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烧好菜,一碗萝卜,一碗豆腐,用油渣炒的,闻起来很香。儿子回家了,他接过书包放下。儿子端着饭碗,突然问:“爸爸,你吃过蟹吗?”
他一愣。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吃过蟹了。
儿子又说:“听同学都说,大闸蟹最好吃,还有梭子蟹,可以炒年糕。”
他有点心酸。儿子长到十多岁,从来没有吃过蟹。自从老婆去世后,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去踏三轮车,几年才还清欠款。儿子上了小学,要交学费,还有房租、水电费、三轮车管理费……
儿子看父亲发愣,就懂事地不说话,闷头吃饭。
第二天,经过菜场,他就去海产品摊位前看了看。一问,要40元一斤,他只好默默走开了。
过了好多天,他无意中听到车上的客人说,超市有专门卖蟹脚的,十分便宜。他绕了远路,去城里那家最大的超市。
果然,他看见冰柜台里摆着几包蟹脚,只要七八元一包。对他来说,这也是贵的。但他想到儿子的笑脸,还是买了一包。
晚上,他把蟹脚清蒸了一盘,细细地摆成圈,像电视里的菜一样;又用蟹脚炒了一盘年糕,多放了油,屋里充满了香气。
儿子回家了,没进来就说:“好香!”父子俩就着一碟醋,有滋有味地啃着、吸着。他还特地喝了一点烧酒。儿子咬着蟹脚,说:“爸爸,我们家的蟹,为什么没有蟹身只有脚?”
他想说,因为蟹最好吃的是脚。但是他想了想,没说。他告诉儿子:“因为我们买不起蟹身子。”儿子点点头,若有所思,然后认真地对他说:“蟹脚也有肉,和身子一样好吃!”
他摸摸儿子的头。儿子好像一下子长得比他还高。
儿子中专毕业,进了一家企业当技工。拿到第一笔工资,就买回4只大闸蟹。
一样的灯下,父子二人喝着烧酒吃蟹。他把蟹壳揭开,里面是金黄冒油的蟹黄。儿子问:“爸爸,你记得那年我们吃蟹吗?”
他当然记得。从那以后,儿子再没有说过要吃蟹。
儿子笑了,说:“爸爸,你知道那次我们吃了多少只蟹脚吗?我数过,60多只蟹脚,相当于8只螃蟹。”
他一下被儿子逗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却有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