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477300000025

第25章 落幕

四月二十六日,星期二,上午十一点。

二十分钟后,万斯到狄勒家会客厅与我们碰头。

“她没事了,”他坐下来点了根烟,说,“她是因为受到过度惊吓而昏迷,同时也有轻微窒息。”他沉下脸,继续说道,“她的小手腕上有瘀青,可能是在发现自己上当之后挣扎时造成的。那禽兽把她关到橱子里去,是因为还没到杀她的时候,童谣里的‘莫菲特小姑娘’没有被杀,只是被吓跑了。不过,她最后还是死了,死因是窒息。而凶手可以逍遥法外,因为没有人会听到她的哭声。”

马克汉温和的眼神停留在万斯脸上。

“我很抱歉,竟然企图阻止你,”他说(他不但有很好的法律修养,而且心胸宽大而豁达),“你迅速采取行动是正确的,万斯,还有你,希兹警官,你的果断,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希兹警官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这没什么,长官。万斯先生要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而我是很喜欢孩子的。”

马克汉好奇地转向万斯,问道:“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孩子还活着?”

“是的,不过她可能会被下药,也可能会受到惊吓。我认为她不会这么快死,是因为那不符合主教所要开的玩笑。”

希兹也提出几个困扰。

“我不明白的是,”他说,“每件事都他妈谨慎的主教,为什么会忘了把杜瑞克家的门关上?”

“他不是忘记,而是希望我们能找到小孩,”万斯说,“一切都是为我们设想。他很体贴,不是吗?但是,他是希望我们到明天,报社都收到纸条之后,再发现她。关于‘莫菲特小姑娘’那纸条应该是我们找人的线索,使我们赶在他之前采取行动。”

“但是,他怎么不在昨天就把纸条寄出?”

“毫无疑问,这名主教本来打算昨天晚上就把纸条寄出的,但我想,他后来可能认为,先让孩子失踪的消息引起人们注意,比较能符合他的目的。如果不是这样,‘玛德琳·莫法特’和‘莫菲特小姑娘’之间的关联,可能就会不够明显。”

“这就对了!”希兹气得咬牙切齿地说,“也许到了明天,孩子可能已经死了,也没有机会出来指认他。”

马克汉看了看表,胸有成竹地站起身来。

“何必等安纳生回来,越早逮到他越好。”他正要对希兹下令,万斯却在这时打断他:

“马克汉,别着急。到目前为止,你都没有任何对他不利的具体证据。这种情况我们必须格外谨慎,否则将会功亏一篑。”

“我知道,光是发现打字机和笔记本,证据肯定是不够的,”马克汉答道,“但小女孩的指认……”

“我说马克汉,如果没有其他确凿的证据,一个受到惊吓的仅有五岁的小女孩的供词,法官会相信多少呢?聪明的律师只需要花五分钟,便可以把她的供词摆平。就算法官真的相信了小女孩的指证,那又如何?你仍然无法将安纳生和主教扯上关系,你只能以企图绑架的罪名起诉他,你别忘了,小女孩可是毫发无伤。就算在法庭上奇迹出现,真的能将安纳生绳之以法,顶多也只会被判坐几年牢而已,这场冷血惨剧终究还是没有结束。不,你绝不能轻举妄动。”

马克汉不情愿地回到椅子上。他完全同意万斯的看法。

“但是,我们总不能让这事情就这样没完没了啊,”他大声地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疯子再度行动。”

“想办法,当然要想办法,”万斯开始不停地踱来踱去。“我们可以将计就计,让他自己说出真相,因为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孩子。或许,狄勒教授可以帮得上忙。”他停下来,眼睛望着地板,“对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必须在教授面前,把我们已经查到的事情与安纳生对质。这么一来就会真相大白。狄勒教授会尽他最大的努力,协助我们逮到安纳生。”

“你认为,他还有事瞒着我们?”

“肯定有,一开始我就这样告诉过你们。现在,当他听到‘莫菲特小姑娘’的事,要他提供我们所需要的证据,也就不怎么困难了。”

“这成功的概率实在不好说,”马克汉显得悲观地说,“不过,试试也无妨。不管怎样,离开这里之前,我一定要抓到安纳生,但愿一切能如愿。”

过了一会儿,前门被打开,狄勒教授出现在大厅前。他似乎完全没听见马克汉的问候,一双眼不断扫视我们每一张脸,好像在寻找我们突然造访的原因。最后,他终于开口:

“你们是不是认真思考了我昨天晚上的话?”

