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华心满意足的回到家里,小轿刚刚抬进院门,就听见看门的家仆一声高叫:“老爷回府啦!”
顿时整个谢府忙碌了起来,谢慕华刚刚回到卧室,两个明眸皓齿的小丫鬟一个端着盆试好了冷暖的热水,另一个捧着一条洁白的面巾,快步走了进来。几个家仆急忙过来服侍谢慕华,帮他脱去身上的公服,换下靴子,顺便在谢慕华略微有些酸麻的大腿上敲打、小腿上揉捏。那两名丫鬟温柔的给谢慕华擦拭着面庞,另一个丫鬟便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倒了半杯,恭敬的递到谢慕华的手中。
这样的生活真是享受,虽然冬日的开封府还很还冷,但是生了熊熊火炉的房间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着火。丫鬟们待谢慕华净了面,便将棉袄和便服送上,服侍着谢慕华穿好衣服。
一定要警惕官僚封建思想的糖衣炮弹,谢慕华暗暗提醒自己,奢华糜烂的生活很容易就腐蚀了自己的斗志。饮了半口茶之后,谢慕华问向身边的仆人:“两位夫人何在,为何没有来迎接我?”
一旁丫鬟急忙答道:“老爷,两位夫人午睡之后说要练习枪棒,又不许我们旁观,到现在还没回来,想必是还在切磋吧?”
谢慕华闻言一愣,这谢府并没有演武场啊?那两个丫头跑哪儿切磋去了?
“她们两在哪儿呢?”谢慕华拉下脸来。
丫鬟一见谢慕华生气,吓得脸色发白:“两位夫人去了后院,便关上院门将奴家赶了出来……”
谢慕华挥挥手:“没你们的事了。”
这几天两个小丫头片子都黏在谢慕华身边,今天老爷刚去了造兵工署巡视,居然敢在家里舞枪弄棒起来了,这还了得?老爷辛辛苦苦上了一天班,下了班了一个夫人都看不到,更别说拎着拖鞋迎到门口,一口一个“老爷回来了?”“老爷辛苦了!”
正准备派人叫她们回来,忽然家丁前来通传:“老爷,许仲宣大人在前厅等您!”
许仲宣?谢慕华对这个人的印象多半来自于他的未来女婿寇准,现在只觉得这人在朝中是个典型的好好先生,跟谁的关系都说得过去,身为岭南运转使,多半还是因为他含冤入狱,皇帝要补偿于他。却不知现在来访是何事。
谢慕华快步走到前厅,见许仲宣一身青衣便装正在前厅踱步,急忙拱手道:“许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许仲宣哈哈一笑,说道:“走,跟我走!上次在靠山王府跟谢大人喝的不痛快,今日老夫做东,再请谢大人喝一杯!”
此话正中谢慕华下怀,他知道许仲宣十八岁就进士及第,是个极为有才的人,只不过官途坎坷而已。如今许仲宣不日就要前去岭南,将来南征之时大家也是要通力合作的。现在自然要把关系打好。
许仲宣早已命人备了轿子,谢慕华跟许仲宣两人坐了轿子一路沿着御街往东行走,虽然已经是傍晚时分,开封府内却是百业兴旺车水马龙,灯火明亮。这开封府乃是当时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夜景就可见一斑,就算是流传千年的清明上河图,也无法将开封府的富丽堂皇之处全部表现出来,除非身临其中,不然难以言表。
轿子停了下来,轿夫掀开轿帘,谢慕华抬头一看,却是一处风月烟花之地,一栋玲珑小楼的牌匾上写着“飘香楼”三个大字。
谢慕华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香风便从身边擦身而过,却没有拉住谢慕华,而是一把拉住了许仲宣,笑道:“哎呦,许……老爷啊,好久没来咱们飘香楼了……”
谢慕华不怀好意的看着许仲宣,没想到这位许大人还是花丛老手。再看许仲宣却是一脸正派的样子,轻轻推开老鸨,对着谢慕华说道:“请!”
谢慕华上次来这风月之地是为了找小周后,也没有想过其他的。这次再来,心情就大不相同了。要知道谢慕华可是从小接受正统教育长大的,这些地方从他小时候就被定为不道德场所,后世里的风花雪月之地可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写个牌匾出来,怎么也要写个按摩城,洗脚院,天什么上人什么间的……男人们去这些地方的时候,多半也是遮遮掩掩的,胆子小点的还要做贼心虚,生怕遇到警察突击检查!
