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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血染长江

日军空中指挥官大岛少佐驾驶战斗机,已经越过武汉近郊的凤凰山,当前面的六架轰炸机在侦察机引导下从5000米进入3000米时,轰炸机中队长多植大尉在电台中用气愤的语气说:“报告少佐,第二中队四架轰炸机,为什么绕开目标不进行攻击?”

“他们的任务是轰炸楚谦、楚同两舰,不要去关心别人”,少佐带着讥讽的语气,“注意寻找中山舰,一定要炸沉它!”

“多植明白!”大尉回答,忙将机头轻轻拉起,蹬左舵,轰炸机顺着长江直向上游寻找攻击目标。

昨天晚上,多植大尉走进少佐位于机塔右侧的办公室,大岛用调侃的语气说:“大尉先生,你看到了自己灿烂的未来吗?”

“大岛君”,多植不明白这位顶头上司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回答好,讪讪笑着:“我倒是想有好的前途,不过,那还要靠你的提携。”

“明天,陆军对武汉进行攻击,你必须炸沉长江里中国海军的最后一艘核心军舰!”大岛少佐说着一指桌上的电报,“三军司令部电令,你必须炸沉中山舰,同时协同我们围歼其他几艘小舰!”

“葛店、新洲、赵家矶等地,中山舰与其他中国军舰协同,击毁我们19艘战舰!……”多植站在地图前,心里默默地回忆着。

地处长江下游的葛店,当时是中国海军司令部的所在地。故而日军想用舰队直逼武汉时,位于葛店水域的中国海军舰队理所当然成为日本三军攻击的主要目标。10月19日下午3时,多植奉命率七架轰炸机进入葛店与新洲之间的长江上空,飞在右前方的中尉海布突然在电台中大叫起来:“中国军舰正向我展开攻击!”

“炸,开炸!”多植命令。

海布中尉接到命令刚一推机头,又兴奋地报告:“发现中山舰,正在我机下左方!”

“中山舰是中国海军补给舰,炸沉它就截断了中国海军诸舰弹药补给,集中力量攻击,炸!”多植歇斯底里地叫着,“各机跟上,选中目标,攻击!”

海布中尉要抢头功,赶紧第一个向中山舰高速俯冲攻击,但是他刚临近中山舰上空,机尾部就中弹,紧接着两发炮弹击中飞机腹部,来不及投下炸弹,海布的飞机凌空爆炸,海布成为碎渣掉入江中。在各机投完机载炸弹后,多植率队悻悻无功返航。此役,多植受到严厉批评,同时也领教到中山舰官兵不怕死的民族风骨!

……

“报告少佐,中山舰正在磁矶山下的江面!”多植报告大岛,“请求攻击!”

“是!”大岛恶狠狠地一咬牙猛推机头,“跟上!”

中山舰上,炮官韩长福瞪圆着双眼向空中寻找打击目标的最佳位置,突闻背后抱着机枪的陈智海的声音:“敌机,右后方有敌机!”话音未落,他怀中的机枪咆哮开了,“哒哒”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一串串子弹纵射敌机。

时年仅只22岁的陈智海是杭州人,毕业于马尾海军学校航海班第六期,1936年毕业,今年9月才步入中山舰,手中这挺机枪是他随炮官韩长福血战敌骑兵时夺取的。今天他一见有敌机来袭,马上冲上舰首三寸炮位投入战斗。

敌机是借助云层作掩护接近中山舰空域的。在被舰机枪突袭的刹那间,日军大尉多植蹬左舵拉机头,飞机“唰”地上升欲溜进云层,一发炮弹紧跟着飞机,在机后仅仅四五十米处爆炸,闪出淡蓝色的火花映照着他的脸。多植惊恐地对着电台受话器命令:“长岛,攻击!”

“长岛明白!”少尉长岛回答的声音在多植耳边响起,多植两眼瞪着长岛的飞机。

在中国领土上空的日本侵略军轰炸机肆无忌惮地向下投着炸弹,他们还在寻找攻击的最佳角度。中山舰上,炮手、机枪手们紧张而又沉着地转动着炮口、枪口。炮手韩长福刚才向日机一连打出两发炮弹未命中,犹如给他心中那股愤怒之火浇上汽油,他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狗杂种!”

“填弹!”韩长福命令弹药手,同时发现一架日机正在云缝中作回旋,显然是在选择攻击时机。

瞄准具中敌机的投影像幽灵,出没无常。

“轰……”几架敌机投下的黑色炸弹,分别在中山舰前后左右爆炸,一股又一股江水被炸起水柱直冲硝烟中的空域,巨大的浪涛摇动着军舰。战舰在硝烟中向空中喷吐着火舌。

“魏行健负伤了!”有人呼叫。

魏行健这位出生于湖南衡阳的28岁汉子,与陈智海同校毕业。他于1934年毕业于航海专业,是一位很有培养前途的海军。1935年中国海军部送他进英国海军学校留学深造,今年5月走上中山舰,现在的职位是航海候补员,为了打击敌人,他主动充当炮官韩长福的二炮手。

魏行健从昏死中醒过来,两眼盯住陈智海,声音微弱地说:“你抱我干什么,快打敌人!”

“行健兄,你的左腿,左腿!”陈智海痛苦不堪。

魏行健这时才朝自己下半身看去,一个弟兄正奋力包扎的左大腿仍是血流如注,小腿不见了。这时他明白自己的小腿被炸飞了。魏行健摇摇头,脸上竭力保持平静地说:“没左腿了,不影响我打敌机,快把你手中那挺轻机枪给我使!”

“不行,你快躺下,救护队马上到!”

“好,你快去打小鬼子,我还好!”魏行健安慰陈智海。

等陈智海包扎好同伴伤口转过身去打击敌人,魏行健便拖着半条腿向舰首爬去,在他身后留下一条血路。这时他发现机枪手洪幼官,这位来自福建连江,毕业于马尾训练营的二等兵,两腿已经被日军的炸弹片切断,但他仍伏在甲板上瞪着血红的双眼对敌扫射。

突然,洪幼官手中的机枪哑了,他的头垂落在机枪后托上。“洪幼官,我的好兄弟!”魏行健在硝烟中呼叫。

魏行健右手抓住中山舰的护栏挣扎着站起来,背靠着护栏,靠右腿支撑着身子,从牺牲的战友洪幼官怀中拿起机枪,正要向一架从左前方向中山舰低空俯冲轰炸的日本轰炸机开火之时,中山舰被炸起的江浪掀动着向左右大幅度摇动。魏行健一下子摔倒,扑倒在甲板上,机枪也被甩到两个炮弹箱上。魏行健更加愤怒了,他拖着伤腿,又吃力地向机枪爬过去……

日军多植大尉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三次向中山舰投弹没有命中,有些气急败坏。此时他快速拉起飞机,扭头向江中扫视,发现中山舰向空中打击的火力既狠又准,尽管如此他仍然立即一推机头,又要向中山舰发起第四次冲击,不料一串机枪子弹在他的机腹下打出一片火花,其中有一串子弹将他的左机翼打得火花四溅。他深知万一油箱被击中,后果不敢想象。

“我不能放过你!”多植号叫着,驾驶飞机由东向西顺江直上,在中山舰上空,他注意到舰首甲板上,有一挺机枪正跟踪追射他的飞机。

“川崎,川崎,你炸舰尾的那几门炮,我收拾舰首的火力!”多植命令少尉川崎。

“川崎明白!”

