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遝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以攻伐之为不义,非利物与?昔者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此皆立为圣王,是何故也?"子墨子言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彼非所谓'攻',谓'诛'也。”(《非攻下》)
现在一般喜好攻伐的国君,又辩饰其说,用以非难墨子说:"(你)认为攻战为不义,难道不是有利的事情吗?从前大禹征讨有苗氏,汤讨伐桀,周武王讨伐纣,这些人都立为圣王,这是什么缘故呢?"墨子说:“您没有搞清我说法的类别,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他们的讨伐不叫作'攻',而叫作'诛'。”
墨子认为,春秋战国的兼并战争都是违背“兼爱”原则的,他对战争的残酷性和欺骗性作出了深刻的披露,认为战争是“夺民之用,废民之利”,在春天进行农民就不能耕种庄稼,在秋天进行农民就不能在田间收获,战争不但害民时而且费民财,给国家和社会带了了严重的损害,因此墨子反对战争,提出了自己的“非攻”思想。
但是,墨子并不一概反对所有的战争,他只是反对无故“攻伐无罪之国”的侵略战争,有两种战争,墨子是持支持态度的。
一种是防御性的战争,墨子虽然主张“非攻”,但在外敌入侵,侵城掠地时,他并不主张弱小国家束手待毙,而支持采取积极有效的防御措施,捍卫自己国民的利益。为此,他特地写了《备城门》等篇章介绍守城防御的具体措施,而且,他和墨家子弟们也身体力行,用行动来实践自家的学说,墨子本人就曾帮助宋国抵御楚国的进攻。可以说,“非攻”的主张,是墨子站在小生产者立场,从反对破坏生产,保全他们生命财产安全的角度提出的,因为墨子深知,战争的最大受害者是民众。
另一种是讨伐性的战争,墨子把非正义的掠夺战争称为“攻”,他的“非攻”思想主要就是针对这种不义战争提出的,墨子反对侵略性质和掠夺性质的战争,反对“大则攻小也,强则侮弱也,众则贼寡也,诈则欺愚也,贵则傲贱也,富则骄贫也”,认为发动掠夺战争是一种极不正义的犯罪行为,会给个体劳动者和整个社会带来巨大的危害。战争是“天下之巨害”,没有什么能比战争带来的危害大,只有制止互相征伐,社会才能得到安宁。墨子甚至主张“伐无道,诛暴君”,认为如果国君无道,民众可以推翻他,另择有德有才者作为统治者,这种思想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
墨子还列举了上古三位圣王的事例来证明他的论点:
三苗大乱时,太阳在晚上出来,血雨下了三天不停,龙在祖庙出现,狗在街上哭叫,夏天水结冰,土地开裂而水沸腾,五谷不能成熟。于是上天下命诛杀他,古帝高阳在玄宫向大禹授命,让他去征讨有苗。大禹亲自拿着天赐的玉符去征讨,这时雷电大震,有一位人面鸟身的神,恭谨地侍立,用箭射死有苗的将领,苗军大乱,后来就衰微了。大禹在战胜三苗后,划分山川,节制四方,于是神民和顺,天下安定。这就是大禹讨伐有苗。
夏王桀的时候,日月失时,寒暑无节,五谷枯死,国都有鬼叫,鹤鸣十个晚上。于是天在镳宫命令汤,让他去接替夏朝的天命,因为夏德已乱,上天已经把他的命运终断。汤于是奉命率领他的部队,向夏边境进军。天帝派神暗中毁掉夏的城池来帮助汤打赢这场战争,而且,汤接受夏的民众,最终战胜了夏。战胜后,汤在薄地会合诸侯,表明天命,天下诸侯皆来归附。这就是汤诛灭夏。
商王纣时,祭祀失时,夜中出了十个太阳,薄地下起了泥土雨,九鼎迁移位置,女妖夜晚出现,鬼神在晚上叹喟,有女子变为男人,天下了一场肉雨,国都大道上生了荆棘,纣王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的放纵自己。于是,上天派赤鸟口衔圭,降落在周的岐山社庙上,圭上写着“上天授命周文王,讨伐殷邦。”于是贤臣泰颠来投奔帮助,周武王即位后,梦见三位神人对他说:“我已经使殷纣沉湎在酒乐之中,(你)去攻打他,我一定使你彻底戡定他。”武王于是去讨伐商纣,灭商兴周。武王战胜殷商后,承受上天的赏赐,命令诸侯分祭诸神,并祭祀纣的祖先,政教通达四方,天下归附,继承了汤的功业。这即是武王诛纣。
墨子通过这三位圣王的功绩,来证明这样的事实:讨伐不义的战争,不是“攻”而是“伐”,掠夺性的攻击战争是违背上天旨意的,是要受到惩罚的,而对昏君的诛灭也是上天对黎民的拯救,因而是正义的。像大禹讨伐三苗,商汤诛灭夏桀,周朝取代商制,都是这种正义的讨伐战争,墨子对此是支持的,并找到“天意”这样一个依托来充实自己的观点,使之更加让人信服。
当然,墨子的这种认识还存在着一定的偏颇,因为朝代的更替并不是上苍的旨意,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但在当时所处的特殊时代,墨子能对战争作出这样的区分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而且,他所支持的讨伐战争,也是具有历史进步意义的。
墨子的非攻思想在战争年代,尤其是在春秋战国这样一个必须经过战争来实现和平的特定环境中,是无法实现的,在当时没有一个君主采用他的这种政治主张,因为在战乱中,如果不用战争来保卫自己,自己就会被战争吃掉,所以墨子的这种美好社会理想最终成为了梦想。
然而,墨子的“非攻”思想还是有很多值得我们继承和发扬之处,就像上面所说的,战争有攻和伐的区分,联系到我们现实生活中,就是要在为人处世中掌握进退的艺术,我们不应该主动的攻击他人,但在自身利益受到伤害,尤其是面对邪恶的时候,决不能坐视不理,而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因为在很多时候,“伐”就是保卫自己的利益。
同样是战争,因为对象和动机的不同而有了“攻”和“伐”的分别,在生活中,也是如此,同样一个举动,因为目的和环境的差别而有“义”和“不义”的不同。比如说对一个人的责骂,如果是无缘无故,那么是个人的品质问题;而如果是针对他的错误品行,那么就只是方法问题了,甚至有人支持这种方法。
可见,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的,战争有攻伐之分,我们在处理自己身边的事务时,也要掌握这种尺度,我们反对主动的“攻”,但我们支持正义的“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