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6月30日黄昏,陈独秀、张国焘、瞿秋白、蔡和森、周恩来、鲍罗廷等到武昌共青团机关出席会议,这是一幢二楼二底的民房。
会上送来任弼时起草的《政治意见书》,见内容是批评党中央回避土地革命,穿着长衫的陈独秀生气地说,你们晓得什么?我现在还是党中央的书记,究竟是党领导团呢,还是团领导党?陈独秀越说越生气,最后将《政治意见书》撕碎丢在地上。
吴玉章问坐在旁边的张太雷:怎么回事?张太雷将共产国际五月指示的内容告诉了吴玉章。吴玉章说:这么重要的指示,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张太雷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许多人都不知道这回事。
瞿秋白拿出一书面提议,陈独秀很赞成,并委托瞿秋白起草正式决议(国共两党决议“十一条政纲”)。他说,共产党和跟着他革命的工人农民已经走得太远了,现在必须退让以挽救与国民党的联合。蔡和森反对这个政纲。会前,蔡和森写信给中央常委,说:“我们坐此静待人家处置,直无异于鱼游釜底!”
恽代英在会议上大声问陈独秀:“现在中央很奇怪,我听说秋白同志到处作报告是‘进攻’‘进攻’,现在中央又决定‘退让’‘退让’,中央内部是否有不一致?”
会上有几位同志激烈反对中央移于武昌,陈独秀同意说:“必须仍回汉口,才便与汪接头。”于是决定中央机关仍回汉口,同时决定7月1日在鲍宅开中央扩大会议。回汉口路上,陈独秀埋怨任弼时说:“我在会上讲过,不要自由行动,他们还在自由行动。”
任弼时主张执行共产国际指示,但并不绝对地反对共产党退出国民党。这一点和陈独秀有共同之处。1929年12月10日,陈独秀写《告全党同志书》,谈自己曾主张退出国民党的情况时说:
马日事变后,我两次在政治局会议上提议退出国民党,最后一次,我说:“武汉国民党乃跟着蒋介石走,我们若不改变政策,也同样是走上了蒋介石的道路了。”当时只有任弼时说了一声:“是的呀!”和周恩来说:“退出国民党后工农运动是方便多了,可是军事运动大受损失了。”其余的人仍是以沉默答复了我的提议。
7月1日,大家在鲍宅继续举行中央扩大会。鲍罗廷精神饱满的作了很长的演说:“以前季诺维也夫及其在中国的代表(维经斯基)只教我们帮助中国资产阶级,武装中国资产阶级,未教我们武装工农,准备与资产阶级决裂,所以现在斯大林的政策难于实行。”陈独秀接着说:“以前季诺维也夫一向教我们帮助资产阶级,现在斯大林教我们24钟点内实行土地革命!”
驼背毛子与少年国际代表反对鲍罗廷,说:“第三国际对于中国革命方针前后是一致的……”鲍罗廷反指责说:“你们是帮助季诺维也夫说话,是帮助反对派。”
蔡和森认为,这是老鲍起身炮,留下一个中国反对派的理论基础:国际方针前后是两截的,中国革命的失败,国际负了责任,而把一切责过归于季诺维也夫,自己表面反似站在维护斯大林的立场说话。他后来说:“最后的破产到了:七月一日武昌的中央扩大会是五次大会后机会主义的总结。但这不是秋白同志和独秀同志个人的责任。”
7月4日,中共中央在武汉举行了常委扩大会议,讨论保存农村革命力量问题。陈独秀、李维汉、邓中夏、蔡和森、柳直荀、周恩来、戴述人、张国焘、任弼时等人出席了会议。陈独秀说:“湖南农协要改组,国民党中央农民部可派人去改组。”
农民协会会长毛泽东说:“派一左派同志为好。”
谈到将来,陈独秀说,“对于将来,我们有三条道路:(一)脱离国民党并执行独立的政策。(二)实行退却,以便留在国民党内。(三)执行自己的政策,但留在国民党内。”
任弼时赞成第一种方法,他要求宣读共青团的《政治意见书》。陈独秀说,“第一种方法是不正确的。青年团没有权利提出政治决议案”。任弼时瞧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青年团国际代表说:“青年团国际的这位代表可以说一说,青年团是否有这种权利。”陈独秀正在气头上,见任弼时当众顶撞他,说:“青年团的国际代表不应当参与,他在这里是客人,不应当进行干扰。”蔡和森、毛泽东等人都觉得“老头子”过分了,发言批评这种做法。
陈独秀也感觉到自己近来脾气太大,内心也知道这和陈延年的逮捕有关系。他缓和了口气,说:“这个不包括在议事日程之内。”
讨论工农武装出路时,陈独秀说,省党部应特别注意已经叛变革命或即将叛变革命的“各军招兵问题,我们可以不客气地多将群众送给他们,国民革命军招兵时,农民协会会员和自卫武装可应征加入”。
毛泽东不同意陈独秀的意见,说:“工农武装改成安抚军合法保存,此项实难办到。应该上山,上山可造成军事势力的基础,不保存武力,则将来一到事变,我们即无办法……”蔡和森发言支持毛泽东的意见:“农民自卫军上山更好些,同时我们要迅速发展乡村中党。”再问到陈独秀,陈答:“同意上山。”
7月初的一天傍晚,瞿秋白和羊牧之游黄鹤楼,说:“今天校对了一天,我们出去轻松一下。”当时一阵夏雨刚过,空气新鲜。在江汉,两人登上了一叶小划子。过了一会,瞿秋白轻声问,“你看古诗中,哪句能刻划出我当前的心境?”羊牧之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想不出。”瞿秋白禁不住站了起来,脱口吟道:“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流!”
眼下正是盛夏时节,离暮秋尚远呢,羊牧之有些不解。瞿秋白感叹地说:“许多同志在牺牲,这不是萧萧下么……大钊同志在敌人的绞架下,英勇地牺牲了……前几天的中央会议上,有些人还在高谈要承认国民党应处于革命的当然领导地位……是不是对得起为党牺牲的大钊同志?”他指着太阳西沉的远方说,“大好河山,又要沉沦一个时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