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首领陈炯明这些天并不安宁。这天下午他将亲信将领洪兆麟、叶举召进办公室，板起脸问：“洪将军，孙大炮还在永丰舰上指挥海军跟我们作对，你看怎么办？”
“当初要听我的计划倾力攻击总统府，不炸死也会活捉他。而贻误战机造成这样的被动局面，洪将军是有责任的！”叶举坐不住了，担心陈炯明追查他，先一板子打在洪兆麟身上，显示出他是没有一点责任的。
洪兆麟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与罗献祥协同攻击总统府，已经被总司令教训过一次了，今天是否又要被教训一通呢？
“今天请二位来”，陈炯明看来不想算旧账了，“是研究解决孙中山的生死问题，你们说有什么新点子？尽管说，错了也不怕，整不死赶走他也行，不然广州不安宁，我们不安宁！”
叶举不说话看着洪兆麟。
洪兆麟问：“到底是要他死，还是仅仅赶他走？”
“死！”陈炯明恶毒地说出这个字。
“他不死，国不安，民不宁。”叶举说。
“什么国呀，民的，就是我们不安，不宁！”陈炯明干脆道白，“今天也别再耍什么花样，我就是要他死！”
“我明白总司令的意思了。”洪兆麟说，“我的特务队有几个胆大不怕死的家伙。他们过去都是土匪出来的，一无爹娘，二无老婆孩子，今日有酒今日醉的光棍，把钱朝他们口袋里一装，有钱垫背，死他们也干！”
“怎么杀呢？有办法爬上永丰舰吗？”
“杀了差艇上的人，换了差人的衣服混上去，用机枪扫，孙中山的命就那么大，机枪扫不死？”叶举说，“过去海军改革，不就是这个办法夺舰吗？”
“不行，使不得。”洪兆麟说，“永丰舰上根本不准差人上，生活用品一律由舰上的军需官下到差艇上来取，差人是不准爬上舰的。”
“你怎么知道的？”叶举问。
“廖仲恺的老婆不是去了几次永丰舰吗？”
“好”，陈炯明一跺脚，“你说服廖夫人……”他声音越说越低。
“对对对！”洪兆麟回答时连连点头。
“你马上去安排，明天行动！”陈炯明说。
陈炯明的命令洪兆麟是坚决执行的。他赶回司令部，将敢死队的三个家伙召去，对其中一个问：“程映沉，最近手头上紧不紧呀？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喝酒？”
程映沉外表看是白面书生，文文静静不抽烟，但对酒与女人有着特殊的爱好。据说他有性病，是洪兆麟送钱给他治好的，所以他对洪兆麟也有一种独特的感情。现在洪兆麟这么问，他断定是有大买卖，忙哈哈一笑说：“长官，有新的命令？”
“上永丰舰给孙总统送封信，连你一共去三个人，你说你是上校谈判代表，见了他就用枪打死他，我会派人掩护你的，都放心干，不会出事。”
“怎么上去呢？”另一个杀手问。
“跟何香凝一同去。廖仲恺被我们扣在石龙兵工厂，她就往返永丰舰上蹿下跳。杀了姓孙的再收拾她也不迟。”洪兆麟说，“有没有勇气？”
“有！”三个杀手异口同声。
“好，这是给你们壮胆的。”洪兆麟将钱送到他们手里又说，“说不定我让曹祥每跟你们一块去。他的鬼点子多，杀十个八个的不眨眼呢！”
“长官，肥水不外流，我们三人在永丰舰上的内线配合下，只要有办法上舰，一定会成功！”程映沉拍着胸说，“这回看我们的了，你放心吧！”
有了三个杀手去冒险，洪兆麟亲自找到何香凝家，敲开了她的家门。
何香凝与洪兆麟相识，明白他是陈炯明手下反叛最坚决的家伙。一见他来了忙说：“洪将军，你可是稀客，是陈总司令叫你来的呢，还是你又在用什么鬼把戏，想加害于我？”
“廖夫人”，洪兆麟在何香凝面前不好摆架子，“听说夫人多次往返永丰舰，是为了见到总统？”
“不见他，我去永丰舰看谁呀？”何香凝干脆地回答，“难道我看总统也错了吗？”
“不不不，看总统当然是对的，卑职是军人，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这场误会是我们总司令与总统之间的事，与卑职无关。卑职奉总司令的命令，派代表随你去永丰舰向总统报告有关情况，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跟总统谈什么？”何香凝问。
“现在永丰舰白天黑夜开炮轰击，打得军民不得安宁，我们派几位副官去与总统谈谈解决的方法，不能总是这样你打来我打去地搅乱安宁吧？”
“就是为了这个吗？”
“还有为你！”
“为我？”
“对”，洪兆麟说，“只要你照办了，我们马上放廖仲恺先生出来，用不着你找谁担保了。”
“你们想加害大总统，把关放廖仲恺作交换条件？告诉你洪兆麟，你去向陈炯明报告，说我何香凝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吃狗屎长大的。我身上穿的是衣服，不是披着狼皮！”
“你……你骂人？”
“我没有骂你，是骂那些黑心毒肝的杂种！”
洪兆麟气得两眼冒火，但为了完成陈炯明谋杀孙中山的命令，只好强忍住气故作无事的神态说：“请廖夫人再想想，这是救你丈夫的一次很好机会，机会难得，机会难得啊！”
