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
半生缘的最后,
赵世钧说:"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些,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沈曼贞说:"我们回不去了,世钧,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而今, 祝福死死的被景初按在怀里,她仿佛听见林岚咯咯的笑着说:“姐,我爱他, 我觉得就是有多大的伤害都没有关系!”她眨了眨眼, 又看见秦微笑那一双温柔的眸子,他说:“重新认识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事,我来告诉你,我的过去。”
景初炽热的手掌贴在祝福跳得兵荒马乱的太阳穴上,他说:“小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和我在一起一个月,一个月后你想离开就离开。”
他说:“这么多年,我总想有一天,能开车带着你到处走走, 总想买上一百多种甜点摆在你面前, 总想能给你买那条你十八岁生日看上又死活不让我掏钱的裙子……小猪,我现在都能做到这些了,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一个月, 只要一个月,至少能让我好好的对你说一声 ‘再见’。”
这些年他为别的女人掏钱买单,开车兜风,表面上看起来对爱情游刃有余,但内心里总有一丝报复的情绪,其实更多的还是希望这些好全都是给她的。
现在的傅景初已经比当年那阳光少年有手腕,他说:“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会每天来这等你,等满这一个月。”
不给祝福回答的时间,倒车,绝尘而去。
第二天祝福上班, 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弄错了带子,拿错了策划稿,镜头前分手的恋人为财产说谎,大骂,最后大打出手, 女方对祝福说:“你来评论评论,这世上还有爱情吗?你看看……”
花一下午时间安慰当事人, 然后剪辑片子, 上司张姐看了摇头,说:“不够吸引!” 大笔一挥直接改成:曾经海誓山盟,如今拳脚相加, 分手恋人如此彪悍为哪般?金钱害人!
张姐点头:“要夸张,要惊悚,这样就对了!”
祝福更加晕了,工作得越久越知道的越多对自己做的事情失望, 在镜头后冷眼看着这些打闹争吵,爱情亲情友情显得那么脆弱,有时还要显戏码不够夸张的残忍。 这就像一个热爱动物的摄影师,却非要躲在岩石后面拍摄蛇是如何一点一点吞了大象。
祝福也如实的说了,张姐愣了愣,叹气:“你还年轻不懂,做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则!” 就像摄像师说的:做我们这一行可不能破坏大自然的规律!
张姐拍拍祝福:“明年的调动出来了, 我要被调去社会新闻组,顶那边王组长的职位, 上面说我只能带一个人去, 你和小何,我看好你,加油!”
傅景初果然说到做到,晚上八点车子就停祝福家楼下,他既不上去也不打电话给祝福,只是那么静静的在车子里坐着。 祝福家窗户的灯灭了,就能听到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 祝福躲在被子静静的看着天花板知道他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
周末的时候,祝福回家, 她是个踏实的人,向来遵循我不骗你你也别来骗我的原则,对于自己的母亲撒了这么个弥天大谎,她实在忍不下去, 还是问了。出乎想象之外的,祝太君没有大发雷霆,安静的听完了, 出了屋子,过了一会又进来, 塞了张照片给祝福。
祝福拿手上一看是一张她在加拿大时发给祝太君的照片, 不记得是哪个PARTY上了,和一个男生在一起照的, 但这样的照片在PARTY上是多么平常啊,她没想到却酿成了另一场误会,不,以她妈的性格也会找出其它的理由来奚落景初的。
祝福低着头,手里死死的握着照片,听到她母亲的话:“丫头,我知道你难过, 我听你这么说也知道那男孩受的苦不比你少。但你确定经历了那么多还能像原来那样吗?你们两真的能这样过一辈子吗?生活哪有那么戏剧化,你妈是过来人, 感情中一旦有了伤疤啊,那就永远的横在那里, 无论以后再完满,心里都过不去那道坎!你确定你看到他不会想起过去?不会想到……那没了的孩子?”
