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做什么?”裴子鸿不禁心如鼓擂。
“总是哪股水又发啦!”
“现在我们往哪里走?”梁菲的声音也有些变。
“逃呀!”
正说着,裴子鸿发现一艘涂有红白标志的缉私艇从斜刺里飞也似地朝他们驶来,立即指给两人看。阿钟叫道:
“糟糕,遇上大行动了,要不就是有人点水!”
梁菲一手抓着船舷,一手将挎包紧紧地压在胸前,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今天他们做得特别顺利,共收了将近五万元的金货。
“可不可以开回花石岛去?”裴子鸿问。
“不行,那边肯定也有人了。”阿钟道。
缉私艇的速度相当快,飞艇也开到了最高档。两只风驰电掣般的小艇,在大海上抛出了两条翻着白沫的长长浪带,浪带把海岸向远处推去,直到完全隐去看不见。
两条船的距离在一点点地接近,终于,缉私艇上的高音喇叭响了:“停下!立即停下接受检查!”
艇上荷枪实弹的人影已清晰可见。
“梁老板,没办法了,抛货保人吧!”阿钟喊道。
梁菲面无表情地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棕色小皮袋子,放在脚边。仅仅在一小时前,裴子鸿才和她把十几条金项练、几十枚金戒子和三小根金条装进里面。他绝望地四下打量着问:
“可不可以藏在哪里?”
“艇上藏不住东西。”梁菲摇头。
“分散藏在身上行不行?”
“就是藏在屁眼里都会给你抠出来!”阿钟道,“算了,蚀财免灾,不然你我都得脱层皮!快点处理吧,趁我转弯儿的时候你挡着她丢!”飞艇随即便急速地划了个大弧形,将一边船舷对着缉私艇,裴子鸿将身子一侧,挡住了坐另一边的梁菲,下狠心地说:
“抛吧,也只有这样了。”
话音未落,就听梁菲说:“好了,坐回原处。”
他低头看时,发现小皮袋子已经不见了。“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还挣得回来。”他颤声颤气地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梁菲。
他们连人带艇地被缉私队押回岸边,经过一番盘问,因“查无这据”旋即被释放。
梁菲对此次失手心疼不已,不断地发誓要捞回来,于是又提出去找李美丽合伙做烟生意,要裴子鸿抓紧试探。
裴子鸿觉得有点玄,说:“我和她就那么一点交往,她真信得过我?”
梁菲道:“你对女人太缺乏了解。女人为人处世都是凭直觉,是好是歹就那么个第一印象,李美丽在这一点上尤其突出--她经常以此炫耀,说她如何能一眼定好恶,从来不搞那些婆婆妈妈的麻烦事情。”
“但我可一点没感觉到。”
“那是因为你太麻木了,或者就是假装麻木。我一再说那天她请的主要是你,你总不信,但事实绝对如此!我和她交往的时间不算短了,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大方地请过我一次。”
“你都说得我不知东南西北了!还有一点:你放得下心?”
“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她有艾滋病毒携带嫌疑。”
“真厉害呀,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梁菲终于笑了笑,说:”随便你怎么想!还有一条要交待:要是她问着,必须说钱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我们一起向别人借的。”
“这个我懂。”
几天后,裴子鸿给李美丽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吃饭,李美丽痛快地答应了,并提出到南极阁喝生啤。
南极阁地处市郊,店面不大,名气不小。他们进去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一大杯生啤下肚后,裴子鸿讲了此番的来意。李美丽听了,目光炯炯地望着裴子鸿道:
“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汪老板今天是为梁姐而来,是吗?”
“猜对了三分之一。”裴子鸿对此已有准备,笑道,“应该说,不仅是为她,也是为你和我。”
“汪老板真是滴水不漏啊!”
“我说的完全是真话。我希望我们能有一次圆满的合作,并以此为开端,共同做一番事业--你肯定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可惜我不得不告诉你,现在我无能为力。”
“有难处?”
李美丽点头。
“是不是风声有点儿紧?”
“这倒无所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风不风声也是因人而异呀!有的人就是风声越紧越要大做,台风不是也有风眼吗?”
裴子鸿见她模棱两可的,弄不清她到底是信不过他,还是想讨价还价,正思忖着如何挖出其真意,李美丽却突然吃吃地笑起来:
“汪老板,那天当水上苦力,把你累得够呛吧?”
他明知她所指,却故作困惑状。
“海滨浴场,我不信你就忘啦!”
“呵,你是说……”他做出很惬意地仰仰身子,“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不觉得累的一次重体力劳动啦!”
李美丽笑起来:“你还有点幽默感。”
“我可说的是真实感受啊!”
“你还在心疼那些泳装吗?”
“坦白说,还有点心疼。”
“是只心疼自己的那一条还是都心疼啊?”
“都心疼。”
“最心疼的呢?”
