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陕公路 外夜
夜幕中飘着鹅毛大雪,隐约可见逶迤的大山披上银装。
险恶的盘山公路:大雪盈尺,覆盖在弯曲的公路上。
我第十八兵团的指战员迎着漫天的飞雪,健步走在艰险的川陕公路上。
一辆吉普车不停地按着喇叭缓慢地爬行在山路上。
化入吉普车中:贺龙叼着烟斗坐在后排座位上,一边抽烟一边与马识途交谈。
马识途指着窗外大雪弥漫的夜景,感慨地:“贺老总,当年孔明出歧山、伐北原,十几万大军外加辎重粮草,要比您挥兵入川难多了吧?”
贺龙:“那是自然!话又说回来,这点困难对毛大帅麾下的指战员而言,真是小菜一碟!”
马识途一怔:“为什么?”
贺龙乐观地:“因为我们是共产党员!”
马识途:“说得好!”
贺龙:“我离开北京的时候,毛大帅对我说:当年李白一个人入川,就吟出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绝唱!可是,孔明多次指挥千军万马出川,过险谷,走栈道,还不知打过多少仗,在他写的《出师表》中,却没有留下一个难字。”
马识途:“对!对……”
贺龙:“毛大帅问我:贺胡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马识途:“贺老总,您是怎么回答的呢?”
贺龙:“我想了一下,觉得怎么说都不满意。最后,我干脆地说道:就像作战打仗一样,我听毛大帅的!”
马识途:“毛主席又是怎么说的呢?”
贺龙:“毛大帅说,李白是诗人,他吟咏的是个人的感受;孔明是政治家,他想的是为蜀国争天下,他面对一切困难,只能吟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马识途:“毛主席讲得太好了!我们这些共产党人,只能为新中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前方,一个战士站在山路中央,打着手语拦住去路。
司机停下车,回过头来说:“贺老总,前方有情况,请下车步行吧!”
贺龙:“好!服从命令听指挥,下车步行。”他说罢打开车门,跳下车来,转身又把马识途扶下车。
马识途难为情地:“这多不好意思!”
贺龙:“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爬雪山,走雪路,我比你有经验,走!”他说罢昂首迎着风雪朝前方走去。
山道拐弯处,只见一位战士拿着一面红色的三角小旗,冲着行军的指战员大声喊道:“同志们!不要睡觉,每人的脚下要生根,山路下边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就没有命了!”
贺龙走到近前,关切地问道:“小同志!有人掉下去吗?”
小战士:“有!方才,为了追歼前面的敌人,一辆卡车拉着我们连第一排全体指战员,车一打滑,就连车带人全都滑到山下去了!”
贺龙严肃地:“全都牺牲了吧?”
小战士低沉地说:“是!”
贺龙:“你们的连长呢?”
小战士哭了:“我们的连长带着二排、三排的同志,正在前面为牺牲的战友们开追悼会呢!”
贺龙悲痛地:“走!我们参加追悼会去。”他说罢大步踉跄地向前走去。
马识途紧紧跟在贺龙的身后,十分小心地走着。
大雪覆盖的盘山公路 外夜
几十名解放军指战员列队站在盘山公路边上。
一位排长庄严地喊道:“二排、三排的战士们,向我们牺牲的一排的战友脱帽、致哀!”
几十名指战员整齐划一地脱帽,致哀。
突然,风雪飞舞的夜空传来战士们的号啕声。
特写:贺龙、马识途赶到近前,脱帽致哀。
排长哭泣着喊道:“默哀毕!”
几十名指战员昂起头,依然涕泣不止。
排长:“下边,请我们的张连长致悼辞!”
张连长望着山下大声说道:“战友们!你们为了解放大西南、为了我们新中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放心吧!你们第一排的战斗任务,交由我们第二排、第三排来完成。战友们!你们就在这里安息吧,等大西南解放了,我们全连的同志一定重新回到这里,把所有的军功奖章全都献给你们——!”
全体战士号啕大哭,回荡在风雪的夜空。
贺龙走到张连长的身旁,哽咽着说:“同志们!我贺龙,也要讲几句!”
