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外交官而言,出席各种宴会、品尝各式的美味佳肴,是家常便饭。但像今天这样,“出席”一个普通农家的便宴,对于罗明来说却是第一次。
罗明侧目向窗外望去,太阳(雅各星的)已经向西偏转了,但是距离黄昏应该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粗略估计一下,大约是标准时间下午五点钟左右。如此,看来约克神父家的晚餐的确是很早。
事实上,按照这里的宗教习俗,人们在一天的劳作之后,要到教堂去作“晚祈祷”。作为仪式的主持,神父当然是要到场的。所以,提早用餐也就顺理成章了。
晚餐的排场并不大,菜肴的花色也十分的简单,但十分精致和细腻,即使没有吃到嘴里也能够感到它们的香甜。在餐桌上,罗明坐在右手的客位,穿着淡红色连衣裙的妮娜坐在他的对面,约克神父自然是坐在正中间的主坐上。
在正式开始用餐之前,他们祖孙两个是要做进餐祈祷的。罗明这个“非教徒”则在一旁安静的得聆听,以示尊重。只见,他们两个把双手在胸前交叉紧握,轻和眼睑,微微低垂头颅,虔诚的诵读祝福词:“啊——,上主,我们的上帝,万物之源,宇宙之王,感谢你赐予我们面包和食物。”
因为视觉角度的缘故,罗明的目光很自然的聚焦在对面的女孩脸上,而当知道了妮娜的身世之后,罗明对于眼前的女孩儿有多了些许异样的感受。“记得曾经听到一位信教的朋友说,上帝会赐予虔诚者美丽和智慧。女孩儿无疑的像她的祖父一样,对自己的信仰无比的忠诚。然而,她的美丽是在生前就注定了的,无需上天的赐予。”此时的罗明心中充满了以前根本就不曾有过的感怀。
突然,罗明从她的脸上察觉到一丝不经意的幸福神情。“那会是什么呢?”罗明想,“可能是一个有关她的‘幸福神谕’吧!总之,与美好有关。”也就是在那一刻,罗明突然领悟到透过女孩的肌肤所散发出来的美丽,其实是她心灵的宁静所激荡起来的共鸣。
祈祷仪式结束后,人们开始愉快的进餐。这里没有上等的名贵酒,所饮用的自然是雅各星特产的“香酒”,虽然罗明是第一次品尝,但是他依然被这酒的醇厚所陶醉。
“我提议为了上帝和全人类的幸福干杯!”约克神父举起了酒杯。
“为了神父的健康和小姐的美丽而干杯!”罗明也端起酒杯回应道。
此时,女孩的脸上也有了笑容。三只酒杯轻轻的相撞,发出优雅的撞击声。
那是一顿令罗明毕生都难忘的晚餐。在此后的岁月了,罗明自认为再也没有吃到如此可口的饭菜。不过真正的原因也许是自此之后,他便永远的失去了那份清新的心性。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一阵铜钟奏鸣的声音。神父随即放下了餐具,不无遗憾的说:“非常抱歉,罗先生,我得失陪了。村民们正在等待聆听‘主’的教诲。对于今天的谈话,我感到非常得愉快。也希望如此的快乐时光,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重现。”
“我也有这样的同感。”罗明说,“如果,您不认为是一种打扰的话。我非常的希望能够经常的造访。”这话出自罗明的真心。
走出了神父的居所,罗明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了教堂的门口。此时所有的村民都已经聚集到了教堂里,他们将在那里接受来自上帝的“福音”。罗明从教堂大门边的拴马桩上,松开马的缰绳,然后飞身上马。无论如何,这是罗明返回的唯一方式,不论他是否喜欢。
“好帅的上马!”突然,罗明的身后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么看来,叫你乡巴佬,的确是冤枉你了。”罗明回头一看,果然是妮娜,不过此时的她又恢复了牛仔的装扮。
“怎么,你不去礼拜吗?”罗明有些诧异的问。
“嗯!我向‘主’请过假了。”妮娜说,“就在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想,‘主’已经答应我了。”
“是吗!为什么?”
