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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圣诞节即将来临,那支在葛底斯堡战役中战败的军队现在已撤回到弗吉尼亚,并疲惫不堪地开进了拉起丹河岸的冬季营地。艾希礼回家休假。两年多以来思嘉第一次看见他,压抑的感情像洪水决堤势不可挡。

艾希礼·威尔克斯身穿一套破旧的军服,一头金发已失去了以往的光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像战前她爱着的那个单纯的小伙子,他以前健康的体魄,现在变的病态,加上骑兵式样的髭须,一个十足的大兵。

他以军人的姿势站着,佩戴着破旧的军事装备,这就是南部联盟陆军少校艾希礼·威尔克斯。他现在粘染了很多部队习气,变得异常严肃。他那结实的肩膀和冷俊的目光,与以往不同了。他以前的笨拙被现在的机敏所替代,他的眼睛流露出疲倦和困惑的神色,晒黑的脸皮更给人以严厉的感觉,他还是她所爱的艾希礼,感觉却不一样了。

思嘉本来计划好要回塔拉去过圣诞节,可是艾希礼电报的到来,没有什么能把她从亚特兰大哄走。如果艾希礼回“十二橡树”村,她会即刻奔回塔拉去的。但是他已经叫家里人到亚特兰大见面,而且威尔克斯先生、霍妮和英迪亚都已经来了,她怎会放弃这时隔两年后与他重逢的机会,回到塔拉去吗?难道必须得放弃听他那天籁之音的机会,放弃读懂他眼神的机会吗?绝对不行!此时此刻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都来命令她,也办不到。

艾希礼和一群共同放假的本县小伙子在圣诞节前几天回来了,经过葛底斯堡战役,伞兵近况都很不好,所以艾希礼就把他们一起带回家里来了。

一进屋,方丹兄弟就像两头疯牛似的争着要去吻小心翼翼而又担心受怕的皮蒂姑妈,凯德看了便讥笑地说:“你一定会认为他们在弗吉尼亚把架打完了吧?不,从里士满这一路上,他们就不停喝酒和找人打架。宪兵把他们拘禁了,如果不是艾希礼,他们圣诞节……”这些话思嘉没听见一句,因为她好不容易跟艾希礼坐到了同一个房间,怎么会理会其他男人怎么样呢?如今他回来了,和她只隔着一张桌子。他坐在对面,一边是媚兰,一边是英迪亚,还有霍妮搂着他的肩膀。她每看他一眼,都要使出浑身的解数来不让自己看上去眼泪汪汪。要是她有资格也去坐在他身边,那该多美啊!如果她能够亲手去摸摸他的袖子,拉着他的手用他的手绢试掉她脸上兴奋的泪水,那该多幸福!但是媚兰就肆无忌怠地在这样做啊!她兴奋的样子公然吊在丈夫的膀子上,用她的神态在示爱,思嘉自己充满了快乐,对这样的情景也不觉得气愤和吃醋了,因为白马王子艾希礼终于回家了!

她不时摸摸自己被他吻过的脸颊,并对他笑笑。当然,他没有首先吻她。媚兰正哭着拼命往他怀里钻,使劲地抱住他,就是舍不得放他走。后来,英迪亚和霍妮也走上前去把他从媚兰怀里解救了出来,接着他吻了他父亲,同时敬重而亲切地抱了抱,充分体现了他们之间父子情深。然后是皮蒂姑妈,她激动得跳动着小脚非常主动地接受他的亲吻和拥抱。最后,他迎面走来,周围的小伙子也都跑来要求亲吻,他对她说:“唔,思嘉,你真美,真美!”随即在她脸上印上了深深的一吻。

他这一吻,吻掉了她原先想说的那些欢迎词。直到好几个小时以后,她才回忆起他没有吻她的香唇,于是她痴痴地假设:如果他们有机会独处,他会弯下高高的身子,轻轻端起她的面庞,相互吻着,久久不愿分开地拥抱。不过还有整整一个星期,一切都好办呢。她用尽一切手段让他单独跟她相处,并且对他说:“你还记得我们在那条秘密的小路上相约骑马的情景吗?你还记得……”啊,他们之间有多少事情她可以用“你还记得”来勾起他的回忆,有多少美好回忆可以把他带回到天真浪漫,在县里随处转悠的时代,有多少事情能唤起媚兰出现以前的岁月啊!或许,他们谈话时她或许还能从他的眼神中发现真情流露,或者得到某种回应。说明他对媚兰的丈夫并不是单纯的爱更多是眷恋。她根本不曾想过,如果艾希礼明确宣布爱她后该怎么办?只要他还在爱她,就足够了……是的。她的机会一定会来的,像媚兰这样一个女孩子根本为懂得爱啊!