“我们不只是认真思考过,”马克汉说,“万斯先生还找到了一些令人困惑的东西。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他让我们看了一本《觊觎王位的人》。”

“啊哈!”这一叫,表明他松了一口气,“那个作品,在我脑海里翻滚了好多天,简直挥之不去。”他看来有点惶恐地抬起头,“那作品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万斯接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先生,它的意义在于带领我们发现了真相。我们正在等待安纳生先生回来,在等他回来的同时,我们希望先和你谈一谈。也许,你能帮得上忙。”

老先生有些犹豫。他说:

“我不希望自己做出任何会让那孩子被定罪的事情。”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悲哀的父爱。不过,随后他似乎冷静下来,眼神中也出现了坚定的光芒,拄着拐杖的手也渐渐握紧。他继续说:“但是,这个时候我也只能顾我自己了。好吧,你们尽管问吧。”

进了图书室,他首先走到旁边的柜子,为自己倒一杯波多酒。喝了一口,他用抱歉的眼神望着马克汉。

“真是抱歉,真不知道自己在干吗,”他走到棋桌前,一一把我们的杯子摆好。“请别介意我的失礼。”边说着,边为我们斟酒,然后坐下。

我们都站起身来拿杯子。经历了刚刚的事件后,我想,每个人都需要一杯酒。

回到座位后,老教授眼睛盯着坐在他正对面的万斯。

“把所有都告诉我,”他说,“别想要隐瞒。”

万斯把烟盒拿出来,说道:

“首先,让我问你个问题。昨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安纳生在哪里?”

“我……不知道,”语气中有些迟疑,“之前他在这图书室里喝茶,四点半左右就出去了,一直到晚饭前,都没见到他。”

万斯同情地望着老教授,过了一会儿,说:

“我们已经找到了那台主教用的打字机,就在这屋子顶楼的一个老旧的公事包里。”

老教授看起来对这消息一点也不吃惊,他问:

“你肯定吗?”

“百分之百肯定。昨天,一位名叫玛德琳·莫法特的小女孩在公园里的游乐场上失踪。刚好打字机上有张纸上打着两行字:‘莫菲特小姑娘,坐在废土上。’”

狄勒教授的头向前倾,说:“又是一个疯狂的玩笑,要不是我拖到昨天晚上才提醒你们,或许……”

“万幸,到目前为止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万斯紧接着告诉他,“我们及时发现了孩子,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啊!”

“她被关在杜瑞克家顶楼的一个柜子里,我们本来以为她会在这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来搜索你家阁楼。”

老教授沉默了一会儿,问:

“还有什么?”

“杜瑞克那本记载着他量子理论研究发现的笔记本,在他被害那晚不翼而飞,但我们在阁楼上的打字机旁,找到了它。”

“他竟然连笔记本也偷。”这并不是问句,只是语气中充满惊讶,“你确定?如果昨天晚上我没有说那番话,没有埋下让你们起疑的种子。”

“千真万确,”万斯轻声说,“等安纳生先生从学校回来,马克汉先生就要将他逮捕。但是,坦白来说我们完全没有任何具体证据,马克汉先生甚至担心不能在法庭上将他绳之以法。我们唯一的指望,是希望通过小女孩的指认,以企图绑架的罪名起诉他。”

“没错,小女孩会指认,”老先生的眼神露出一丝苦涩,“不过,其他案子应该也会有办法破解的。”

万斯只是坐着抽烟,眼睛瞪着前面的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说:

“如果安纳生先生知道我们手中握着强有力的证据的话,他可能会选择自杀来摆脱一切。对很多人而言,自杀是最理想的结局。”

马克汉正想表达不同的看法,但万斯却抢先说:

