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太阳下山了,晚霞映照在水面,这时常常会有许多蜻蜓出现。我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飞出来的,那么多,飞得很低,在门前的院子里飞舞。它们的翅膀红色透明,在霞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光泽,是那么漂亮。
我在小学二三年级的语文书上看到过捕虫的网。课本是有彩色插图的,画中一个小男孩举着网,朝一只蝴蝶罩过去。那时候我不解,因为我只见过捕鱼的网,从来没有见过捕虫的网;鱼可以吃,蝴蝶拿来做什么呢?一个小孩是做不成那么精致的网的,大人每天忙着种田挖地割草养猪,他们会闲得没事,做捕虫的网来玩吗?
没有网,我却有自己的办法,从柴堆里抽出一根干燥的竹枝,抖一抖,枯黄的竹叶就纷纷掉落了。这样的竹枝可以用来扑打蜻蜓,我举着竹枝在门前草地里跑。红蜻蜓在飞,飞得并不慢,可实在是因为它们太多了,我每次用力挥舞竹枝打过去,总能命中一两只。倒霉的那个,像电影里被击中的飞机,旋转着一头栽落在地;更倒霉的,是在空中已经被拦腰截断,它细长的腹部先掉落下来,美丽的双翅连着笨重的头胸,像降落伞一样也掉落在地。
接下来的游戏,是在地上找过路的蚂蚁。那些蚂蚁整天忙忙碌碌,似乎搬家是它们一生最重要的事。我拿着半截蜻蜓,放在蚂蚁必经的路上,远远地有一只蚂蚁跑过来,用细触角碰碰,然后欣喜万分地登上这座大山,这可是一大笔横财呢!天牛也是男孩子最喜欢的甲壳虫。放学路上的灌木丛里,藏着我们的无数惊喜,有时能捉到蝉,有时是萤火虫,后者在白天看起来几乎微不足道,丑丑的小个子,灰色的外表,很不起眼,但是放在玻璃瓶中,晚上居然会发出淡黄色的萤光……
这些昆虫后来就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也许是少见了,也许是我们长大了,再也不屑于玩虫子了。人越长大,就有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人们都在为那些“人生大事”殚精竭虑,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离开田野和村庄,早已看不见天牛和红蜻蜓的美丽。
一本精致的书,让我回忆起这些。软精装的小32开本,像夏天的早晨一样清新亮白的底色,上面写着“东京昆虫物语——46则与昆虫相遇的抒情纪事”,一只朱红间黑的细食蚜虻悠然飞行。在都市里,可能遇到昆虫吗?拥有“春神”美称的柑橘凤蝶、夏季来临先声的蟪蛄、喜欢呆在浴室瓷砖上的灶马、传说中抓了会遭天谴的黑翅珈蟌、黑底白条翅膀如恶魔斗篷的萤蛾、怪兽哥斯拉原型的大水青蛾、会发出恶臭的食蜗步行虫、全身散发金属光泽的日本虎甲虫……作者泉麻人是东京人,著名的专栏作家,它用怀旧而清新的文字,描述了46则与昆虫相遇的动人篇章,他写那些记忆深处的昆虫,不仅复活了它们的颜色、形状、体形、姿态、神情,还写出了它们的气味,那些属于昆虫的独特气息也是记忆一部分,淡淡的怀念叫人微醺,也夹杂着一些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