“亲爱的,你简直像个乞丐了!”媚兰说,刚到家的那种温馨场面已然淌退:“谁给你用蓝布补衣服呢?”“我还以为自己很是奢侈呢,”艾希礼说,一面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如果拿我跟那边那些衣不蔽体的人相比,你就会满意些了。这衣服是战前从未碰过针线的莫斯给补的,我看补得很好嘛。至于蓝布,你要么穿破裤子,要么就从一个俘获的制服上弄块碎布来把它补好,别无他法。至于说像个乞丐,你丈夫没有赤脚跑回来就不错了,要不是我们运气好,打死了两个北方佬侦察兵,我只能绑着一双草鞋回家来啦!”

“这双靴子像是为我定做的呢!”

说到这里,他伸出两条长腿,让她们欣赏那双已经惨不忍赌的长筒靴。

“另一个侦察兵的我穿了不合适,”凯德说:“靴子比我的脚小2号,我照样穿着体面地回来了。”“谁让你不肯给我们俩!”托尼说:“其实对我们方丹家的小脚肯定适合。太气愤了我得穿这靴子去见母亲了。没打仗的时候,她是连黑奴也不让穿的。”“别着急,”亚历克斯说,望向凯德脚上的靴子:“咱们回家时,在火车上把他的靴子抢过来。可是我不想让迪米蒂·芒罗看见我的脚趾头已在晒太阳了。”“这是我的靴子,我是第一个提出要求的。”托尼说着,朝他哥哥恶狠狠的望去,这时媚兰吓得慌乱无措,生怕发生一场有名的方丹家族式的争吵,便马上进行调解了。

“我本来蓄了满满一脸络腮胡子吓你们女孩子的,”艾希礼一面说一面用力摸着他的脸,脸上剃刀留下的伤痕隐隐可见。“那是一脸很好看的胡须。可是我们一到里士满,那两个流氓。就说既然他们在刮胡子,我的也得刮掉。他们按住我,便给我剃掉了,没把我的脑袋一起剃掉就谢天谢地!当时多亏埃文和凯德出面阻止,我的这两片髭须才保全下来。”“威尔克斯太太!你还得感谢我呢。要不然你就不会让他进门了,”亚历克斯说。“我们只是为了表示谢意,因为他,宪兵没把我们关起来。你再这样说,我们就马上让你的髭须全部消失。”“啊,不,谢谢你了!这模样挺好,”媚兰急忙说,一面慌乱的揪住艾希礼,因为那两个小家伙显然是什么恶作剧都做了。

“爱情太伟大了!”方丹兄弟一本正经地相互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当艾希礼出门送几个小伙子到车站去时,媚兰抓住思嘉的胳膊絮叨起来。

“他那件军服太难看了,等我拿出那件上衣来,他准会万分惊喜!如果还有料子给他做条裤子就最好了!”给艾希礼做的那件上衣,一提起来思嘉就心如针扎似的,因为她多么渴望那是她送给艾希礼的圣诞礼物啊!可是媚兰交上了好运,竟然弄到了足够的灰色细布来做一件比较短的上衣。原来她曾在医院里护理过一个查尔斯顿小伙子,他死后,她剪下他的一绺头发,连同一小包遗物和一份关于他死亡前情况的抚慰书,寄给了他母亲。她们之间就不时进行联系,当对方听说媚兰的丈夫在前线时,就把自己买给儿子的那套军服必备品寄来了。那是一段很华贵的衣料,既厚实又暖和,还泛着光泽,无疑是从封锁线那边过来的珍贵货色。料子现在在裁缝手里,会赶在圣诞日早晨之前做好。思嘉当然想帮忙做一整套军服,她在亚特兰大再怎样都也找不到所需的料子。

她给艾希礼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不过跟媚兰做那件灰上衣比起来就逊色了。那是一只用法兰绒做的“针线包”,里面装着瑞德从纳索带来的针和手绢,还有线和小剪刀。但是她十分想送给他一些妻子送丈夫的东西,如衬衫、手套,帽子等。唔,无论如何要弄到一顶帽子,现在艾希礼的平顶步兵帽实在太寒酸了。思嘉一向厌恶这种帽子。

她一想到帽子,便想起瑞德·巴特勒。他的帽子数不胜数,他哪儿需要那么多的帽子,而她的艾希礼骑着马在雨中行走时却只能让雨水往衣领里流呢!

