庄只剩村庄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忘记。我眼里的天堂
堆满了死亡的桃花和他们被割断的手指
哥哥，你还死守着一份秘密
46
三月盛大的空虚被我发现，夜晚暴躁
守夜的人抱着更大的空虚哭泣
“我的鞋子丢了，我的衣服沾满看不见的雪！”
哥哥，青草变成黑夜，羊的嘴唇股红不堪
我的早餐只是一次发现变质食物的过程
河水暴涨，河东有锁阳的骨血
路上的花朵躲藏了自己，惊蛰后的三十天
大水淹没村庄和村庄的影子
47
哥哥，我想到你的雨衣，在夜晚的脸上
在天亮之前的五分之一时间
你散落在河西的语言破碎，开始无言以对
只有靠近母亲的歌唱从一而终
从那天开始，一只羔羊放弃幸福
而悲悯是一个错误，错误没有理由
从那天结束，哥哥弹奏一粒子弹的玄机
48
这里的一切属于低音区
夜晚里看不见自己的脚印。孩子们
红狐的瓦罐里藏了雪，慌乱的雪，没有尽头的雪
我看到的红狐是黑色的，雪是红色的
如此荒的荒原上大风中夹杂了绳索
我的字典翻滚，尘土装满衣袖
哥哥，你将是一块补丁
在夜晚，在牙齿咬碎的玻璃上
49
哥哥，三月正背负盐水
一堵墙和夜晚彼此关照，影子更黑
我能做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这和生活无关，和铁器无关，和你无关
这只是一把锁在生锈之前日光所及的空
湖水开始蔓延，盛大的罪恶里是一只蝴蝶的孤单
高举赎罪的节日，到处都是奔跑的树
爱人，你将看到我走向夜晚，主持一场丧事
荒原被白布覆盖，村庄被白布覆盖
50
我已经无力在夜晚说出大地和歌唱这些词汇
一千句颂词下一千个死亡像一千个婴儿的一千张嘴
这些游戏披着水性的外衣，没有颜色
我满身病症的哥哥正从夜晚醒来
打夯、狩猎、交媾注定了将有一棵白菜来完成
草木如风的夜晚，水不曾回头的夜晚
灰色的网笼罩了现实的树和床
哥哥，你用脚后跟走路，和一棵树相遇和一张床错过
甚至是一滴水，一座坟墓，一个哑巴，一把稻草
51
我的沉默像广场上飞过的乌鸦
多么美丽的鸟，不说一句话
而一千张婴儿的小嘴隐喻成一千种可能
一千朵桃花把乌鸦染成红色
这时间滞留的幸福感包裹在灰色的外衣里
春天，春天，春天，春天像不像围墙里的问题少年？
被桃花隔离、打垮，直到抑郁和吃下药物
直到无可挽回的灿烂落满双眼
距离广场不远的地方，我散步、散步、散步
我没有看到桃花，只有乌鸦飞过一言不发
52
哥哥，我习惯黑夜一如习惯孩子的哭声
一辆辆装满血汗的车走过广场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看到自己的手指变成柴草
抓着火焰和四月，一个人又一个人现身
四月和梨花一样，白得让夜晚发慌
整个夜晚我都坐在这里
目睹一些事物的发生和消失
黑自左手走到右手，和一种颜色一样简单
原谅我，我在村庄看到刀子和粮食
53
一匹马在春天驮着黑夜走进四月
这之前他是个孩子，他和桃花之间隔着水
他的手心写满了天堂，他的母亲比水善良
穿过街角，拐弯的街角挂着猫的皮子
没有颜色的皮子在夜晚有了颜色
哥哥，我躲闪不及，我眼睛里钻进无数只猫
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黄色的
我害怕这些动物撕碎桃花
我把四月紧紧包裹，露出马蹄和铁
54
那些我不曾看见的碎片上有陶和瓷的味道
夜晚掩盖下运送尸体的人脚步加陕
腐烂了，肉身浑浊，气味弥漫到凌晨三点
来点烈性的烧酒喷洒在路上