祝福咬紧牙没法回答, 她母亲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这些过去从她妈的嘴里说出都让她无法忘怀,又何况是对着他。但她又不想搭理她妈, 背着身不说话。良久,她听到一句叹气声,她母亲说:“算了,你要想找他就找他吧,我再不会拦着了,做爸妈的还不就是希望子女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 门“吱呀”一声,她听到她母亲在关门的时候的轻叹:“哎,本来想让你喊那医生到家里来吃顿饭的。”
祝福母亲对秦微笑的信息大多不是从自己的女儿口中得知,而是从林岚的口中得知。
林岚对祝福撒娇:“姐,你都看了我的男朋友了,还不让我看看未来表姐夫!”
祝福很头疼:“你尽瞎叫!我妈那你一说我又遭殃了!”
林岚说:“这有什么,姨妈问我我当然捡好的说了!快嘛,快嘛,哪天我把我家那个叫出来,你把你家那位也叫出来,四人约会,这是我从小的心愿啊!真是太棒了!”
祝福没体会到林岚那一脸神往,她自己想想这四人约会的场面只想撞墙!
林岚果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过了几天就说好象长虫牙了,要看医生,在电话里说的可怜兮兮:“姐,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阿, 他出差了,又没人管我,只剩下你可以救我了!”
祝福当然知道林岚说的“他”是谁,自打双方见过之后林岚更加不避讳在祝福面前提起傅景初, 一定要让祝福参与她感情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恋爱了的小姐妹常有的举动,可听在祝福耳里却好比酷刑,她很想吼林岚:你别说了但又不可能。
祝福现在听林岚这么说突然明白最近没看到景初的车子的原因, 她想想心软,还是带林岚去了秦微笑的诊所。
去的时候,秦微笑正在帮人看牙, 一身白大褂,衣领里露出浅蓝色白条纹的衬衫领,第一扣扣子没扣上,露出点皎洁的颈,他出来边脱了手套和口罩边问祝福:“怎么了?”
林岚在后面狂扯祝福的袖子,祝福最近不知是因为别的还是因为内疚对秦微笑多少都有点冷淡, 但今天突然因为有事就找上他,顿时觉得自己很没有人品,一张老脸通红, 硬着头皮把林岚的情况说了。
秦微笑却还像以往那样温和的笑着:“没事,往这边,我来看看。”指了指诊所里另外的座位。
祝福看秦微笑这么无芥蒂的样子,顿时又觉得自己太不大气,看看人家多有度量。
祝福就跟在秦微笑后面走,林岚跟在祝福后面,突然对祝福来了句:“姐,原来你是好这口的,制服诱惑阿!”
祝福说:“屁!” 偷偷瞄了眼秦微笑,看到他那双眼睛笑盈盈的看着她,顿时她的脸就火红,恨不得踹林岚一脚。
林岚却是个嘴甜的, 秦微笑帮她检查时,她就甜甜的喊了句:“谢谢未来姐夫。” 祝福真恨不得立即消失在宇宙中。她却不知道那时秦微笑戴着口罩,细软刘海间的眉扬了扬,侧脸的轮廓一下子柔和。
秦微笑说林岚的牙要做根管治疗,今天先把牙神经弄死塞药进去, 可能最近会牙疼,最好喝点流质,避免纤维类食物塞在牙里。祝福为了避免尴尬,主动要求帮林岚买东西,出门去了超市。
回来的时候,她对着诊所旁边精品店橱窗里的一对小熊发呆, 这家店好象以前她和景初散步时路过, 她当时的性格就是看到可爱的东西就走不动路,这对熊娃娃 一个穿了西装衬衫,一个穿着婚纱生态憨极了!但店主说是韩国正版价格不菲,当时景初就说:小猪,等你嫁给我了,我就把这对活宝买回来放我们的床头!
祝福盯着这小熊突然觉得变迁太快,如今他有钱买了,她自己也买得起了,可是终究也不大可能了, 有些东西并不是钱能买的回来的,例如岁月,例如感情……
突然,有个声音说:“喜欢就买啊!”
