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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言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任继敏女士又一新著《幼儿文学鉴赏》将出版,嘱我为序。我对幼儿文学很不了解,下不了笔,原拟辞,未想女士坚请,也只好应了,心想说说题外话或许也行吧。

我与任继敏早就认识,算起来有十八九年了。那时她在云南教育学院中文系读本科,我讲中国现当代文学。有天任继敏来找我,说学院云帆文学社想办一个刊物,要我指导一下怎么编。我以前编过刊物,其时虽已洗手教书,看来学生还是知道的。那就指导一下吧,顺便多接触接触学生,对教学也有好处。但好像只“指导”过一回再无下文,什么原因想不起来了。不过我对那个脸圆圆的总带着微笑的文学社社长是记住了,记住了她爱文学,而且好学。

毕业后任继敏回了昭通,几年无联系。有天突然收到信,说写作的事。这让我高兴,看来她爱文学是真的。我一向认为大学中文系难出作家,即使像西南联大那样的精英摇篮也如此。但中文系的学生应该拿得起笔来,诗歌、小说、剧本不一定要会写,但要会写论文,会写散文。不会写论文怎么做大学老师?不会写散文怎么教中学生作文?这两样不会就说不过去了。如今见任继敏一边教书一边写作,能不高兴吗?当然回了信,说些什么忘了,大约鼓励之类的话是少不了的,记得好像还交代了些怎么投稿之类的细枝末节。

再后,时间相隔不太久,是任继敏在《新华文摘》上读了我的一篇论文后写信说感想,她很兴奋。那是1996年的事,那篇论文叫《论中国女性文学纵深意识的演进》,我在里面有意识地多用了一点云南作品为例证,其中有一位楚雄女孩的几句诗,任继敏一看就记得那诗出自她参与的一本叫《心手之间》的云南青年诗集,说没想到这本诗集还有这样的分量。我回信表示高兴,可能说了师生间的交流让人愉快一类的话,但主要讲读理论书刊的重要,希望她在学术上多下工夫,早出成果。

让我殊感意外的是,她的成果我先看到的是文学创作而非学术研究。我做过很长时间的文学编辑和文学批评,我不会轻视文学创作,但我知道,写诗写小说之类,在学校是不被视为“科研成果”的,别说诗歌、小说,两三千字的评论算不算“科研成果”都还是个问题。事情是这样的,大概2005年吧,我在昆明市文联主办的《滇池》杂志上看到一篇小说,叫《天绝》(中篇)作者就叫任继敏。这回该我兴奋了。小说我很快读完,是乡土文学,山村人物、山乡风情跃然纸上,而且很原生态,文字能力还透出些老辣,读后的印象,与十几年前班里那个脸圆圆的总带着微笑的女生,很有些距离了。我不免有点怀疑这个任继敏是不是那个任继敏。再看一遍,终于看出了一点蛛丝马迹,见小说里说那个山村在金沙江边,还有个情节提到村里两个姑娘商量着想悄悄过河去四川那边做手术。看来小说背景是昭通无疑了。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断定作者就是我知道的那个任继敏。且存疑。

存疑没多久就证实,写《天绝》的果然是她。那天《滇池》举行优秀作品颁奖会,我去了,真没想到任继敏也在,一问,原来她得了“滇池文学奖”的入围奖。这也不错嘛,我说了些祝贺、鼓励的话,然后在会场讲台前照了相,她把鲜花给了我。那天也真是高兴,心想,学生在校时老师形象高大些,学生以老师为荣;学生毕业后有了成绩、成就或贡献,老师就要以学生为荣了。还真是这么回事。

自那以后,对任继敏的创作情况渐渐知道得更多一些。原来早在《滇池》之前她就已在内蒙古的《草原》杂志上有小说发表。她散文写得更多,我看过一些,觉得她散文写得更好,潜力也更大。有些散文打字稿我还得先睹之机,觉得比好些已发表的更出色,更有意蕴和思想,尤其那些自传色彩重的篇章。她比那些插队的老知青几乎要晚一辈,按说不应该有那么多故事的,要有也该属于青春岁月多美丽那一类才对,然而不。我见一本昭通女作家散文集,里面有任继敏的五篇,第一篇《前尘》实际是一组系列散文,叙写金沙江边的板栗坪,这个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小山村,这个她曾经拼命努力才离开的小山村,如今夜夜入梦,她忘不了那些恍若隔世的风物,还有那些已经作古的前尘旧事。看得出她下笔有些沉重。不沉重也不行。老一辈身上拖着“民国”的阴影,小一辈又不自然而然地被裹挟着“文化大革命”的“阳光”。在那亦阴亦阳,阴差阳错的日子里,要自由地呼吸显得多么奢侈。读罢这些散文,我才明白她脸上常带着的微笑是多么来之不易,那微笑表示着一种执著,一种自信,那是宿命被突破以后才会有的。别人收获果实,任继敏收获微笑。

