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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野荠青青

三十年前,一顶花轿,将荠姐儿从深山里抬到了椿杨村。在丈夫家,她一亮相,就惊呆了前来围观的村令。男子们望着她,眼珠子好像被磁铁吸引的转不灵醒了;妇女们端详着她,连称深山里飞出了只金风凰。那天,她穿一身新衣服,布料虽廉价但却合体,将她那匀称而丰满的身材衬托得曲线分明。一张鹅蛋形脸上。带着羞怯的笑;一双杏仁眼儿含情脉脉,黑晶晶仿佛要滴水儿来;小嘴巴紧抿着,也不知关闭了多少秘密和温柔。奇怪的是,那天晚上,平日里疯狂的小伙子们竟然没敢去闹房,也不知是被美震慑住了,还是照出了自己的丑陋,也或许是觉得过去那种低级下流的闹房方式并不适合来对待她,反正没人去。只有村里的光棍赖皮柴杆儿跃跃欲试想去占点儿便宜,结果走到门前,看见新房里灯光明亮,新娘正在给新郎用皮尺量衣服,就没敢进去,又悄悄退走了。

新郎桂哥儿,是个高小毕业生,这文化程度,当时在椿杨村已算是白杨树顶上挂电壶——高水瓶(平)了。并且小伙子也长得漂漂亮亮、聪明能干,与荠姐儿倒十分般配。不过,桂哥儿的家境并不好,只有三问草房,老父长年有病,一个弟弟还是跛腿儿。这个家,全靠桂哥儿一人支撑着。

荠姐儿嫁过来以后,这户人家明显的发了。不几年,草房换成了瓦房。荠姐儿自己又会剪裁缝衣服,把家里人一个个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很快,一儿一女相继出生了,人丁也兴旺起来,家里有了哭声、笑声,充满了活气儿。

谁料命运曲折,世事坎坷,常言说自古红颜多薄命,不管有没有道理,却在她身上意外地得到灵验。

三十岁头上,本来正是人生如花似玉的幸福阶段,桂哥儿却突染疾病,请附近的巫医给诊治,不但没治好,反而治得奄奄一息了,赶紧往紫竹镇上的区医院送,抬到半路就咽了气儿。荠姐儿她痛心,她悔恨。埋葬那天,她扑在灵柩上哭得死去活来,可怜怜一个泪人儿。儿女也随着母亲悲伤,跑在一左一右嚎啕。凡是看到此情景的人,无不暗暗地落泪同情。有一个老太婆叹息摇头说:“嗨,哭成一疙瘩,眼泪流一桶了,阎王爷看了也要伤心的。”但是,荠姐儿没有倒下,她勇敢的挑起生活的重担,踏上了人生最艰难的路程。

一年之后。

这天早上,荠姐儿的哥哥从山里赶来,他把核桃板粟,红苕糖块儿拿给外甥,然后钻进老人的房内,又把跛腿弟弟叫了进去,在里边嘀咕合议了半天,这才走出来,将荠姐儿叫到面前。

公公思索了半天,抬头说:

“荠姐儿,你来我们家,辛辛苦苦。操里操外,是个贤慧媳妇,这情况全村人有目共睹。唉,现在,桂哥儿的周年祭日也过了,一页书也该翻了,你还年轻,来日长着,你哥今早专门赶来商量这事,我没意见。我、我要当女儿一样出嫁你……”

公公此刻大概又想起儿子来,喉咙暗哑了,话说不下去。

哥哥在一旁接上了话茬儿:“荠姐儿。我们是为你着想。你揣摸一下,今后一个人拖儿带女,咋过活呢?南山有户人家,才死了媳妇儿……”

荠姐打断了话题,说:“哥哥,你的好心我领了,但我咋舍得孩子呢?”

跛腿弟弟说:“嫂子,你放心,侄儿和侄女由我扶养成人。你若要随身带走,也行的……”

“让,让我好好想一想。”荠姐儿说罢,转身跑回自己的睡房里去了。

一进内房,她倒头躺在床上,从枕头下边摸出自己亲手给丈夫绣缝的烟荷包,咬在嘴里轻轻啜泣起来,往事像开了闸的潮水,一起涌上心头……儿子小鹿女儿小风一见此情,也跟着流起泪儿。外屋,公公低头不语,哥哥唉声叹气,弟弟则显的焦躁不安。半晌,荠姐儿一手牵儿一手拉女,从里屋走出来了,眼眶儿红红的,慢慢地说:“我、我想过了,决定不走。我忘不了桂哥,也不愿孩子们受罪,另外,爹爹和小叔子的身体也不太好需要人照顾……”

小叔子忍不住,终于叫起来:“你走吧。我们不需要你牵挂,离开你就活不成了吗?”

