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风尘仆仆的凌天翔，走进了女儿那间17平方的出租屋。十天前，凌天翔的老伴病逝了。回家奔丧的女儿，不忍心撇下孤零零的老爸，只有将父亲带到自己打工的城市安身。
凌天翔的独生女儿凌雪燕，是小山村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可不知咋地，乖巧、聪明的凌雪燕，大学毕业在城里找到工作后，不仅很少捎钱回家，就连节假日老爹娘想让她回家看看，也总是因为工作忙而一拖再拖。
这不，凌天翔来城里已半月余。凌雪燕仍是忙得鸡叫出门鬼叫进门，就连在家陪老爸一起吃顿饭也顾不上。不过，雪燕每次给父亲准备的饮食、菜肴倒都是既新鲜又合老爹口味的。
这日，凌天翔偶遇房东鲁大妈，两人便闲聊了起来。鲁大妈十分健谈，没五分钟就把左邻右舍介绍了个遍，对凌雪燕的概况更是了如指掌。“哎呀，小凌她爸啊，你们家小凌真是太节省了，现在那个年轻人的工资不是过路财神，像她这样攒了千钱攒万钱的，可还真的少见。哦，听说小凌每个月的收入近二千呢。唉，别瞧你女儿唇红齿白的，其实……”闻言，凌天翔目瞪口呆。
说实话，每月近二千元的收入在城里算不上高薪，可在东挪西凑培养女儿上大学的父亲眼里，简直成了天文数字。他并不是怨恨女儿有份不薄的工资，却几年来对老家从未曾援助，主要是他不明白，对自己同样节俭到极点的女儿，把钱用到了什么地方？
次日，凌天翔假装酣睡，等女儿起床洗漱便悄悄跟了上去。雪燕脸颊泛青，眼袋下垂，双目无神的真容，此刻在父亲面前原形毕露了。凌天翔一阵心痛差点叫出声来，他这才知道房东所言非虚，女儿已不是以前那只活蹦乱跳的燕子了，她的桃腮、红唇都是假的，是化妆出来的。
“什么，您说我瘦了？爸，不会吧。不过，真的能瘦点也好，人家还花钱减肥呢。”凌天翔责怪自己粗心，决定和雪燕好好谈谈。谁知话刚出口，就被雪燕打断了。虽然雪燕的回答很是轻巧，可凌天翔隐隐觉得女儿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凌天翔暗暗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弄明白如此节俭的女儿，到底把钱用在了什么地方？等女儿一出门，凌天翔忙溜进卧室搜索了起来。但不知咋的，凌天翔忙活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一件时尚的衣物，一件值钱的首饰。
凌天翔知道肆意查看女儿的衣物，是对她的不尊重。可他是父亲，他有责任了解自己的女儿。他要知道工作三年不吃不喝，不穿不戴，雪燕的钱到底去了那里？
“啊！注射器！难道雪燕她、她……”凌天翔午饭后扩大了搜索范围，终于在卫生间的小木箱里发现了一只使用过的注射器。凌天翔傻了，呆了。他愣了好一会，猛然省悟，收入近2千的女儿为什么入不敷出，为什么容颜枯黄，原来从前的乖乖女，早已成了瘾君子……
“爸，您说得道理我都懂。我也想成家立业让您贻养天年，我也想永远和爸在一起生活，可我做不到，我是身不由己啊！爸，求您别问、求您别管……”发现注射器对凌天翔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而在他再三盘问下女儿的这番言语，更让他痛彻心肺。
凌天翔彻夜难眠。从女儿悲哀、无奈的回答中，他知道女儿已被毒魔控制得不能自拔了。有心要挽救女儿，可势单力薄，谈何容易！
其实，雪燕这一晚也没睡好。次日起来迟了，见父亲不提昨晚的话题，雪燕才松了口气。她草草洗漱一番，正欲出门“嘭嘭——”突然，四个陌生男子闯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放开我……”不待雪燕询问，陌生男子对视一眼，蹿上前紧紧地扭住了她。
“孩子，别记恨爸，爸不能让你这样下去，你去强制戒毒吧，就算爸求你，爸是为了救你、救你啊！”雪燕恍然大悟，是父亲把这些缉毒警察，叫到家里来抓自己女儿的。她怔怔地望着父亲，欲语又止间，脸色激变，冷汗淋漓，捂着腹部瘫了下去。
晕厥的雪燕被快速送进了医院。凌天翔吓得魂飞魄散，他曾经在影视剧中看到过瘾君子，在毒瘾发作时生不如死的惨状，如今从医生护士忙碌、紧张的神色中，凌天翔知道那些可怖的镜头正在雪燕身上重演，凌天翔心痛如裂，欲哭无泪。
“你是凌雪燕父亲？哎，你们做爹娘的怎么搞的，为什么拖到现在……”凌天翔听得护士呼唤家属，忙不迭奔进了值班室。一进门就遭了接诊的许医生一顿训斥。他知道女儿到今天的地步，确实是自己平时的疏忽，若是女儿真的摆脱不了毒魔，她的一生就真的毁了。不寒而栗的凌天翔，“卟嗵”一声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许医生一定要想办法，让女儿解除毒瘾。