“贺老总!贺老总……”同志们围着贺龙哭了。
贺龙:“同志们!你们的父母把你们交给我贺龙了,我应该把立功的儿子再还给你们的父母,可你们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掉在了山下,我贺龙对不起你们的父母啊!”他哭着朝山下鞠了三个九十度的大躬。
张连长:“贺老总!是我的责任,您处分我吧!”
贺龙悲痛地:“不!应该受处分的是我贺龙。”
张连长大声喊了一句:“贺老总……”他失声哭了。
贺龙:“不要哭了!抬起头,告诉我,这辆满载一排战士的卡车,为什么会掉到山下去?”
张连长:“今夜出发前,王团长告诉我们:兄弟部队刚刚端掉一个敌人的师部,就接到了一个由成都打来的电话:说蒋介石明天要举行阅兵式,急调驻扎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什么军乐队……要他们连夜赶回成都,参加阅兵。否则,严惩不贷!为此,王团长命令我们连打先锋,乘坐刚刚缴获敌人的卡车火速前进,一定要把敌人这个军乐队全部俘虏!结果,卡车司机为了闪躲一个行军睡觉的战士,他来了个猛刹车……”他再次号啕大哭,说不下去了。
贺龙:“你们一定不要处分这个行军睡觉的战士!”
张连长:“是!”
贺龙沉吟片时,转身拍了马识途一下:“大知识分子,辛苦一点,跟着我接收这个军乐队去!”
一座教室 内夜
教室内漆黑一片,隐约可见:
一张张课桌拼成一张大床,上边躺着几十个国民党军乐队乐手,发出大小不一的鼾声。
“叮叮……”讲台桌上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声。
李队长信手打开电灯,迷迷糊糊地拿起听筒:“喂!我是军乐队李队长,有什么事吗?”
电话中传出严厉的质问声:“你们军乐队出发了吧?”
李队长一怔:“天还没亮呢,去什么地方?”
“去成都!”
李队长:“去成都做什么?”
“参加蒋总裁亲自主持的阅兵式!”
李队长:“我们没有接到命令啊?”
“这就奇了他妈的怪了!一个小时以前,我就在成都给你们打过电话了啊?”
李队长大惊:“我……的确没有收到您的电话啊!”
“好了,立即起床,带好乐器,乘车赶往成都!”
李队长:“是!”他挂上电话,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特写:各种军乐器整齐地摆在窗台、讲台上。
几十个乐手稀里歪斜地坐在用课桌拼成的桌面上,愕然地看着李队长。
李队长蓦地从桌面上跳到地下,大声命令:“全体听令,立即起床,带上乐器,出发!”
“李队长,去什么地方啊?”乐手们七嘴八舌地问道。
李队长发火地:“都不要再问了!再问,我们的脑壳就得搬家了!”
全体乐手大惊,遂慌忙跳下桌面,整理行囊。
一辆军用吉普车穿行在风雪交加的旷野。化入车内:
贺龙:“马识途同志,我记得你曾说过:解放大西南的形势可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秋风扫落叶!”
马识途:“对!自从刘、邓大军解放重庆以后,我认为应当改为风卷残云。”
贺龙:“有气魄!不过,我还是有三分担心哟!”
马识途一怔:“什么,您还有三分担心……”
贺龙:“对!比方说你讲的风卷残云,会不会也卷起砂子,迷了我们的眼睛?再比方说,你讲的秋风扫落叶,这落叶多了会不会罩住地面?我们能不能把这些落叶变成肥料?”
马识途沉思有顷:“说老实话,我只想到胜利就要到来了,没有去想胜利后的事情。”
贺龙叹了口气:“不想不行啊!毛大帅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贺胡子啊,你就要入川了,一定要汲取前人的教训,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马识途自语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一座教室 内夜
李队长拿起放在讲台上的指挥枪,巡视了一遍双手抱着低音号、圆号、长号以及拿着小号、黑管、双簧管等不同军乐乐器的乐手,大声说:“弟兄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集体答说。
李队长:“听我的命令,卡车就停在学校的大门外,大家行动一定要迅速,务必在天亮之前赶到成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集体答说。
李队长把指挥枪向门口一指,大声命令:“出发!”