“我要瑞德那顶新的黑毡帽,”她打定主意:“给帽边镶一条灰色带子,把花环钉在上面。”她停了停,为拿到那顶帽子做着周详的计划。

可是她不能告诉瑞德说是替艾希礼要的,因为她只要一提到艾希礼,瑞德眉毛都坚起来了,可能会拒绝她,就编出一个感人的故事来,说医院里有个伤兵需要帽子。

那天的整个下午思嘉都在绞尽脑汁要让艾希礼跟她独处,可是媚兰陪在他身边,同时英迪亚和霍妮真诚地陪着他在屋子里转。

这样,连那位为儿子而自豪的约翰·威尔克斯没有任何机会来跟他安静地谈心了。

吃晚饭的时候亦是如此,她们用形形色色有关战争的问题来烦他。思嘉觉得艾希礼对战争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他跟她们闲聊,支配着谈话的整个场面,这种情形以前根本见不到,可是他好像什么也没说。他讲了一些笑话和趣事,谈得相当起劲,据思嘉看来,是为了逃避她们提那些他不想谈及的问题。有一次,她发现,他在他父亲的疑惑眼神的注视下,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这时她想不通,到底艾希礼心里有什么秘密呢?可这很快就过去了,因为这时她除了激动万分地急切渴望跟他单独相处,无心去考虑别的事了。

她的这种兴致一直持续到所有在场的人都开始犯困,一部分人告别回旅馆去了,才算停止。然后,当她跟着艾希礼、媚兰和皮蒂帕特,由彼得大叔带着上楼去时,她忽然感到悲凉,原来直到这时,艾希礼还仅仅是她的,尽管整个下午他们都不曾说话。可如今,她才突然发现媚兰甚是羞涩,而且在激动得颤抖呢!她两眼俯视地毯,自己的浑身激情万分恐惧,但同时又流露出娇羞的快乐。接着,艾希礼推开卧室门,媚兰连头也不抬的钻了进去,艾希礼也匆匆道过晚安,丝毫未留意到思嘉的目光就跑了进去。

他们随手把门关上,只剩下思嘉一个人痴傻站在原地不动,心头顿时冰封了,思嘉知道艾希礼永远离开了她。只要媚兰还活着,她就能和艾希礼双双躲进卧室,把整个世界关在门外。

艾希礼马上得走了,要回到弗吉尼亚去,回到军营中去,回到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在那里,他整个光辉美丽的生命,顷刻便不复存在,像一块石头落到鸡蛋上一样。过去的一星期,那美妙的瞬间,现在都已经远逝了。

这一星期过得飞快,像一个梦,在这样紧张的一星期,思嘉注意并记住每分钟所发生的小事,留作日后的回忆,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一有闲暇,这回忆会让她细细品味,并从中汲取欣慰。他笔直的身躯,他动作神态无不深深印在你心上——因为一星期转瞬即逝,而战争却永无止境。

思嘉坐在客厅里的沙发椅上等着,那件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放在膝头。此时此刻艾希礼正在跟媚兰道别,她希望老天保佑他会一个人下楼来,她就可以与他独自呆一会儿。她侧耳倾听楼上的声音,可是整个屋子静得连纸掉下来都可以听得到。皮蒂姑妈正趴在枕头上哭泣,因为艾希礼半小时前就同她道别了。从媚兰紧闭的卧室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思嘉觉得他在那间房里已呆的够久了,一直在恋恋不舍地跟媚兰话别,每一分钟都是一种折磨,因为时间飞逝而去,他马上就要动身了。

她反复想着自己在这个星期里要说的真心话。

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啊!现在她认为这些话根本就没指望说了,心里万分焦急。

实际上也尽是些客套话:“艾希礼,你得随时小心啊!”不要打湿了脚,冻病了。”“别忘了放一张报纸在胸口上,这样不会被吹着。”等等,还有别的她要说的更重要的事情,一些由他说出来的实话,一些即使他不说她也能从他眼睛里读懂的事情。

可是没有时间说那么多的话了!甚至仅剩下的时间注定也会被夺走,如果是媚兰跟着他走到门口,到马车跟前的话……可是媚兰时刻陪在他身边,她爱他的眼睛始终在盯着他。亲友邻居也来来往往,从早到晚屋里一直有人,艾希礼从来没有单独待过。到了晚上,卧室门一关,整个天下都是她俩的了。这些日子,除了像兄妹,或者对一个终生不渝的朋友一样的态度之外,他压根没有向思嘉有过丝毫的暗示她不能让他离开——有可能是生离死别,除非弄清他仍在爱他。因为只有这样,她就可以从他这秘密的爱情中获得一丝的安慰,直到生命的尽头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思嘉等了好久,她终于听到楼上卧室里他的脚步声,接着是走出房间和走下楼梯的声音。