凌天翔的举动，让许医生懵了。“什么，戒毒？你说，给你女儿戒毒？嗨，你胡说什么呀！凌雪燕是这里有病，病得不轻。看状况病史起码也有三四年了……”见许医生手指右下腹，凌天翔傻了眼。他做梦也没想到，女儿身上的种种迹象，竟然是她重病在身的症状。不待许医生说完，心急如焚的父亲，转身冲进了急诊室。在老爸的再三追问下，雪燕迟疑着吐露了真相。
三年前，凌雪燕以优异的成绩走出了大学校门。她知道父母培养她上大学的不易，决心好好找个工作、努力赚钱，孝敬父母。
凌雪燕为找工作到处奔波，终于被思奇广告公司聘用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上班不满三月，凌雪燕就感到肝胆部位隐隐作痛。她没什么钱，又还在试用期内不敢声张，只得悄悄找了家小诊所……
医生检查后神色凝重，见她不肯住院更是十分惋惜。磨蹭了好一会，只得直告她按病症判断，若不正规治疗将活不过两年。得到医院判的“死刑”，凌雪燕伤心至极，泣不成声。
凌雪燕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也知道肝硬化腹水的治疗是个无底洞。她不知道去哪里凑医药费，更害怕刚工作就住进了医院，公司知道了还不取消她的试用期？自己患上恶疾，父母便没了依靠……雪燕咬咬牙擦干泪，她要趁自己还没躺倒，去赚钱，去存钱，去尽可能地安排父母的晚年。
“这注射器是……燕子，你有病、你不该瞒着爹娘。爸糊涂，爸错怪你了啊！”得知女儿为了省几个注射费，自己学会了打针，凌天翔呆若木鸡。女儿的孝心感天动地，而自己竟然误解她是在吸毒。“啪——”凌天翔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也许，生命真的需要意念来支撑。用倒计时的生命，为父母积攒养老金的凌雪燕竟然熬过了三年。可雪燕心里明白，这次腹部的激烈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她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不，燕子，爸不让你走，爸要救你，爸不让你走……”凌天翔不甘心女儿年轻的生命就此消失，毅然决定舍身救女。
二十分钟后，凌天翔找到了肝胆外科主任高晓峰，要求给女儿做肝移植。凌天翔声泪俱下的叙说，显然让高主任动了恻隐之心。但器官移植手术不是说做就能做的，他立马通知了接诊医生许亮，了解病人详情，制定医疗方案。
“咦，这不是急诊病人凌雪燕的家属吗，你，你来这里是……”许亮跨进门，一眼瞥见凌天翔在场，心里不由得有点忐忑。如今医患矛盾尖锐，他怕自己接诊时有什么差错，家属寻到主任处投诉来了。
许亮正欲询问，凌天翔窜上前紧紧拽住了他的手臂：“许医生，我知道肝源不好找，别找了，我有，我、我给雪燕移植。求您，求您救救我女儿……”许医生这才知道病人家属找到科主任的缘由。此刻，面对早晨还苦求自己帮其女儿解毒瘾，这会儿又义不容辞地要为女儿捐肝救命的父亲，许医生百感交集，哭笑不得。
“嘿嘿，捐什么肝，做什么移植，不用，全不用。凌雪燕根本就没有肝硬化！……”许医生此言一出，凌天翔与高主任面面相觑。许医生顾不得细说，赶紧将手里的病案和凌雪燕的检验报告单，一并呈给了肝胆科主任高晓峰。
其实，凌雪燕得的只是“胆结石”。只因当初在试用期内，不敢声张的凌雪燕才悄悄找了家小诊所求诊。而这家黑诊所为诱骗她住院谋利，竟将普通的“胆石症”谎称是“肝硬化晚期”。院方没料到这个90后的小姑娘，竟然会为了父母放弃治疗。
此后，蒙在鼓里的凌雪燕，每当疼痛发作时，便去那里配点消炎药，止痛剂顶一顶。说实话，“胆结石”在临床中属于多发病、常见病，可长期没得到对症治疗，结石自然越长越大，症状也是越来越严重。这次的激烈腹痛，就是“胆石症”引发了急性“胰腺炎”。
得知女儿疾病真相，凌天翔瞠目结舌。“……燕子，你没有肝坏死，你不用做移植，你、你不会离开爸。燕子，爸的好孩子……”凌天翔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冲进病房。喜极而泣的父女俩，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次日下午，凌雪燕推进了手术室。据说，她的胆囊摘除手术，是肝胆外科主任高晓峰亲自动的刀。凌雪燕不仅手术顺利，就连术后恢复也出奇得好。
半月后，有关部门查封了那坑蒙拐骗病人，差点害死了凌雪燕的地下黑诊所。
荷谢桂香，夏去秋至。最近又有了新的传闻，据说，凌雪燕的感恩、孝顺，让她打工的那家小公司的老板感叹不已。毅然决定，不仅报销了凌雪燕住院动手术的全部费用，还为公司所有的外来打工者补办了社会养老金和医疗保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