“双柱。”荠姐叫着小叔子的名字,哀求说,“你不要赶我走呀!”双柱眼睛一酸,呜咽道:“我、我咋会赶你走呢……”接着一跛一跛的出门去了。

公公想劝说几句,可不知怎么说好。他既舍不得荠姐走,又不忍耽误她的青春。

哥哥则清楚妹妹的犟脾性,所以安慰了几句,便起身走了。

以后,又有好心人来探听荠姐儿的口气,都被她一一回绝了。她真的不打算再嫁了吗?年纪轻轻的寡妇能耐得住空房的寂寞吗,能把所谓的贞操坚守到底吗?

人们拭目以待。

为了增加工分收入,荠姐儿为集体放了两条牛;为了用钱方便,她又喂了两头猪。白天,赶着牛儿上坡去放牧,割草,晚上回来还要为全家人补缝洗浆、剁猪草,常常忙到深夜。她明显的瘦了,但却更变得精干潇洒。

那时候,正逢自然灾害。粮食收的少,生活十分困难,村里有人上山去挖一种白白的“观音土”回来吃,有人则剥榆树皮煮熟充饥,荠姐儿也常常去荒岭上挖那鲜嫩的荠莱来拌成米糠疙瘩给家里人吃。由于她做的好。孩子们竟吃得津津有昧儿。

这天下午,她又提着竹笼子,上山来挖野荠莱儿。

她最喜欢独自一个人到桂哥的坟上来。坟的周围,有一片荒地,长满了茂盛的野荠菜。菜顶上开着美丽的小白花儿,一些轻盈的蝴蝶儿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非常好看。荠姐儿手里的铲挖捡着野荠菜儿,脑中封锁严密的情感闸门也不知怎的打开了。她幻想着桂哥从坟里走了出来,摘下不少白花儿给她戴在头上。她幻想着俩口子在地里干活,桂哥抡锄挖坑,她快手利索的点种子。慢慢地竹笼子装满了。她站起来,伸了伸有点儿酸疼的腰身。天气闷热,人感到困倦。她瞧瞧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儿,便脱下外衣来铺在桂哥的坟旁,光着膀子躺在上面稍作休息。

突然,天空一道闪电,身旁的坟竟裂开了,但棺材里却是空空的。她好生奇怪,忽见桂哥从一棵大树的背后走了出来。她惊喜地扑上去桂哥用双臂紧紧地搂住她,他们在草地上翻滚,亲吻,尽情作爱。正在兴头上,一阵大风刮来,将桂哥卷进了坟墓里,紧接着“噼啦啦”一声炸雷,那张开的坟又合拢了。她扑在坟上高声呼喊,身后却响起了令人心悸的阴笑声。

她翻了个身,睁开眼来,才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儿。但那荒唐的阴笑声,仍在身后响着。她转身站起,捡外衣捂住胸脯,定睛一看,是柴杆儿站在面前。

柴杆儿一双贪婪的饿狼似的眼睛盯着荠姐的身子,说:“嫂子,看你那激动的样儿,肯定在做什么好梦吧!”

“你,走开。”荠姐儿红着脸厉声喝道。

谁料柴杆儿反倒跨前了一步:“嫂子,平日里用衣服遮着,真看不到你这又白又嫩的……”

“呸,再不滚,我喊啦!”

“嫂子,你活泼泼一个年轻女人,没人解闷儿怎么能行呢?你那丰满的身子,到最后也是会干瘪的。我、我夜夜想你睡不着,你让为弟的过一回瘾,我愿意今生今世给你做牛做马。”

“混帐,你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又懒又馋又脏的样儿,快让开!”“让开,没那么容易。今日此地就咱们两个人,这可是天赐良机。”

说着,柴把夺过荠姐手中的衣服,又扑过来抱她。荠姐身子一闪,柴杆儿扑了个空。他转过身,又再次扑来。荠姐抓住竹笼子,迎头打过去,笼里的野荠莱撒了柴杆儿一头一脖子,带毛的菜叶子扎得他肌肉一阵怪痒。荠姐将竹笼子扣在他的头上,他怪叫着,使劲儿甩开了笼了,但脚下却被啥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没站稳便仰面倒下去,后恼勺砸在了坟头的一块石疙瘩上,疼得他躺在那儿连声呻吟。

