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元1151年开始,北京逐步发展成为金、元、明、清四个封建王朝的首都。虽说金中都仅是拥有中国淮河、秦岭以北半壁河山的金王朝的首都,其城市规模、历史地位和政治影响都不能与全国江山一统的元大都和明、清北京城相比,但金中都毕竟是北京城的前身,燕京上升为一代封建王朝首都的开始,因而不可轻视。从此以后,北京与全国的联系就越来越广阔,越来越紧密了。
国都是全国的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是封建皇帝生活起居和处理国事的地方。以六部、五府为代表的庞大的封建文武衙门及其大小官僚,以内官监、御用监为代表的专为皇室服务的内官系统及众多太监,以国子监、翰林院为代表的全国最高学府与文化机构,都集中在京城。在京城内外及附近长城沿边还驻有大量军队,以卫戍京城安全。皇室贵族、朝廷臣僚,士林举子、卫所军卒等,都需要国家供养,或支付俸禄(米),或供应口粮。这大量的俸禄米粮北京地区是供应不足的,只能从全国各省征收,特别是从长江中下游的鱼米之乡即江苏与安徽(江南)、浙江、江西、湖广等省征收大米(粳米、糯米等),又从河南、山东、直隶(河北)等省征收小麦、小米、高粱、黑豆等杂粮。正如《元史·食货志》所说:“元都于燕,去江南极远,而百司庶府之繁,卫士编民之众,无不仰给于江南。”元代是这样,明、清也是这样。所以,元、明、清时每年都要从江南及中原各省份征收数百万石米粮,以供京师所需。但缴纳这些米粮的省、府、州、县,近的距北京数百里,远的上千里乃至几千里,这么多的粮食怎么运到京城来呢?走陆路,人用车子推,或赶牲口驮吗?近处当然可以,但路远了,谁能受得了那个累!吃得了那个苦!主要的办法还是走水路,用船运。水路有海路与河路之分,元、明时都曾有过海运漕粮的事,清代也有人主张海运。但是,在古代那种只能装载几百石的小木船、帆船的条件下,海运是有极大风险的,因为大海中风涛莫测,每年都有粮船被大海的狂涛巨浪漂没淹溺,也有的船被浪涛毁坏后而将漕米抛弃。为避海运的风险,元、明、清三代便大力开凿运河,修筑运河堤闸,疏浚运河河道,以保证漕运畅通。
可以这样说,有了北京作为国都的需要,才有京杭大运河的贯通与漕运。有了京杭大运河的贯通和漕运,才能使什刹海与京杭大运河联系起来。
什刹海是怎么形成的?又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这个问题是研究什刹海文化首先要触及的问题,也是论述什刹海与京杭大运河的关系不能回避的问题。这个问题到现在并没有一个公认的、明确的、科学的说法和结论,还有待深入研究。
根据有关历史文献的记载,什刹海与北海、中海等地原是高梁河的故道。《水经注·水》说:水(桑干河,今名永定河)流经蓟城南后,“水又东南,高梁之水注焉”。水出蓟城西北平地泉,东注,经燕王陵(现在首都体育馆南路北段西侧高地)北,又东经蓟城北,又东南流,《魏氏土地记》曰:“蓟东一十里有高梁之水。其水又东南入水也。”按这里所谓源出蓟城(在今广安门内外一带)西北平地泉的高梁河,即指出自今紫竹院泉水,东流经白石桥、高梁桥下的高梁河。流经蓟城北之后,又转向东南,从蓟城以东十里流去。显然,高梁河的河道流势与什刹三海、北海、中海的分布形态十分相近。因此,可以断言,什刹海与北海、中海这一串洼地,原来就是高梁河的故道。又《水经注·鲍丘水》引《刘靖碑碑文》说:“高梁河水者,出自并州。”上文已经说过,高梁河水明明出自蓟城西北平地泉,怎么会出自并州呢?大家都知道,古代并州主要是指今山西省地。原来,高梁河本是古永定河的故道。古永定河又名治水、桑干水、洋河、卢沟河、浑河等,从京西三家店流出西山后,进入平原地区,改道泛滥,迁徙无常,北起清河,向南依次是坝河、高梁河、凉水河、凤河、龙河、天堂河、永定河、小清河等,都曾是古永定河的故道,只是时间或早或晚,或先或后而已。这样一来,也就不难理解“高梁河水者,出自并州”这句话的本意了,因为高梁河就是古永定河的故道。因此,也可以说,什刹三海及北海、中海这串洼地,原是古永定河的?故道。
那么,是什么时候在这条古河道洼地里积水,形成整体上形如括号右半边似弧形的一串湖泊的呢?