辟邪的下身，从此热烈，从此沸腾
王族，你的背影变成巨大的墓葬
洛阳铲捣碎金子。惹火的小妾，面部收缩
石灰，菊花，漆器，木炭，玛瑙
二十米深的地下，水银溶解十丈丝绸
时间慢慢来到，一点一点来到
哥哥笑着，夜晚也笑着
碎片笑着
55
我是从结束开始
从一只鸟死亡的最里面打量夜晚
从里到外，从地下到空中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我喜欢那种鸟，乌鸦或是喜鹊
它们的死在夜晚没有痕迹，因为黑色
它们被一枚铜钱上的锈谋杀
这些消化不良的金属，响声中带着火药
现在我梦想一片羽毛在飞翔
在高处飞翔，在夜晚看不到夜晚
现在，我还想到棺材
一串铜钱拥挤在一起：
秦半两，五铢钱，开元通宝，咸丰通宝
56
柳树插在夜晚的一角，穿过街道
这里远离村庄远离桃花远离羊群远离河滩
我想起博物馆的鎏金铜器
他们在施工时被挖出，重见天日，这个窖藏
兵荒马乱的时候，佛隐藏了自己在黑夜的地下
罪啊，罪啊，压得人无法喘气
极乐世界不远，但也不近
隔着几万年，我的轮回让我失去信心
柳树插在夜晚的一角，走过夜晚
哥哥默念经文，从金刚经到大悲咒
从前夜到后夜，尿床的孩子惊醒：
”我梦到飞天点亮灯盏，
墙壁贴满蒙羞的金子……”
57
我终于理解了毒药，从夜晚开始
那时你端着一碗水藏在石头前面
那时马在山坡数着野草面南打着喷嚏
那时马鞭噼啪，毒药溶解了水
水是夜晚最大的毒药，没有清白
哥哥，给水一个名分吧，他是无辜的
我在空虚的光荣里，我是无辜的
58
五十八枚金戒指放进粗糙的瓷罐
五十八个人埋在地下，分不清楚午夜和凌晨
也可能是更多的人为自己占个地方
有更多的金戒指死亡，更多的夜晚延长
而火车是长了翅膀的铁，钻进地下
就此，五十八个人睁开双眼
就此，五十八个人开始瞑目
哥哥栽下五十八棵桃树，桃木避邪
我没有想到死亡，清明时我在喝酒
59
现在，在夜晚的袖子下面，我喜欢上狐狸的眼睛
在夜晚看穿一切，包括自己劣根的手和脚趾
没有人会原谅一个虚构的组织，虚构的自己虚构的愿望
夜很深，夜很浅，夜里先人抱着一块玉
夜里铜器和铁器都在腐蚀自己
最闪光的只有银子，白色的银子，普世的银子
大地的银子，风口的银子，破碎的银子
无耻的银子，堕落的银子，被绳子串起的银子
该死的银子，眩晕的银子，尴尬的衰败的银子
哥哥，你遗忘的银子
他的同伙是鱼，他在夜晚融化银子，最后无罪离去
哥哥，你的毒药藏在废墟的下面
你的善恶藏在2009年的春天或是夜晚
你死去的时候，杜甫正下江南
60
我还需要更多的黑帮我走出夜晚
比如不想开放的桃花，比如宁愿流产的兔子
桃花忧伤吗？那么继续忧伤
兔子幸福吗？那么继续幸福
我要继续赶路，走出夜晚和四月的天
哥哥，你不是那个守夜的人
61
哥哥，你把我的死讯抛洒在空气里
我肉身的腐烂背后有彻底的绝望
这些真的假和假的真充斥了无法言说的痛
你痛吗？你要祝贺我先走一步
我知道，夜晚的虚空没有根据和理由
哥哥，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我甚至知道你是继承了祖父的品格
你怕的事情我也怕，我们一样无辜
我们给自己定个罪过远走流放
至少我们可以看最后的风景和祖国的伟大
62
镰刀在夜晚锈蚀，变成收割衰草的利器
无法想象这个过程比流水还快
那个刽子手就是使用了这把镰刀
破碎的银子更加破碎。银子终究是银子
无法改变的属性高过头顶的闪电
那只是一辆破旧的马车，穿过夜晚，穿过平原
穿过河流，穿过长长的裹脚布铺满的宫殿
哥哥，那个帝王死于妃子的小腿处