荠姐捡起衣服,抓起笼子转身往山下跑去。她感激坟头上那石块垫破了柴杆头皮,她知道这是桂哥在帮助她。

回到家里,她钻进自己的房里,委屈地哭起来。

双柱放工回来,一进门,看见竹笼子破了,又听到荠姐在屋哭泣,他忽地从门背后扯起一根大扁担,冲进屋里,问:嫂子,谁欺负你了,我打断他的狗腿?

荠姐想把柴杆儿干的坏事告诉小叔子但又忍住了。她怕惹出更大的祸事。她知道双柱现在正发狠地锻炼着身体,经常去鲤鱼山的寺庙里跟着道士学武功,出手肯定会伤人的,她不愿再找麻烦了,还是自己忍下这口气吧,便说:

“没、没谁欺负我,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了。”

双柱瞪圆着眼睛,有些不太相信,但荠姐不说,他又无可奈何,气急之下抡起扁担在那条好腿的膝盖上一磕,“咔嚓”一声,扁担断成了两截。他将断扁担往墙角一扔,说:

“嫂子,谁敢欺负你,这扁担就是他的下场。”

荠姐忍住流泪,强装出笑容,说:“好弟弟,真的没有啥,你别起疑啊!”

双柱说:“那好,有事就吭声。我们不能让你受委屈。请相信,双柱我虽然有点儿残疾,但绝不是个孬种。”

荠姐感激地点点头。

公公的病拖了好几年,终于再拖不去了。一天晚上,他安安静静地心满意足地升了天。

荠姐儿是个好强的人,公公生前,她对老人家尊敬孝顺,精心侍候;公公去世了,她也要把丧事儿办得热热闹闹些,不被人笑话。于是,就拉起了外债。

一边维持几口人的生活,一边给人家还债,日子过得益发艰苦了。偏偏此时,双柱又染上了喝烂酒的坏毛病,他想在酒醉的麻木中打发日子。荠姐没法儿管他。

孩子们到上学的年龄时,荠姐已先后送他们进了学校。自己再苦再累。也要让儿女读书识字,做有知识的人。

如今,小鹿已上了初中,小凤也升了高小。没有父亲的孩子们,受的罪多自然也懂事得较早。但小孩子嘛,毕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

一次,小鹿肚子饿,没等放学,便提前一节课跑出学校,爬到邻村一户人家房后的树上偷桃子吃,被主人逮住了。

那天,荠姐儿很早就去了门,拉着一架子车自己编织的稻草帘子,去城里卖给了砖瓦厂。

天擦黑时,才回到家里,感到疲困不堪。进门后,听说儿子逃学做贼,顿时火从心起,勃然大怒,去灶门前拿来拔火棍,将房门从里边插上,不让人进去阻拦,然后抡起拔火棍没头没脑地抽打起儿子来。

小鹿高声哭喊救命,母亲则发疯似地不停抽打。荠姐儿将心中的愁闷和苦恼,生活中的怅惘和失望,用力地发泄出去。她昏了头。

小鹿的哭喊,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跑来相救,但进不了门,站在房外直跺脚干着急。

这时,双柱喝得醺醺大醉从外边回来了。

一看房外围了许多人,一听屋内的哭喊和棍子的抽打声,醉意顿时醒了大半。他拔开人,趴在门缝上朝里大声喊道:

“嫂子,你住手,别打坏孩子。”

“你不争气,你不争气。”屋里的抽打声并没有停下。“叔叔,救救我,救救我。”小鹿悲哀的呼叫着。

荠姐的棍子,仿佛一下一下抽打在他的心上;小鹿的呼叫,又把他的心攥得更紧。他猛转身来到窗前,抡起拳头几下子砸烂了窗棂,然后缩着身子爬进去,抽开门杠,让小鹿逃走了。

荠姐躺在床上喘粗气,她虚弱得厉害。双柱只好自己动手做晚饭。饭做好,让小风给荠姐端去,他又从邻居家叫回小鹿来吃了饭。

半夜,双柱起来上厕所,忽见小鹿睡觉的小屋里亮着灯光。透过敞开的,他看见荠姐坐在小鹿的床沿上,用手抚摸着儿子身上的伤痕,眼里滴着泪水,说:

