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谌第一次来晋阳,领略了山城的风光,对北方的山川,更有了切身的体会。回到府上,忽闻琴声悠扬,清雅如泉。细品方知是在弹梅花三弄。眼睛一亮,好奇地趁了过去。
待走近了,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难道这就是刘琨要去领他相见的人吗?他由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若兰!”
石若兰抬头一瞧,差点认不出他来:“子谅!”
卢谌激动地道:“若兰,真的是你!”
两人在洛阳祖逖家分手后,再也没有过对方的音讯,今日远在晋阳重逢,卢谌竟忘情地上去拉住了石若兰的手,彼此端详一阵,才知道岁月蹉跎,尤其是卢谌,给人以老成持重的印象。回想当年的事情,他歉意地道:“我那时太年轻了,一腔热血沸腾,就承诺为你报仇,却是虎头蛇尾。真对不住你。”
石若兰更是历尽坎坷,她向卢谌述说着自己的经历。为了报仇,她怕连累别人,利用她爹留下的关系,找了好几个人,都吃了闭门羹。兵荒马乱的,人人都自身难保,谁会关注一个女人的仇恨。后来成都王攻洛阳,遇上了刘渊。刘渊当时是成都王的人,与赵王伦孙秀等人势不两立,暗中策反孙秀的属下,趁乱杀了孙秀。仇是报了,石若兰却成了刘渊府上的人,改名红袖。她悲天悯人,说自己太微不足道了,真的是沧海一粟。卢谌却认为石若兰是个奇女子,能够为自己的亲人,奋不顾身地与敌人拼死一搏,令人肃然起敬。石若兰唯独隐瞒了她被派来晋阳的使命。
二人离开府衙,漫步到了文庙。石若兰向卢谌介绍晋阳的风土人情,她的精神格外得好,交流欲特别强。很久没敞开心扉和故人零距离地说话了,跟刘琨在一起的时候,石若兰有时感觉到她必须仰望着才能和他处在一起,而和卢谌则不同,她像是跟儿时的伙伴那样无拘无束。
方静师太走后,她自发地来这管理清扫,让文庙保持着原有的清雅和干净。他们对着粗壮的松树,石若兰将刘琨的《哀松露》吹给卢谌听。
卢谌开始时还能凝神思慕,听着听着,就被曲子中的氛围给打动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松露”。
卢谌继尔激昂陈词:“妙哉壮哉。越石的艺术造诣又到了新的高度。”
石若兰一曲下来,又陷于自责之中。她想怎么能对刘琨下手呢?万万不能。那是她从少女时代就敬仰爱戴的男人啊。这种自我撕裂的痛苦,根本不能向任何人说起,连卢谌也不例外呵。她听了卢谌对刘琨的评价,却为刘琨的处境悲哀,说道:“功业未建立,夕阳忽西流。”
卢谌问道:“若兰何故如此悲观呢?”
石若兰没有解释。卢谌也不去往深处想了,自己马上就要出远门,深知此行的危险和重要,连能不能再回到晋阳都不敢保证。他叹口气说:“你打算怎么办?”
石若兰茫然地反问:“什么怎么办。”
卢谌已不是十年前的卢谌了。他对若兰早没有了所谓爱情的冲动,有的只是对故人的友情。
其实石若兰明白卢谌的话意,她环顾文庙,松树掩映下的几间正殿,失色却不失古朴,喃喃地说:“我将来恐怕要步方静师太的后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