到底还是古代好啊……谢慕华心中想着,脚下已经踏入了飘香楼。
这儿是开封府里数一数二的大院子,傍晚时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楼下大厅里满满当当坐的都是人,个个倚红偎翠,喝酒划拳。
许仲宣对那老鸨吩咐道:“给我们寻一处清净的所在,叫来个唱曲唱的好的,有好酒好菜只管送上来。”
那老鸨也知道许仲宣虽然近日来常来这些烟花之地,却也不是贪花好色之徒,往日里来了就叫些唱曲唱的好的女子,自己暖一壶酒,听人唱曲。要是兴致来了,偶尔也会写一首新曲叫人来唱。今日跟着许仲宣一起来的那个年轻男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可看那气度,还有许仲宣对他的态度,八成也是个官员,可得好生巴结了!
老鸨引着两人穿过大厅,来到三楼之上一间静雅的阁子里,想来这三楼平素都接待贵客的,今日并无什么人在。房间里收拾的典雅大方,小巧的圆桌上蒙着一块细锦桌布,四个软凳放在一旁,窗户上挂着一层轻纱,天花之上挂着一盏八角玲珑宫灯,这房间里每一处摆设都极有心思,叫谢慕华看得暗暗点头。
许仲宣请谢慕华坐了,笑道:“谢大人公务缠身,想必还没来过东京城的繁华之所吧,这儿的姑娘个个唱得好曲,谢大人又是才子,待会若是有兴致,可谱得一首新曲命人唱来,这儿的酒菜也极为美味,老夫就在此宴请谢大人了!”
谢慕华亲自拿起茶壶,给许仲宣倒了杯茶,说道:“许大人真是客气了!”
许仲宣捋了捋胡须说道:“这样大人来大人去的,倒是见外了,老夫年长,唤我一声希粲兄即可!”
谢慕华点头答应:“可惜家父吩咐我不到中原不建功名便不得取字。希粲兄,便叫我慕华好了!”
这头儿两人正在说笑,那厢酒水便不停的送了过来,房门轻响,只听一个娇嫩的声音道了声福,谢慕华抬头望去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怀抱着半人高的琵琶,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那少女欠身说道:“二位爷好!”
许仲宣眯起眼睛,侧耳听了听这才说道:“听你声音清澈,又极圆润,想必唱功了得。你且先唱一曲来听听!”
谢慕华的两个老婆都是舞枪弄棒的,哪里会唱什么小曲。眼下就要在大宋朝的风月之地听这女孩唱曲,顿觉有趣。
那少女应了一声,抱着琵琶走了进来,纤纤玉指动的几动,那琵琶便叮咚作响,只听那少女脆生生的嗓子唱了一首《念奴娇》,这词牌本是大唐天宝年间所做,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填过词,谢慕华虽然不懂她唱的是什么,不过那曲音婉转动人,回音悠长,清音缭绕,犹如黄莺初啼,足可以当得绕梁三日之赞。要是后世里那些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大舌头女星来比上一比,只怕个个都要羞愧的冲出开封府跳黄河去了!
待得她一曲唱完,谢慕华已经忍不住鼓起掌来:“好曲子,好唱功!”
那女子嫣然一笑,谢过两位大人。
这两句刚刚赞出口,许仲宣便说道:“谢老弟大才,不如填词一首,令她唱来?”
谢慕华顿时语塞,要他填词,那不是要他的命么?这中学课本里学的那些诗词早就忘的差不多了,肚子里那点墨水卖弄两次也就够了,要是逼他再卖弄下去,十有八九是要露馅的,正要婉言推辞,忽然听那女子说道:“呀!大爷就是东京城里的第一才子,谢大人么?”
就连烟花之地的名字都知道谢慕华的才子名头了,谢慕华心中暗暗叫苦。那女子却欢喜万分:“没想到今日奴家竟然能见到谢大人,谢大人回文诗羞煞辽国使臣,才名动于天下。若是谢大人能填词一首,让奴家来唱,那奴家可真是……”
那女子一副崇拜的表情,就像是杨粉丝看到刘德华那般痴迷。谢慕华叹了口气,心中一软,这才子的名头还得背下去啊!
谢慕华想了一会,命人取来纸笔,掏空自己的记忆,写就一首词,递给那女子。
那女子得了谢慕华的墨宝,欣喜万分,看了那词之后,又抱起琵琶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曲唱完,许仲宣忍不住拍手赞道:“好词,好唱腔!”
哪知道门外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好词,好词啊!”
谢慕华和许仲宣忍不住对望一眼,老鸨已经明知道有两位大员在三楼,却又将什么人引上三楼?
只听门外一人说道:“在下华州寇平仲,听到这首绝妙好词,心痒难耐,不知可否求见高贤?”
许仲宣顿时皱起眉头,听这人声音,年纪应该不大。谢慕华随口问道:“寇平仲?阁下讳上平下仲?”
那人隔着门笑道:“真个对不住,是在下没说清楚。在下姓寇名准,字平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