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庆波战死，到现在编入威宁号炮艇在马当布雷，机枪手沈易翔时刻记住黄庆波的战术与英勇作战的精神。
“艇长”，沈易翔又扛来一箱子弹，“高射机枪专打敌机腹部，那天我在宁海号上作战，目睹敌机被击中坠进江里的！”
“好”，艇长李孟元边回答，边赶到小炮的炮位上，“我来收拾敌人，你们用机枪射击！”
炮艇处于江面毫无隐蔽之地，完全暴露在敌机轰炸范围内。按照两岸炮火的射击区域，目前炮艇也处于炮火射击区外围，若驶进两岸炮火掩护范围，有地面炮火掩护，情况也许会好一点。
“加快航速，加大航速！”李孟元艇长命令。
炮艇在快速向两岸炮火能掩护的范围内前进，只要进入炮火掩护的区域，就可以想办法安全转移。
“机枪注意”，李孟元艇长命令，“进入攻击时注意瞄准，节省子弹！”
“是！”沈易翔边回答，边搬起机枪向左移了移。这时，敌机也顺江直扑过来了。
“打！”李孟元艇长命令道，沈易翔的手指立时勾动机枪扳机。
“哒哒哒”一阵急袭之中，第一波两架敌机从艇上空掠过，虽然炸弹没有击中炮艇，但艇上的火力也没有击中敌机。艇长李孟元的军帽被飞机掠过炮艇上空时吹掉，可想飞机几乎是擦着炮艇飞过去的。他又转动炮口对准天空，相隔第一波攻击仅只几分钟，敌机第二波攻击又开始了。
“机枪，机枪攻击！”艇长李孟元沉着地下达命令。
沈易翔眼睛里冒着火花，操纵着高射机枪将死神射向敌机。在机枪间歇时，二副手韩一大抢过机枪：“机炮长，我来打！”
“怎么，我打出的子弹不长眼睛？”沈易翔知道二副手是爱护他，故意板起脸，“老实当好你的副射手，我阵亡了你立即补位！”
“机炮手”，韩一大也板起脸，“黄庆波打下一架敌机阵亡，我也不能……”
“备弹！”沈易翔只好打断他的话，“多备弹！”
第二波攻击的敌机已飞临炮艇上空，四枚炸弹从敌机屁股后面冒出来，驾驶炮艇的蒋继传猛地驾艇向右转150度，四枚炸弹被蒋继传副艇长摆掉了。炸弹掀起的几丈高巨浪摇动着炮艇，满江都是被炸弹炸起的漂浮物，硝烟弥漫了江面。
空中，日军大岛少佐似乎很兴奋，他拉起机头作第六波攻击时，他的视线范围内不见江水，更不见中国炮艇，只有如云的硝烟充满长江。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好作了个60度的回旋后对跟进的同伙说：“06，06，贴近江面搜索，看看是不是炮艇已经被击沉！”
飞行员赤石秀少尉明白，在视野范围内看不到中国炮艇，并不意味着中国炮艇被击中沉没。他忘不了1937年8月25日，他驾机跟随大岛轰炸中国军舰永健号。当时永健号正在黄浦江中向空中反击。当日军轰炸机进行了第九波攻击之后，大岛少佐在无线电台中兴奋地惊呼：“着火啦，中国军舰起火啦！”
紧跟着大岛少佐的赤石秀少尉拉起机头正要观看江面情况时，耳机中传来大岛少佐的命令：“赤石秀，给已经着火的永健号再投两弹，要彻底把它炸沉。”
“报告长官，赤石秀弹药已空！”
“什么？”
“赤石秀挂弹投完，只有机枪可供弹！”
“妈的”，大岛少佐在电台中骂开了，“小林秀泽，小林秀泽，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少佐呼叫，少佐向你呼叫！”
“报告长官，小林秀泽正在你左下观察江面。”
大岛一听心里很高兴，因为小林秀泽在江面硝烟弥漫，空中对江面视线完全不清的情况下，能主动贴近江面观察，足以说明他敢于拼命。
“江面有什么情况？”大岛问。
“永健号已经被击中，舰上官兵正在扑火。”
“你的高度？”
“3000米！”
“航向？”
“30！”
“航速？”
“300！”
“我命令你”，大岛少佐说，“高500，航向25，时速200，超低空侦察江面，寻找机会再投炸弹，决不让永健号返航！”
“小林秀泽明白！”小林秀泽回答上司大岛少佐，一推机头，轰炸机几乎贴着江面向硝烟窜去……
永健号军舰被日军炸弹击中了前后与中间，弹药舱爆炸后军舰正缓缓地下沉。舰长阵亡，副舰长拖着一条炸伤的腿伏在一个救生圈上，与机枪手卢国大在一块儿。卢国大见副舰长王丛飚身后的江水中漂起一片血红色，心痛地抱住副舰长的双肩：“长官，再忍着点，我一定把你救上岸，送你上医院。”
王副舰长咬着已经被咬破的嘴唇，瞪着血红的眼睛，愤怒地对空中看了看说：“卢国大，你要真心对我好，就打下这架敌机为我报仇，为永健号和阵亡的舰长报仇！”
“长官，你……”
“别管我，快上炮艇”，王副舰长喘息着说，“机枪还有子弹，狠狠地揍它个狗日的。”
江面上水流很急，一个旋涡套着一个旋涡，一个负伤的水兵正在旋涡中挣扎。一个浪头打来，把那个负伤的水兵淹进了江水里，一会儿那个负伤的水兵又从江水里冒了出来。他满脸惊恐，看见了不远处的王副舰长吃力地喊道：“长官，长官，救救我，救我……”
王副舰长无力地将救生圈推给了那个负伤的水兵，自己却被卷进了奔腾的江水之中！