三干佳丽变成三万，无法计算无法记住
那个幸福的帝王要他的子嗣必须幸福
看，夜晚变成红色，和血的死亡一样，红色一片
哥哥，你要救出谁？
63
草药里灌满夜晚的阴影，蓝色的深处树在死亡
“你可爱得像个孩子，可爱的影子里，
我像一个痛苦的神童拥住了天堂。”
哥哥，这个世上，结束和开始都让我忧伤
我数不清五月肉体上决绝的冰冷比石头坚硬
为什么我不原谅自己？我在试图掩盖什么
哥哥，你转身的那会有人忘记身世
这副穿肠毒药救治夜晚，污血的毒暴晒在夜晚
夜晚，夜晚，夜晚里婴儿发出夭折般的笑声：
“父亲，你把我放在路上吧，
我喜欢夜晚里马车压过胸膛，
我喜欢马蜂疯狂的复仇……”
64
我的忧伤像一堵墙带走了白马
哥哥，我看到沙尘夹杂着黄昏走远
我们的弟弟和妹妹跪在石头上埋葬夜晚
他们的眼睛灌满沙尘，他们没有泪水
他们捧着自己的衣服做出祭祀的样子
他们做自己的王，用一枚锈蚀的铜钱击碎黄金
白马是一团火，烧毁黑色的火
夜晚掩盖下那些无常的事物滋生出病菌和原罪
我是我的罪，哥哥，你一定要带着甘草回家
你要把那碗装下冥币的水泼洒在路口
你要枕着菜刀度过夜晚，筷子散落
65
“我死的一天，世界安静得像一座无人居住的村庄。
死了多好，我没有牵挂，没有孤独，没有忧伤，
我也不再失眠，不再做噩梦，我甚至没有疾病，没有疼痛，
没有眼泪……什么也没有……”
哥哥，你在下关口写死人的故事，他们只是死去
“那为什么还要活着？活着也是在种植死亡、培育死亡！”
是的，这些在夜晚浮生的答案梦游在医院：
活着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绝望和荒芜存在于一个断点
你是不可缺少的，你的包袱里放着夜晚
66
这些可爱的鸽子在夜晚飞翔，他们习惯了捕捉蓝天
这些天堂的铃声，用白色刺破夜晚的烟火
这个孩子多么不幸，我想到黄色的山
他和他的父亲站在河岸。没有一滴水，没有
我甚至因为他想到叶尔羌河，想到远处的远和叶城
遥远的萨尔布拉克没有他的忧伤和耻辱
是的，一场大雨来临之前，他的父亲骑着马匹
他远离都城，远离八年前的羞辱。上天
让河水淹没黄土和书本，在下个月圆之夜
我将在三声梆子声中化解体内的仇恨
67
哥哥，夜晚结出了巨大的果子
那巨大的核可以装下七句咒语和淹没祖屋的水
我们用瓦片堆山，我们宰杀马匹，我们埋下马车
我们赶在羔羊出生前找到昨天的鞭子
我们拿着铜镜和罗盘细数红色的绸缎变朽
我们把白色的石头放在路上等待夜晚吞噬我们
我多想做个打家劫舍的强盗偷盗一条街的尸体
我多想变成彻夜不归的酒鬼，用柳枝打扫一座城市以外的地方
我还想亲手打造一副上好的棺材，刷满松香和白蜡
最后，从河西走到河东，中间隔着一个皇帝的空虚
68
哥哥，今夜那个匿名者还没有醒悟
他还在姐姐的爱情对面仇视自己，这多么无望
这个夜晚，他没有看到雪山，没有看到草原
他甚至没有看到婴儿天才般的愤怒穿过无数个人的手掌
哥哥，我要重复你的名字，在夜晚
我即将掏空自己。石头撕碎荒原，我终将什么都不是
我是决定了把一块废铁丢弃在夜晚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看到身体里的浑浊汩汩作响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看见夜晚撕裂夜晚，身体救赎刀子
是夜。一个酒鬼的女儿幸福，一个乞丐的双手洗净
69
你已经无法阻止我离开这个夜晚，一如你无法阻止我看到闪电
所有的黄昏被钟声埋葬之前，那个行乞的老人说出了真相