“洪兆麟，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坏心肝！”
“只要你明天或什么时候，肯再去一次永丰舰，我们三个人同行，仅这一条，你同意，明天放你丈夫回家。”
“这件事办不到。”
“夫人，你要想想你的后果！”
“你回去告诉陈炯明，就说我不同意，我不会离开广州，你们想什么时候来抓我，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反正我是半俘虏了！”
“夫人，你只要肯帮这个忙，对你，对你丈夫与总统都是有好处的，何必引火烧身呢！”
“大不了一死，又有什么”，何香凝说，“他关了我丈夫，背叛了孙大总统，又来杀我一个妇道人家，那时他叛徒的臭名传得更远了。”
洪兆麟无力说服何香凝，只好打道回府去挨骂了。
何香凝关好门刚刚坐下，又有人敲门，她忙小声问：“谁？我睡了，有事明天讲！”
“廖夫人，我是日本国的山田良政的弟弟山田纯三郎，请开门吧，有急事找你呢！”门外的人低声说。
何香凝认识这位日本朋友，无论是当年在日本，还是在中国，他们之间都有书信、电话来往。这位日本朋友在广州、香港、上海都有产业。她忙打开门惊异地迎进这位日本朋友。
“廖夫人，我与我哥哥都知道你们的情况，也打听到他们会来抓你。你现在很危险，若你想离开广州，我们开来的船停在珠江，是专门供你到香港去的，我哥哥在香港等你呢。”
“山田先生，谢谢你们兄弟俩的关心。现在孙大总统还在永丰舰上，仲恺又被叛军囚禁，他们不脱险我是不会离开广州的。”
“夫人，他们是会谋杀你的，不走是白送死！”山田纯三郎焦急地说，“我是冒险化了装来找你的，再不走你会遗憾的！”
“山田先生，我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不走！”
“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大总统，还有永丰舰、我丈夫被他们扣押，他们最困难的时候都需要帮助呢！”
“他们杀了你，你还怎么帮助呢？现在是保住你的生命，有了生命，帮助他们的机会有的是！”
何香凝听着听着泪如泉涌，日本朋友也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山田先生你快走，你的安全我也很担心呢。”何香凝只好这样说，“我与丈夫都非常感谢你们的关心，对比陈炯明对孙大总统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行为，真使我感慨万分啊！”
日本朋友告辞了，何香凝目送着这位同情中国革命的异国朋友久久没有回头。
“夫人！”
何香凝定睛一看，目光中一条黑影在房子前面的树背后晃了一下，传出她似熟悉非熟悉的声音。
“请问你是谁？”何香凝忙警惕地问，“为什么躲着不让我看见你？”
“夫人，请你赶快转移到维多利亚旅馆去住，陈炯明今天深夜或是明天深夜会派杀手来谋害你的。你快走，千万快走。再见！”那人说完又消失在月光下，再也没有出现了。
何香凝惊异中不敢多虑，冲出来正要追上去认准是谁时，对方又在一个黑暗处说：“夫人，我是长官派来通报你的，请你相信，陈炯明叛变的队伍中，很多人并不是死心塌地跟着他走的。我们长官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请你务必10分钟内离开，长官已派出五人在你四周保护你，你快走！”
“谢谢先生与你的长官，谢谢先生！”何香凝向报信的人深深地表示敬意后，扭头去准备转移。
来报信的正是武力锡与陆志云等人。
刚才，洪兆麟没有说服何香凝回到陈炯明那里，阴沉着脸说：“总司令，何香凝油盐不进！”
“怎么，她知道我们是去刺杀孙大炮？”
“她猜出来了！”
“你没说这是放她丈夫的条件？”
“说了，她说她不会拿孙中山的性命去换丈夫的性命！”
“好”，陈炯明咬牙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夜3点，派人把她送上西天，快去准备！”
“总司令”，洪兆麟说，“这样很明显是我们干的，外面传开了我们是不得人心的。是不是采用……”
“造成一个强奸的现场嘛！”陈炯明打断他的话。
“我明白了！”洪兆麟想了想又问，“对凶手呢？”
“封口，去执行的杀手一律装进袋子，装上石头沉进江底！”陈炯明说，“除了你我外，其余知道的人一律处死。这年头什么事不封口，很快就会传开！”
洪兆麟点点头：“我明白，杀死后制造一个强奸的现场，明天再在报纸上登出廖夫人遭强奸……”
“快去准备，说一千不如做一件呢！”陈炯明说。
外面，熊略偷听到了，他不霞声色地命令武力锡与陆志云乘汽车赶去通报何香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