“自杀,不一定都是毫无道理的。例如,在《圣经》里,就记录了许多英雄式的自杀。当拉兹为了逃离德米特里而从塔上跳下,还有谁比他更英勇?还有沙鸟的自戕,艾托费尔的上吊,都同样受人景仰。当然,参逊、犹他·伊斯卡莱特的自杀也充满正义。历史上处处可见慷慨就义的例子——乌提卡的布鲁托和加图、汉尼拔、洛克帝亚、克里奥帕特拉、辛卡……尼洛在落入奥图和普列手中后,选择了自杀;在希腊,我们都晓得杜摩苏尼的自我毁灭;还有恩培多克勒纵身跃入火山口。亚里士多德虽然是最早将自杀视为‘反社会行为’的大哲学家,但依据传统,在亚历山大死后,他也随着服毒自尽。今天,我们也不能忘了。”

“尽管如此,自杀仍不能表示是正义就获得伸张,”马克汉驳斥说,“在法律面前……”

“哦,对了。说到法律,在中国的法律里,每一个被判死刑的犯人,都能选择自杀;法国国会在十八世纪末所采取的《药典》,就删除了对于自杀的惩罚;在条顿民族律法的主要原则里,更明确指出自杀行为是不应受惩罚的。还有,对四世纪时北非多纳图斯教派的教徒而言,自杀是‘让上帝高兴’的事;甚至,在莫尔的乌托邦里,人人都有自杀的权利。法律,是为了保护社会。当社会能获得保护,自杀又有何不可呢?难道,我们为了坚守一些法律上的规范,而让整个社会持续暴露在危险之中?难道除了书本上有的法条,我们没更好的规范?”

马克汉陷入挣扎和困惑之中。他站起来,走到会客厅的另一端,转过身来,一脸凝重与不安。然后他坐了下来,望了万斯好一会儿,同时指头在桌上胡乱敲打。

“我们当然要考虑到那些无辜受害的人,”他沮丧地说,“虽然自杀在道德上是错误的行为,但我能明白你的意思,有时候,在理论上它是言之成理的。”

老教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说:

“没错。有些秘密太过隐晦,人们不知道反而比较好。往往当法律无计可施的时候,正义会透过另一种形式获得伸张。”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门被打开,安纳生走了进来。

“哦?又来了?”他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在教授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我还以为这案子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了。帕帝的自杀,不是已经让一切告一段落了吗?”

万斯的眼光直射安纳生的眼睛,说:

“安纳生先生,我们找到了‘莫菲特小姑娘’。”

安纳生的眉头扬起,显得不明所以。

“听起来像是个谜题,我该怎么回答呢?是‘莫菲特你好吗’?还是应该问候这位小姑娘?”

万斯依然盯着他。

“我们在杜瑞克家找到她,她被关在柜子里。”万斯用低而平的语调说。

安纳生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眉头渐渐皱起。不过,这表情也只维持了一下,渐渐地,他的嘴角挤出一丝搞笑的笑容,说:

“你们这些警察,实在是很有效率,这么快就找到‘莫菲特小姑娘’了,真不赖,”他一脸崇拜地摇晃着头,“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我能不能请教,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我们也找到了打字机,”万斯无视于他的问题,继续说,“以及杜瑞克的笔记本。”

安纳生开始警觉。

“真的?”他冷冷地看着万斯,“在哪儿找到的?”

“楼上的阁楼里。”

“啊哈!这可是闯空门哦?”

“可以这么说。”

“不过,”安纳生说,“我不认为你掌握了什么对某人不利的罪证。打字机和衣服不同,无法对号入座;而且,谁又能解释杜瑞克的笔记本是怎样跑到我们家阁楼上?你还得加油,万斯先生。”

“当然,还有时间因素。这位主教,在每一桩凶杀案发生的时间内,一定无法提出不在场证明。”

“这样的证据一点用也没有,”安纳生驳斥说,“也无法定人罪。”

“我们可以告诉法官,凶手为什么以主教为代号。”

“啊哈……这就有些帮助了,”安纳生的脸上出现一阵阴影,眼神好像回到了过去,“我曾经也想到过这一点。”

“哦?你也想过?”万斯依然紧瞪着他,“还有一项证据我刚刚没说。‘莫菲特小姑娘‘可以指认那位带她进杜瑞克家、把她塞进柜子的人。”

“原来如此!她康复了吗?”

