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已古稀的孙奶奶，最大的爱好就是翻挂历。为此她常常遭到小辈的白眼。媳妇骂她杵在那里碍手碍脚，儿子说她吃饱了撑的。小辈埋怨归埋怨，孙奶奶好像是吸毒的上了瘾，实在难以自制。
这天下午，孙奶奶又站在了挂历下，但她并未像以往那样前后翻看，而是锁定在当天的日期上发呆。因为今天是她75岁的生日。孙奶奶知道除了死鬼丈夫，没人会记得她的生日，而死鬼丈夫早在10年前就成了真正的死鬼。孙奶奶默默地站了好一会，转身走出自己的小屋。
孙奶奶悻悻然走进厨房，只见柜子上有只包装讲究的蛋糕。案板上还摊满了大包小袋的零食，卤味。孙奶奶惊喜万分，她怎么也想不到儿子、媳妇早已悄悄地买好了蛋糕。虽然花生米、牛肉干对她来说，只能望饼充饥，但可贵的是这份孝心啊。孙奶奶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暗暗自责平日里忍让不够，常常误解了小辈。
不知不觉间，早到了吃晚饭的辰光。饥肠辘辘的孙奶奶，忍不住出来张望。只见桌上早已摆满了红红绿绿的菜肴，那只精致、漂亮的蛋糕上，也已插上了生日蜡烛。“哎，要不让我妈先吃一点吧。”儿子阿强瞟一眼母亲，小声与妻子丽丽商量。“嘿，我们忙进忙出的都还没饿，怎么就她等不及了。再说，今天给龙龙过生日，小寿星不到，谁也别想吃！”媳妇狠狠地瞪一眼婆婆，很是不满。
闻言，正欲返回小屋的孙奶奶傻了，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好一会才猛然醒悟，儿子、媳妇今天所做的一切不是为她，谁也没记住她的生日。一阵难以抑制的辛酸涌上心头，孙奶奶躲在小屋里暗暗垂泪。
“给龙龙过生日，给龙龙……”孙奶奶和龙龙的生日只相差了五天，孙奶奶猛然想起，每逢儿子要出差去，常会把龙龙的生日，趁礼拜天自己在家提早过。这不，儿子阿强曾提起过下周要出趟差，既然儿子要出门，龙龙今年的生日自然又要提早过了。唉，真是人一老就犯糊涂！孙奶奶怪自己不该怎么自私，只记得自己的生日却把龙龙的生日忘了。龙龙是孙奶奶一手带大的，龙龙就是孙奶奶的命根子。想起龙龙孙奶奶再也坐不住了，她要出门，她要去寻找宝贝孙子。
孙奶奶拄着拐杖下了楼，跌跌撞撞地穿过大街小巷，仍未见龙龙的身影。孙奶奶焦急万分，禁不住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小龙，宝贝，你在哪，回家啊，快回家……”孙奶奶相信龙龙能听见她的呼唤。苍天不负有心人，喊了没几遍，小巷里传来了龙龙的回音：“奶奶，我在这里，瞧，我给您……”龙龙欢快地向奶奶奔去，手里似乎还举着什么东西。突然，意外发生了，一辆飞驰的摩托车向龙龙冲去。懵了的龙龙丝毫不知躲避，正在这刻不容缓之时，离龙龙一米开外的孙奶奶，全身扑了过去。“啊——”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摩托车擦过龙龙的额头撞在了树上。龙龙有惊无险，但75岁的孙奶奶倒在了血泊里。
孙奶奶虽被及时送进了医院，但由于伤势过重再加年老体衰，已是回天无力。龙龙哭倒在奶奶的病床前：“奶奶，都怪我，我、我不该……”参加周日兴趣班学画画的龙龙，为何迟迟不归，就因为今天是奶奶的生日。龙龙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爸妈在外地工作，早他五天生日的奶奶常忘了自己的生日，可总是记得给他买蛋糕过生日。现在奶奶老了，老得牙掉了、耳背了，记性也差了，奶奶不能上街买蛋糕了，可龙龙大了呀，龙龙有压岁钱，轮到龙龙给奶奶买蛋糕了。于是12岁的龙龙不急着回家，而是去了蛋糕铺。