突然,教室外面传来“啪、啪”两声枪响。
李队长和乐手们听后大惊,有的吓得把乐器一扔就往桌子底下钻。
这时,院中传来张连长的喊话声:“国军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缴枪投降!”
李队长严厉质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张连长:“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李队长惊得“啊”了一声,随即手中的指挥枪失落在地。
这时,一个趴在桌子底下的乐手哆嗦着问:“李队长!我、我们没有枪可缴啊?”
恰在这时,张连长大声命令:“同志们!对天开枪示警。”
庭院中传来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
李队长站在大墙后边,胆怯地说:“解放大军,我们是国军的军乐队,没枪可缴,你们说怎么办呢?”
院中传来张连长的命令:“立即把你们手中的乐器摆在窗口上边,举着双手走出教室!”
李队长打开窗子向庭院一看,特写:
张连长举着手枪站在前面。
几十名战士站在张连长的身后,一起把枪口对准了教室。
李队长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把手中的指挥枪放在窗口上,很不情愿地举起双手,低着头走出教室。
其他的军乐手学着李队长的样子,先放好乐器,然后举起双手、低着头走出教室。
学校庭院 外夜
张连长看着走出教室门口的乐手,他举着手枪大声地说道:“听从我的命令,你们要举着双手,站成一列横队!”
李队长举着双手站在教室门口的前面。
接着,几十名乐手举着双手很快站成一列横队。
张连长走到李队长面前:“你姓什么?担任什么职务?”
李队长:“免贵姓李,是军乐队的队长!”
张连长:“你们的武器呢?”
李队长转身指着教室的窗口,特写:
教室的几个窗口摆满了各种不同的军乐乐器。
张连长笑了:“那叫什么武器?都是一些洋喇叭嘛!”
李队长昂起头,像是受了侮辱似地辩白:“那不是洋喇叭,是阅兵用的军乐器!”
张连长也把头一昂,一本正经地说:“在我看来,你们这些军乐器就是洋喇叭!换句话说,你们这些吹洋喇叭的就是洋吹鼓手!”
李连长高傲地:“不对!我们绝对不是洋吹鼓手。”
张连长:“嘿!当了我们的俘虏还不服气?我问你:你们这些洋喇叭比我们家乡的土唢呐能多吹几个音?”
李队长:“一个也不多,都是七个音。”
张连长:“你这位李队长学了多长时间?”
李队长:“在南京国立音专学了五年。”
张连长大声笑了:“你可真够笨的啊!”
不知何时,贺龙和马识途走到了跟前。
张连长行军礼:“报告!我们抓了几十个笨得出奇的俘虏,您说该如何处置?”
贺龙:“张连长!他们笨在什么地方啊?”
张连长指着摆在窗口的那些乐器,说道:“这些吹洋喇叭的国民党兵,一共七个音,他们吹了五年,您说笨不笨?”
贺龙:“叫我说啊,一点也不笨!”
张连长:“还不笨啊!我一个星期吹会一个音,最多一个月就全都会吹了!”
贺龙摇了摇头:“我保你一个月也吹不会一个音!”
张连长不服气地:“好!我两个月学会吹一个音,一年零两个月也就学会吹这洋喇叭了!”
贺龙:“马识途同志,你说呢?”
马识途:“简单地说,我们的张连长说的是外行话。”
张连长一怔:“什么?我说的是外行话?”
贺龙严肃地:“没有错!”他看着这些被俘的举着双手的乐手,大声说道:“根据我们的俘虏政策,只要放下武器,就不是敌人!因此,你们都给我放下双手,抬起头来吧!”
李队长和几十个乐手相继放下双手,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贺龙和马识途。
贺龙:“你们都是军队中的音乐家,请你们原谅我们的张连长,他生在农村,长在军队,没有在城里念过书,更没见过这些来自外国的军乐器,方才说了一些外行话,我贺龙在这里向你们陪礼了!”他说罢行军礼。
李队长大惊:“什么,您就是我们蒋委员长出高价买您项上人头的贺龙将军?”
与此同时,几十个乐手愕然地看着贺龙。
贺龙开怀大笑:“对!可你们有所不知,早在二十二年前,我贺龙也曾是蒋委员长手下的一个军长呢!”
李队长:“真的?”
贺龙:“我不会骗你的!”
