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君是上午十点钟走进刘春生病房的。这时,刘春生的秘书小康正一个劲地检讨。“刘市长,我错了。我不该请假离开您,让您一个人下乡,遇到了车祸。我向您检讨,我,我真对不起您对我的培养和教育。”康秘书说到这里,伤心地哭了。刘春生笑着安慰他:“小康啊,你去老家给父亲过生日,是我批准的。孝敬父母,是咱中国人的美德。我出车祸与你没什么关系。你千万不要伤心,更不要自责。你工作干得是不错的,我是满意的。”
史君不太高兴地看了康秘书一眼,说道:“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老刘说。”
康秘书仿佛知道自己是犯了严重错误,看也不敢看史君一眼,赶紧低头,快步离开了病房,并知趣地把房门关好。
史君没有说什么,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刘春生。
刘春生接过信封看看,上面是计算机打印好的几个字:市一高中党委书记史君收。下面没有落款。刘春生问:“这是谁来的信?”
史君没有表情地说:“别问是谁来的,你先看看内容吧!”
刘春生打开信封,先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看了一眼,是自己和陶梅在政府大院盛开的桃花下的合影。他心想:政府办照像的小陈也真是有问题,这样的照片怎么能邮给自己的妻子呢?不过又一想。也许是知道自己住院了,一时粗心,就把照片邮给了自己的妻子。他的目光只在照片上扫了一眼,就随手掏出里面的信。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一行行打印的字体。醒目的标题是:领导干部好色,引发一场车祸。他的头立即“嗡”的一下。他命令自己沉着起来,把这一页文字从头到尾地看完。看完了,他反倒平静下来了。他把信往病床上一放,又拿起那张照片,认真地看了起来。
史君在一旁仔细地看着丈夫的一举一动,见刘春生看到这些东西如此的平静,她却平静不下来了。“老刘,你知道吧,这样的信件和照片,全市各级党政机关都收到了,而且还上了互联网。你快成了中国的克林顿了。”
刘春生放下照片,用十分陌生的目光看着史君:“都知道了又怎么样?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什么?一个信誓旦旦的美国总统,在一个还不算太漂亮的实习生莱温斯基面前都一败涂地,跪倒在石榴裙下。你一个小小的副市长,在南平市最漂亮的‘一枝花’面前,还能坐怀不乱吗?”史君的话自问自答,有理有据。
“你既然这么说,也这样认为了,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现在就是钢牙利齿,也是一无所用了。”刘春生已经摆出了一副无所顾忌的架式。这当然不是史君愿意看到的,也不是她所希望的。她不想把局面搞得太僵,她想了想,又缓和了语气。说道:“老刘,咱们都别说气话。我们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你好不好色,是不是那种男人,我还是知道的。对你也还是放心的。可你这次,确实做得太过份了。别的都不说,别的都可以说是假的,偶然的。可你和陶梅照的这张照片总是真的吧!总不是别人故意给嫁接的吧!你看看你们两个人那个表情,那种神态,让人看了都会认为,不是夫妻就是情侣。你们怎么敢这么大的胆子,在政府院里,在盛开的桃花下面照像呢?”
“当时,正好等车,政府办的小陈照盛开的桃花,我们就赶上照了一张。公开在政府大院内照像还能怎么样呢?既然我敢公开,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呢?”刘春生理直气壮地反问着。
“让你这么一说,你这张照片照得对,照得好。是不是还应当登在南平日报的头版上呢?照片的题目就叫当官喜桃花,美色人人夸。让南平市二百万人民都来评论评论呢?”