一架钢琴发出美妙的乐章，中间夹杂了七根手指
过了今夜我把忧伤击碎。一场盛大的歌舞退去
江山如故，你驾长车同一千匹马踩碎西风
世界那么无辜，这个夜晚醒来之前，闪电笼罩无数个花园
我要看到你杀了洒的鞭子。神即将献出自己的女儿
你就是那个了却了后事的巫，手持玉器：
“杀了我吧！我将重新开始……”
70
光明广场灯火辉煌，众生亲如手足
过了今夜祖国还是祖国，而我注定失败
哥哥腊我一件单衣遮盖我身体的黑洞
我需要一场大雨洗刷自己
这些多年前和多年后的事粘满尘土
而你还在原地守着操守，像一个怀揣月光的大哥
你说六月如飞雪，你还说六月包围六月
我，就这样站在广场，站在你的身边
71
二十四点之前，体育场安静得没有一丝响动
哥哥，我听到一声枪响，穿过夜晚你就是一个人
你注定了学会歌唱，学会舞蹈，学会呼吸，学会种植口粮
这里距离都城千里，千里是个吉祥的数字
过了今夜我还是我，这是一把椅子所不能承受的事实
除了我，我还是一无所有，我的心里空无一物
我想到红酒，想到巴格斯和六月的雪
在贺兰山东麓，我看到你的红骄傲
你这守身如玉的葡萄
72
在此之前，夜晚是夜晚的夜晚
在此之后，夜晚依旧是夜晚的夜晚
哥哥，广场上摆满了鲜花
红色的，黄色的，粉色的，黑色的花
那朵白色的被我送到距此不远处
那里藏着一个普世的秘密和一个夭折的婴儿
在广场想到坟墓的时候，夜晚盖住一双手臂
这一切如同穿过解放大街的一路公交车
在二十四点之前停止运行
我已经无话可说
“今天我特别想念水！”
73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我回忆死亡。我走着
我想到一座山，一个人，一条河。我喝了
夜晚到来，孩子的哭声穿过广场
无边的水离开山体，无边的黑淹没灌木
一只幸福的兔子，一头悲伤的野羊吃下左手边的稻草
哥哥，这只是一个预演，我在现场，你在现场
所有人在现场。失去歌唱的野草如同一个委屈的孩子
默默不语，默默不语，默默不语
74
夜晚是一个说谎的哑巴，我站在秋天
水再次止步不前。哥哥，你的安静是一把刀
你在众人注视下割据父亲的遗骨
之后，夜晚归于夜晚，夜晚淹没夜晚
75
哥哥，我必须纠结。夜晚里一张巨大的网
无形地扣住你。燕子、天鹅、麻雀都微不足道
看一眼广场，比草原还深
六楼只是一个廉价的数字，你憋着一口气
是的，是的，我不想说什么
夜晚我不看窗户，我没有拉窗帘
我怕黑色的阴影更黑，我怕婴儿说话
鞭子给我。也给你。给他
众生纯洁没有衣衫，水，走远的亲人
76
乌鸦在虚无的空里填满夜晚，我不说话
之后，再之后，我和乌鸦称兄道弟
我想我也是黑色的，黑色的衣服黑色的手
这是我又一次想到鼓楼，想到鼓声下的五只乌鸦
也可能是九只或是无数只，这些无助的羽毛滑过夜晚
谁困住了谁？王不需要歌颂，王需要三尺白绫
哥哥，你是王，你身披青草
这个夜晚，我看到乌鸦，也看到凤凰
我看到鼓楼，看到巨大的鼓和钟
77
大雪在夜晚来临之前砸下
白色的头上可以埋下无数个死人
那一大片黑我暂时看不到，直到下一个夜晚
“再下大点
就可以拿你的头滚雪球了！”
78
一双小脚踹了谁的尾巴
你是白色的红狐，一尘不染
没有留给世上半个脚印
这样多好，大雪让我看得喘气
夜晚我根本不想看到这些：
满世界都在披麻戴孝
79
阳光在飘，我第一次看到云
这是夜晚，在一个路口有人绝食
寒冷和饥饿是亲人，事物就这样简单
哥哥，你的伤口自行复原
这强大的内省之外，我看到三个我
一个我是盗贼，一个我是神汉，一个我是酒鬼
80
我在红色的房子里看着外面，白色的雪没有颜色
