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腾黄昏时分醒来。
借着昏黄的烛光,他默然打量狭窄的牢房。
他身上的锦被,有淡雅且并不陌生的梅香。昨晚,他强硬抱着一身梅花香气的女子,也染得一身余香残留。
整个牢房的墙壁,以精致地刺绣挂毯布置,毯子上绣着美人图。
一旁桌案上,镂花白玉熏球里,白檀香雾袅袅,
忆起昨晚自己来时,被毒得口吐白沫的情景,以及自己后来做的蠢事,他顿时一阵懊恼羞窘。
隔着一面绣着梅花的锦帘,温柔婉丽的声音传来。
“老婆婆,不要久坐,否则腰会更痛。要时常出来走动,还有,吃完药,记得多喝水……”
低柔的声音,潺潺如流水,淌在人心头,冲刷掉所有的伤痛和污秽。
老婆婆坐在牢门外的梨花木高背椅上,一袭湖蓝色锦衣,笑得和蔼可亲。
“小郡主,当初,十一皇子娶不到你,是他没福气。小郡主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又有菩萨心肠,定会有好报的!我孙儿今年十九岁,整当婚配,在朝中当将军,文武双全。你出来之后,我让他去凌王府提亲。”
“多谢老婆婆抬爱,陌柔恐怕配不上将军大人!”陌柔写完药方递给她,“慢走!”
老婆婆离开之后,狱卒带了下一位过来,顺便给陌柔端上一盅茶,眸光异样地看着她。
“小郡主,您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刚才那一位,是杜丞相的老母。她口中的孙子,是凌王麾下的虎贲将军杜少祺,您配他,是抬举他。”
“呃?!”陌柔敷衍应着,不禁疑惑。
“那杜少祺很快随四殿下凯旋,听说也立了功。不管那杜少祺如何,四殿下与小郡主青梅竹马,大家却都是知道的。”
陌柔手腕按在病患的手腕上,确定了病情,细细写下药方。今儿她累了,还好这是最后一位病患。
她对杜少祺没什么兴趣,对四殿下也没兴趣。
她收拾了脉枕和笔墨纸砚,忍不住问,“丞相老母怎到牢里来探病?”
“京城里的大夫都跑了。”
“可以找御医呀。”
狱卒骇笑两声,无奈摇头,“御医都死绝了。”
陌柔以为他在开玩笑,旋即失笑。
“咳咳……”听到锦帘后的咳嗽声,她忙起身,掀开锦帘。
耶律腾心虚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他却是知道的,京城里杀机四伏,他的人找不到医者,才将他抬来这里。
而这件事的起因,便是萧恒那条腿。
萧恒无医者救治,成了瘸子,必要成为北辽质子。
皇族里容不得残缺之人,他如此,也必会被废。
“想喝水么?”
“嗯。”他想坐起身来,却不敢挪动。
“躺着吧!一会儿,你的护卫会来接你。”
陌柔说着,纤细的手臂托住他的后颈,把水端到他唇边。
“我在水里加了糖和盐,可以尽快补充体力,喝起来味道会有点怪。”
耶律腾喝完一整碗水,顿觉身体舒服了许多。
“还要吗?”
“不必了,多谢。”他歉然问道,“你……真的是凌王府的小郡主?”
“什么郡主?我现在是囚犯。”
耶律腾庆幸地叹了口气,“还好,我昨晚未得逞。我父皇这些年,最忌惮的便是你的父王。当年父皇骁勇善战,独被你父王打败。”
这人成了残废,竟能正儿八经说句人话了!
她挑眉笑了笑。着实没想到,自己有位值得骄傲的父亲。
“我只知,自从判刑,入牢,我父王不曾为我说过一句话,也不曾来看过我。说起来,他倒是不如你,加这一次,你来了两次。”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若是可以,他宁愿从未来过。
他虚弱扬起唇角,由衷感喟,“苏陌柔,我会记得你的恩情。”
“知恩图报,善莫大焉。太子殿下若早这般正儿八经的说话,昨晚也不会出这乱子。”
耶律腾见她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过来,毫不犹豫地配合喝下。
“萧恒,他很爱你。昨晚他一条腿站起来,拿剑抵在我的脖子上。而且,凭我那番胡言乱语,他仍是相信你的清白。”
她的清白,又与萧恒有什么关系?
陌柔转身把空了的药碗搁在桌案上,脑海中却清楚地记得,那鬼爪似地利钩,要将她分尸之际,萧恒及时救了她……
对方对他的功夫和能力估摸精准,他们借她诱捕他,他可以不救的。
心里虽如此想着,她却忍不住自嘲,“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心爱的女子,是安玉凝。”
“可我怎么觉得,你们心有灵犀,情深意笃?若非为他,你昨晚为何不从了我?!”
恰在此时,秦池亲自在外面通报,“小郡主,又来一位病患,您必须得见一见。”
陌柔走出锦帘,不禁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