李队长:“那你为什么还要起兵反对我们的蒋委员长呢?”
贺龙:“因为他变了,站在了劳苦大众的对立面,成了四大家族——以及所有官僚资产阶级的代言人。”
李队长缓缓地低下了头。
贺龙:“我们从来主张革命不分先后,怎么样?你们就像傅作义将军、陈明仁将军那样,站到我们这一边来吧?”
李队长:“叫我们投降?”
贺龙:“也可以这样说吧!你是个读书人,应该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向真理投降不丢人,是光荣的。”
李队长:“可我……只会指挥军乐队啊?”
贺龙:“你知道吗?我们解放军最缺的就是军乐队!怎么样?等我们的《战斗剧社》到了,你就去当专家!”
李队长沉默不语。
贺龙:“不必为难,我允许你们考虑一些日子。不过,我要明确告诉你们:明天就不要去成都帮着蒋某人阅兵了,等我贺龙率部进入成都的时候,你们就奏响《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和我贺龙一起举行隆重的入城仪式!”
成都 中央军校操场 外日
空中刮着呼呼作响的北风。
操场上卷起乱纸、杂草,在半空中飞舞。
操场中央高高竖起的旗杆,被风吹得摇来晃去。
顾祝同穿着呢子大衣从大楼中走出,寒风一吹,他下意识地把头缩进了衣领中。
胡宗南大步走进军校大门,焦急不安地说:“顾总长,我的那支军乐队已经失去了联系,估计很难赶到成都了!”
顾祝同:“没有军乐队,老头子他怎么阅兵?”
胡宗南:“我临时杂凑了二十几个会敲军鼓、会吹军号的乐手,只好对付一下了!”
顾祝同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他指着简易的观礼台,问道,“准备好陪着老头子观礼阅兵的有关人士了吗?”
胡宗南:“咳!怎么叫准备好了呢?时下,只能做到秃子当和尚,凑和这个材料了!”
顾祝同指着风雨飘摇的旗杆:“升旗用的军旗和旗手,都准备好了吧?”
胡宗南:“好了!”他沉吟片时,“顾总长,大冷的天,我们可否劝说校长取消这次阅兵呢?”
顾祝同:“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头子的脾气,要说你去,反正我不去找挨骂!”
蒋介石临时下榻处 内日
蒋介石驻足卧室中央,十分苍凉地看着穿衣镜。
蒋经国小心地帮着蒋介石穿戴阅兵礼服。
有顷,蒋介石穿戴完毕,冲着穿衣镜微微地点了点头。
蒋经国送上一副白色的手套。
蒋介石熟练地戴上白手套,挎上指挥刀,说道:“经儿,跟着父亲……”话未说完,遂又大声地咳嗽起来。
蒋经国一边为蒋介石轻轻地捶背一边说:“父亲,您有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休息一会儿吧?”
这时,室外传来军乐高奏《黄埔军校校歌》的乐曲。
蒋介石:“听!阅兵的前奏曲奏响了,我应该出场了!”他说罢挺直业已微驼的上身,迈着军人的步伐走出卧室。
蒋经国微微地摇了摇头,快步追上蒋介石。
中央军校操场 外日
操场上朔风劲吹,发出特别剌耳的叫声。
观礼台下站着二十几个编制不全的军乐乐手,他们身着礼服,戴着白手套,双手捧着不同的乐器,在那位只会机械地上下舞动指挥枪的乐队指挥的指挥下,拼力地吹奏《黄埔军校校歌》。
观礼台上站着顾祝同、胡宗南、俞济时、毛景彪、刘宗宽等所谓嫡系将领,他们全都忘记了寒风的吹袭,一个个焦急地望着观礼台一角。
有顷,身着戎装的蒋经国步履沉稳地走上观礼台,接着,他又转过身来,向台下一看:
蒋介石穿着大元帅礼服,胸前挂着各种勋章,左手握着指挥刀的长柄,右手举到耳边,目不斜视地登上观礼台。
顾祝同带头迎过来,行军礼:“总裁!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您检阅我三军官兵!”