“想带你这个乡巴佬去开开眼界。”
“……好吧!”罗明想了想,说,“我从不拒绝女士的邀请。”这话是真的,也是罗明的一条重要的处世原则。
倘若真的用客观的标准来评价,妮娜的骑术远高于罗明。然而,罗明的适应能力,却是世间少有人能够匹敌的。也正因为如此,虽然仅仅是短暂的适应,但是罗明已经可以在妮娜的引领下,自如的驾驭自己的坐骑。
这是一种现代人很难体验到的一种感受:在辽阔的草原上,用人类追求活动范围延伸的最原始方式去拓展仿佛是只能属于“心”的领地。虽然,不过是奔跑而已,但是它的意义早已经不能够仅仅用“奔跑”来概括,正如古希腊赋予奥林匹克的寓意:希望健康吗?去跑步吧!希望聪明吗?去跑步吧!希望幸福吗?去跑步吧!——“其实,这些名言的真正的意义,不过是让人们在运动中,求得心灵的净化。只有身心达到平衡的人才是离成功最近的。”终于,罗明对这句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烂熟于胸的名言,有了超越以往的感悟。
这样的奔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始终跑在前面的妮娜猛地带住了坐骑。罗明也随着让自己的马收住了步伐。一路跑来,骑在马上的罗明在大多数时间都在集中精神于跟随妮娜而不被落下,所以也就没有用心注意四周围的地形,这自然是驭者的大忌,但是对于罗明这个“业余”者而言,也不必过分苛求。当马儿停下的时候罗明终于有机会仔细审视周围的一切。原来,此时的他们正站在来的时候,所见到的那座高山之上的一处开阔的缓坡,而这片同样绿草如茵的地方,的确是住足歇马的好地方。
“你怎么了,为什么还不下马?”就在这时候,妮娜的声音又在罗明的耳边响起,“跑了这么远,你想累死马儿呀!”
这时候,罗明也不经意的抚摸了一下马的身体,果然马的身上已经是都是汗水了。看来是它们的确是很累了。于是,罗明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这次自然没有上次那么狼狈,不过罗明的表现依然只能用“稀松”来形容。
只见,走在前面的妮娜,已经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接着,她向罗明挥了挥手,“乡巴佬,过来吧!这边的风景很美的。”
“喂!大小姐,要我说多少次。”罗明一边走,一边说,“我不叫‘乡巴佬’,我名字是罗明。”说着,罗明已经在妮娜的身边坐了下来。
“有什么关系呢?”妮娜说,“算了,那我以后就管你叫阿明好了。”
“随便你吧!”罗明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这时候,罗明才发现原来约克神父随在的那个村庄就在山脚下。从这里望过去,村庄里的一切都仿佛一览无余。
此时,太阳的一角已经开始悄悄地隐秘到了地平线以下远远望去,山村里的农舍已经有袅袅的炊烟升起来,看来作完了礼拜的人们,已经开始享受“上帝给予的美餐”了。但是,日落对于罗明的震撼,其实才刚刚开始。
风,如同往常一样,轻轻的眷顾着大地上的每一寸青草。绿的“海”,也和着风的节拍,扬起阵阵的顽皮的浪涛,似乎是向上苍炫耀,粼粼的波光,不再是水的独享。原本已经坠向地平线的“金轮”,似乎是受到了赤土的感染,忽得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仿佛是要吞没这世间的万物。也许是感受到了宿命的必然,天宇间的一切都变得殷红,一切都像是在燃烧,草原于是便被赋予了火的神韵。也许,天地造化的神奇指得就是这个吧。这是罗明在雅各星上目睹的第二次日落,也是在他认为最美好的一次。
无论多么精彩的演出,也有它终了的时刻。然而,当落日余辉消散在天宇之间的时候,沉沉落下的天幕上由闪烁的繁星演奏的交响乐又上演了。当然聆听着宇宙的旋律,所依赖的并非是灵敏的听觉,而是宁静的心灵。
“妮娜!真的很谢谢你。”妮娜突然听到,身边的男孩儿仿佛是呓语般得的话。不知怎的,少女恬静的心中,此刻起了波澜。
“为什么谢我?”妮娜轻轻地问道。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谢谢你让我见到了这么美的景象。这是我来到这个星球以后,所见过的最美的一幕了。”
“是吗!”女孩儿也不再说话,静静的坐在那里回味着男孩儿的声音。忽然,女孩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于是,那个甜润的声音,又在男孩儿的耳边响起,“阿明,你喜欢听唱歌吗?”
