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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棵杜鹃花

一棵极普通的杜鹃花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这事说起来你也许不信,可这却是我的亲历。

那年,我在一所乡镇初中当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那时全县上下正齐心协力争创省级园林城市。春季开学不久,学校分来了一批杜鹃花苗。杜鹃花是刚确定的县花。县里要求学生每人一棵,各自拿回家栽培,也算以实际行动支持园林城市建设。

我们班共61名学生,分了不多不少61棵杜鹃花。那些杜鹃花碧绿的叶子,大小基本一样,两揸高,多的有四五个分枝,少的也有两三个,每一棵上都带着一团黄泥疙瘩,显然是刚从花圃里起出来的。离放学还有一节课时间,为了不影响学生上课,我决定把杜鹃花临时拿到办公室,等放学时候再分下去。

快放学了,我把花拿到教室里分。学生们一听免费分花,每个人都兴高采烈,手举得高高的,争先恐后地领花。万万没想到,分到了杜宝丽那儿的时候,原本数好了61棵,这回却偏偏少了一棵。怎么回事?到底是数错了,还是放在办公室让谁拿走了一棵?不得而知。

看着别人都拿到花,高高兴兴地议论着,指指点点着,唯独自己手里空空的,杜宝丽一下子眼圈红了,趴在桌子上嘤嘤抽泣起来。

哎,谁没有不行,偏偏这个杜宝丽。

杜宝丽是个不幸的孩子。上小学五年级时,父亲去世了,母亲坚持没有改嫁,母女俩相依为命,屋漏偏逢连阴雨。一年前,杜宝丽的母亲得了脑血栓,半身不遂。家庭十分困难。家庭的不幸,形成了她内向寡言的性格。平时很少听到她的欢声笑语,总是悄悄地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上课趴着,无精打采。没有朋友,学习成绩很糟糕。她很敏感多疑,谁也不愿意去招惹她。

别人都分到花,就她没有,这无疑极大刺伤了她的自尊心。看着她趴在桌子上一起一伏的瘦小的身体,我一时六神无主。再去要一棵给她,学校已经全分下去了,不可能了,怎么办?

我忽然想起另一棵杜鹃花,这棵杜鹃花,有五六个枝子,树形呈伞状,非常好看,叶子黛黑色,长势喜人。于是,小跑到办公室,把花拿来,郑重地说:杜宝丽,这棵杜鹃花是我专门留给你的,因为我听说你很喜欢养花种草,只有你才配得上这样的一棵花……来,现在我郑重地交给你,相信你一定会把它养好管好,成为最好看的一棵花!

看着手里的杜鹃花,听着我的这番话,杜宝丽心情很激动,终于破涕为笑。周围的学生羡慕的不得了,议论纷纷:

老师把最好的留给了杜宝丽!

还是杜宝丽脸盘子大!

老师说不上是杜宝丽的亲戚……

学生们的这些议论,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故意装作没听见。

可接下发生的事让我和班里的老师都很诧异。

杜宝丽变了。上课眼睛瞪得圆圆的,认真听讲,学习从没有过的刻苦努力。看人也不再那么躲躲闪闪了。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改变了这个内向后进的孩子。老师们都看在眼里了在心里。一个学期后,杜宝丽的学习成绩上来了。

那年中考,杜宝丽考取了县城一所重点高中。

三年后,杜宝丽考上了北方一所重点大学。

那年教师节前夕,我收到一封杜宝丽的来信,信中写道:老师,您知道吗?是那年的一棵杜鹃花改变了我。我原以为老师和同学都嫌弃我了,在学校我像一个没娘的孩子,把自己封闭起来,过一天算一天,我感受不到温暖和爱,是您把特别的爱给了我,让我看到您没有遗忘我,抛弃我,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和光明……我现在仍然喜欢养花,但在所有的花中,只有您那年留给我的那棵杜鹃花是最宝贵的花,也是我最喜欢的花……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您怎么知道我喜欢养花?

看着杜宝丽的来信,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棵杜鹃花。那是我一年前精心养在办公室里,打算送给同样喜欢杜鹃花的女儿的。至于我怎么知道杜宝丽喜欢养花,那是之前我从她的作文中无意中发现的。

真没想到,当年的一个小小的举动,竟能如此炽热地温暖着一颗幼小的冰冷的心,更没想到它拯救了一个人的灵魂,改变了一人的一生。这是我的教育生涯中,最为出彩的一笔。

虽然我曾失去了一棵杜鹃花,可我却又得到了一棵更大更美的杜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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