中山舰前甲板上,炮火正在对敌机反击。机枪手魏行健仍伏在空炮弹箱上对敌机纵扫,机枪副手陈有富扛着一箱子弹奔到魏行健跟前,“唰”地脱下被弹片撕成布条的军衣,伏地抱起魏行健那条血淋淋的腿,将伤口加压包扎,他想利用截断供血的方法来达到止血的目的。

“你疯了,疯了!”魏行健扭头用右腿蹬开陈有富,“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那么仔细地包扎?”

“魏兄,你的血会流干的。”陈有富焦急万分。

“别管我,别管我,快用那挺机枪打!”魏行健向陈有富一指。

“你……你再不包扎……”

“快打,快打,别管我!”

陈有富只好放弃给魏行健包扎伤口,赶到一挺机枪跟前,原来的那位机枪手洪幼官的头被日军的炸弹片削掉了,但那挺沾满鲜血的机枪还在机枪手怀中。其状惨不忍睹,陈有富抱起已经断气的洪幼官放进舰舱,又匆匆赶出来,提起机枪奔到魏行健右侧,持枪向敌机纵扫。两挺机枪齐射,将一架企图低空攻击的日机,赶进了一块云层。

“魏行健,左前方有敌机!”有人在喊。

魏行健这时因失血过多,已感头重脚轻,没有一丝力气,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了,但他神志尚清醒,他力不从心地双手搭在机枪托把上微睁着双眼。

“打!”陈有富呼叫着向敌机开火,而那架从云中冒出来的敌机,猖狂地直扑中山舰,“快开火,行健快打!”

敌机从舰首低空俯冲过去,将一枚炸弹投进了舰首右侧的江中,“轰隆”一声,几十米高的水柱“哗啦啦”地倾泻在舰首甲板上,将前主炮位的几位炮手浑身淋得透湿。

陈有富多么急切地要打下敌机啊!但半晌未听到魏行健的声音,他心感不妙,扭头看时魏行健已倒在枪托下。陈有富心急如焚地扑过去,魏行健已经为抗击日军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霎时间复仇的怒火冲到了陈有富的脑门:“小鬼子,跟你们拼了,拼了!”

日军空中轰炸机中队长多植大尉,已经多次强行突破中山舰火力,对中山舰进行反复轰炸、扫射了。这时他从低空1500米拉起,进入3000米,又将航向120改变为90,他注意到从磁矶山背后冲出来的轰炸机,正在围轰另外几艘从武汉水域撤出来的军舰、客轮。由于炮火、高射机枪火力的反击,这些战斗机、轰炸机要想集中炸沉中山舰还有相当大的困难,看来只有炸毁中山舰的主力炮,才有可能炸沉中山舰。

“多植,炸沉中山舰!”大岛少佐命令。

“多植明白!”他回答时蹬左机舵,向中山舰上空作迂回冲击。

大岛少佐拉起机头也准备亲自轰炸中山舰。

中山舰上,舰炮火力似乎显得有些单薄。机枪手陈有富这时也负伤了,他支撑着爬到舰首的韩长福炮官左后方,不知是谁又在大叫:“敌机,敌机!”

战舰上空硝烟滚滚,战舰甲板上更是烟雾弥漫,相距只几米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向空中寻找攻击目标亦是相当困难。中山舰上的官兵们,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仍然打出一发发有效的炮弹、子弹,使敌机不敢贸然进入中山舰所在空域。中山舰,处于极端危险之中!

“各炮注意,机枪手们注意,重伤但能动的尽最大努力坚守作战位置,轻伤官兵寻找打击敌机的最佳位置,没负伤的注意补位,集中攻击敌机!”舰长萨师俊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掩护兄弟舰突出敌火力圈!”

“轰……”巨大的炸弹爆炸声淹没了舰长的声音,陈有富打出一串子弹正换弹夹时,军舰大幅度摇晃起来,他忙抓住炮座上的钢板站起,背靠军舰护栏,双手抱住机枪,对着一架正作高速俯冲的日机猛打。这架日机的驾驶员是日军大尉多植,此时他拼命想拉起飞机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快速蹬右舵,飞机刚刚一偏机身,一串机枪子弹扫进了机舱盖,多植头部中弹,飞机摇晃着向长江坠去。陈有富乐了,但他也不幸中弹了,他怀抱机枪,背靠着军舰栏杆,没有倒下……

三等信号兵李炳麟目睹战友陈有富牺牲,愤怒的烈焰直冲脑门,他不顾枪林弹雨,从陈有富脚下抓起机枪就要扫。机炮兵张昌金冲上前,一把将他按倒,大喊:“敌机扫射!”同时扑在李炳麟身上,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射向战友的子弹。

“呜……”日军轰炸机发出魔鬼般的怪叫,带着一股阴风从低空扑向战舰,紧接着“哒哒哒”一阵急袭的重机枪子弹从机腹下吐出来,打在战舰甲板上“哗啦啦”响成一片。

“昌金兄,你伤着没有?”敌机刚飞过,李炳麟急切地推开张昌金翻起来。

张昌金站起来拉了拉被飞机旋风卷起的军衣,憨厚地一笑说:“没有”,说着收起笑意又道,“只有保存自己才能更有力地歼灭敌人。否则,不但打不到敌人,反把自己的命白赔进去了。”

“昌金兄,谢谢你!我……”李炳麟脸红了。

“快,敌机又来了!”张昌金打断对方的话,转过机枪口,“快,与高炮协同打击!”说完拉起李炳麟就向炮位跑。

一门瑞士造欧迪肯20厘米高射炮在舰首耸立着,炮长是炮官韩长福,张昌金很清楚高射炮在与机枪协同的情况下打击超低俯冲攻击的敌机命中率最高。

日军多植驾驶的轰炸机完蛋了。待目睹多植挣扎全过程的大岛少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一身冷汗,脊骨阵阵寒意。定定神后,一蹬左舵,飞机向磁矶山上空飞去,同时发出命令:“三中队攻击!”