史君的一席话,终于使刘春生哑口无言了。
“老刘啊,我是和你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妻子,我说话还能有假吗?!你遇到麻烦了。这件事现在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也许是这起车祸,你伤害了除陶梅之外的另一个重要人物。也许是这起车祸,为别的什么人当官创造了机遇。总之,这么有准备的舆论攻击,不会是一般的群众所为。你要小心,你可能要遇到很大的政治麻烦。”史君十分肯定地说。
“我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也没干。我怕什么呢?俗话说,脚正不怕鞋歪,身正不怕影斜。我刘春生到底是什么人,你作为我的妻子,你不了解我吗?我今天到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人,想把我怎么样?”刘春生的犟劲又上来了。
看着倔犟的丈夫,史君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赵诗文是怀着气愤之情来找********的。在他的第六感觉中,对自己妻子好的,使自己的妻子在官场上步步高升的,或者说对自己妻子有非份之想,也许已经有了某些事实的人应当是********田瑞明。他也隐隐约约地听别人在背后这样议论。可现在,又突然杀出了一个常务副市长刘春生,而且还造成了这样大的“既成事实”。他作为受害者的丈夫,有理由找南平市的一把手说道说道。他在下午两点钟,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见********当然要预约,不能是什么时候想见就见。秘书已经在中午的时候做好了安排。田书记打开门,看着满脸怒气的诗人,说了声“请进”。
赵诗文也不客气,大步走到********宽大的写字台前,将一个信封使劲往桌上一摔:“你是********,你要管管你的干部。”
田瑞明不用问,就知道那信封里装的是什么。他轻声说道:“小赵啊,你请坐。别发火。”
“我不发火?我都被你们的副市长戴上绿帽子了。再这样下去,我是不是要在家里给他们倒出一个房间啊?”诗人是怒发冲冠。
“小赵啊,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陶梅遇到了车祸,又截了肢,你心里难过,这我们理解。不瞒你说,小陶遇到这样的事,我心里也是非常非常地难过。可难过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是发生了。至于你说什么绿帽子的事,组织上正在调查。如果查实他们真有这方面的问题,我一定会严肃处理。不过凭我的感觉,小陶这个同志是不错的。她能做出这种事吗?”田瑞明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扫着赵诗文的脸,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到自己一直疑惑的这个答案。
赵诗文说:“你们当领导的,都是官官相护。你们真能去查这个问题吗?”
田瑞明笑着反问道:“我们是当领导的,你难道不是领导吗?别忘了,你不光是诗人,你还是南平市文联的副主席,你也是一名副县级干部。副县级领导干部在我的办公室里敢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讲话,你这是第一个。我想这也是唯一的一个。前没有先例,后也决无来者。”
田瑞明的几句话,立即把赵诗文嚣张的气焰压了下去。他真的既是诗人,也是个官人。他现在还真的是舍不得这个官。
“田书记,我听您的,您一定要为我作主。要把事情查清楚呀!”诗人的脸色和语调立即全变了。
“你放心吧。有我在这里当********,我就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这样才能对得起你,也算是对得起小陶。小陶真是一个好同志,你一定要好好对她。要不然,我对你也不客气……”********的话,充满了对陶梅的关爱,让赵诗文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的办公室出来,赵诗文立即来到了医院。他一进陶梅的病房,就把那个信封往陶梅的脸前一摔:“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看看你都和那个狗市长干了些什么?”
陶梅没有理他说什么,而是拿过那个信封,从里面取出那封信,还有那张照片。她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完了,陶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把信封往床头柜上一扔,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这一下可激怒了诗人,他一下子提高了嗓门:“陶梅,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你一定要给我说个清楚。”
“这是完全没有影子的事情。”陶梅平静地回答。
“你说没有影?那照片是不是影?你和那个刘春生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回答我。”诗人厉声地问。
“我说过了,这完全是瞎编的,是有意的人身攻击。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陶梅反问。
“现在这个社会,谁能相信谁呢?看你平时装得挺本份,不也背着我和这个刘春生干出这等事吗?”赵诗文厉声地反问着。
提到刘春生的名字,陶梅忍不住了,她大声地说:“赵诗文,你不要满嘴胡说。刘市长是正经人,你不能这样伤害他。”
“正经人?正经人就会和你这个样子?一提到刘春生,看把你急的,就凭这点,你们就不正常。告诉你,我刚刚从市委田书记那里来,我已经把刘春生的生活腐败问题告到市委了。田书记已经明确表态,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查清楚。还要给你们严肃的处理。”赵诗文有些得意地说。
这一席话,可把陶梅气坏了。她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也大了起来:“赵诗文,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无聊。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我无聊还是你无聊?允许你和那个副市长胡搞,还不准我去上告吗?”