这和夜晚有关，和粮食有关，和罪恶有关
这些和一只鸟没有关系，和婴儿没有关系，和毒药没有关系
在夜晚的背面，我做自己的解药，只一个转身
81
从一个补丁开始，玫瑰变成长腿的蚊子
一切都在悄然进行，滴散的水变红变黑变干
夜晚是我的，你的，他的
坑。美人，我替哥哥喝下你备好的剧毒
你走吧，原谅你的同时我必须原谅我看到的一切
蝙蝠和推土机在彻夜抒情
要毁掉门板上陈年的指纹吗？脏水倾泻而下
绳索就要被焚烧用来做饭，罗盘飘在水中
82
我必须说，说出夜晚和自己
说出邻居家出走的白马，他们在说
你猜我是谁，你猜我是谁。雪还不停
如此大的错，哥哥，你回来看看这点不齿的事：
“我要在雪停之前，补齐所有因饥饿而枯死的树
这世上，屁股沾满了被焚烧过的粮食，而你始终独自一人”
83
大雾弥漫在夜晚，我飞翔的肉体被黑色清洗
我刻意地去人性一回，怕被别人看到
“不要说出真相，不要说出红色的孩子
不要说出大鸟的飞翔，不要说出一只羊的草料
不要说出自己，不要说出你，不要说出大家”
剩下的交给夜晚和一个强大的秘密
神啊，请给我一鞭子让我反省自己
84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老BD的心病。午夜之门
那块即将锈死的石头长出了废铁。午夜之门
午夜之门，午夜之门，午夜之门
说到夜晚，你嘿嘿笑了，要恶心死这黑
不需要一句脏话，不需要一句脏话
从十二月开始，有人学会了搬家
“波特莱尔一生搬了四十二次家，我算什么！”
85
“看，这是我的城市！”
隔着层茶色玻璃，有人从中山街到胜利街
从解放街到文化街，再到北京路
转了一圈看到叫光明的广场，在这里
他足足停留了五秒钟，无数路灯开着
“对，这里距离人民广场只有五公里！”
86
“我把自己折磨成了超现实主义者！”
哥哥，你说出了来自夜晚的罪恶。这是夜景
某个街区堆满了染病的苹果和涂抹了香水的女人
一个骑着瘦马的贵族从东流落到西
开饭之前，所有人都将成为他的兄弟
为什么要把我的孩子领走？
87
梅花即将在夜晚开放，黑色的水从你的身体走过
乌鸦端坐着保持一种冷。哥哥，村庄消失
最后，我们没有选择，孩子如同梅花
这些秘密就这样呈现，就这样进行
夜晚暗下来，我们最终离开
终于，有人开始洗手
一种安静的里面梅花开在王国的正中
我就此判断，出生地不远处：
一种死亡掩盖了另一种死亡
梅花隐藏了姓名
88
一只青蛙丢失了人间，冷啊
夜晚气温骤降，压低的黑色里长出无数个牛角
那上面捆绑了火焰，捆绑了人类，捆绑了祖父的长子
而水草僵硬，零度以上还是零度，水贯穿青蛙的全身
像一具僵硬的死尸抱着折断的手背：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回来吧！回来吧！
今天我要把桥梁植入心脏，把开水融入夜晚
神在歌唱她坚硬的脸，一个国家坚硬的脸
89
夜晚让我看到一面更黑的镜子
黑色的森林染白祖母的童年，我在现场等待
哥哥，这次是你最大的不幸，最后的君王正在毁灭
你将叫醒丝绸和丝绸以外的织物，比如麻衣
比如纸张被抽去颜色，比如河水被异类抽干
比如孩子忍住哭声，比如桃花等待开放
比如广场空无一人，比如巨石和水交汇
王都初现，兽类紧握面具和器物舞蹈
来一片龟甲，擦亮玉石，夜晚即将复原
哥哥，你的戒指长出青草
我们笼罩在自己无边的镜子中间
一切没有了颜色，除了黑色
90
一条隐蔽的河穿过夜晚，十条河护住流水
哥哥，你像河床上奔跑的石头
而水穿过我的身体，我看着夜晚
过了今夜一切还是一样如故