“清水明白!”

侵入金口镇上空的日军清水中队长此刻位于中山舰左上空,他低头看到被硝烟笼罩的中山舰,正在艰难地作“S”形航行,嘴角泛起一丝狞笑。

“304,304与307协同向中山舰舰首轰炸!”清水命令。

“304明白!”

“307明白!”

无线电中传来两个日军轰炸机驾驶员的回答,随后他们各自驾驶飞机向中山舰正上空驰去。

“307,跟上!”304号日军飞行员龙吉叫着。

“307明白!”

两架轰炸机以空中一块乌云为掩护,恶狠狠地向中山舰偷偷靠拢。

中山舰舰首炮位,此刻怀抱机枪,身边放着满满一箱子弹的机炮官张昌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山舰上空,他犀利的目光透过烟雾看到一个黑点晃了一下又不见踪迹。起初,他认为自己是花了眼,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打了个激灵,马上对李炳麟说:“注意,前方那块云中有狼!”

“你看清了?”李炳麟皱紧眉头,两眼盯住那块云疑惑地问,“我怎么没有看到什么?”

“云层里肯定有问题!”张昌金很决断地说,他抱起机枪站了起来。

李炳麟也跟着站了起来。

“敌机!”张昌金低声说,“那个黑点是敌机!”

两个黑蝇般的黑点从云缝中冒出来了。张昌金两眼盯住黑点咬着牙说:“炳麟老弟,你打右边的疯狗,我打左边的恶狼!”

“好!”李炳麟点点头,目光聚集,直盯右侧的敌机,“昌金兄,你注意安全!”

张昌金向关心他的战友报以一笑。

这时见习官周福增过来了:“敌机来了,敌机来了。炳麟兄,我当你的副手!”

“好!”李炳麟向张昌金左边靠了靠,“昌金兄,机枪协同高炮教训敌机的力量就大了。”

“对,绝不能让敌机把我们的舰打坏了。”张昌金边回答边向前立即卧倒,机枪口跟着敌机在转动。

“轰!”舰首的高炮打了一个点射,敌机立刻作躲避动作,其中一架立即拉起,与另一架没有改变航向的飞机分开,从左右两个方向继续下降高度向中山舰压下来。

张昌金分析敌机的行踪后冷冷一笑说:“你们看,敌机要耍花招!”

“两架分开飞,企图分散我们的火力,我们集中火力打先闯过来的龟孙子!”李炳麟骂着揭穿敌人的阴谋。

“周福增,我们谁死了,你都接着打!”张昌金说。

“二位放心,我周福增虽是见习官,但打敌人是只猛虎!”

“好样的!”张昌金与李炳麟同声称赞。

李炳麟是福建闽侯人,毕业于马尾海军训练营,时年24岁。见习官周福增是浙江常山人,马尾海军学校航海班第六期毕业后,今年9月在中山舰上服役,比李炳麟小两岁。自认识以来,张昌金和他们相处得很好,如同亲兄弟一般。今天同与日军作战,三人更是团结得如一人。

“张昌金、周福增、李炳麟,速到驾驶台来!”三位军人听到了舰长萨师俊的命令。

“是!”三人回答着向军舰驾驶台冲去。

机炮官康健乐(现在台湾)操纵驾驶台上的两门机关炮中的一门,接受了命令的张昌金、周福增、李炳麟三人操纵另一门,两门机关炮的威力将给敌人有力的打击。

“敌机从正面来了!”张昌金操纵着一门机关炮盯住敌机大声报告。

给张昌金当副手的李炳麟很快反应过来:“昌金兄,另外那只狼也来了!”

“放那只狼多活几分钟,我们先收拾正面这只!”张昌金说着向敌机瞄准。

“昌金兄,你看这两架飞机是怎么回事?”周福增两眼跟着敌机转,一边大声问。

张昌金仔细观察了敌机的行动后说:“敌机绕着我舰飞,第一圈距我们远,是侦察我舰动态,第二圈虽然近,但在我炮火射程之外,可见敌人了解我舰火力配备。”

“嗯,有道理。”周福增佩服地直点头,“看不出昌金兄还是个帅才呢。”

“打完这一仗昌金兄就要升大官了!”李炳麟笑着说。

“到那时可别忘了我们啰。”康健乐也打趣地说。

“我要是做了大官,首先买舰造艇,把海军壮大起来!”张昌金说着一拍机关炮,“各位,敌机来了!”

“送死来了。准备干吧!”李炳麟摩拳擦掌。

敌机分两个方向快速向中山舰的驾驶台扑过来了。张昌金从瞄准具中看到敌机身上那刺眼的膏药旗时,他扳动了机关炮,急袭的弹雨喷向敌机304号飞机。

“注意,跟上纵射!”张昌金叫着。

“轰,轰”,一架日军轰炸机从驾驶台上空掠过,扔下的两枚炸弹在舰首爆炸。

“打,跟上去!”张昌金自言自语着转动机关炮。

由于舰首几门炮的急袭,机枪的纵射对敌机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敌机高速俯冲投弹后,就闪电般拉了起来,眨眼间冲进空中的那块云里面。

“304,307,304,307,向舰驾驶台攻击!”日军少佐大岛在空中命令。

敌机304与307再次向中山舰高速俯冲。由于害怕舰上火力,他们根本没有看准方位,匆忙扔下几颗炸弹就跑,没有击中中山舰,只是炸起数个几十米高的水柱而已。

“机枪,机枪扫射!”大岛少佐在电台中命令,“扫射驾驶台,扫射驾驶台!”

“报告阁下,中山舰在作蛇航回避,攻击效果不佳,请求战斗机攻击!”敌304号飞行员向大岛报告。

“304攻击,307掩护,我从舰尾吸引舰上火力!”大岛少佐没有松口,而是加紧催促,“炸沉中山舰,有特殊的意义!”

“304明白!”

“307明白!”

由于心里恐慌,此次攻击效果仍然和前几次相同,似乎炸弹离目标更远了些。

“看我的!”大岛恼极了,他口里骂骂咧咧,脚蹬右舵,飞机在他的操作下向中山舰尾部冲去,清水中队长紧跟其后。

李炳麟双目圆瞪,他看到有几架敌机向舰尾冲去,同时,刚才扫射驾驶台的两架敌机一前一后又压过来。舰尾的炮火开始纵射了,敌机仍向舰尾逼近。李炳麟有些沉不住气了:“我们打!”