“小冤家,你别怪妈妈心狠,妈妈当时是气糊涂了。你爸去世早,妈妈的日子过得很苦,你们要是再不争气……”

“妈妈!”小鹿翻起来,一头钻进妈妈的怀里,哭泣着说,“我一定好好学习,一定为你争光。”

双柱看不下去了,他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里,躺在床上久久不安。这汉子第一次流了泪儿。

第二天早上,荠姐儿挣扎着爬起来,做好了早饭,叫醒要去上学的小鹿小凤,又让小鹿去喊叫叔叔起来吃饭。

小鹿去了,立即又跑回来说:“妈妈、叔叔不见了。”

荠姐儿感到吃惊,双柱近来晚上胡乱喝酒,早上睡懒觉已成习惯,今咋这么早就不见人了呢?她迟疑了一下,亲自到房中来查看。双柱床上的被子不见了,但室内其它东西却原封不动。咦,这么早他带着被子会去哪儿呢?忽然,她发现床头上放着一张纸条子,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嫂子: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我决定出外去谋生挣钱。照顾好侄儿侄女。

弟:双柱

从此,双柱一去不回。这可急坏了荠姐儿,她托人四处打听,均无音信,她担心这个跛腿弟弟在外怎样生活?还有双柱离家出走的原因,她也始终弄不清楚。

但不久,荠姐儿收到一张汇款单,一看落款是双柱从外县一个很远的地方邮来的,汇款单附言上简单的写着,请给小鹿交学费。弟弟有了消息,她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以后每隔几个月,双柱就从远方寄一些钱来,附言中不是写着给小鹿买书本,就是写着给小凤买吃的,或者写着让嫂子扯衣服穿。汇款的地址呢,总是变换不定。

荠姐有怀疑:双柱在外边究竟搞什么营生?为啥他要东跑西跑无定点?他该不会是走私,贩买禁品,或干其它什么坏事吧?但不管怎么说,家里需要钱用,她也相信双柱不会拿取不义之财。如果钱的来路不正当,就权当先借用弄明白后还回去也可以。

她把钱积攒起来,买回了一台缝纫机,在家里为别人做衣服,这样,不断地有了一些收入,日子过得活泛了一些。

小鹿高中毕业那年,恰逢全国恢复高考制度,各个大学开始择优录生,他以较好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背着被卷儿进省城读书去了。

小风也长成了一个发育成熟的少女。她继承了母亲优美的身段和白嫩的肌肤,比母亲显得更机灵活泼。她爱好文艺,还有一副清亮的好嗓子。读到初中二年级时,地区歌剧团来紫竹镇上招收演员,她一考就中。荠姐儿没有阻挡女儿的选择,孩子们能够早日自立,当然更好。

现在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独守几间空房她不禁觉得有些孤单和烦闷。女人啊女人,有了让她操心的对像,有了让她发火的机会,有了喜的事,哀的事,需要奋斗的事,她就感到精神勃勃,就感到生活充实。相反,这些东西失去了仿佛少了支柱。精神也松驰下来。荠姐儿正是这样。

小鹿的学费生活费,基本上由国家包着,她只不过常给寄去一点儿零用钱而已。小凤已开始挣少许工资,除了自己用的,有时还给母亲买些吃的穿的回来。双柱的钱仍不断往家里寄,荠姐儿将这些钱存起来,打算以后给弟弟讨媳妇办婚事用。

这天早上,阳光明媚,荠姐儿将缝纫机推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为顾客做衣服。缝纫机“轧轧轧”地响,布料子一寸寸挪动,渐渐地,她觉的眼光有点儿模糊,便起身进屋里去翻找公公遗留下来的老花镜儿。

从抽屉里翻出用红绸子包着的老花镜,擦干挣,戴上,眼前明亮了许多。这镜子她多年前试过,感到眼发花,头发晕,现在倒正合适哩!自己才四十边上,怎么视力就减退了?不知真的是上了年纪,还是由于缝纫活儿做久了的缘故?

她暗想着,又跨出门来,忽听院坝边上有动静一瞧,但见站在一个肩挑工具箱的手艺人,忙招呼道:

“师傅,我家正有一个铝锅要换底儿呢,请坐。”

那人放下挑子,在院坝边的一张小凳上坐下。她返身进厨房去取来铝锅儿,给补锅师傅放在面前,然后自己又在缝纫机前坐下继续干活儿。

师傅没动手,却问:“大嫂,家里就你一个人呀?”

