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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哄抢成老板的职高生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这几年,随着浦东新区的开发,海纳百川的“浦东奇迹”,成了能人贤士青睐的地方。但不管你是来寻梦赚钱,还是来买房掏钱,谁也离不开吃、喝、拉、撒。位于浦东新区陆家嘴西路上的潘记火锅店,便是解决“五脏庙”问题的好所在。

火锅店的老板名叫潘旺财,个头不大主意蛮多。火锅店的生意平日就还算不错,节日、周末更是潘老板数钞票的辰光。但不知咋的,这个周末潘记火锅店却大门紧闭,鸦雀无声。聚在店外等上班的员工,交头接耳了大半天,才等到了潘老板带着家人、亲信“跑路”的消息。

突然的变故,砸得众人晕头转向,杵在那里好一会,才省悟过来。砸锁的砸锁,撬门的撬门,一窝蜂似的涌进了潘记火锅店。

“……这冰柜归咱俩,还有厨房里这台微波炉……”两个健壮、帅气的厨师,对视一眼直奔八成新的冰柜。东北厨师的先下手为强,惹急了伶牙俐齿的服务员。几个漂亮的川妹子不甘落后,摩拳擦掌地扑了上去。

顿时,潘记火锅店桌倒杯碎,乱成一团。见状,一位瘦小、清秀的年轻女子,径自奔进厨房,果断地拔了微波炉电源。哄抢的双方同时回头,见是店里做领班兼面点师的林巧玲出了手,一时倒也拉不下面子与其争夺。

工友们对林巧玲的大度,是看在她平日待人的古道热肠上。谁知林巧玲客气当运气,不仅将厨房里的微波炉稳稳地搁在了冰柜上,还伸展手臂将冰柜连消毒柜,一股脑儿护住了。工友们没承想到了关键时刻,看似和善的小姑娘,终究也暴露了贪婪的本性,再也按捺不住了。

面对众人的指责,林巧玲毫无歉意。干脆附下身趴在冰柜上,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连拨了三个电话。见她打电话求援,众人傻了眼。

林巧玲虽说也只是个打工拿钱的主,但在这帮外来务工者中,却是个独一无二的本地人。她自幼懂事、乖巧,知道父母的不易,发奋读书一心想考上个好点的大学,不辜负父母对她的期望。然而,事与愿违。刚上初中时父母便成了棉纺厂的下岗工人。

半月后,下岗后做家政工的母亲出了车祸。林巧玲为了让父亲腾出手来去赚钱养家,只有把照顾母亲的重任接了过来。她每日里学校、医院两头跑,势必影响了功课,再加上家境大不如前,只得放弃大学梦,初中毕业后读了职高。

转眼间,林巧玲从职高毕业了。可如今拿着大专文凭没着落的大有人在,她这个职高生要入招聘单位的法眼,更是难上加难。林巧玲卖保险、当营业员、去超市做厂方销售代表,折腾来折腾去,直至应聘到潘记火锅店做收银员,才算安稳了下来。

林巧玲在职高学的是财会,知道找个学有所用的“饭碗”不容易,不仅本职工作认真负责,对外地来的打工同事也是以诚相待。三月前,林巧玲还自费参加了面点师培训。谁知面点师资格证领出不到一周,火锅店老板便玩起了人间蒸发……

“喂,这里怎么了?刚才谁打的电话……”二十分钟后,餐饮协会、劳动仲裁、工商管理的有关人员,先后赶了过来。几个大盖帽赫然露面,工友们才知道貌似和善的小姑娘,竟然找来了“硬后台”,心里不禁打了个咯噔。

“……老板跑了,欠俺的工资也泡汤了,老婆孩子等俺带钱回家过年,可俺兜里连回家的路费也掏不出!小林她,她……”无疑,林巧玲的贪心、自私、霸道犯了众怒。众人围上去七嘴八舌,要执法的给个公道。

得知又是一起拖欠工资的老板一走了之,打工仔哄抢物资引发的纠纷,执法的哪敢掉以轻心。为了不让事态激化,忙不迭安抚众人。

“大家听我说,不良老板欠薪逃跑了,按规定我们会将其所有资产清查,拍卖后,首先偿还打工者被拖欠的工资……”劳动仲裁人员的表态,给辛辛苦苦白干了几个月的外来务工者,带来了温暖和希望。然而,得知老板潘旺财的银行帐户上只有23元余额,而眼前火锅店的餐具,桌椅,电器,连同冰柜里留下的肉类、蔬菜,厨房里搁置的米面,统统折价也只够支付二、三个人被欠的工资后,众人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见同伴沮丧地杵在那里,大厨栓宝按捺不住站了出来。“唉,八只铁锅七个盖,缺口忒大了,俺说甭管被欠的工资谁多谁少,不如全部先拿一笔回家路费……”栓宝的提议算得上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不仅让川妹子脸上的敌意减退了不少,就连赶过来平息事态的管理者,似乎也默许了这个权宜之计。