“好,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和别的男人胡搞了,你有权上告吗?是你先不仁,还是我先不义?你和那几个女诗人上床的事,我堵住几回了?我对别人说了吗?我想给你一点面子,也给你一点时间,让你回心转意。你可倒好,变本加厉,越来越无聊了。”陶梅现在终于是发火了,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把自己丈夫的丑事端了出来。
“既然你承认和别人胡搞了,那就怪不得我了。”赵诗文的话里有话。
“你想怎么样?”陶梅问。
“我要和你离婚。”赵诗文说。
“离就离。我没有一点意见。告诉你,我早就想离。”陶梅语气坚定地回答。
“那好,我们明天就办手续。”赵诗文急不可待。
“我等着你。什么时候拿来协议书我就签字。”陶梅说。
赵诗文哼了一声,看也不看陶梅一眼,大步走了。
晚上七点钟,市长关永和一个人来到医院看望刘春生。关永和五十二岁,看上去长得很年轻。他方方正正的脸上布满了憨厚的笑容。他是一位经济学家,毕业于著名的清华大学。毕业后当过教授,做过经济研究所所长。后来从政,到南平当了常务副市长、市长。是一位典型的经济专家型干部,对官场上的事知之不多,平时也很少过问。他和谁都没有什么矛盾。和常务副市长刘春生的配合是非常的默契。
“老刘,我来晚了。你伤得怎么样?”一跨进病房的门,关市长就大声说着。
见市长来了,刘春生马上从床上下地。还没等穿好鞋,关市长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并主动伸出了手。刘春生也像似见到了亲人一样,紧紧握住了关市长的手。
关市长认真地看了看他头部的伤口,又看了看他的嘴,用手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险啊,捡了一条命。”
刘春生故做轻松地笑了笑:“没事。我命大。”
说着话,两个人就来到了外面的客厅,并肩坐到了沙发上。女护士进来,给他们每个人倒了一杯茶水,然后退了出去。
“关市长,这次您去北京,项目谈得怎么样?”刘春生关切地问。
“谈得还不错。见到了国家计委的领导,他们对我们要上的二期水源工程和污水处理工程都表示赞成。下半年就能批准立项,并在资金方面给一定的支持。在当前资金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这是很不容易的呀!”关市长一谈起项目来,就显得神采奕奕。
“那太好了。真是难得的发展机遇呀!这几天的医院,已经把我困得受不了了。天天想着手里的工作。再等两天,我拆了头上的肉线,就可以上班了。两个项目的前期准备,有好多工作要做。”刘春生已经兴奋起来。为了这两个项目,他这位分管计委的副市长,已经忙了快一年了。
“不急不急。你还是安心养病要紧。”关市长马上扭转了话题。“这几年你忙得够呛,也累得够呛。当常务副市长,替我分担了政府的一大半子工作。没星期,没节日地忙碌,我这个当班长的,心里是有数的呀!这次要不是星期六还下去搞调研,也不能发生这样的车祸呀!听说你出了车祸,我心里也很难过呀!借这个机会,你就好好休息休息吧。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三个月,人不休息是不行的呀!”
“哪用得了这么长时间。大夫都说了,一个星期就可以上班。我想提前两天,五天就去上班。”刘春生乐呵呵地说。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话说到这个份上,从来不会转弯抹角的关市长,也只好实话实说了:“春生啊,让你多休息些日子,既是我的意思,也是市委的意思。在你休息期间,市委还将组织人员,对这起车祸进行详细地调查,以便把社会上一些混乱的传闻搞清楚。这对你有好处,对组织上也有好处。按照市委的意见,我已经把你分管的工作,暂时安排给别的同志了。你呢,一方面安心养伤;另一方面呢,也要积极地配合组织把情况搞清楚。等情况都搞清了,要你干活的地方还多着呢!”
市长的话已经是再明确不过的了,说是养伤,实际上就是停止工作,接受调查。刘春生真的没有想到问题会发展到这么严重。他两眼呆呆地看着关市长:“关市长,社会上的那些传闻,都是没影的事。我是冤枉的,我向您保证,我什么事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没有。”
“这个我相信。我俩共事三年多,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可你要知道,是有人不相信。好像还有人在做文章。这样就需要调查,就需要时间。真金不怕火炼,假的永远也真不了。春生,你怕什么呢?”关市长问。
“我不是怕。是屈。”
“屈什么呢?你就没有一点应当汲取的教训吗?你开什么车呢?你们身边为什么不带个人呢?你为什么要和她在盛开的桃花下面照像呢?你是一个常务副市长,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是有重大影响的。”从来也不怎么批评人的关市长,说话的口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
“春生啊,你不用跟我解释了。我相信你。但要让别的领导和别的同志相信你,就要调查,就要有个时间,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那,那好吧。”刘春生无奈地点着头。
关市长看了看表,从沙发上站起来:“春生啊,我要走了,你安心养伤。有时间我再来看你。心放得开些。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就不去看陶梅同志了。明天你见到她,给我代个好。她年纪轻轻的就成了残疾人,多痛苦呀。让她放宽心,也相信组织吧!”
关市长说完这番话,和刘春生握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