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残运会的开幕式上,伴随着运动员进场,央视白岩松的解说里介绍了许多国家的残障人士;当尼泊尔代表团经过时,他提到了这样一个名字:吉米蕾。
吉米蕾不是残运会的运动员,绝大多数中国人都不曾听说过她,但在尼泊尔,她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白岩松按照中国人容易理解的方式,称她为“尼泊尔的张海迪”,而在西方,人们更多地把她称为“尼泊尔的海伦凯勒”。
无论用哪一个名字,代表的意义都是同样的——她是一个生命的奇迹!
卑微的生命
她的名字叫吉哈玛克·吉米蕾(Jhamak Ghimire),年仅三十,却已是尼泊尔的一位作家,而且是畅销书作家。
1980年7月,吉米蕾带着不幸出生于尼泊尔的一个小村庄。先天脑瘫,像是上天的恶作剧,更像是终身无法摆脱的命运的魔咒,降临到她的身上。她不能说话,不能行走,甚至不能挪动手臂;她的脑袋是歪的,口水流个不停,身上好似盖下了注定悲惨一生的印记。
对于一个贫困的尼泊尔家庭而言,这样的孩子几乎就是绝望的同义词。
父母也不对她抱有任何希望。在他们看来,能把她养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有能力为她治病呢?家里一共有5个孩子要养,父母根本没有精力去好好照料她。
他们对这个没有未来的孩子,渐渐失望,渐渐漠视,甚至渐生厌恶。
在尘土中爬起
可是她还能看,还能听,还能挪动左脚。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人,一个生命,在所有人都由她自生自灭的时候,她从未放弃自己。
3岁那年,她终于能够挣扎着坐起来;7岁那年,见到父亲教自己的妹妹读书写字,她也鼓足勇气,努力发出哑哑呜呜的声音,让父亲知道,她希望得到同样的教导。不过,她的要求换来的是断然的拒绝,甚至因此打骂:“你学读书写字有什么用?教你就是浪费时间!”她的乞求得到的总是这样的回答。
尽管如此,吉米蕾仍没有放弃。
没有人教,她就用自己唯一能动的左脚脚趾夹笔,一边看着妹妹们学习,一边模仿着用脚趾在地板上画出字母——她似乎对文字符号有异于常人的天赋,仅仅用了一周,就学会了拼写尼泊尔文字。
虽然不能讲话,她终于能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了。在一首小诗里,她写下这样沉痛的句子:
爸爸,我最后一个问题,为何你要生一个孩子?
这是向父亲的质问,却只有上帝才能回答。
我要飞得更高
吉米蕾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糕,连最简单的日常生活都无法自理。
她只能在妈妈的帮助下排泄、洗澡,稍稍挪动位置也要靠别人抱。渐渐地,她长大了,懂得了独立对于自由的重要。要飞,先得学会跑,要冲破身体的枷锁,先得解决最简单的吃喝拉撒。
吉米蕾开始艰苦地锻炼自己的独立生活能力,一点一点地靠着自己的力量完成日常所需。几经努力,她终于可以用脚来吃饭、喝水、叠衣服、拿东西、梳理以及翻书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写作,能与他人交流,能够向外界展示她的内心,是巨大的跨越。
20岁的时候,她的读者渐渐地超出了家庭的范围。
邻居戈帕尔这样回忆:“大概10年前,我们开始意识到她有特殊的天赋。她先是开始创作诗歌,接着成为了一份著名报纸的专栏作家,人们越来越多地认识她、欣赏她的才华和勇气。”
吉米蕾迷上了尼泊尔文学,通过电视、报纸、杂志,四处寻找信息。虽然从未进过学校,她却通过努力开始研究和创作文学作品。在最近六七年里,她出版了15本书,其中包括诗歌、散文、小说集,并多次得到国家级奖励。2009年,她的诗集出版了英文版和德文版,她的影响已经跨越了国境。
现在,吉米蕾已是尼泊尔最成功的畅销书作家之一,她也成为尼泊尔残疾人自强不息的精神象征。
生命,是荆棘还是花朵?
在自传《生命,是荆棘还是花朵?》里,吉米蕾极为坦率地讲述了自己残缺的身体以及因此而来的种种困难,甚至讲到自己如何面对月经,而这在尼泊尔的传统里是极大的禁忌。
在书中,她把生命描述为充满激情、勤奋和不屈的历程。当她在石头和墙上用脚书写的时候,当她惊喜地得到第一张纸、第一支笔的时候,当她忐忑不安地找别人借书来看的时候……吉米蕾的努力从未停止,她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向命运抗争,她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带着热诚与疑惑,向世界追问。
她毫不隐瞒地描述了自己在父母那里得到的忽视与拒绝,记录了自己如何在幼小的年龄就不得不面对和忍受的荒谬现实,写下父母不经意的言行,曾经给一个无助的生命造成怎样深重的伤害,从精神到肉体……以及,自己曾经有过的对死亡的渴望。
虽然身体残缺,吉米蕾却从不把自己当做一个需要靠怜悯和施舍度日的人。在尼泊尔政局动荡的时候,她被冠以某党派支持者的污名,被剥夺了原本就屈指可数的政府津贴,尽管如此,她却绝不因此改变自己的观点。
在书中,我们读到了她的渴望,一种成为家庭和社会中正常一分子的渴望。她把自己的作品比作自己的孩子,她渴望自己的孩子成功,一如她渴望自己成为能令妈妈骄傲的一个成功孩子。
吉米蕾希望人们平等地面对身有残疾的她,而不是把她当做神奇的杂耍;她希望人们通过她的文字了解她,而不是她用脚书写的能力。不过,无论在何处,人们似乎总是无法把她、把她个人的生活与她的作品分开——因为这个先天的脑瘫患儿,用自己的故事又一次证明了,人类不屈意志的无限可能。
作家史铁生说:“只有人才把怎样活着看得比活着本身更要紧,只有人在顽固地追问并要求着生存的意义。”吉米蕾,尽管她的身体至今仍像拳头般紧紧蜷缩着,却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拥抱整个世界。
(本文与张洋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