她忙着活儿,说:“儿子上了大学,女儿参加了工作,现在就我一个人。”

“掌柜的呢?”“死得早。”“噢,我以为你又找了呢!”

荠姐儿一听此话蹊跷,正疑虑,那人又说:“你一点儿也不显老啊!”

她停下活儿,抬起头来,盯着这奇怪的补锅师傅。

师傅“噗嗤”笑了,说:“你戴着眼镜,真像个小学老师。”她终于透过那肮脏的工作服,透过那浓浓的胡子,透过那灰青的脸色和风尘的外表,认出了这是谁。她惊叫一声:

“双柱。是你!”

双柱用力地点点头。

荠姐儿扔下手中的衣料,连忙为弟弟打来了洗脸水。双柱低头洗着脸。

荠姐儿坐在一旁端详着弟弟。他才三十出头的岁数,怎么这样的苍老,看来他在外边受了不少的罪。他是为自己,为孩子为这个家而出外奔波的呀!想到这儿,荠姐儿的眼睛酸了,说:“好弟弟,你受苦了;”

“没啥,没啥,我挑着担儿走村串寨做手艺活儿,挺畅快哩!”停一下,双柱又说,“我顺道回来看看,还要去的。”

“不,双柱,你不要去了。”荠姐儿冲动地站起来,说,“家里现在不缺钱用。你寄的钱,我存了一些,给你找个女人成家吧。”双柱一愣。

荠姐儿又说:“另外,听说要分责任田了,你更不能走。”

待弟弟洗了睑,刮了胡子,收拾干净后,荠姐儿找出几截布料。对他说:“双柱你看,这颜色给你做衣服正合适,我马上动手,明天就能穿上身。”

双柱服从的站起来,让荠姐儿用皮尺在他身上量尺寸。看着嫂子忙前忙后的快活样子,闻着嫂子身上散出的撩人气息,他心里又泛起了久违的家庭的温馨。

以后,荠姐儿就托人给弟弟说媳妇,但双柱犟的很,不是他嫌人家女的长得难看,或者笨拙;就是人家女的嫌他老气,还有残疾。这样一直东不成西不就耽搁下了。

此时,又有人来给荠姐儿说媒,介绍的是城里一些平了反的单身知识分子,成亲后还可以将她的户口转成居民,但她并不热心此事。

小鹿大学毕业了,由于品学兼优,被学校留下当了教师。他又与同班的一个女同学结了婚,在省城安下家来。

安好家以后,小鹿带着妻子回乡来探亲,顺便要把母亲接到城里去住。但荠姐儿不想去,她嫌城里人多,嘈杂,没有乡下安小鹿说服不了母亲,便动员叔叔,妹妹一起来做她工作。在离家的前一天晚上,灯下,荠姐儿向双柱交待着家事荠姐儿说:你的衣服我已经洗好叠好,在立柜里放着,粮拿在漆桶里,针线在鞋篮里。我一走,责任田能帮助他入睡。能减轻他胡思乱想。

白天,在责任地里干活。他常常用锄把顶住下巴,仔立在地头,望着远处的公路边那块站牌儿发愣。

这天下午,夕阳很好。他在地里锄了一会儿草,就又站住,又望着那蜿蜒绵长的公路边那闪闪发光的站牌儿出起神来。他的心里既没有喜,又没有哀,异常平静,几乎失去知觉。

平坦的公路上,一辆崭新的大轿车徐徐驶来然后在站牌下停住,车门一开,一个提着大黑提包的妇女跨了下来。汽车开走了,那妇女则向村子走去,她高挑个儿,走路的姿势很好看。晚霞的绚丽光辉,把她镀得浑身溢彩流金,宛如仙姑。

双柱注视着眼前的图画,深深地陶醉在其中。他看见那妇女走进村子。看见那妇女迈入一户人家。突然,他醒悟到那是自己的家,浑身的血液顿时加速流快,扛起锄头就往回跑。

房中央的地上,果真站着荠姐儿。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两入一时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荠姐儿先开:“双柱,我做了几回梦,梦见咱们的房子塌了,回来一看仍是好好的。”

双柱说:“有我住在里面,房子不会塌的。你怎么回来?”