“差不多了,状况还不错。你看,我们找到她的时间,整整比主教希望我们发现她的时间早了二十四个小时。”

安纳生默不作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虽然握着,但仍紧张得搓来搓去。最后,他开口了:

“有没有可能,尽管有了这一切证据,你的推断错误?”

“我可以向你保证,安纳生先生,”万斯轻声地说,“我知道凶手是谁。”

“你根本就是在吓唬我!”安纳生双手握紧,反驳道,“假如我就是那主教,我一定不会承认,而且,很明显,那天半夜把棋子拿到老妇人门口的,就是主教本人。而我一直到当天晚上十二点半,才和贝莉儿一块儿回来。”

“那时间也是你自己说的。我记得,你是看了表之后,告诉她那是十二点半。你告诉我,现在几点钟?”

“现在是十二点半。”

万斯叹了口气,抖了抖烟灰,说:

“我问你,安纳生先生,你的化学好不好?”

“当然好,”他笑着说,“我主修的领域就是化学。怎么啦?”

“今天早上当我搜索阁楼时,还发现了一个小壁橱。有人在那里利用钾铁氟化物蒸馏氢氰酸。旁边还有一个化学实验用的面具和其他工具,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我们这阁楼还真是应有尽有,看起来像是洛基的鬼魂来过了。”

“是的,”万斯说,“一个充满邪恶之气的地方。”

“要不然,就是浮士德博士的实验室,但是,为什么要提炼氢氰酸呢?”

“我认为,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出了状况,主教可以毫无痛苦地面对这一切。换言之,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安纳生点点头。

“这确是正确的态度,他还真是‘盗亦有道’。当你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也没有必要增加别人的麻烦。嗯,态度正确。”

这一段对话的过程中,狄勒教授只是坐着,一只手掩着眼睛,好像很痛苦。只见他难过地转向这位他养育多年的男人。

“西古德,很多伟大的人用自杀来彰显正义。”安纳生一阵短促的笑声,打断他的话。

“真是好笑!自杀就是自杀,没什么好彰显的。尼采就将‘自我了断’诠释得很好:当一个人无法再骄傲地活着,就应该骄傲地死去。在可鄙的状况下死去,在不自由的情况下死去,在不该死的时候死去,是懦夫的死法。虽然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诞生,但假如我们可以自己决定死亡,那么诞生所造成的错误——诞生经常是个错误——可以获得改正的机会。自己结束生命,是最受人尊敬的行为,一个人可能因此而有生存的价值。那是我年轻时候从《偶像的薄暮》中背下来的,一直没忘记,说得实在是好。”

“尼采有许多著名的前辈,也是赞成自杀的,”万斯补充说,“比如斯多噶对自我了断的辩护,就传颂多年;还有泰西塔斯、伊壁鸠鲁、马库色、奥勒利乌斯、加图、康德、费希特、狄德罗、伏尔泰和卢梭,都曾为自杀写过文章。但是自杀在英国被人们视为一种罪恶,曾遭到叔本华的强烈抨击,不过,我在想,这个问题恐怕很难有明确的结论,我总觉得作为一项学术讨论,这个议题很容易流于情绪化。”

老教授难过地点点头:

“没有人知道,人们在最后一刻,心里究竟会怎么想。”

他们越是讨论,马克汉越是显得不耐烦,希兹刚开始还谨慎地不动声色,现在也焦躁起来。我也看不出万斯这番话有任何进展,不得不认为万斯无法达到让安纳生伏法的目的。然而,奇怪的是,万斯似乎一点也不急,相反的,我甚至觉得他对眼前的进展很满意。不过我也注意到他虽然外表看起来显得很冷静,实际上却保持着高度警觉。他的双脚往内靠,随时准备站起来,身上每一块肌肉也都绷得紧紧的。我在想,这次造访最后到底会怎么收场。

然而,结局已经近在眼前。教授说完后,有好一会儿都没人开口。接着,安纳生说:

“万斯先生,你说你知道主教是谁。那么,干吗还在这儿说这些没用的东西?”

“别那么急躁,”万斯近乎轻描淡写地说,“而且我们希望能够找到更确切的证据,你应该知道,现在的陪审团越来越难伺候了。况且,这波多酒实在很棒。”

“波多酒?的确很棒,”安纳生看了我们的酒杯一眼,然后转头对老教授扮了个受欺负的表情,说道:“我戒酒了吗?”