“别急”,张昌金沉着冷静,“你们看,那两只狼正想偷袭我们呢。”

“想利用我们向舰尾敌机开火的机会偷袭我们,狗杂种!”周福增骂着。

“打!”见敌机已进入射程,张昌金一声大喝,狠狠扳动扳机,机关炮喷吐着火舌。但这次由于是大岛亲自带队,没有谁敢轻易离队,故敌机都顶着舰船机关炮射出的密集弹雨,死命往下钻,靠近中山舰。

“哒哒哒……”

“哒哒哒……”

舰对空、空对舰的攻击异常激烈。敌机扫来的罪恶子弹击中周福增的右大腿,顿时血流如注,周福增咬着牙继续为张昌金压弹。

“啊……”一声痛苦的惨叫声后,李炳麟手中的机关炮哑了。

张昌金扭头看到李炳麟又被康健乐抱着,头部鲜血如同水流般往外涌。

“康健乐,快把炳麟兄抱下去,敌机又来了!”敌机又开始俯冲了,张昌金大声叫道。

“为炳麟报仇!”来不及送走伤员,康健乐咆哮着向敌机反击。

“我来!”激烈的炮声将李炳麟从昏迷中震醒,他嘴里说着:“我来打!”就要扶着炮弹箱站起来,刚抬起上身又重重倒在周福增的伤腿下。

周福增忍着巨大的悲痛双手扶住李炳麟。此时两架日机又扫射过来了,张昌金叫着:“压弹,快压弹!”

当敌机再次掠过驾驶台上空后,驾驶台里火药味更浓了,呛人的烟雾也更浓了。周福增抱住李炳麟不放:“炳麟,炳麟兄……”

康健乐一边抓紧时间为李炳麟包扎伤口,一边注意着敌机动向。张昌金大叫:“军医,军医……”

老军医官赶过来了,李炳麟在周福增怀里脸色苍白,他瞪着双眼,嘴唇微微地颤抖,但说不出一个字。周福增对着他耳朵大声叫:“炳麟兄,我们为你报仇!”

“舰长,炳麟兄他……他……”周福增一见舰长萨师俊来了,赶紧报告,怀里仍抱着李炳麟。

萨师俊急忙弯下腰,双手托住重伤的李炳麟,看了看鲜血浸透了的绷带,眼睛转向军医官问:“还有办法吗?”

“报告舰长,李炳麟已经牺牲。”军医官沉痛地低声报告。

萨师俊轻轻放下李炳麟站起来,脱下军帽,垂下头:“炳麟老弟是中国军人,他在军舰上为中华民族而战死,他死得值,不愧是一名炎黄子孙,我们为有这样的弟兄高兴,为有这样的弟兄骄傲!”

“为李炳麟报仇!报仇!”周福增挥拳大呼。

“为李炳麟报仇!报仇!”众人吼着。

敌机没有停止攻击,清水中队长在大岛少佐的督战下,指挥304、307继续向中山舰驾驶台发起攻击,恶战越来越激烈。

萨师俊向正在调整航向的敌机看了看,扭头对康健乐说:“反击时,注意敌机的距离!”

“是!”康健乐回答。

“昌金老弟”,萨师俊对张昌金说,“你们要协同反击,不能让敌机炸毁舰的驾驶台!”

“是!”张昌金挺直身体回答。

“周福增”,萨师俊扭过身,“你的伤不轻,本应下火线……”

“舰长”,周福增打断舰长的话,“我死也要死在机关炮上,为炳麟兄报仇!”

萨师俊凝视着自己的部下,眼眶发热了,深情地举起手向他们敬了个礼。众官兵立即举手还礼……

敌机又向中山舰驾驶台冲过来了,张昌金与康健乐各自操纵着机关炮向敌机急袭,又一发子弹击中了正忙乎的周福增……

“昌金兄,我支援你们!”

张昌金寻声看到跑近前的二等兵陈永孝,一边射击,一边高兴地问:“你怎么来了?”

“舰长命令我支援你们!”

“快,替换康健乐!”张昌金说着。被硝烟熏得睁不开眼睛的康健乐,正吃力地揉着眼睛。

“健乐兄,我来!”陈永孝抓住机关炮向敌机射击。

1932年7月毕业于马尾海军训练营的陈永孝,时年仅25岁。离开福建闽侯家乡时,心里想的是当兵报国,平素练兵时他想的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国家用他的时候到了。眼看很多弟兄战死在眼前血流成河,陈永孝更是恨不得将一架架敌机全部击落!

敌机向驾驶台袭击一轮后拉起来,进入中山舰左侧舰炮射程外盘旋着,做下一轮攻击准备。

张昌金摸着打得发烫的机关炮管,对陈永孝说:“伙计,敌机马上又会俯冲了!”

“昌金兄,打左前方那架正作低空盘旋的家伙!”陈永孝说,“你看,来势比刚才还凶呢。”

“这帮狗强盗在田家镇、富池口都犯下了滔天罪行,今天在金口江面,我们得教训这群狼!”陈永孝咬着牙说。

9月4日中山舰就接到任务,向田家镇、富池口部队阵地急送一批弹药。中山舰不顾日军轰炸日夜兼程。

位于湖北境内的田家镇是长江边的战略重地,对岸是富池要塞,中国海军炮队与陆军炮队在这里建筑了一道坚固的防线。日军无力从正面突破中国军队防线,便改从广济包抄田家镇中国军队后方,他们还另派一路军队在武穴登陆吸引中国守军。9月中旬田家镇已三面被敌围困。中国陆军9师黄连长率全连弟兄为掩护大部队突围奋起反击,最后全连阵亡。中山舰官兵得到消息后受到极大的刺激,他们按期将弹药送达一线,得到弹药补充的中国57师官兵血战数日,击毙击伤日军第六师团3000余众。中山舰,使陆军部队如虎添翼。

敌机的又一轮空袭开始了。

张昌金左右扫一眼,周福增伤后失血过多,脸色极为难看,但他仍为两门机关炮拼命压弹,康健乐挺立在战位上对张昌金说:“昌金兄,我要是战死了,请你告诉我家里,就说我是为国家战死的,没有当逃兵!”

“健乐兄,不赶走小鬼子,我们不能死!”张昌金说着看到两架敌机从右向左压过来,便提醒康健乐,“敌机,注意距离射击!”

“报告舰长,敌机向我舰首集中攻击,炮官韩长福阵亡!”江钊官三步并作两步,急急来到指挥台向萨师俊报告。

听说韩长福阵亡,萨师俊心往下一沉,匆匆向舰首赶去。

舰首,刚才日军轰炸机中队长清水率队向中山舰舰首攻击时,韩长福不幸中弹,机炮长林逸资闪电般从二炮手位置进入炮位,另一机炮长魏振基正在推弹入膛,同时命令赶到的三等信号兵江钊官:“快,进入二炮手位!”