蒋介石:“很好!”他大步走到观礼台前,严肃巡视:
台下编制不全的军乐队继续吹奏着;
操场的一端站着几百名身着陆海空军服的仪仗队。
蒋介石转身冲着顾祝同微微地点了点头。
顾祝同小声地:“宗南,阅兵开始!”
胡宗南走到观礼台口,站在麦克风前,大声命令:“全体注意,一律噤声!”
军乐队停止奏乐,全场只有狂风怒嚎。
胡宗南继续大声命令:“蒋总裁阅兵仪式现在开始!第一项,升旗!奏乐——!”
那位指挥向下一挥指挥枪,这支编制不全的军乐队再次高奏《黄埔军校校歌》。
蒋介石带头举起右手,行军礼。
顾祝同、蒋经国、胡宗南等将领举起右手行军礼。
两个身着礼服的士兵迈着慢正步走来,第一个士兵双手捧着军旗走到摇晃的旗杆下边。
双手抱着军旗的士兵一抖军旗,恰好狂风大作,吹落了他手中的军旗。
另外一个士兵倏地扑上前去,双手按住了军旗。
那个抱着军旗的士兵急忙赶过来,他们分别抓住军旗的两角,十分吃力地走到旗杆下边,又很不容易地系在了绳子上。
两个士兵的手哆嗦了,一点一点地向下拉着绳子。特写:
缓缓升高的军旗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旗杆越发摇晃。
军旗就要升到旗杆的上端,随着“嘎”的一声,摇晃的旗杆拦腰折断,军旗随之倒下。
蒋介石大惊。
顾祝同、蒋经国、胡宗南等将领大惊。
军乐队停止奏乐。
准备接受检阅的仪仗队惊得不知所以。
蒋介石从震愕中醒来,巡视一遍参加检阅的队伍,大步走到麦克风前,极其严肃地喊道:“全体一律听从我的命令!我宣布,阅兵正式开始!奏乐——!”
军乐队又再次奏响《黄埔军校校歌》。
三军仪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来。
蒋介石站在台前行军礼,看着走来的三军仪仗队。
顾祝同、蒋经国、胡宗南等高级将领惊魂未散地行军礼,看着仪仗队走过观礼台。
中央军校会客厅 内夜
蒋介石依然穿着大元帅着装,双手拄着文明手杖,低头坐在沙发上。
蒋经国从内室走出:“父亲,岳军叔叔自昆明打来长途电话,说下午乘飞机返回成都。”
蒋介石无力地:“有什么特殊的消息吗?”
蒋经国:“岳军叔叔说,他回到成都以后当面向您详陈。”
蒋介石:“只要能飞回来,就说明尚未有异常事情发生。”
蒋经国:“阎院长说,今天必须召开国是会议,国府应该立即迁往台湾办公。”
蒋介石霍然站起:“没想到这个阎老西是如此怕死!”
成都 行政院会议厅 内日
阎锡山神态肃穆地:“国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四川的实力派刘文辉、邓锡侯等已经逃到彭县,一旦与南下的共匪贺龙所部汇合,成都就失去了作为陪都的条件;另外,云南的实力派卢汉坚拒国军入滇,就是同意国府迁往昆明,也是十分危险的。因此,行政院各部委首长一致决定:国府必须即刻迁往台湾办公。下边,请蒋总裁作指示!”
在阎锡山的讲话中摇出:
蒋介石身着大元帅戎装威严地坐在总裁的座位上。
顾祝同、胡宗南、蒋经国以及十多名文武百官坐在会议桌的四周,心不在焉地听着。
蒋介石:“我赞成行政院各部委的决定:国府即刻迁往台湾办公。我要说明的是,第一,把国府的元老以及他们的家属,全部迁往台湾;第二,留在四川参加‘川西决战’的高级指挥员的家属,也要用飞机运往台湾。调派飞机的事情,由参谋总长墨三负责。”
顾祝同:“是!总裁,一俟‘川西决战’打响,成都必将变成敌我双方争夺的中心。加之成都无险可守,自应另设指挥中心为宜。”
蒋介石沉吟片时,断然地:“那就在西昌设立总指挥部,继续与共匪作战。”
顾祝同:“总裁,由谁先去西昌打前站呢?”
蒋介石:“先由贺国光飞赴西昌,筹建总指挥部,其他人选,另外开会再议。”
顾祝同:“是!”