众人正欲瓜分店里的东西,不言不语的林巧玲,冷不防冲上前奋力争夺。林巧玲的“壮举”让工友们始料不及。大厨栓宝瞥眼蓬头散发的林巧玲,建议按外乡人回家路费的金额,给家住静安区的本地小姑娘也留下份额。

说实话,拿不到被欠工资,仅靠变卖店里东西当做回家路费,已让工友们懊恼至极,这会儿见用不着路费的也要分路费,心里更是堵得慌。见众人脸上乌云密布,餐饮协会张理事忙站起来做“娘舅”。他耐心地解析了下岗工人家庭的不易,又悄悄暗示林巧玲少分点钱,毕竟不用乘车坐船。

谁知林巧玲偏不领情,人家拿什么她就抢什么。平心而论,工友们也晓得林巧玲也被欠着工资,先前分路费没把她考虑进去,确实对她有点不公平。可听从张理事的调解让了步,她依然霸着东西不放手,岂不是欺人太甚!

林巧玲的一意孤行,让工友们硬压下去的火苗“腾——”地一下蹿了上来。同仇敌忾的人们,冲上去把林巧玲当成了泄愤的目标。赶过来平息事态的管理者,晓得眼皮底下的混乱,极有可能变成“动乱”,哪敢袖手旁观。

幸好,大盖帽们软硬兼施,劝阻及时,才扼制了一场因无良老板拖欠工资,诱发的哄抢、斗殴事件。势单力薄的林巧玲虽没什么大碍,但也是扯掉了纽扣,磕伤了额头,磨破了手。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瘦弱的林巧玲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是一副要钱不要命的样子。

“侬要抢么,伊阿要抢,抢来抢去抢噶一眼么事,卖卖掉分到手,只够到黄浦江上坐趟渡轮,当啥路费?俄勿同意!俄有闲话要讲……”林巧玲不晓得中了什么邪,口中喃喃自语,就是不肯将东西分给大家。

劳动仲裁的小周,怕林巧玲的固执,再度引发和同事们的冲突,忙站起来表示,既然林巧玲有话要说,就听听她到底意欲何为,再作定夺不迟。林巧玲感激地点点头,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设想……

得知林巧玲近似疯狂的举动,并非贪心所致,只是不甘心火锅店就此散伙,竭力保存店里的设施和留存的“粮草”,就是想继续开张营业。用赚来的钞票偿还大家被欠的工资,众人傻了,呆了。

这年头,无良老板拖欠工资,人间蒸发的事时有发生。虽说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但查封账号不见资金,瓜分财产变卖物资便成了唯一的举措。就算执法的无钱可执行,打工者也只有自认倒霉。从未听说过用老板扔下的破店,继续做生意的。林巧玲的异想天开,就连处理劳资矛盾的管理者,也是闻所未闻。

说实话,老板欠钱跑路,打工的继续做生意赚钱自救,也许是个不错的点子,可这样的举措从无先例!林巧玲环顾四周,没一个“吃皇粮”的声援她,只有转身在工友中发展“同盟军”。

其实,哄抢东西索讨路费,只是身无分文境况下的本能反应。工友们见证了都市的繁华,那个还愿待在老家的土炕上剥指甲?林巧玲苦口婆心地劝说,终将他们从被拖欠工资的激愤、冲动中拽了出来。林巧玲说只要能赚钱,就一定先让伙伴们平分路费,自己这个本地人决不挪用一元钱的承诺,更是让天南海北的打工者暖了心。

“好,小林俺信你,俺不走了,俺跟你干!”林巧玲的设想,最先得到了东北大厨栓宝的附和。年轻的川妹子虽不用养家活口,但体验过了城市的繁华、新奇,再也不愿待在乡村的田头地角看日落日出。听了林巧玲的劝说,想想反正过完年还得找地方打工,不如留在火锅店里干老本行。

川妹子雯雯的表态,触动了工友们对来年不确定因素的担忧,不由自主地站到了留守的行列。林巧玲如释重负,再三表示,决不变卖店里任何物品。只要赚出伙伴们的回家路费,要走的还可以走,愿留下来的就用分得的路费作投资,打工的也要做回自主经营的主!