“是!”江钊官迅速跃入二炮手位置。

魏振基向敌机瞄准攻击!

林逸资打得正起劲,两架避开炮火的日机从右侧低空炮火死角冲过来。林逸资跳下炮位抱起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对着敌机急袭过去,并大叫:“炮火急袭!”

“明白!”魏振基转动炮口。

敌中队长清水一见舰首炮火密集,只好懊丧地拉起机头向舰载机炮射程之外窜去,但他在无线电台中命令:“304,307,向舰首攻击!”

林逸资被敌机扫来的子弹打伤了,他用左手压住正流血的后背近臀部区域,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冒了出来。打得枪管发红的机枪掉在他脚下的血泊中,冒起一股青烟,魏振基正打得激烈,没有办法去为战友包扎。恰在这时萨师俊舰长的勤务兵黄珠官赶来了,不等他张口魏振基就大声问:“小老弟,舰长有什么命令?”

“机炮长,舰长命令轻重机枪协同好,不能让敌机毁坏我舰首机炮!”黄珠官一口气传达完命令。

“请转告舰长,我魏振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便宜小日本鬼子!”魏振基说完手一指,“小老弟,快帮林逸资机炮长包扎伤口!”

黄珠官顺着魏振基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林逸资背靠着炮弹箱,脚下一摊看了让人心寒的鲜血,但他还是双手抱住机枪在对空射击。

“机炮长,我来给你包扎伤口!”黄珠官几步冲上去抱住林逸资。

“快,打敌机!”林逸资指了一下左后方那挺阵亡的战友胸前的机枪,“快,有几架敌机来了。”

“我先帮你包完伤口后再打!”黄珠官急了。

“都什么时候了,快打敌人!”林逸资瞪住黄珠官。

黄珠官忍住满眶热泪,抓起机枪就要扫。可就在他抓机枪时,却一眼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机炮上士王兆祥。他忙奔过去抱住王兆祥大声喊起来:“兆祥哥,你不能死!”

实际上王兆祥还没有死亡,刚才是昏迷了。在黄珠官的呼唤声和摇晃下,他慢慢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强烈的爱国之心和对敌人的愤怒支撑着他吃力地支起身子:“珠官,快……快把我扶起来,让我用最后一口气打……打……鬼子!”

“你伤成这个样子,我来打!”黄珠官从他手中夺过机枪,“快给我,你坐着帮我压子弹!”

王兆祥服从了,他坐在血水中时,黄珠官的机枪已经“哒哒”地响了。

日军中队长清水不敢接近军舰,只是命令部下:“304,304,打掉舰首两挺移动机枪火力!”

敌304号轰炸机不想服从命令,但他绝对不敢反抗,于是他做攻击的架势,实际上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射程外盘旋。这时309号飞行员平泽压下机头避开舰首正面火力进入炮火死角,从左侧寻找攻击机会,并在电台中呼叫:“304,304,掩护309进攻!”

“304明白,304明白!”

平泽转过机头,又在电台中呼叫:“307,307,你与304同时掩护我攻击!”

“307明白,307明白!”

驾驶轰炸机的平泽得意了,他轻轻压了机头,飞机在3000米高空从中山舰上空掠过,他看到正向自己扫射的两挺机枪在作移动攻击,轰炸机对付舰炮火力的最有效方法,就是找到炮火死角,而手提轻机枪非常灵活,虽然杀伤力有限,但子弹密集,只要有一发子弹击中飞机油箱就会机毁人亡。对这一点,平泽是很清楚的,提起那次的交战,他还心有余悸。那是在田家镇日军与中国地面部队较量时,在水面日军出动96艘战舰溯江西上,几百门舰炮轰击田家镇要塞核心工事,在空中日军飞机110余架协同炮舰攻击。日军恨不能一口把田家镇吞了。一天,平泽驾机进入田家镇上空,突然发现几架中国空军的CB-2轰炸机直奔日军舰队空域,作为飞机驾驶员平泽知道这种苏制CB-2轰炸机速度快,飞得高,又有轰炸瞄准装置,缺点是要拉计算尺算风向、风速等,中国空军装备的另一种飞机是美国轻型轰炸机,它是凭肉眼瞄准的,只要飞机与攻击目标处于45度夹角射击,比CB-2更准确。

“101,中国苏制CB-2偷袭舰队!”平泽赶紧报告。

日军零式战斗机起飞了,直扑中国轰炸机群。平泽由于只顾观察中国轰炸机群,放松了对地面火力的警惕,结果飞机被地面机枪火力击中,油箱着火,平泽拉起机头跳伞。当他刚刚离开,飞机就凌空爆炸了。平泽跳伞后狼狈不堪地回到基地,大岛少佐与清水中队长不问青红皂白,一连扇了他十几耳光方罢休。打得平泽十几天后还张嘴就痛,更不用说吃饭说话了。今天再与中国部队交战,平泽一点不敢松懈,他要用这架新座机去立功,去讨好上司。

“309,309,打掉舰首的移动机枪!”大岛少佐命令。

“309明白,我已发现目标!”平泽回答。

“打掉移动机枪后立即拉起来,由清水中队长轰炸舰首舰炮!”大岛又命令。

“309明白!”平泽兴奋地蹬左舵。

中山舰首,林逸资打得正起劲,下士陈恒善扛着一挺捷克式机枪跑来了:“机炮长,萨舰长命令我来支援舰首!”

“正是时候,感谢感谢!”魏振基说,又抽空对林逸资说,“让恒善替你,你把伤口包扎一下再打!”

林逸资在硝烟中向魏振基投去感谢的目光。

“呜……”一架敌机掠过,一串串密集的子弹打在舰首。黄珠官中弹倒下了,林逸资扑上去抱住他,又有人大呼:“敌机!”

林逸资抬起头,不由得更是怒火冲天,三架日机大模大样鱼贯般直朝舰首压过来了。已经47岁的老兵陈恒善下士虽为中山舰簿记兵,但平时比较注意练习机枪对空打击,技术比较好,今天是他显身手的好时机。此时,他看到林逸资因受伤后只草草处理了一下就坚持战斗,现在因流血过多,抱着重伤的黄珠官一时站不起来,忙奔过去一把扶住林逸资说:“机炮长,你背靠炮弹箱帮我压弹,我来打!”