蒋介石十分厌倦地:“还有什么事情吗?”
胡宗南:“有!总裁是党国的核心,也是国军的灵魂,我代表留在大西南的全体黄埔同学晋言:总裁必须立即随国府迁往台湾办公!”
顾祝同:“我举双手同意!”
“我们全都同意!”与会者七嘴八舌地说道。
阎锡山笑着问道:“总裁,您的意见呢?”
蒋介石:“要走,你阎院长走,我蒋某人坚定地留在成都指挥‘川西决战’!”他说罢愤然起身,昂首走出会议厅。
接着,蒋经国、顾祝同、胡宗南等相继起身,快步追赶蒋介石。
阎锡山愕然地看着离去的蒋介石等人,尴尬地摇了摇头。
成都大街 外日
大风吹着蓉城的大街小巷,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
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过,化入车内:
蒋介石倚在后排靠背上,眯着双眼听蒋经国报告。
蒋经国:“父亲,据毛人凤报告,刘文辉、邓锡侯等已经逃到彭县,正在密谋有关降共的事情。”
蒋介石睁开双眼:“他们已经形成共识了吗?”
蒋经国:“不得而知。”
蒋介石生气地:“告诉毛人凤,在这非常时期,我们必须掌握这些地头蛇们的准确动向!”
蒋经国:“是!为此,毛人凤亲自游说王缵绪,请他再去彭县一趟,一是摸清刘文辉、邓锡侯他们的真实情况,再是视情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
蒋介石蹙眉凝思良久,低沉地说:“告诉毛人凤,还是请王缵绪向刘文辉、邓锡侯这些人晓以大义为好。”
蒋经国:“是!另外,据毛人凤得到的准确情报,刘伯承、邓小平于今天——十二月八日移师山城重庆了!”
蒋介石大惊,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重庆 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 外日
重庆响遍《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歌声。化出:
长江、嘉陵江两岸少有行人,只有行乞的老人带着孩子沿着岸边走过。
刘伯承、邓小平在警卫人员的保护下,沿着长江大堤走来。
刘伯承感慨万千地:“我又回到山城了!二十多年了,昔日的理想终于变成了现实!”
邓小平:“我又看到扬子江了!转眼之间就快三十年了,那时,我才刚满十六岁啊!”
刘伯承:“这说明打烂一个旧世界是何等的不易啊!”
邓小平望着历经战火洗礼的山城,十分沉重地说:“我相信在这战争的废墟上,再建一个新世界更难啊!”
刘伯承:“再难,我们也得重建一个新世界。”
邓小平:“你说得对啊!否则我们这些共产党人高唱的‘英特那雄奈尔,就一定要实现’,岂不就是一句骗人的空话!”
刘伯承微微地点了点头,放眼向江中一看:
江边码头既没有停泊的货船,也没有昔日装卸货物的工人,只有一条联结岸边码头的梯级石路。
刘伯承指着江边冷落的码头:“走!下去看看。”他说罢带头迈步拾级而下。
邓小平扶着刘伯承沿着梯级石路走到江边码头。
刘伯承蹲在码头边,双手掬起长江水,放在嘴边尝了尝,情不自禁地说道:“好甜的扬子江中水啊!”
邓小平向远方一指,感慨地说道:“多美的山城啊!”
刘伯承:“你我这两个属龙的游子又游回来了,面对着这灾难深重的山城,还有父老乡亲们,我们该说些什么呢?”
邓小平一挥右手:“让山城更美,让扬子江水更甜!”
这时,一位警卫人员沿着石路跑了下来:“报告!请刘司令员、邓政委立即赶回司令部。”
刘伯承伸展双手,无可奈何地说:“看!你我想对着扬子江多抒发几句都不行啊!”
邓小平:“谁让你是号令三军的刘司令员呢!”
第二野战军司令部 内 傍晚
李达站在作战地图前面凝思。
刘伯承、邓小平大步走进司令部。
李达转过身来,焦急地:“时下,是瞬息万变的重要时刻,可你们二位呢,听说还对着扬子江发思古之幽情去了!”
刘伯承笑了:“这就是你这个参谋长的不对了!我和邓政委回到了阔别二三十载的故乡,如果不对着扬子江发思古之幽情,那就一定是个不肖的游子了!”