在北魏(396—534)大地理学家郦道元所撰著的《水经注》中,只字未提蓟城(在今广安门内外)北有一串水泊。《水经注》是一部全面记述我国早期河湖水道及相关历史文化的巨著,对其科学价值与学术影响无论给予多么高的评价都不为过。郦道元是涿县人,对涿县周边包括幽州(今北京)地区的河湖水道的记述极为翔实。例如,他对蓟城(今北京)西郊的西湖(今莲花池的前身)是这样记述的:“水(即今永定河)又东,与洗马沟水(即今凉水河上源的北支)合。(洗马沟)水上承蓟水(应是从蓟城西北隅的蓟丘向西流的一条小河),西注大湖。湖有二源,水俱出(蓟)县西北平地,导泉流结西湖。湖东西二里,南北三里,盖燕(国)之旧池也。渌水澄澹,川庭望远,亦为逰瞩之胜所也。”既然郦道元对于蓟城西郊的西湖(今莲花池前身)能记述得如此详尽细腻,那么,如果当时蓟城北郊已有什刹海、北海、中海等这么一大串水泊,郦道元是绝对不会不知道的,也不会忽略不计的。但是,《水经注》除了说蓟城北有高梁河流过外,只字没有提及蓟城北有湖泊的事。据此可以断定,至少在北魏以前,什刹海这片水泊尚不存在。
在什刹海附近地区,已发现多座唐代坟墓。例如,1977年在北池子大街草垛胡同发现唐“故承务郎、试左武卫兵参军、前守代州县尉孙府君(孙逵)墓志铭并序”,该《墓志》称:于开成三年(838)葬孙逵于“幽州幽都县(县治在蓟城北)礼贤乡黄城”。按这里距北海、中海甚近,但未提到附近有水泊的事。1995年,在西华门内北侧又发现唐“崔公墓志”盖和“博陵崔府君夫人墓志铭并序”。志称“唐贞元十五年(799)葬于幽州蓟县东北五里燕夏乡之原”。按西华门内北侧距什刹海、北海也不甚远,但该《墓志》也未提到附近有水泊的事。这两则重要史料说明,唐代在幽州城北似乎也没有如今什刹海等一串湖泊。
《宋史·宋琪传》记载,宋琪是幽州蓟县(即今北京)人,后晋天福六年(941)中进士。宋太宗时,先后当过谏议大夫、刑部尚书、平章政事、吏部尚书等大官,但官运也不是很顺,有落有起。端拱二年(989),宋太宗赵炅打算北伐辽国,收复幽燕之地,于是让群臣各抒己见,献计献策。在宋琪所献的计谋中,特别提到桑干河水冲着燕城(即辽南京城)的西北角流去,然后绕着西城墙而转向南流。大军如果到了城下,可于燕丹陵(不详确址,当在京西老山附近)东北拦河筑坝,横挡此水,使桑干河水灌入高梁河,高梁河两岸狭窄,容不下桑干河水,必然造成泛溢。可在驻跸寺(在今京西公主坟环岛西北隅,后改名普慧寺)东边将泛溢的桑干河水引入郊亭淀(在广渠门外有大郊亭、小郊亭地名,即郊亭淀所在),三五天便弥漫百余里,将燕京城隔在水南。我军可于城北临时造浮桥以通北路。如果辽国援兵来解救燕京城的危困,已有宽宽的水泊相隔,谈何容易!这样一来,已成孤垒的燕京城,十天内必被攻克。辽南京管内以及山后八军,听说燕京城失陷,必然都归降于宋,这是形势造成的必然结局。
关于宋琪的计谋,说穿了,就是利用当时的河道形势,人为地在辽燕京城北造成一道防阻契丹援军的水泊防线。这正好说明一个问题,即在宋辽初期,燕京城北郊还没有如什刹海、北海、中海等成串的湖泊。如果当时已有这么一串湖泊,宋琪作为幽州蓟县人,不会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幽州城北不远有这么一串湖泊,他也不会不考虑如何用来防阻契丹的援兵。但是,宋琪丝毫没有提到燕京城北有什么淀泊,只提到桑干河、燕丹陵、高梁河、驻跸寺、郊亭淀等。但郊亭淀是在燕京城东郊,不在城北,与后来的什刹海无关。
金代已有了什刹海与北海、中海等水泊,这是肯定无疑的。但当时不称什刹海与北海、中海,而是统称白莲潭。白莲潭是金中都东北郊外的风景名胜地。金世宗大定十九年(1179)在依托白莲潭建成一处离宫即太宁宫。同年五月下旬与六七月间,金世宗就到太宁宫度夏避暑。以后,改名寿宁宫,又改寿安宫,金章宗明昌二年(1191)改名万宁宫。金万宁宫有琼华岛(即北海白塔山)。山形、水影、宫殿、林木等构成白莲潭美丽的风光。
既然金代已有白莲潭,那么,白莲潭的形成必定在金代以前。上文已经说过,根据《宋史·宋琪传》的记载判断,宋、辽初期在燕京城北尚没有大片的水泊。这样说来,什刹海与北海、中海等一串水泊应当形成于辽代。史料说明,辽代是多雨的历史时期。《辽史·地理志》记载,在今通州区南部的辽漷阴县地,有一个“方数百里”的延芳淀。大家不妨想象一下,“方数百里”是怎样的一个概念?如果这个水泊是正方形的,“方百里”就是每边25里。“方数百里”就是每边数十里甚至上百里。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湖泊呀!但是,这么大的一个延芳淀却不见于辽代以前的任何文献记载,说明辽代以前没有它。《辽史·圣宗纪》记载:统和十二年(994)正月初一日,“漷阴镇水,漂溺三十余村,诏疏旧渠。”按漷阴镇即辽漷阴县城所在,位置在今通州区南部牛堡屯镇的大、小北关与前、后南关几个村庄之间。在华北地区,大年正月初一日发大水,漂溺三十多个村庄,现在有谁能相信呢?但是,这是正史中的明确记载,实在是罕见又罕见的事。这件事有力地说明辽代是多雨的历史时期。正是因为这样,在辽漷阴县境才形成方圆数百里的延芳淀。不只是延芳淀,在顺义西南的天柱(今作天竺)、华林(今花梨坎),在朝阳区东北部金盏地区、黄港地区,在今昌平区西南部及海淀区西北部等地,辽代都有大型的湖泊水泽。可以说这都是辽代雨大水多的证据。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是辽代在燕京城东北郊的高梁河(古永定河)故道的洼地里积水成湖,形成了什刹海与北海、中海等一串水泊。在这里应当着重交代一下,在德胜门外之西,在新街口豁口以北以西,原来也是与什刹海联为一体的水泊,元代是积水潭的一部分,后来人称太平湖。20世纪70年代被填平,辟建为地铁车辆修理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