他是一个人!谢天谢地!媚兰肯定是无法面对离别的痛苦,如今她可以在这仅有的几分钟内拥有他了。

他缓缓走下楼来,马刺奏响了离别的忧伤,她还听见军刀碰撞靴筒的声响。他走进客厅时,眼神空洞无光。他想要微笑,可是面如死灰,又绷得很紧,痛苦的像脆弱的病人,她迎着他站起来,觉得他是她此生所见到过的最威武的军人了。他那长长的枪套和皮带发出耀眼的光芒,雪亮的马刺和剑鞘也亮得如面镜子,因为它们都被彼得大叔仔细擦拭了一遍。他那件新上衣因为裁缝赶活,所以并不合身。这件很有光泽的灰上衣跟那条缀满补丁的白胡桃色裤子和那双伤痕累累的皮靴显得很不搭调,可是,即使他满身银甲,在思嘉看来都没有比现在更像一名开赴战场的武士了。

“艾希礼,我送你好吗?”她肯求似地提出这一要求。

“请不要送了吧,父亲和妹妹们都去,而且,我宁愿你在这里跟我话别,也不要到车站去经历寒风,这会留让我记忆深刻,而且已经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可以怀念了。”她放弃了原先的计划,如果车站上有英迪亚和霍妮两个很讨厌她的人在场,他们是没有机会独处的了。

“好吧!”她说:“你瞧,艾希礼,有件礼物你带上吧。”如今真要送他礼物时,她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她打开包装,呈现出一条长长的黄腰带。是用几个月前瑞德·巴特勒从萨凡纳给她买的一条精致的黄围巾,一条用紫红和蓝色绒线刺绣着花鸟的鲜艳围巾改的。一个星期以来,她仔细挑掉所有的刺绣,用那块缎子做了一条腰带。

“思嘉,简直太别致了!是你亲手做的吗?那我就更觉得宝贵了。快给我系上吧,亲爱的。小伙子们看见我穿全新衣服,系着别致的腰带,满身的锦绣,一定会眼红呢。”思嘉开心的把这条别致的腰带系到他的腰间,在皮带上方系成一个同心结。媚兰虽然送给他那件新上衣,可这条腰带是她亲手做成的,送他上前线的礼品,他一看见就想起她来。她退后一步,怀着忐忑的心情端详着他,觉得即使杰布·斯图尔特系上最华丽的饰带,也不如她这位骑士英俊潇洒了。

“真漂亮。”他抚摩着腰带重复说:“但是我知道你是用自己的饰物做的。思嘉,你也真是的。这年月很难买到这样的饰品了。”“唔,艾希礼,我愿意为你做一切!”“真的吗?”他忧郁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那么,倒是有件事你能帮我,思嘉,这件事会使我在外面更安心些。”“什么事?”思嘉兴奋地问,像是准备接受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似的。

“思嘉,我不在的日子替我照顾媚兰好吗?”

“照顾媚兰?”

她的心都碎了,原来这就是他最后一个要求,而她正准备答应做一桩别有意义的事呢!于是,她生气了。他怎么可以在两人话别的时候提起媚兰来了呢?他怎么可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他根本不曾理会到她脸上的失落,像以往那样,他的眼光总是穿透越过她,去看别的人或事。

“是的,关心她照顾她一下。她很脆弱,可是她不明白,她整天护理伤员,缝缝补补,会累垮自己的。她又是那么柔弱。这世界上除了你们,她再无其它亲人,只有在梅肯的伯尔家,有个远房堂表亲了,而皮蒂姑妈她简直像个孩子,亨利叔叔岁数也大了,媚兰非常喜欢你,因为你这个人,她把你当成妹妹在爱。思嘉,我被恶梦纠缠,如果要是我被打死了,媚兰就会无所依靠。你答应我的要求好吗?”但思嘉并未听见,这最后一个请求,因为她被“如果”这句不详之词吓坏了。

原来,她每天都提心吊胆读伤亡名单,想着即使南部联盟的军队全部覆没,艾希礼也许会是仅存的幸运儿。可现在他竟说出这话来!她毛骨悚然,把她彻底镇住了。她成了纯粹的爱尔兰人,相信人对死亡都有一种预感。而且,她从艾希礼那双灰眼睛里读出了伤感,这只能解释为死神已来到他身边并向他招手了。

“你怎么能讲这么不吉利的话呢!连想也不能去想。”“你替我祷告并点上些小蜡烛吧。”他听她惊骇的口气觉得好笑,便这样逗她开心。

可是她已经急得团团转,因为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艾希礼在遥远的弗吉尼亚雪地里躺着。他脸上流露着一种悲痛的神情,这更增加了她的恐惧,直到头脑一片空白。