你改变了谁？夜晚的毒无人可及
日出之前，我将目送白云消失在山的后面
是的，夜晚装不下我的人
比远更远的地方，我的人如同一块石头
凉过夜晚和我所有的距离
91
厅堂四周满是人，夜晚里人正在醒来
之前打马唱歌而过的已经双目失明
悬空的苹果和仇恨的爱人，魔鬼苗条如同柳枝
是的，镜子中有春天，有蝙蝠在恋爱
他们看到的食物被夜晚遮盖
而粮食穿过村庄，穿过大街小巷
黑，强迫了酋长的女儿出嫁
嫁妆散落旷野，敲钟人啊，你高举的手
和水妖的身体哪个更高？
哥哥，夜晚遮盖了我的背影
我假装自己诞生
92
我把自己放在夜晚，看到另一个夜晚
我已经不能找到你眼睛上的灰尘
你满眼都是融化的银子，干净的银子
破碎的银子，祖母的银子，沉入心底的银子
黑围着墙，所有人的墙
门开着门燃烧着门那样焦急地看着我
我看到另一个夜晚里所有的门
93
现在，我从广场一角走过并再次走过
我成为自己在夜晚的墓地，多像一个人民
看着自己亲爱的小虫子吞食菜叶
面对这种幸福，必须流出泪水：埋葬在这里的不是我
如此深的夜，如此空的碑文
我的固执终将镌刻在广场中央
“不是在这，不是在今晚……”
94
“夜晚是帝国的春天……”
“别让我爱上你，
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像我讨厌自己的血。
这时一只喜鹊飞过来，叫一声，抖抖翅膀走了。”
贺兰神山，你看到哥哥的脸了吗？
那是去年，哥哥手持猎枪的夜晚
善良的岩羊在去往京城的路上
需要一盆水洗掉姓氏，我不是黄也不是刘
谁背负祖上的钟楼，在第九十四个夜晚
而我的眼睛里游着一条鱼，它双目失明
95
雪再次降临，我在人群闻到死亡的味道
春天即将到来的夜晚
有人病情继续恶化
这时不该落泪，哀伤来自黑夜
这草做的金缕玉衣，把自己埋掉
宛如大地被撕成白色的口子
我和雪之间隔着我和唐朝的距离
想想黄金砸落身世的途中
大风吹散宫殿，亲人沿街乞讨
午夜的水，请离开我的身体
请把银子融化
这二月的灰烬里我一无所有
96
青铜的脸刻在夜晚。乌鹊张着小嘴
像婴儿夭折前的哭声，哥哥
这回荡在夜空的气息埋葬窗户
不会再有人了，巨大的空正在变朽
我现实的罪是白色的雪，记住祠堂
记住海水无边掩盖真相
哥哥，我们看不到的饥饿混在马车的行列
紧随其后的是妹妹和丝绸的奢华
七次钟声之后，九壶黄酒煮透自己
再一个夜晚，你将远赴夜晚
97
“留下的和死去的都很孤单！”
夜晚在路上，我在路上，哥哥在路上
苹果在路上，蝙蝠在路上，红枣和核桃在路上
上一个夜晚，乌鸦的羽毛撒在路上
而五只羊的孤单来自坚持
这时神丢弃慈悲，丢弃复制的夜晚
这时神来自尘土和飞扬的人类
这二月落荒而来的雪染了整个白色
98
有人在夜晚运送水银洗刷天堂
黑夜如死亡的长者，雾气慢慢散开
水的翅膀在生长烟花装点自己，在目光所及的地方
鸽子变成灰色，填满夜晚，填满哥哥的袖口
只是一炷香留给大家的时间和味道
只是一碗水，无法收回
神像挥动右手：你们是我可爱的孩子
你们将变成没有痕迹的水
在昨天，在明天，在现在
99
哥哥，你在夜晚打量夜晚。那些孩子的脸
多像是公园的标语，他们站在广场中央游戏
他们用三丈白布推动马车，而马睡过
这些夜晚群鸟歌唱，声音嘶哑
只有蝙蝠等待，只有乌鸦口渴
水安静，你安静，死亡安静，一个婴儿诞生
一千个婴儿诞生，三枚苹果诞生
七枚苹果诞生，九座城池消失
十一座城池消失，十三个哥哥背负十三个亲人
十三个亲人填满九十九个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