祝福回头,是秦微笑站在身后,褪了白色的医生服,穿着浅蓝色白纹衬衫, 他这个人真的是很适合淡色的人,月牙白,浅蓝,浅紫……让人看到就觉得是很舒适的一个人。
秦微笑说:“喜欢这娃娃就买呗。”说完就要推门。
祝福赶紧拦住他:“别,别, 我那么大个人还要那么多毛绒绒的东西实在太可笑了!”她只是胡扯个理由想搪塞过去,再说她现在也的确是不想要了。
秦微推门进去说:“那我买,是给将来女儿买的,你先玩着好了。”他笑着这样说着,那么的自然,却让祝福羞愧的心一下子被蛰到。
不一会,祝福手里就拿着那两只娃娃,曾经他说要买给她的东西,而今却是由他来送, 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
连林岚都称呼他为“未来表姐夫”,祝福害怕将来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摸了摸那两个娃娃,她试探性的问:“那个,微笑牙医,我知道我们是长久的认真的交往, 但是……你知道的……总是有意外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不能走到一起你会怎样?”
他的步子是微微快过她一点的,为她拉开门, 风铃“叮呤”的一声响,他侧过头说:“祝福,如果那样, 我只求你现在幸福快乐就好!如果以后再忆起彼此不会觉得厌恶,没有悔恨,是能够微笑的!这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一段美好的感情了! “
秦微笑又转过头去往前走, 一直是那么温柔的人却坚定了眼神:“但是,在这之前我一定会做百分百的努力去挽回。 不期求,也不辜负!”
那天午后,这个男子如是说着,阳光那么好,皎洁的光斑漂浮在他温润的侧脸上,变成了一副灿烂的油画。
这几天的夜晚,祝福都睡不好, 书看不下去,饭也吃不下。人生总有那么一个阶段,所有的事情都像约定好的一般聚在一起扑面而来,你明明知道这是一个转折点,任何一个微小的选择都会是另一个人生,但是,你就是无能为力。
祝福靠在床边看某热播大陆剧, 电视里的女主角天真烂漫的为爱不顾一切,曾经她也是这样, 后来她明白人都在每一个阶段的信仰,追求都是不同的。
手机在床头跳, 秦微笑已经打过电话了,所以祝福能猜到这个电话可能是谁的, 手机“咔咔”的震了很久, 她还是接了。
轻轻的,装模做样的“喂”了一声。
对方那边很吵杂,都是喧哗声, 但他的声音无论在哪她都能辨得清楚的,他说:“喂,小猪,是我。”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就在那头笑起来,因为她没挂电话而笑,因为她“嗯”了一声而笑,傅景初说:“我这几天都在外面出差,今天刚回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嗯”了一声, 又说:“我知道。林岚告诉我了。”
两人又都沉默了。
她听得他的呼吸声,约是又是饭局喝了酒,砸在电话上, 背后有人喊:“傅少, 你说出去一会这都十分钟了,不行不行,要罚,十分钟当然要喝十杯。”
他却没有回答那人,只在电话里轻轻说,像很好脾气的在哄她:“乖,没事,睡吧, 晚安。”
挂了电话。
快天亮的时候,祝福起来如厕, 听到外面街道扫落叶的声音,下意识的掀开窗帘, 楼下停着他黑色的凯宴。
天开始蒙蒙亮, 远方传来轮渡的鸣笛声, 祝福趴在窗台上,多在薄薄的窗帘后,街道上清扫的大扫把的“唰啦”“唰啦”声就像一支大毛笔烦躁的刷在她心上。被罚喝了那么多酒的景初,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在她酣睡的时候他就在这冬夜的车里吗? 他喝得那么醉就能这样放心让他再开车回去吗?
祝福坐在温暖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越想却越乱。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突然,她不能再想,立即跳了起来, 在门口的衣柜里随手拿了长到脚的羽绒服, 开了门冲出去, 脚“咚咚”的踩在楼梯上, 边下楼边把羽绒服往身上裹, 打开楼道大门一看,车子黑色的屁股就快要消失在小区的拐角,她想也不想的开始拔足奔跑,自从离开高中之后她就没有再如此剧烈的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