“思嘉。我就是因为这个向你提出请求的,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在前线的每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只是一旦末日到来,我即使活着也太远了,不能照顾媚兰。”“末——日?”“战争的末日——世界的末日。”“可是艾希礼,北方佬不可能打败我们。因为你一直在谈李将军无人能敌——”“实全是在撒谎!我为什么在还不是必不得已的时候就去吓唬媚兰和皮蒂姑妈呢?是的,思嘉,我认为北方佬已经攻下我们了。葛底斯堡就是末日的开始。后方的人还不知道我们已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不过——思嘉,我的战友们还在光着脚,而前方的雪已下得很厚了。我每回看见他们冻坏的双脚和留在雪里带血的脚印,同时我知道我自己弄到了一双宝贵的靴子——唔,我就觉得我应当把靴子送人才心安些。”“请答应我,你不能把它送掉!”“我每回看见这样的情况,然后再看看北方佬,就觉得一切都完了。”她胡思乱想起来:让世界完蛋吧,可是你千万不能死!要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思嘉,我不想吓唬别人。你不要对别人讲这些,而且,亲爱的,我本来也不该说这些话来惊吓你,只是为了解释我为什么求你照顾媚兰才非说不可。她那么脆弱胆小,而你却这样坚强。只要你们俩在一起,我也可以放心了,你肯答应我吗,思嘉?”“嗯,答应!”她大声说,因为当时她觉得艾希礼就要死了,任何要求她都得答应。“艾希礼,艾希礼!我没有勇气让你走!”“你必须鼓起勇气来。”他的声音很坚定。

“你要勇敢面对,否则我怎么受得了呢?”她用愉快的眼光捕捉他脸上的表情,不知他这话是否意味着永别,如同她自己的心情那样。他的面容仍和下楼时一样绷得很紧,眼睛里也看不出一丝的情感。他俯下身来,双手捧着思嘉的脸,在额上温柔地吻了一下。

“思嘉,思嘉!你真好!亲爱的,你的美不仅表现在脸上,更在于你的肉体、你的思想和你的灵魂!”“啊,艾希礼!”她兴奋的低喊,因为他的话和他那温柔一吻使她浑身都激动了:“只有你。”“我常常想,我或许比别人更加了解你,我看得见你心灵深处的美,而别人却注意不到。”他没有继续说,同时把手放下来,不过仍在注视着她的眼睛。她迫切希望他继续说下去,说出她最想听那神奇的三个字。可是他什么也不说。于是她疯狂地搜寻他每一个表情,因为她发现他已经不作声了。

她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使她痛苦不堪颓然坐下,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接着,她听见窗外车道上的声响,这使她更加清楚的感到与艾希礼的分别就在眼前。她心中犹如万箭钻心,这比不会游泳的人看到水还要害怕。此时,彼得大叔已把马车赶了过来送艾希礼上车站去。

艾希礼轻轻说了声“再见”,拿起她从瑞德那里骗来的阔边毡帽,向穿堂里走去。抓住客厅门把手那一刻,又回过头来出神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的一切都装在心里带走似的。她也泪眼模糊的望着他,因为思嘉知道他正在她的关心和这个家庭的庇护下,从她的生命中匆匆溜走,也没有留下她渴望听到的只言片语。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了,时间如梭,一去不复返。她突然踉踉跄跄地飞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腰带。

她低声说:“给我一个告别的吻。”他伸出胳膊抱住她,低下头来,他的嘴唇一碰到她的嘴唇,她的两只胳膊就抱紧了他的脖颈。转瞬间,他将她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接着她感到他浑身的肌肉紧张起来,随即把帽子扔在地上,腾出手来,把她的两只胳膊从他脖子拿了下来。

“不要这样,思嘉。”他低声说,用力抓住她交叉的手腕。

“我爱你,”她哽咽着说:“我一直在爱你,我跟查理结婚,只是想叫你难过。啊,艾希礼,我太爱你,我想好好待在你身边!艾希礼,说你爱我!”

“有了这句话,我就死而无憾了!”他突然弯下腰捡起帽子,这时她朝他的脸看了一眼,这是她所见到的最痛苦的一张脸,表情不再是淡漠的了。

脸上表现出对她的爱和由于她的爱而感到的惊喜,也有羞愧和绝望。

“再见!”他的声音变的沙哑。

门嘎的一声开了,屋子里涌进阵阵寒意。

思嘉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注视着艾希礼走道上向马车,腰上的军刀在冬天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腰带的流苏也迎风起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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