邓小平:“算了!和李达这个陕西佬只能讲吃羊肉泡馍。有什么重要的战事啊,那就请讲吧!”
李达:“方才收到李克农同志转来的情报,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等实力派,正在彭县策划和平起义。”
邓小平:“很好!立即电告我方有关情报人员,极力促成,越快越好!”
李达:“据柴处长说,由于我方密码的改变,导致和派到邓锡侯身边的同志失去了联系。”
刘伯承:“那就请刘文辉先生把电报发往雅安,交由王少春同志报中央军委,然后再转给我们!李达同志,郭汝瑰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李达:“据杨勇、苏振华电告,郭汝瑰派出联络起义的部属,已经与我五兵团接上了头。”
邓小平:“电告郭汝瑰,立即起义!”
李达:“是!另外,在地下党组织以及我情报人员的努力下,贵州的王伯勋、张涛等将在近期举行起义。”
刘伯承:“很好!”
这时,柴处长走进,双手呈上一份电文:“报告!昆明的同志发来有关卢汉起义的电文。”
刘伯承接过电文很快看完,转手交给邓小平。
邓小平看罢电文,果断地:“很好!我们的方针是:策动敌人起义先重点开花,那就是力促昆明的卢汉,彭县的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等首先起义。”
刘伯承:“接着,就要在大西南遍地开花,由郭汝瑰、王伯勋等带头举义,其他敌之高级将领绝大多数就会跟着起义。”
邓小平:“这就叫大势所趋!”他蹙眉凝思片刻,“为了加速昆明起义,我看可以起用周总理在昆明埋伏下的‘昆洛’这个棋子了!”
刘伯承:“我赞成!柴处长,张群飞离昆明了吗?”
柴处长看了看手表:“再过一个小时,张群的飞机就在成都降落了。”
刘伯承:“请立即电告有关的同志,严密关注蒋介石、张群的动向!”
柴处长:“是!”
成都 中央军校会客厅 内夜
蒋介石十分不安地在客厅中踱步。
蒋经国陪着张群走进:“父亲!岳军叔叔到了。”
蒋介石关切地:“岳军兄,昆明的卢汉有异动的情况吗?”
张群:“尚且看不出来!”
蒋介石:“好,好!我们坐下谈。”他说罢坐在沙发上。
张群落座后说道:“卢汉正在戒食鸦片烟,动不动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中断谈话,回去休息。”
蒋介石:“这会是真的吗?”
张群:“我当面见过,不会错的。一句话,他只想向中央要钱,从不体谅总裁的难处,也忘了我对他的情义。”
蒋介石多疑地:“恐怕没有这样简单吧?”
张群:“那您就亲自问问您的黄埔弟子龙泽汇、李弥和余程万这三个军长吧!”
蒋介石:“他们现在什么地方?”
张群:“就在楼下的会议室里等着您的传见呢!”
成都 中央军校会议室 内夜
李弥端着茶杯无限悲凉地:“来!我们以茶代酒,三个黄埔弟子一块说说心里话。喝!”他带头喝了一大口。
龙泽汇、余程万很是怆然地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李弥仰天长叹:“当年,我们这些跟着校长打天下的黄埔弟子,被世人比做下凡的二十八宿。真是好景不长啊!如今有的死在土八路的枪下,有的做了共匪的俘虏,就说我吧,一个堂堂的国军第十三兵团司令,最后打得全军覆没,只身从徐蚌会战的死尸堆中逃了出来……”他忍不住地哽咽了。
叠印字幕 国军第八军军长 李弥
余程万:“李军长!事到如今,还是顺变制怒,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吧!”
叠印字幕 国军第二十六军军长 余程万
李弥蓦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不!我一定要把满腹的怒气宣泄出来。”
龙泽汇:“好!老学长,你就尽情地说吧!”
李弥:“你们都知道吧?我们黄埔一期的同学除了我以外,留在大西南的就剩下胡宗南和宋希濂了!时下,宋希濂下落不明,只有胡宗南替校长苦撑着,老头子真是可怜啊!呜呜……”他竟然失声痛哭了。
龙泽汇有意地:“李军长,时下的校长有什么可怜的呢?”