“多挺机枪,多一个歼击敌机的机会”,林逸资很虚弱地说,“我也打,你……”说着他头一歪,不省人事了。

“逸资,逸资兄弟……”陈恒善呼叫着。

“敌机来了,快准备!”魏振基用心痛的目光看了一下受伤的战友,但他不能停下来去帮助他们,否则后果会更严重。

陈恒善放下已经昏迷的战友林逸资,抱起机枪抬头时,魏振基手中的机枪已经咆哮开了。

“快,先把正面那架打回去!”魏振基命令。

“好,看我的!”陈恒善抱起机枪。这时舰首的三寸炮与其他各炮也都开火了。敌机立即拉起来在江面空域躲躲闪闪。

战舰仍然在作蛇形航行避弹。

“恒善兄,你的右前低空好像有什么。”魏振基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两眼盯住江面空中说。

陈恒善循着魏振基的提示方位一看,果不其然,一架日机几乎是贴着江面向中山舰舰首直逼过来。

“机炮长”,陈恒善对魏振基呼叫,“敌机贴着江面偷袭来了,你快过来,快快快!”

“好!”魏振基抱住枪弓着腰身冲过来。

“机炮长,我来当副手!”炊事员陈宝通也赶来了,“我帮你们压弹,打狗日的小日本!”

今天,陈宝通带病为全舰官兵做了一顿可口饭菜后,萨师俊舰长与副舰长吕叔奋都命令他休息,说来也奇怪,陈宝通得的是打摆子病(又称疟疾),连续几天都是中午前后发病,发作时,先是寒战,盖几床被子还抖得床响,随后就发烧,烧得满脸通红,走近他就如同靠近小火炉,热气扑人。发病时全身发软,一点劲也没有。可今天,病魔似乎被陈宝通坚强的意志吓退了没敢来。此刻他心里充满了对敌人的愤恨,哪里可能想着休息。从床上一跃爬起到甲板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激战场面,整个战舰被硝烟笼罩了。帆缆下士刘则茂正在对空射击,看到陈宝通忙说:“快,舰首告急,吕副舰长在亲自操炮!”一听此话,陈宝通心急火燎,飞也似的向舰首跑去。

陈宝通的到来给予陈恒善、魏振基极大的帮助,使他们劲头更足。两位机枪手得到压满的一梭梭子弹,密集的子弹迎住偷袭的日机急袭,火力封锁了敌机的航道。

敌机驾驶员平泽是低空向中山舰压过来的,他的机腹几乎贴到江面,企图凭借舰炮火力死角攻击中山舰。但是他的算盘打错了,当平泽的战机越过高射炮的射击死角,直逼中山航主火力死角之时,陈恒善与魏振基几乎是以微笑的面容“迎接”他。

“敌机!”陈宝通叫起来。

“急什么,送死的!”陈恒善说着,可他的话音未落,敌机不知为什么突然拉了起来,陈恒善吸了口气,“他妈的,跑啦!”

“不会”,魏振基很有把握地说,“他是在引诱我们开火,侦察我们轻武器的位置。说不定另外还有什么阴谋呢,注意点!”

“有道理”,陈恒善醒悟过来,直点头,“我们得冷静点。”

“哎,你们看!”魏振基突然向右前一指,“敌机,那里来了一架敌机。”

陈恒善和陈宝通俩人同时顺着魏振基指向的方位望去,都吸了口冷气:“又一架敌机从右前低空偷袭来了!”

“小鬼子偷偷来,我们以牙还牙,悄悄地打!”陈恒善咬着牙,“振基兄,再有一挺机枪就好了!”

“找找看”,魏振基说,“别着急,左前那架还在耍花招吸引我们呢。”

左前那架敌机,它没有转到另外的方位,只是时高时低地上下窜动,活像乱蹦乱跳的小丑。敌人认为炮火的死角处相当安全。

“你俩打右方过来的狗,我管左前这只狼!”魏振基说着一挥手,“好了,各自多注意安全!”

陈宝通找到了一挺压满子弹的轻机枪,三挺机枪集中在一起显然打击的力度大得多。

从右侧偷袭的日机是大岛少佐,他要在他的部下面前创造奇迹!现在他从中山舰右前借助硝烟的掩护窜过来了。不知为什么,当他利用中山舰舰炮的火力死角逼近舰体,且快要进入轻武器火力射程时,又突然在电台中命令:“309,309,我放弃,你攻击!”

平泽一听恼怒地在心里骂着:“怕死鬼!”但说出口,传到少佐耳中的却是:“309从左侧火力死角进攻!”

“速度要快,我在中山舰右侧吸引舰上火力!”大岛少佐命令。

平泽没作出回答,他轻轻提起机头蹬机舵,轰炸机顺着中山舰左侧的火力死角快速逼近。平泽心里在想:“我若能把有辉煌历史的中山舰炸沉,那该能名利双收吧!”

“打!”陈恒善首先开枪,一串串子弹直袭平泽的机翼,魏振基在“打”声中机枪也欢笑起来。

平泽受到攻击急忙拉起机头,在电台中报告:“少佐,少佐,舰左侧有轻武器集中反击,不易接近!”

“压上去,我掩护你!”大岛少佐命令。

“明白!”平泽只好向右飞去,在磁矶山上空作了个大回旋后,进入江北面的大军山上空,他看到中山舰上空还弥漫着硝烟。

中山舰上,萨师俊、吕叔奋都在组织火力奋力反击敌机,舰上的所有炮火直指五架敌机(六架已经被击落一架)。

陈宝通打完一个弹夹再换弹夹时,陈恒善也要换弹夹了,这时只有魏振基一挺机枪在抗击冲过来的敌机。敌机上的机枪也在扫射,打在甲板上火花直冒。一位炮手被击中倒下了,已打红了眼的电讯兵张嵩龄放下手中的机枪,冲上炮位,对着敌机急射。

亡命的日机不顾机枪的纵射逼过来了,陈恒善、陈宝通换好弹夹继续射击。陈恒善的机枪管打红了,他正想对陈宝通说什么时,敌机上扫过来的机枪子弹打中他右胸,顿时鲜血直涌,陈恒善急忙用左手捂住伤口,魏振基冲上来一边给陈恒善包扎,一边高声叫:“军医官,陈恒善负伤了!”

“我没关系,不要管我!”陈恒善顽强地向敌射击。

敌机驾驶员平泽中尉死死地盯住魏振基他们所在位置冲过来,当他试图将飞机稍拉高一点时,一发复仇的子弹击中他右腹部。平泽慌忙拉起机头在电台中报告:“少佐,我腹部负伤。”

萨师俊看到舰首一片浓烈的硝烟,正要赶过去,敌机高速俯冲下来,对着指挥台一阵扫射,炸弹一枚接一枚地爆炸。簿记下士林寿祺倒下了,但他手没松。看到这位来自福建闽侯,1928年毕业于马尾练营,年仅33岁的部下阵亡时还紧紧抱住机枪不放,萨师俊悲痛万分,他把悲痛化作力量,把力量集中在手中的枪上。这时一等轮机兵郭奇珊满头大汗跑来报告:“舰长,轮机舱进水了!”