荠姐儿说:“城里表面上看起来热闹,其实很让人感到孤独。孩子们一上班,我在鸡笼大的房里就像个打坐的尼姑。出门去,人生地不熟,又怕迷路又怕车,那有咱们乡下地界宽,人随和呢!”双柱说:“你真不会享福。”

荠姐儿说:“难道你不喜欢我回来?”

“啊,不、不是。你歇着,我去做饭。”双柱逃跑了。

吃罢晚饭,荠姐儿说:“我一路上思想着,光守着责任地也不行,出的力大收入却小。现在好多农民去外面做生意,咱们不如把责任地包租出去。到紫竹镇开个铺子好不好?”

双柱高兴地说:当然好。你做衣服,我搞修理,前景一定可荠姐儿计算起来:租房子,修门面,添置工具,恐怕先要几双柱说现成的,你留给我的钱一分没动。

荠姐儿说:“那钱不能动。将来你成家,要给人家做聘礼。”咱们的钱,为啥要给人家呢?双柱说。

“那。那就先挪用吧。”荠姐儿说着,突然感到了阵心慌意乱,她连忙起身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双柱的脸上慢慢地焕发了光彩。

紫竹镇上,新开了一家综合服务部,两间门面。一间房里,收音机等各种东四。耿入从圆猊兰?王?他讷年岁差不多,从生活上看到他仉同吃一锅饭,便把男的叫他们正是荠姐儿和双柱,起初听人们这样称呼,颇有些不自然,但在陌生人面前又不好解释,便以沉默来对待。后来听的多但是,有知情人证明他们并不是夫妻。于是,又有说媒人上双柱现在打扮得很阔气,穿着毛料西套眼,打着长格子领带儿,高级手表晃在手腕上,黑亮的皮鞋响在脚底下。他精神好了,走路胸脯挺的笔直,腿也跛得轻微了一些。镇上的一些风骚女人看见他是食阕财东,便时不时前来纠缠他。一天下午,荠姐儿回村去取家里的零用东西天黑了好一会儿才回镇上。服务部的房门已闭了,但里边有灯光她上前去正要敲门忽听房里传出女人的说话声。

那女人说:“双柱,你讨了我,保管你又快乐又幸福。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与荠姐儿彻底分开,不明不白的可不行!”双柱不耐烦地说:“什么不明不白的?”

女人说:“首先是钱财上的,还有……”“还有啥?”

“生活上的、作风上的。哼,住在一个屋里,难免……”

荠姐儿没有想到人们会用这样恶毒的话来作践自己,顿时感到浑身无力,头晕目眩,手一松,提包儿“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双柱听边的响声,跑过来开了门,一看荠姐儿的表情,立即明白了,他返身进房,揪住那个风流寡妇的头发来到门外,呵斥道:

“你给我快滚。我急了,会拧断你的脖子。”那女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双柱将荠姐儿扶进屋里,让她在床上躺下。他又冲了杯麦乳精,端给荠姐儿。

荠姐儿在床上坐起来,喝完麦乳精后,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润。

双柱说:“你甭管别人咋说,咱们清清白自的,脚正不怕鞋歪。”停了一下,又说,“真要是不清不白的,那也好。”

荠姐儿睁大眼睛,紧盯着双柱的面孔,说:“你的心意,我早明白……”

“那,他们说不清不白,就让我们不清不白吧。”双柱激动起来,猛地上前去搂抱住了荠姐儿。是啊,自从荠姐儿嫁过来之后,他就为她的美丽和贤惠而动心过。随着天天在一起生活,脚手相撞,神思交流,理解加深,他的爱慕日益增长。哥哥死后,他有责任,也早已顶替了哥哥的角色,不过那只是生活节梦卜在的顶替。能获的荠姐儿的爱情,是他心底早存的愿望。现在实现了,他这个童男子怎能不热情澎湃、精神振奋呢?