林巧玲的战前动员极富鼓动性,跃跃欲试的工友们,异口同声推举她当“老板”,带领大家把濒临倒闭的店铺撑下去,让大家来年也有个捧“饭碗”的地方。

“新官上任三把火”。林巧玲这个“哄抢”出来的代理老板,当即颁发了第一道指令,让工友们去小吃摊上吃早餐,每人的花费全部由她承担,但必须将早餐品种、价格、口味及进餐等候时间,详细记录下来交给她。

皇天不负有心人。林巧玲这番明察暗访,轻轻松松摸了早餐市场的底。她推敲了各人反馈的信息,果断地决定,不做守株待兔的火锅生意,专卖需求大返利快的早餐点心。

三天后,门可罗雀的火锅店重新开门迎客。虽然挂的还是老店名,但经营的项目都与“潘记火锅店”大相径庭。不晓得是大饼油条,唤醒了老上海对传统早餐的记忆,还是实心馒头配白粥,成了外来务工者价廉物美的选择,第一天的试营业就做了600多元的生意。

首战告捷,士气大振。林巧玲趁热打铁,让员工们轮番按各自老家的习惯、口味,做了些糕点夹杂在本地传统早点中出售。

也算是歪打正着。次日,早餐车一推出店门,就被晨练归来的大伯大妈围了个水泄不通。富有地方特色的糕点,成了尝尝新鲜、调调口味的新宠。

转眼一月余。起死回生的潘记火锅店,已足够支付所有员工回家的路费。但不知咋的,没一个工友赶着要领钱买车票。

“小林,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我想……”林巧玲正在疑惑,栓宝带着掌勺的弟兄,走上前表示不回家了,还要林巧玲兑现当初的承诺,将他们没领取的路费,作为第一笔投资。林巧玲正担心工友们取钱回家,会断了店里的“资金链”,闻言,求之不得。

得知留在店里继续干,可以将放弃的路费作为投资,而有了投资就成了店里的“股东”,众人交头接耳,无不心动。林巧玲环顾众人,暗暗打定主意,决不辜负大家的信任,要让扔进去的钞票尽快“下仔”。

谁知好事多磨。这日,早餐车刚刚收摊,一个打扮入时的胖大姐,急匆匆跨进了店门。川妹子雯雯乖巧地迎上去,介绍糕点。可不知咋的,胖大姐挑剔的目光,在各式早餐上扫了个遍,也没掏钱的意思。

林巧玲很是不解,正欲询问,胖大姐慢悠悠开了口:“嘿嘿,一个早市下来,剩下的就这么一点啊,看来你们的早餐确实卖得不错。哦,既然生意红火,那欠下的老账也该先清一清了……”得知胖大姐不是买主是债主,众人瞠目结舌。

林巧玲怎么也没想到,老板潘旺财开溜前,已欠下了8个月的房租。可潘旺财不光欠着胖大姐的房租,留守下来的工友们,又有那个没被他拖欠着工资?找不到债主,总不能让打工的替老板还钱吧!

胖大姐认定了房子是租给火锅店的,不管换不换老板,只要开门做生意就要结算欠下的房租。她理直气壮地扬言,不光要拍卖东西抵房租,还要收回店面房另行出租。唬得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老板带着我们的工资跑了,我们连一张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林巧玲一字一句重申了众人的处境和无辜,毅然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将其压在了胖大姐的手里,求她宽容一段时间,欠下的房租待她们慢慢还。见小林为了保住大家的“饭碗”,连外婆临终时留给她做唯一念想的金项链都拿了出来,工友们很是感动,纷纷上前效仿。

胖大姐对林巧玲的陈述似有所动。但看看塞到手里的“抵押物”,没几样是值钱的东西。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悻悻然将抵押退回了原主,答应欠下的房租可以分期偿还,但口说无凭,须得有信得过的人当担保。

房东作了让步,林巧玲感激不尽。可胖大姐要找担保人的条件,又让她犯了难。“怎么,要找信得过的担保人?行,我来试试,你看合不格?”林巧玲循声抬头,惊喜交加。她怎么也没想到,毛遂自荐为她当担保人的,竟会是餐饮协会的理事张晓天……

不知是亏欠房租的压力变成了动力,还是因外来务工者陆续回家过年,卖早餐的摊位少了,糕点的销量成倍增加。这生意越好赢利越多,分到工友头上的钞票自然水涨船高……

也算是应了“天公酬勤”的老话,将火锅店改卖早餐的林巧玲,终于在除夕夜还请了陈债,还让工友们足额领取了老板逃跑时拖欠的工资。不过,工友们争先恐后地将补发的工资,当做投资再次放进店里等它“下仔”,因为林巧玲决定在经营早餐的同时,把熄火多时的火锅重新烧起来……

梅谢桃红,冬去春来。以工友们各地家乡土菜为主的特色火锅,试营业便赚了个名利双收。据说,抽调资金盲目投资的潘旺财回来了。面对焕然一新的店堂,潘老板追悔莫及,自动提出要将潘记火锅店更改招牌,归到林巧玲名下。但林巧玲认定火锅店为员工共有,自己只是股东之一。又据说,没在别处盼到旺财的潘老板,回来十数日仍寻不到一个“饭碗”,只得回火锅店给各位“股东”打工。

转眼又有三月余,职高生林巧玲哄抢成老板的新闻,仍在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因了她自强自立的事例,有识之士牵线搭桥,请她去给学弟学妹们现身说法,讲讲“谁的青春不迷茫”;谈谈“走出逆境的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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