“快堵住,不能停车!”萨师俊一边命令,一边冲出来直奔轮机舱。

原来,平泽在偷袭中负伤拉起机头逃到舰上火力射程外后,日军空中指挥官大岛少佐怒气冲冲命令平泽:“带伤攻击,炸左舷!”

“长官,左发动机被打坏熄火!”

“就是机毁人亡也要攻击,这是中山舰知道吗?是非同一般的军舰,炸沉它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不炸沉我们绝不能收兵!”

大岛少佐咬牙切齿地命令。

平泽只好忍着痛驾机向中山舰又冲过来。

“各机注意”,大岛在电台中命令,“中山舰舰首火力太猛,跟着我炸舰尾!”

“明白!”另外几个敌飞行员异口同声地回答。

敌机在凤凰山、江北的大军山上空作回旋调整编队,并从远处观察中山舰的火力死角与炮火弱点,选择最佳的攻击方位。

舰尾也是萨师俊很担心的一个部分。昨天晚上,副舰长吕叔奋陪同萨师俊巡视舰炮,当他俩走到舰尾时,吕副舰长摸着舰尾那门德国制造的20厘米苏勒功高射炮说:“舰长,这门炮要连夜赶快清洗一下关键部件,万一明天有敌人袭击,到时候打不出炮弹可就麻烦了呢。”

萨师俊略一思考后马上对站在左侧的魏振基说:“机炮长,这门高炮是从沉舰上撤下来的,年久失修肯定有些毛病,你马上组织人员今夜抢修,要试炮,明天对付敌机空袭!”

“是!”魏振基回答完,立即去组织人做维修工作。

萨舰长非常重视吕副舰长的意见,是事出有因的。前不久副舰长张天宏调离后,年仅20多岁的吕叔奋调到了中山舰任副舰长,这位英俊的高个子上尉非常勤奋,什么事都抢着干,而且对舰船很熟悉,处理事情细致周全,让人心服口服。舰上官兵都很信任他。他到轮机舱,组织郭奇珊、张培成、陈利惠、董树仁等对动力机械进行全面维护保养。有天董树仁与张培成忙到深夜,他亲自将热乎乎的夜餐送到他们手中。董树仁不好意思让长官为自己服务,不肯接受,吕叔奋拍着董树仁的肩头说:“我们到了一条舰上,就是兄弟,还分什么长官、士兵呢,等打完小鬼子,我请你们到我家做客,好好喝一杯!”

董树仁与张培成对视一下,舒心地笑了,他们一手拿夜餐,一手举起向吕叔奋敬礼。

晚上维修高炮,吕叔奋没有立即走开,当魏振基带着人开始动手时,萨师俊、吕叔奋也与几个机炮兵一同动手,维修舰尾的另外两门37毫米机关炮与两挺捷克高射机枪,这些武器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中山舰的生命。长江中没有空军掩护,岸炮阵地也撤走了,中山舰只能靠舰上火力保护自己了。

舰上的武器维护了一次,萨师俊与吕叔奋这二位正副舰长也陪着官兵熬了一夜。经反复检查,战舰上的武器都能发射,二位舰长才放心地去休息一会儿。

敌机还在轮番向中山舰舰尾发起攻击,反击的炮火、机枪在怒吼。吕叔奋副舰长先舰长一步赶到舰尾,只见舰左舷被炮弹炸开近一米长的洞,江水呼啦啦地直向机舱涌。轮机兵董树仁用自己的身体堵在洞口并大声呼叫:“快拿东西来堵,拿东西来堵洞!”

“我们来了!”轮机长黄孝春带着人冲过来,“快,被子,用被子堵!”

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抱着被子朝洞口堵,但是江水的力量太大,很难堵住,眼看着无情的江水冲进了舰舱,不一会儿轮机舱中水就有半人深了。轮机兵们没有离开机舱,继续在用自己的身体,用被子等一切可以用的东西努力堵着炸开的洞。

“怎么样?”萨师俊快步走过来问。

“舰长,水马上就会淹到锅炉了。”董树仁抢着报告。

萨师俊正要跳进轮机舱,吕叔奋一把拉住他:“舰长,快回指挥室,指挥全舰作战,这里有我!”

“吕副舰长”,萨师俊点点头说,“现在情况非常紧急,我回驾驶台,你指挥舰尾作战,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吕叔奋回答。正副舰长紧紧握手后分开了。

萨师俊急匆匆地赶向指挥台,敌机的子弹在周围尖叫着掠过。

“各位兄弟注意,你们要坚守战位迎战,现在是国家最需要我们的时刻了,为国家战死才是军人的骄傲!”萨师俊在指挥台上对各位官兵宣传。

在炸弹的爆炸声中吕叔奋一面组织一部分官兵反击敌机,一面组织另一部分官兵抢救轮机舱。但已无回天之力了。军舰的锅炉淹没了,火熄灭了,军舰的机械航速没有了,只是在江水的浪涛中向下游漂去。

“吕副舰长,命令舵工吴仙水稳住舰向岸边靠去!”萨师俊命令。

“吴仙水,你是舵手,快采取应急办法稳住战舰!”吕叔奋传命令,“快,向江边靠拢!”

“我已经下达了向长江南岸靠拢的命令!”吕叔奋向舰长报告,“请舰长放心,舰尾有我!”

“好,命令火力猛一点,千万别再中弹!”萨师俊强调。

吕叔奋也担心舰尾再次中弹。当一门37毫米机关机炮的炮手中弹倒在炮位上时,他两步冲上去:“我来打!”

“副舰长,我来打!”黄孝春也冲上来。

“我来!”郭奇珊也奔过来了。

吕叔奋咬着牙向敌机反击。

“副舰长,我们过去都干过炮兵,你让我们打!”黄孝春大声说。

吕叔奋理解自己的同伴们此刻的心情,轮机舱被炸,轮机舱淹水,战舰失去动力,这对轮机兵来说是多么大的痛苦啊……

“轮机长,我帮你找炮弹!”董树仁抱起炮弹跑到黄孝春跟前。

“你去为高射炮找弹,快去!”黄孝春命令董树仁。

董树仁飞快地跑到高射炮手跟前,充当二炮手的角色,舰尾的反击更加有力了。

“轰……”一枚炸弹又在舰尾爆炸了。硝烟与烈焰充满舰尾部,董树仁不顾一切地冲进滚滚烈焰中,片刻,他抱着血淋淋的黄孝春冲了出来,一边呼叫着:“军医,军医……”

几个闻讯而来的官兵有的从董树仁怀里接过重伤的黄孝春,有的冲进火焰里。董树仁扭头再次冲进火海抱出郭奇珊,但是由于伤势过重,董树仁的战友黄孝春、郭奇珊牺牲了,牺牲在罪恶的日本帝国主义的炸弹中。董树仁呼叫着:“报仇,报仇!”抱起炮弹奔向高炮炮位。

舰尾的血战更激烈了……

就在舰尾血战时,舰首的一轮战斗更加险恶。在舰首的萨师俊舰长亲自抱着机枪向敌机扫射,一等号兵李麟奔过来:“舰长,我来打!”