“什么?”罗明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唱歌吗?当然,不过我自己唱不好。但是,我是很喜欢听别人唱歌的。”
“那我唱支歌给你听,好吗?”不等男孩儿回答,女孩儿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面前。紧接着,一直被女孩儿带在头上的帽子被摘了下来,而让罗明感到惊异的是,原来那里面“隐藏”的居然是一头秀丽的青丝,而且至少有一百公分的长度。直到这个时候,罗明才终于明白,当年的朱莉叶被称为“飘之女”的原因——当然,一定也是因为那能够随风飘动的长发。
轻轻吹过得风给她打着拍子,慢慢长夜的星辰是她的乐队,面对着仅有的一个观众,妮娜依然全身心的投入了演唱,长发随着她的歌声一起轻舞飞扬。那是一首动听的歌,虽然罗明精通几乎所有星球国家的语言,但是他却听不懂那歌的歌词,但是这并不妨碍歌声和着优美的旋律,撞击着倾听者的心房。那歌声就仿佛是来自宇宙的深邃之所,引领着人们的心,走向至美的天堂。在那歌声中,人们又超越简单的陶醉,求得了人的怅然和宁静。难怪当年朱莉叶的歌迷在目睹了少女之死后会有那么激烈的举动,因为他们所失去的不单单是一个值得崇拜的偶像,而且是失去了心灵最后的慰寄。这是那些自命清高的大人们永远不会明白的“草根情怀”!
当妮娜的歌声渐渐随风而息的时候,罗明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唱得太好了,妮娜没想到你的歌唱得这么好!真是天才的歌手。”
面对男孩儿的赞美,女孩儿却神秘习习的问道:“喂!你真的听懂了吗?我唱得到底是什么呀?”
“这个吗?”罗明的脸上一红,“抱歉,我真的没听懂!不过,我知道那是一首我所听过的最美、最动听的歌。”
“其实,这也不奇怪。”妮娜说,“虽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会唱这首歌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歌里面唱得到底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罗明大惑不解的问。
“因为这是一首非常古老的歌了。”妮娜说,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所有的人都是住在地球上的。后来,人们到达了火星,那是太空时代的开始。不过,在人类以前,火星上原本也是有‘人’的。但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古火星人灭绝了,而他们的文明也只是留下了一些死文字而已。
后来,据说一个很有名望的学者破译了这些文字。他的一个学生参加了不久之后爆发的地球和火星的战争。据说,战火中,这个学生突然领悟到了古火星人文明覆灭的原因。于是,就用古火星语写下了这首歌,可是当时他没有给这首歌起名字。后来人们因为这首歌是在打仗的时候写的,所以就叫它‘战歌’了。
“据说,曾经有一个歌星就是唱着这首歌成名的。对了,她好像是叫朱莉叶。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我真得很像见见她。因为人们都说,她的歌是最棒的!”说到这里,女孩儿不禁调皮的一笑。
对面的男孩儿听到这里,心中却不觉得一震:“难道她真的一无所知吗?”可是,随后他突然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妮娜,我问你一件事情!刚才,我发觉你的头发好像是在逆着风飘,这是怎么回事!”
“不告诉你,保密的。”女孩儿作了一个鬼脸,说道。
“那又怎么样!”罗明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因为你的发卡,那里面有微型的鼓风器和微型电脑,能够配合自然风,让你的头发达到最佳的飘动效果。”
“你怎么会知道的?”妮娜有些大惑不解地问,“这个秘密只有爷爷才知道的。”说着,妮娜把头轻轻的一甩,满头的青丝便似乎是着了魔似的,自己就慢慢地盘到了妮娜的头上,随即妮娜把帽子重新带好,又恢复了牛仔的装扮。
对于妮娜的问题,罗明笑而不答。其实,妮娜那里知道,BYLI“学宫”里的收藏的资料之全绝非浪得虚名。当然,像罗明这样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的人也是非常地罕见的。
就在这时,妮娜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阿明,快看、快看,是流星呀!”