李弥:“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他掏出手帕擦了一把泪水,“美国人抛弃了他,共产党把他当头号战犯,各地方实力派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有意让校长出丑,看他的笑话……”
余程万:“你说的这些我们也清楚,可时下面对这复杂的乱局,你说该怎么办呢?”
李弥重重挥下右拳:“自古征战要靠子弟兵!我们三个都是黄埔的弟子,绝不能看校长的笑话!”
余程万:“也不能让其他人看我们校长的笑话!”
突然,楼梯上响起有礼貌的掌声。
龙泽汇、李弥、余程万转身一看:
蒋介石在蒋经国的陪同下,与张群一边微笑着鼓掌,一边缓慢地走下楼梯。
龙泽汇、李弥、余程万同时行军礼:“校长!”
蒋介石伸手示意免礼,动情地:“你们的话我不仅全都听到了,而且还使我想起了什么是黄埔精神。你们方才的谈话,就是真正的黄埔精神!”
龙泽汇、李弥、余程万再次行军礼,异口同声地说:“愿聆听校长的教诲!”
蒋介石悲怆地:“我的教诲已经没有多少弟子听了!为了高扬你们三位所坚持的黄埔精神,我设便宴招待你们的到来。”
龙泽汇、李弥、余程万:“谢校长!”
成都 中央军校的小餐厅 内夜
一张圆形的餐桌,摆着六个饭盒和六双筷子。
蒋介石等走进小餐厅,当仁不让地坐在首席。
张群、蒋经国依次坐在蒋介石的右边。
蒋介石看了看不敢就座的龙泽汇、李弥、余程万,说道:“今天,请泽汇坐在我身旁,你们二位就随便坐吧!”
龙泽汇、李弥、余程万依次坐在蒋介石的左边。
蒋介石:“时下,是国难时期,我就采用中餐西吃的办法,宴请我最好的三位学生。下边,我们边吃边谈。”
龙泽汇、李弥、余程万只顾低头吃饭,谁也不发一言。
蒋介石:“你们三位都是从昆明来的,告诉我,如果共匪窜到云南,卢主席和你们怎么办呢?”
龙泽汇昂起头:“报告校长!遵照您的指示,把云南变成坚实的反共基地,积极防御,尽力抵抗。”
蒋介石点点头:“很好!要是抵抗不住呢?”
龙泽汇:“向滇西撤退,到大理一带继续抵抗!”
“对!到大理一带继续抵抗。”李弥、余程万附和着说。
蒋介石突然变色:“谁叫你们跑到滇西的?”
龙泽汇、李弥、余程万嗫嚅不语。
蒋介石气愤地:“我的学生必须听话,效忠党国,现在云南就靠你们三个人了!如果你们和卢主席要这样打算,我就不管你们了!”
李弥、余程万相视无语。
龙泽汇:“校长,卢主席和我们有困难啊!”
蒋介石:“有什么困难?”
龙泽汇:“就说我们这三个军吧,缺少武器,军饷也不能按月发出,再说汽油呢,也少得可怜。”
李弥:“对!发不出军饷,军心不稳啊!”
余程万:“没有汽油,汽车、装甲车,等于是一堆废铁!”
蒋介石:“武器,仓库里有的是;美国借给我们的银元、美钞,存在菲律宾,马上空运给你们;说到汽油,那就更好办了,请顾参谋总长下令,立刻从海防沿滇越铁路运到昆明。”他说罢看了看龙泽汇、李弥、余程万的表情,严厉地问道“讲吧!你们还有什么困难?”
“没有了!”龙泽汇、李弥、余程万低沉地答说。
蒋介石:“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们,在西南与共匪决战,我们有三大优势:一是美国有力的支援;再是胡宗南部还有三个完整的兵团;三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一句话,你们只要发扬黄埔精神,保持军人气节,云南就一定会是固若金汤的反共基地!”
“是!”龙泽汇、李弥、余程万答说。
蒋介石侧首看了一眼蹙眉凝思的张群,客气地问道:“岳军兄,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张群:“为了把云南建成固若金汤的反共基地,我决定明天与这三位军长再飞返昆明!”
蒋介石愕然一怔,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