“你……你快去找挺机枪来打!”萨师俊命令。

“舰长,副舰长叫我来请你上指挥台,指挥全舰反击!”李麟回答。

告诉副舰长,我马上去,请他立即到舰首来!

“是!”

吕叔奋回到舰首时,萨舰长也已经到了指挥台,正通过扩音器向官兵下达攻击角度。

舰随着江水向下游漂浮而去,舵工吴仙水在施展自己的技艺,奋力使军舰向浅水滩漂去。

敌机又在空中作回旋,显然下一下轮集中狂轰的时刻又要到了。疯狂的敌人这次是集中攻击舰尾呢,还是舰首或舰中部?萨师俊与吕叔奋都在仔细观察敌机的动态。

敌空中指挥官大岛少佐这次放过了平泽,他命令:“平泽,掩护,看我的!”

“309明白!”平泽不顾伤势执行上司的命令。

304,307,336几个飞行员都驾机冲上中山舰空域,他们也在掩护大岛少佐。

大岛是个刁滑的家伙,当舰尾火力猛烈时,他在舰炮火力射程外督战,眼看舰尾火力渐渐减弱,军舰又没有作蛇形避弹,大岛断定舰尾炮火损失很大,军舰动力系统坏了,只要炸毁舰首火力,炸沉中山舰只是时间问题了。现在大岛拉起机头来到了中山舰舰首上空,突然他兴奋地发现舰首的那门对飞机威胁极大的高射炮没有喷吐火舌了,这一下,大岛更是有些忘形了:一定要亲自炸沉中山舰回去领奖晋升。于是他命令别人掩护自己向中山舰发起攻击。

中山舰舰首那门高炮是老炮,射击时间较长后便卡壳了,舰首的火力网立即出现了中断空间,几个机炮长正在抢修之时,大岛猛推机头冲来了,当飞机怪叫着掠过军舰上空时,机腹下几枚炸弹被抛出,其中一枚击中舰首,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在火光的闪跃中,战舰大幅度摇晃起来。

“打!”萨师俊命令另外几门37炮追击敌机。

大岛少佐狂笑着刚刚拉起机头,正要向江北大军山上空飞去之时,两发37炮弹击中了他的飞机尾部,只见火光一闪,飞机拖着浓烟在江面爆炸了……

“好,打得好!”萨师俊向正在操作37炮的吕副舰长,用赞许的口吻又说了一遍,“吕副舰长,你打得好!好!”

大岛一死,另外四架敌机发疯般围过来了,炸弹狂风暴雨般在军舰四周爆炸。一阵狂轰滥炸后,陈宝通、张昌金两人同时报告:“副舰长,萨舰长的指挥台炸坏了!”

吕叔奋从炮位上跳下来:“张昌金,接替我!”

张昌金立即补位开炮。

吕叔奋冲到指挥台,只见萨舰长左腿被炸断,靠在指挥台边。一见吕叔奋忙两手支着半截身子吃力地说:“吕副舰长,快扶我一把,我得站起来指挥作战!”说着伸出手来抓住吕副舰长的衣服挣扎着站起来。军医也已来到要为舰长处理伤口。

日军的轰炸机还在发疯,中山舰处于炸弹的包围之中。

吕副舰长扶住萨舰长深情地说:“舰长,你与伤员都撤上岸,我们继续战斗!”

“不”,萨师俊摇摇头,他用仇恨的目光盯着那一架架日本轰炸机,“打,我们的舰要保存……”话没说完又昏倒在吕叔奋怀里。

敌机向中山舰投来密集的弹雨,江水在翻腾,无数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中山舰被烈火罩住了,舰身开始倾斜并开始下沉……

“快,把舰长抬走,把舰长抬走!”吕叔奋抱住萨师俊命令。

萨师俊从昏迷中醒过来,见自己被吕副舰长抱住,挣扎着下来,在别人的帮助下坐着:“快,把舰朝浅滩运动,修好后还可作战……啊……”一架敌机从空中掠过又一发子弹击中萨师俊左胳膊。

“组织火力反击!”萨师俊面色苍白,他使着最大的劲说:“把重伤员撤走,我不能离舰!”

“舰长,军舰已经无动力了,官兵伤亡很大,军舰在向下沉……”不等吕叔奋说完,萨师俊又一次昏迷过去了。

“快,把伤员抬上舢板!”吕叔奋在硝烟中抱着重伤的萨舰长。

魏振基、陈昌金他们都动手将重伤员背过来往舢板上送。

此时,军舰左舷已倾斜达50度了,炸弹炸起的江水顺着甲板从舰尾涌向舰首。官兵们并不撤退,仍顽强地继续对空射击。

日机驾驶员平泽在大岛机毁人亡之后,已经沮丧地加大油门逃走了。灭绝人性的日机307号驾驶员六波四郎狼一样地四处搜索。不久,他发现了正向南岸移动的小舢板。小舢板上满是从中山舰上撤下来的官兵。六波四郎兽性大发,拉起机头朝舢板方向冲去。吕叔奋此时明白敌人的目的是要杀害包括萨舰长在内的那批重伤员,他心急如焚地命令魏振基他们:“掩护舢板!”

罪恶的敌机一个闪电般俯冲,两枚炸弹“轰,轰”接连爆炸,小舢板消失在滚滚长江中……

“舰长,萨舰长……”官兵悲痛,吕副舰长的泪水夺眶而出。

中山舰上的官兵在吕叔奋组织下开始撤退……

落日是那样凄凉地映照着凤凰山,长江水滚滚东去,江畔上,一批中国海军官兵在吕叔奋副舰长的带领下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向牺牲的战友告别:“萨舰长,弟兄们,你们是为国捐躯的,你们是好样的,我们会永远记住你们,历史会永远记着你们!”他们举手敬礼,许多在战场上从不流泪的铁打的男子汉此刻也泪流满面。

幸存的官兵面对滚滚长江,久久不愿离去。

一代名舰沉入江底,多少位战士为国捐躯了,中国人民永远记住了这一天:1938年10月24日。

抗日战场上为国捐躯的烈士们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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