老教授先是一愣,迟疑了一下后站起来。

“抱歉,西古德,我一时间也忘了,往常,这么早你是不喝酒的。”他走到旁边的柜子,再倒了一杯,用颤抖的手把酒递给安纳生。之后,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就在这时候,万斯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他双脚微曲、身体前倾、两手放在桌子边缘,眼睛直直地瞪着客厅另一端的壁炉装饰。

“天啊,以前我怎么没注意到,真是太神奇了!”

因为他此举十分突兀,当时气氛又如此紧绷,我们都不自觉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是西里尼墙饰!”他叫道,“比尔森曾告诉我,它在十七世纪时就已经被毁了,我曾在卢浮宫见过另外一片仿制品……”

气愤的马克汉顿时脸颊涨得通红,连我这么了解万斯,清楚他的怪癖和他对稀世瑰宝的偏好,也从未见过他表现得这么出格。很难相信,他竟会在这关头,因为一个无关痛痒的玩意儿而分心。

满脸惊讶的狄勒教授,皱着眉头对万斯说:

“先生,你要表现你对艺术的狂热,这似乎是个很奇怪的时机。”

万斯显得有些尴尬跟懊恼。他颓坐回椅子上,避开我们的眼神,用手指拨弄酒杯。

“你说得没错,教授,”他低声说,“我必须道歉。”

“这块壁饰,”教授似乎想缓和自己刚刚的严苛,补充说道,“正好就是卢浮宫那一片仿制品。”

万斯似乎正想办法隐藏自己的失态,将酒凑到口边。那真是糟糕的一刻,每个人情绪都绷得紧紧的。在万斯举杯后,大家也不由自主地拿起杯子。

万斯快速瞄了一眼桌子的另一端,然后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大伙儿。他这突兀的举动太怪异,我不由得好奇地转头看他。这时,只见桌子朝我这方向猛烈撞来,同时一阵玻璃碎裂声也响了起来。

我抬起脚,只见另一端的桌子上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一只手跟一边肩膀垂在桌缘。接着是一阵寂静;每个人都愣住了,马克汉像尊雕像似的站着,眼睛看着桌面,希兹坐在椅上动也不动。

“老天爷!”

最后,是安纳生的惊叫,划破了当时紧绷的气氛。

马克汉快步绕过桌子,弯下腰来检查狄勒教授的身体。

“快找医生,安纳生。”他下令。

万斯缓缓地从窗户走回来,坐到椅子上。

“救不了他了,”万斯叹口气说,“当他提炼氢氰酸时,就已经准备要这样无痛苦地死去。主教杀人事件就此结束了。”

马克汉一头雾水地望着万斯。

“帕帝死后,我只是在怀疑他,”万斯继续说,相当于在回答马克汉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但是,昨晚当他嫁祸给安纳生之后,我就已确定他就是凶手。”

“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的,”万斯点点头,说,“本来,要承受制裁的人是你。打从一开始,你就是他嫁祸的对象。他甚至向我们暗示,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安纳生似乎没我们想象中那么惊讶。

“我知道教授很恨我,”他说,“他嫉妒我跟贝莉儿在一起,而且他的学术生命也即将结束——我已经注意好几个月了。他那本新书,几乎都是我帮他完成的,而他对于我在学术上获得的一切荣誉都十分看不顺眼。我本来就在想,他可能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幕后黑手,但我不敢确定。而且,我没想到他竟想把我送上电椅。”

万斯站起来,朝安纳生走去,伸出手说:

“他是不可能得逞的。对于刚刚这一个小时我对你的态度,我必须向你道歉。那纯粹是策略。你也知道,我们没有具体证据,因此我必须走险棋。”

安纳生苦笑说:

“老兄,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不是针对我,所以当我看到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一定别有用意。只是,当时我完全不知道你的目的,所以只能尽量配合你的提示,希望没有被我搞砸。”

“没,没,你做得非常好。”

“是吗?”安纳生不解地皱起眉头说,“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他以为你怀疑的人是我,那他为什么又要喝下那氢氰酸?”