在小说、散文之后,任继敏的学术研究我也渐有所知。知道晚了。知道以后才明白,任继敏的主战场是在学术研究方面,我津津乐道的不过是她的业之余。这其实正合我的本意。我原本就希望她在学术上多用力。方向呢,既酷爱文学,又从事教育,幼儿文学审美教育正好两者有交集,可以兼顾。但这样做好是好,却不易。关于幼儿文学的审美教育,关于幼儿文学的创作与鉴赏,我孤陋寡闻不得其详,只听说在高校还是门新课,提高些讲是新开一片学术天地。当然也不好说任继敏就是这片新天地的第一个拓荒者,我想拓荒者应该还有一些,她可能是这些拓荒者中比较年轻的一位吧。如果这个判断大致不差的话,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学科参照系尚在构建中,可资依傍者寡,只能自己急耕稼之业,致耒耜之勤,苦心劳作,敬业乐群。渐渐地,成果出来了,首先是有了自编的讲稿,学术论文也频频出手,常见诸《学前教育》、《学前教育研究》、《中外教育科学》等教育类核心期刊,还有《中国教育论坛》、《中国科学学报》以及本校、外校的学报,先先后后已累计二十万字。在此基础上,两本厚厚的书稿终于摆在面前,上一本叫《幼儿文学创作》,连这本《幼儿文学鉴赏》,两本合共六十多万字。

这还不是全部。任继敏除教授教育系的幼教专业特色课“幼儿文学创作与鉴赏”外,还兼着中文系的写作课,这是中文专业的一门主干课。实话讲,这门课在一般人眼中分量并不重,似乎可有可无。何以故?原因可能不止一条,这里只说两点。根本的缘由是大学中文系历来厚古薄今,偏重于古代文学、古代汉语方面的课程,对与“白话文”相关的课程则有所轻视。早在西南联大的时候,文学家朱自清与语言学家罗常培就曾为此发生过冲突,还是在会议场合当着学生的面。朱自清教的其实并非“白话文”而是古代文学,讲宋诗和文辞研究,讲中国文学批评研究,但他看不惯有些同事对新文学、对写作的轻视,很不以为然。问题虽然已过去好几十年,大学中文系厚古薄今的风气并未从根本上改变。当然也不是毫无改变,改变还是有的,像文艺理论、现代文学这类课程的地位还是提高了不少,时代语境毕竟有变嘛。除中文系这个传统因素外,部分写作课教师资质上有所欠缺也是一个原因。

教写作课的教师应该会写作,这好像不是个问题。在艺术院校,比如说美术系,不会油画的教师能教油画吗?而中文系,不会写作的教师却可以去教写作课,讲些文体分类知识罢了。或者提升这门课的学术理论含量,向文艺理论、美学、心理学或其他学科靠拢,这么弄,理论倒是上去了,实践的可操作性就难说了,这还叫写作课吗?干脆叫“写作理论”、“写作美学”得了。倒也不是说只有像沈从文那样的作家才能教写作课,但多少总该拿得起笔来作一点示范吧?还说西南联大,这门课不叫“写作”叫“各体文习作”,由不同的教师分别教文言文写作和白话文写作,有些类似理科的实验课,重在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如果问题可以这样看的话,应该说写作这门课还是不好教的。所以有教这门课的教师说,写作这门课,水平高的不想教,水平低的教不了。虽语带调侃,却也是实情。

这么看,任继敏教写作课的优势又出来了。她的散文、小说已发表二十万字,诗歌呢,涉笔更早,云南《青年现代诗选》里那五首就是证明,只是我见到的少些。有这样的写作实践和实绩,想必不会将写作课讲成空对空的写作理论了。

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印象会长期停留在学生在校那个时段上,尤其某件事某个细节上,且往往定格成为难忘的记忆。其实学生离校后人生际遇个个不同,会离老师的定格记忆越来越远,甚至难以重合。任继敏在学校留给我的记忆,除开头提到的找我问怎么编刊物那件事外,其他印象深的事却也不多,好些情形都是后来才知道,或直接或间接。她不甘于命运的摆布而奋起,她不安于小有所成而再接再厉,这些,都是她离开教院以后渐渐积成的新印象。冲出板栗坪到了昭通,又到了昆明,仍不以为满。她在昭通师专一边工作一边进修,先是参加重庆西南师范大学“教育心理学”在职研究生课程学习,两年修完所有专业课程毕业。仍不止步,又到北师大文学院做高级研究学者一年,从事现当代文学主要是话剧文学的研究。四年前她就是副教授了,2008年接着又考入云南大学攻读文艺学硕士学位。我偶闻,昆明有的四十多岁的女副教授已放出话来,说是要“将副教授进行到底”!这种半是谐谑半是自嘲之语,虽未可当真,却也多少透露出少数中年教师的心态。任继敏不,她有她自己的路线图。

知识分子,尤其教师,历来都极看重个人的道德操守,此所谓“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者。而今世风如此,肯在正道上下苦功以求更上一层楼者已日见其稀。写到这里,不由得想起晏殊“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几句。心想,当年那个脸圆圆的,很阳光的那个女生,如今会不会也偶感独上高楼的寂寞?

就算是序吧。

余斌

2008年12月于昆明大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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