“当然,女式的要贵得多。”
“不要这样笼统呵,只准说一条--你说,是什么颜色的?”
“嗯,大概是雪青色的吧。”
“有没有搞错?”
“不会。”裴子鸿记得很清楚,梁菲那件是蓝色的。
“当时怎么不从树上取下来呢?”
“如果没有他们在旁边,我肯定取啦!”
“看来,有些事还是人少为妙吧?”李美丽斜睨着他,收敛了点儿笑容道,“汪老板,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那些老渔民爱说艄公多了打烂船。十分有道理。你谈的那个事情我从来不跟两个人以上合做,怕的就是意见不一起内讧,就是万一出了事儿,也属‘孤证不立’,有个退路。还有,虽然我身为女流,但我一向不愿跟女的一起合伙做事。”
裴子鸿总算明白梁菲何以会有原来那种顾虑了,但他还想争取一下,于是说道:“问题是,如果就我们两个做,她迟早也会知道的。这好像有点……你说呢?”
“莫非你连这点儿秘密都保守不住吗?你回去就告诉她说,我说风声太紧不能做,不就得啦!”
“好像总有点儿于心不忍似的……”
“那没办法,要想当善菩萨,就只有离生意场远一点。”
裴子鸿意识到这件事情渺茫了。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失落感,相反觉得这样也好,梁菲那边既可以交待,也不用担心做起来以后的安全问题了。于是他委婉地表示,此事宜从长计议,他还得周全地考虑一下再说。李美丽听后也不勉强,潇洒地挥手道:
“请便,请便。”
两人又边喝边谈了些别的,然后分手。出门时,李美丽特意吩咐了一句:
“汪老板,生意不成交情在,可不要出卖朋友呀!”
裴子鸿说:“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人。”
但一到川粤轩,他就把所有的情况全都倒给了梁菲。他以为她会生气,不想梁菲却轻松地说道:
“那就拉倒吧,我不信离了她就发不了财!”
晚饭的时候,梁菲又画龙点睛似地来了一句:“看来你这个人还有点良心。”
他涎着脸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嘛。”
这时梁菲才说道:“现在有一桩自己跑到手里来的生意,看你敢不敢做:做建材发了的刘老二,想在这里包十桌席,要求以海鲜和野味为主,每席开价六千,水酒在外。现在别的东西问题都不大,只是一样东西有点麻烦……”
“什么东西?”裴子鸿问,他觉得这个开价对一家小饭馆来说有点超乎想像。
“他提出每席要一只活猴,到时开脑现吃。”
“怎么现在还有这种嗜好?”裴子鸿愕然道。
“没办法,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饭馆嘛,还不是以尽量满足顾客的要求为原则。说实话,我也就是馆子开业不久做过一两回,你看见的,厨房里的那只猴子都喂老了。”
“你打算接下?”
“就是来跟你商量呀!现在这一方已经很难找到那玩意儿了。刚才我在街上问了几个耍猴戏的,一只半大猴子就开价二千五。听说粤北山区还有,而且价格也便宜,才三、四百块钱一只。我想是不是到那边去跑一趟,弄上几十只回来,自己用得了用,用不了就打给别家,也可以不大不小地赚他一笔。”
裴子鸿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道:“我说还是积点德算了。坦白说,那种场面我想起来心里都会发怵,太残酷了!用别的东西代替不可以吗?”
“说半天,人家指明要的就是这个。”
“要我说,情愿不做。”
“杀鸡宰鸭不也一样残酷吗?”梁菲显得有点儿不悦了。
“主要是我觉得猴子太像人了……而且,那也是明令禁止的。你何苦要去担这种风险呢!”
梁菲衔着筷子头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久,才问道:“如果我要你陪我往粤北走一趟,你不会推辞吧?”
裴子鸿忐忑不安地瞅着她,为难地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情……”
“好,不说了!”梁菲怏怏地打断了他的话。
晚上梁菲称身体不适,让裴子鸿回自己的住处去睡。他也没说什么,送她到家后就自己下楼过街回屋了。他希望她自己冷静地思考一番后,能放弃这笔生意。
多日不打扫,屋里积满了灰。他也懒得收拾,铺好床便躺了上去。脑子里先还在想事情,不久便迷糊了。他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梦见跳降落伞,在一片混沌中飘呀飘呀,总落不到实处,后来就醒了。看看表,才刚过半夜。再睡就睡不着了,干脆起来绕着屋子走动。
梁菲那边黑灯瞎火,大约早就睡了。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窗子后面有一个红色的亮点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有人在吸烟?他找来望远镜仔细观察,终于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白色身影--她是在以这种方式发泄对你的不满!他不禁苦笑。看来你在她的心目中还是有份量的,但他实在不愿支持她做这个生意,实在。
红点明灭了一阵,忽然化着一道流星,溅落在街面上。随即那一团白色也在窗户里消失了。
裴子鸿继续绕屋而行,直到睡意再次来袭,才又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