“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万斯说,“也许,他是担心那小女孩的指认,也或许他看穿了我的想法;也有可能是突然良心发现……就像他自己说,没有人知道到了最后那一刻,人们心里是怎样想的。”

安纳生依然一动不动,只是很难过地望着万斯的眼睛。

“我看,”他缓缓地说,“就让一切过去吧……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同类推荐
  • 九宫猎局

    九宫猎局

    多年前,一次失败的卧底任务导致国安特工不幸牺牲,一个惊天秘密就此沉寂。十五年后,神秘杀手制造连环凶杀案,八名死者或死于枪杀,或死于毒药,或被剪刀刺死,或被砌进墙壁……但无一例外,每名死者背后都被写上了一段古典密码。杀戮、欲望、谜题,九宫猎局已经形成,幕后导演正在操控,下一个死去的会是谁?“仇恨是支撑我活下来的唯一力量,过往所承受和经历的,都让我更加明确今天所做的一切。尽管双手沾满鲜血,我却依然坚信自己的哲学:我犯的是法,不是罪。”
  • 莽原传奇

    莽原传奇

    解放战争初期,中国正处于天翻地覆的历史变革前夜,中共B省省委按照中共中央关于《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派遣孔冬等汉族青年干部和巴特尔等蒙古族革命青年,到白音旗建立根据地。这些青年干部虽然缺乏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的经验,但他们具有明确的奋斗目标和坚定的革命意志及纯洁诚挚的同志之爱。他们团结一致,共同奋斗,灵活地执行党的民族政策,紧紧依靠以道尔吉、义和巴日、阿木冷古、巴达尔呼为代表的蒙古族贫苦农牧民,真诚团结以小王爷敖拉扎布为代表的开明士绅,发动群众迅速建立起民主政权、革命武装及党的组织和各种群众组织。
  • 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

    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

    10年了,世界变化有多快,那些缓慢的东西迅速被快捷所代替,缓慢的爱情成了奇迹。她一个人走在香港的街头,面对呼啸而过的车流,她的心却是平静的。那些缓慢的爱情依然应该被缓慢地记起。那些爱情缓慢、寂静而姿态奢侈。
  • 我们的婚事:物质婚姻之“痒”

    我们的婚事:物质婚姻之“痒”

    周翩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她从来没想到《新婚姻法》的颁布会让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大学男友秦朗家境贫寒,没钱买房,他们历经艰难险阻才让她的父母同意,并且拿出40万给小夫妻付首付。就在他们看好房子,准备付钱之际,《新婚姻法》颁布,而她传说中艰苦朴素、家徒四壁的婆婆居然立马拿出10万,要的就是房产证写她儿子的名字……周翩的好友魏薇嫁了富二代,放弃工作做起了人人羡慕的家庭主妇,但是她的苦恼无人可知。她的“高干”婆婆无时无刻不嫌弃她的出身,幸好丈夫对她很好,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可是有一天,她意外发现丈夫出轨,而她此时离婚的话拿不到一毛钱……新法律的颁布改变了“男首付,女装修”的习俗,让大家变得更算计,脆弱的感情也面临着考验。当丈夫出轨,当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女人开始怀疑婚姻的真谛。爱情必须由物质来保障吗?当有一天,连物质都无法保障爱情那该怎么办?也许能保护“爱情”的只有“信任”和“爱情”本身了。
  • 回头也不是岸

    回头也不是岸

    生于70年代的女主公人林清寒独居,漂亮,成功,传统而又追求完美。离婚八年终于为徐怀风心动,而徐已婚的身份让她一再却步。但是徐的主动、热情以及他的人生观又潜移默化的渗进她的思想,自然而然的,女人对爱情的依赖全部转给了徐。这时前夫赵大程的妻子病故,赵想重归就好,在她醉酒而神志不清时,以爱的名义侵犯了她,让她多年的坚守变得没有意义。而送她到赵手上的正是她爱着的徐怀风。林清寒要求爱情与情爱高度统一,灵与肉的完美结合,而偏偏她精神世界里两个重要的人物,同时把她爱的神话给毁掉了。精神的洁癖是她悲剧性格的重要表现形式,信念被摧毁,回头也不是岸。最终割腕谢世。
热门推荐
  • 太女千睡千睡千千睡