“长官，长官”，那个负伤的水兵含泪看着被江水渐渐淹没的副舰长，心如刀绞。他声嘶力竭的哭喊，搅动了满江的江水！
机枪手卢国大擦干了眼泪，眼睛渐渐地燃起了怒火。他架好机枪，等待着那架贴着江面直扑而来的敌机。
飞机轰鸣声越来越近了。敌机像一只凶恶的秃鹰，狂吼着在江上寻找猎物。
卢国大两眼扫视一下江面，江面上零零星星还有几个在江水中挣扎的水兵。
“狗日的，你来吧，尝尝老子的花生米，！”他转动着机枪紧紧地咬住敌机。
小林秀泽一边将飞机降到离江面仅500米贴江而飞，一边向上空的大岛报告：“永健号正在下沉，永健号正在下沉，江面只有几个垂死挣扎的水兵。”
“用机枪扫射落水的中国水兵，用机枪扫射落水的中国水兵，不能让他们活着上岸！”大岛少佐命令。
“小林秀泽明白！”他正要开火，突然机身一抖，一串子弹打在飞机左边机翼上。
“我遭到江面机枪攻击！”小林秀泽报告，“江面有火力攻击！”
“投弹，投弹！”大岛吼叫着，自己并没有降低飞行高度，只是探头观察着江面。
小林秀泽立功心切，不顾一切地俯冲下去，投下两枚仅有的炸弹，与此同时，一发机枪子弹从机舱外射进来击中他右下腮，他一阵晕眩，差一点把飞机栽进江里。他咬咬牙，提提精神，发现江面有一挺机枪正向他射击。他“呀……”地吼叫着，飞机的机枪向江面吐出一道恶毒的火焰，吼叫声还没有停止，他感到腹部被重物猛击了一下，紧接着飞机舱中冒起一股黑烟。
“报告少佐，飞机中弹，我两处负伤！”小林秀泽哀叫着，失控的轰炸机直向江面栽下去。
“啊……”小林秀泽在号叫中与轰炸机一同栽进了江水之中，江面腾起一股烈焰……
现在，大岛少佐又命令赤石秀少尉贴近江面搜索目标轰炸，他打了个寒战轻轻转动一下操纵杆，飞机的机翼下面没有见到江水，更不见要攻击的目标，他只好穿过硝烟拉起机头。大岛在电台中命令：“江面有火，江面有浓烟大火向上蹿，是不是击中目标？”
“长官……”
“少废话，到里面看看！”大岛少佐命令。
“明白！”赤石秀少尉推下机头，贴近江面飞行。
江面上，威宁号炮艇首炮被炸毁，后舱又中弹燃起大火，一股黑烟席卷整个炮艇。机炮长沈易翔从硝烟中冲到艇中间，看到韩一大中弹阵亡，他倒卧在一个子弹箱上，头不见了，血水洒了一大片，惨不忍睹。水手长的腹部中弹，正伏在机枪上向空中射击……
“沈易翔，把机枪抱过来，快！”艇长李孟元催促着，“快！”
“是！”沈易翔抓起机枪就向上跑。
“怎么搞的，水手长的机枪不响啦？”李艇长问，“沈易翔，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沈易翔放下机枪，赶过去一看，水手长已经停止呼吸，而另一个负伤的水手郭友务在拼命向机枪爬过来，他身后印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机枪官，我来打！”郭友务挣扎着一边爬，一边叫，“让我跟他们拼，为水手们报仇！”
“别爬了，我给你！”沈易翔提起沾满血迹的机枪赶到郭友务跟前，“老弟，你伤怎么样？”
“两条腿不好使，但手能动，誓与炮艇共存亡！”郭友务说着转过机枪口，向空中的日机射出一道道复仇的火焰。
看着水手郭友务血胆忠肝的姿态，沈易翔抱住机枪跑到艇长指挥塔，指挥塔已经中弹起火，艇长李孟元从火海中冲了出来，背上背着作战参谋左远先，他一见沈易翔冲过来，忙说：“快给左参谋包扎头部伤口，机枪给我！”
“长官，我来打！”沈易翔说着就伏在一座被炸毁的炮塔上，“谁还能动，帮我举起机枪，举起机枪！”
艇上除了炸弹的爆炸声，机枪的射击声外，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沈易翔将机枪架在炮塔上试射了几下，死角太多，对空中俯冲下来的敌机没有构成威胁，敌机的轰炸更猛、更凶狠了。沈易翔正准备变换射击位置，他的右腿被弹片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他有些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前甲板上。
“机枪，机枪射击！”李孟元艇长冲了上来，他一看沈易翔负伤倒下了，忙举起机枪，“打，我来举着你打，打！”
李孟元艇长两手举着机枪坐在燃烧着的甲板上，沈易翔扣动扳机……
大岛少佐在炮艇的上空作回旋飞行，观看飞机与炮艇的厮杀。赤石秀少尉扔下两枚炸弹后，正要升空逃窜，他立即向赤石秀命令道：“赤石少尉，将飞机降到300米，再向炮艇攻击！”
“明白！”
炮艇上，中国海军不顾惨重的伤亡，继续反击……
浩浩长江，滚滚浪涛在咆哮，中国海军威宁号炮艇在马当前沿布雷，遭9架敌机反复轰炸攻击，炮艇多处负伤，烈焰腾空，艇长没有弃艇求生，他与他的战友一起沉进那万里长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