荠姐儿闭起双目,瘫软在双柱的怀里。她那早已冰封的心湖,终于解冻了;那早已熄灭的欲望,复又燃烧起来……

椿杨村里传开了消息,说双柱和荠姐儿要结婚了。起初有很多人不相信,他们认为双柱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年轻的女人,甚至姑娘,没必要与比他大七、八岁的荠姐儿结成夫妻。至于荠姐儿嘛,如果她想再嫁,保险能找一个体体面面、有钱有势的官儿,可以进城去做夫人,太太,跟上双柱这个跛腿子有什么幸福可享?但是不久,双柱和荠姐儿结伴回村里来了。他们带来了一大包喜糖,挨家挨户的发放。一个村子走遍后,人们从荠姐儿那神采奕奕的脸上看出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她的归宿是完满的。这是个一般的农村妇女,但她身上却有不一般的东西。大家以前并不十分了解她。

于是,村里人们再不说闲话了,反倒为他们的结合称赞起来。清明节,人们看到荠姐儿去为桂哥烧香上坟。那坟前坟后,野荠菜长得更旺盛了小白花儿开得更加瑰丽。

不会再有人去挖吃那些野荠菜了。过去了的是历史,山坡上呈现着的是今天的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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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向着他,伸出了手他,将她,紧紧揽入怀从此,他,为了她,放下了战士的执着,甘愿成为了那让他最不齿的存在——俘虏。可惜,战争的深渊,却不愿放过他们,为了活下去,让他成了蝼蚁,任由比人操纵的木偶,却能够压倒胜利的天平。他杀戮,他冷血,他肆意杀戮,职位守护心中的她,甘愿做那颠倒青天的妄为蝼蚁。
  • 护道仙童

    护道仙童

    世人常言“孝感动天”,能动天则表明天可感、天有情。此情非彼情,不仅男女之情亦有儿女之情、亲情、孝行、友情等等种类。只是俗人不知的是“天道”乃一称号,能长存于恒古,不变于苍穹,是因为撑控者不断再转生,他的下一世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他。“天道”转世重修就是为了完善天地长存的法则。(如果您喜欢本作品,请收藏、推荐、签到!如果您有好的建议,请留在书评区!作者认为合适的一定修改!)
  • 呆傻少爷变身记

    呆傻少爷变身记

    心机女偶遇呆萌少爷,被逼无奈离开,后听闻他车祸。而他已从乖乖牌变身为腹黑总裁,她再遇他,他却当他陌生人……
  • 步乱尘寰

    步乱尘寰

    本书以明朝朱祁镇、朱祁钰年间的大历史为背景,加入了作者很多天马行空的猜想。故事大多是有史料依据的,人物大多是有原型的,当然,除了这个凭空捏造出来的衰催女主角~~————————————————————————————————————————她是世人皆知的红颜祸水,偏偏和当朝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纠缠不清。一位是当朝皇帝,一位是炙手可热的王爷。不管怎么说嫁了其中一个都算皇亲国戚了,怎奈这两个小子自己却状况不断。当哥哥的小皇帝纵容宦官专权不算,还御驾亲征被俘虏。弟弟迫于无奈才接了皇兄的烂摊子。江山不换姓,皇帝轮流做。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是过期皇帝。她该如何抉择?————————————————————————————————————————【PS:亲们,若觉得对您胃口,拜托戳一下*加入书架*,把龙龙打包领养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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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城

    陆楠租住的房子跟厉漠北家隔着半座城。603路公交要在路上跑四十分钟,地图上的直线距离是25厘米。她去过一次,从此多了一重身份——厉太太。她不知道,她是他的梦。而熟悉厉漠北的人,对她只有一句评价——那个妄想攀高枝,结果摔得十分难看的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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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世的光辉

    唐陵回到了七年前,末日降临的前夕,2012年5月11日。尸潮如渊似海,没有尽头烽烟燃起,炮火轰鸣唐陵站在城上,重新举起了他的长刀一刀风云起两刀天地变不落之城的天空开始沸腾
  • 隔世离殇:宠妃不争宠0

    隔世离殇:宠妃不争宠0

    轩辕翊,于六月十日,病重,驾崩。仅一个玉簪让21世纪的冷沫心穿越到1300年前的王朝,撞上皇上临幸妃子的尴尬一幕?三年,知他,懂他,爱他,恨他......原来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历史还是历史,不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改变,即使她已经倾尽所有。“心儿与子盼君归。”整整两年,她等来的确实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个玉簪。化学的时候总比下雪冷,就好比结束总比开始疼。一切因此玉簪而起,只愿因此玉簪而终。
  • 不败天皇

    不败天皇

    平庸的少年,偶然得到太古皇道的传承,从此如彗星般闪亮崛起在这个只属于强者的疯狂世界,不败的皇者踩踏着漫天神佛的累累白骨,走上了那遥远而不可及的通天大路。新建QQ群:290925581欢迎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