    太女千睡千睡千千睡

    她,手掌乾坤,誓要把这天下尽握手中,她,游戏人间,以天下为棋局,以七国为棋子,她孤傲的不可一世嗜血、残忍、薄情寡义,她多情却也无情,谁又能抚慰她以前的伤痛,融化她冰冷的心?白发红眸,倾国容颜,绝世之姿,遮不住她那盛世风华。重生异界,只为风华无双的他,却发现......深入棋局,能否脱身?层层迷雾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异界之行,到头来才发现,后面一个个的妖孽是怎么回事?而且还大着肚子,“王,您这是要去偷腥么?......”她重整她从前的威严“放肆,孤要纳一个小侍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靠,她以前的威严哪去了,孤要重振妻纲!重振妻纲!“休夫”“不准......”群147128971
  • 命令我沉默

    命令我沉默

    这本诗集除去序言和编后记以及沈浩波诗歌创作年表之外,一共包括五个章节,收录了诗人沈浩波从1999年至2012年14年间诸多优秀的诗歌作品。
  • 王妃有旨:罚爷戒荤面壁去

    王妃有旨:罚爷戒荤面壁去

    一朝穿越,成为众人欺凌的痴傻小姐。不服输如她,毅然决定打场漂亮的翻身仗。斗!斗!斗!斗得你晕头又转向,斗得你两眼冒星光,斗得你哭爹带喊娘。她悠然的站在一旁,喝着小茶儿,唱着小曲儿,看着那些个妖魔鬼怪鬼哭狼嚎,心里暗自高兴。谁说王爷会克妻?她与他喜结连理,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冷酷男转身变为温柔专情的美男子,任谁都无力招架,只有暗送秋波的份。斗坏人,降魔尊,势如破竹的一路走远。
  • 一抹斜阳一段回忆

    一抹斜阳一段回忆

    人生总是会有很好的朋友,为了她,你可以放弃所有,包括爱情。
  • 大小姐的全能保镖

    大小姐的全能保镖

    曾经的特种兵王平凡退役回到家乡,被蓝天集团的美女总裁聘为贴身保镖,从此兵王的人生彻底改写。救美女,混职场,见义勇为,斗地痞流氓,完美的演绎着特种兵的风花雪月.......
  • 仙缘侠情录

    仙缘侠情录

    故事的主角辰平阳本出身不凡,然在机缘巧合下被一对凡人夫妇收养,但他的命运注定了他不会就此度过平凡的一生。在求仙问道的路上,他结识了许多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伙伴,其间有欢乐,也有伤感,同时仙道魔门之中暗流涌动,究竟孰是孰非?请跟随故事的情节,来看看止瞳笔下这个略显别样的仙侠世界。微信公众号:chaoszt(也可直接搜止瞳哟)
  • 力破乾坤

    力破乾坤

    受尽嘲笑的废物少年,却在受辱之际得逆天器灵相助,从此绝世功法逆天奇遇滚滚而来,乾坤苍穹尽在脚下!上九霄,独战群雄;入八荒,武动乾坤;探魔渊,和魔女共浴;强挽弓,把仙女推倒!自此,强者为王的大陆上多了一段少年枭雄的传奇……
  • 麦子的盖头

    麦子的盖头

    麦子的丈夫马豆根赌博,把她输给了老于,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老于接走,尽管他对丈夫失望之极,尽管老于对她很好,她也对他有了好感,但她却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一定要亲口问一问马豆根,才能答应跟老于过……
  • 增一阿含经

    增一阿含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汉阳造

    汉阳造

    本书是目前国内第一本从汉阳兵工厂厂长与总工程师的角度描写汉阳兵工厂的建立、发展,顶峰乃至衰落的全过程,生动形象地展示了汉阳兵工厂及其制造的武器装备在中国近代历史上发挥的巨大作用。作者亦通过这部小说揭示了那些为国为民的有识之士的精神存在及其内核,那就是以汉阳兵工厂厂长与总工程师裴元基为代表的兵工厂人为了国家不受外国欺凌,本着扎好篱笆防恶狼的信念,在极其艰苦恶劣的条件下,克复重重困难,制造中国自己的先进武器装备,用来武装中国军队的汉阳兵工厂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