龙龙的蛋糕盒早已摔破了，但蛋糕上“生日快乐”几个字，仍依稀可辨。“奶奶吃口蛋糕啊，奶奶、呜……”龙龙哭着用小勺子兜了点蛋糕，伸到奶奶的嘴边。孙奶奶似乎听到了孙子的呼唤，慢慢睁开了眼睛，龙龙小心地把蛋糕塞进奶奶的嘴里。“奶奶甜吗？”孙奶奶不能回答，用力点点头，两行浊泪滚了下来。
孙奶奶的儿子，儿媳赶到了医院。从医生那里得知了母亲的伤势，从目击者中得悉了母亲受伤的经过。此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老太太支撑不了多久了，你们拣要紧的话快说。”急救室梁大夫，让护士给孙奶奶注射了强心针。“妈，妈，你醒醒，我和丽丽看你来了，妈！”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回光返照孙奶奶慢慢睁开眼睛，迷茫的眼神掠过儿子，媳妇，停留在孙子龙龙的脸上。
丽丽扯扯丈夫的衣角，示意他把儿子推上前去。是啊，这些老脑筋的人就是想不通，平日可怜兮兮过日子，攒下了钱却要东塞西藏，瞒儿瞒女。等到双脚一瞪眼一闭，这积蓄还不知道躲在那件破衣烂衫里睡大觉。小龙是母亲唯一的孙子，老人有什么牵挂肯定第一个要交代的就是他。虽说，自己是第一继录人，母亲若有心把私房钱留给龙龙，从法律角度上讲，虽是尊重本人意念，不过龙龙是自己的儿子，遗产进了龙龙的名下，和放进自己的口袋有什么两样？阿强对妻子的提醒很是赞同。
“奶奶，龙龙在这里，您、您看看我呀！”龙龙的小手紧紧地抓住奶奶的胳膊，不停地摇晃。孙奶奶吃力地望着孙子，满目慈祥和不舍。孙奶奶的嘴唇慢慢翕动，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口型上不难分辨，孙奶奶是在呼唤龙龙。
“妈，你有什么话赶紧和龙龙说啊。你孙子等着呢。”丽丽让儿子把耳朵靠近老人的嘴巴，同时不失时机地掏出了手机。阿强暗暗佩服妻子的冷静和周到。儿子毕竟只是个11岁的幼童，若把存折密码什么的记岔了，岂不麻烦。把数字存进手机，确是现代最时尚、最便捷的记忆方式。阿强与妻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奶奶，奶奶您说什么，我听不清，奶奶，奶奶您大声点啊！”龙龙搂着奶奶的脖子，急得直跺脚，孙奶奶深深地吸了口气，“龙龙，生、生日快乐！……”孙奶奶似乎用尽了生命的最后能量，把遗言留得异常响亮，清晰。
闻言，阿强、丽丽目瞪口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老母亲留给孙子的竟然只有这句话。他们傻了，呆了。“老太太已经过去了，你们准备后事吧！”急救室梁大夫，按按孙奶奶的脉搏，摇摇头走出门去。“奶奶，您别走。我、我要和您一起过生日……”龙龙声嘶力竭地扑在奶奶身上。不知是受儿子的感染，还是想起了母亲以往的慈爱，阿强、丽丽跪了下去“妈，我们、我们对不起您，您别走啊，妈！”
三天后，孙奶奶出殡了。在西郊的墓地上，除了冥钱、香烛，还有那盒孙奶奶只来得及尝了一口的蛋糕。据说，每年到了孙奶奶的忌日，墓碑前总有一盒打开的蛋糕，蛋糕上“生日快乐”四个字，清晰在目。也不知是阿强、丽丽买的，还是孙子龙龙买的，不管是谁，孙奶奶的生日总算是有人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