“流星吗?”罗明抬头望去。果然,只见三颗流星先后从东北方向飞来,拖着长长的尾巴掠过长空,一头扎了向西南了边。
“喂!你听说过没有。”眼见流星已经飞过,女孩儿说:“如果向流星许愿,流星就会帮助你实现。”
“那是一个美丽的传说!”罗明说道。
“才不只是传说呢!所有的人都说很灵验的!”妮娜说,“不过,我每次许愿以后,都没有灵验过!”
“为什么?”罗明随口问道,但是他马上发觉自己问了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
“因为我听说,只有向地球上的流星许愿才会灵验的。”女孩儿煞有介事的说道,“要是有一天我能够去地球的话,我一定要向流星去许愿!”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已经坐了很久地罗明也站起了身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你到地球上去看流星。”
“真的吗?”女孩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对面地罗明自信的点点头,“一定,我是说话算数的。”
“太好了。我早就知道,阿明是好人!”异常兴奋的女孩儿情不自禁的扑到了男孩儿的怀里,“妮娜,好喜欢阿明呢!”。这一手,罗明事先是毫无防备的,事实上,在这之前,他还从没有亲近过任何一个女子,甚至不可思议的没有初恋的经验。不过,他还是很快的平静了下来,两只手轻轻的把女孩儿搂紧。
突然,罗明猛地松开双手,“妮娜!快看,村子里面好像失火了。”
“什么!”妮娜也让这话吓了一大跳。当她看清楚的时候,不禁哈哈大笑,“傻瓜!那不是失火。是乡亲们在庆祝‘夏收节’。”说着,妮娜吹了声口哨,召回了闲逛的马儿,“快回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夏收节,不是早就过去了吗?”罗明不解地问。
“那是在城里。在乡下,想庆祝多久就多久!”
就在两个人即将到达村子的时候,罗明听到跑在前面的妮娜,说了声:“快下马。”还没有等罗明反应过来。就被不知道从那里泼过来的香酒浇了一个透。罗明连忙从马上“滚”了下来。站在一边的妮娜早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傻瓜!你骑在马上,这么大的目标,人家不泼你才怪呢!”
“可是,不是说,只有到了午夜才泼酒的吗?”
“这里是乡下,想什么时候泼就什么时候泼。”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又有人把酒向他们这边泼来。只见罗明猛地展开穿在身上的风衣,把女孩儿掩了起来,当然这回他收到的祝福比刚才又多了许多!
女孩儿的脸一红,跳到了一边,“你干什么!不知道被人泼酒是幸福的象征吗?”
“可是,我怕你会感冒!”
“傻瓜!只有你这种笨人才会感冒的。”说着,女孩儿拉住了男孩儿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跳舞。今晚,可是狂欢节!”
……
有这样的一句古话:到了罗马,就要像个罗马人。而我们的帮办大人罗明先生,今天晚上却是彻彻底底的作了一个雅各星人。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个夜晚都是快乐的,难道不是吗?
当罗明回到代办处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多钟了。当他迈进代办处大门的时候,已经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的苏珊娜立刻迎了上来。
“谢天谢地,帮办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咦!您怎么成这样了。”
“没什么,不过是参加了一个愉快的活动。”罗明笑着说。虽然隐藏在衣服里面的自动烘干设备已经把衣服弄干了,但是那香酒的味道却是无论如何也脱不掉的。
“这样呀!”她半信半疑的说,“对了!外侨商会的先生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好!”罗明说,“还是请他们再等一会儿吧!我得去洗个澡。否则的话,就太失礼了!”
“另外,执政官公署通知,明天要举行约翰·胡司前总理的葬礼。怀特大人说他要前去参加。”苏珊娜接着说。
“好吧!”罗明说,“通知礼宾司,我明天会陪同怀特代办一同前往。”
“是的,阁下!”
“另外,苏珊娜!”罗明说,“你今天准备的这套衣服似乎不太适合我。”
“是吗!阁下。”她有些诚惶诚恐,“如果因为我的疏忽给您带来了麻烦的话。那真是太抱歉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罗明又是笑了笑,说“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