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黄梅东山寺虽说是四祖道信创建,五祖弘忍续传心灯,但自禅林化以来,涌入的人越来越多,其成分也越来越复杂,正所谓“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弘忍一天天老了,眼看着这种现象的发生,心头总有一种难言之隐,有着一股怅然之痛。像一切佛门大德一样,在他的晚年,他希望能选好自己的接班人,从而将达摩祖师传下来的禅灯继续地弘传下去。
弘忍的门下,有弟子七百,有才能有作为的弟子少说也有几十人。
这一天表堂(集体会议)时,弘忍说到寺里近来发生的一些不尽如人意之事时就有些高声。弘忍说:“各位大德前来出家,都是为寻求成拂作祖而来,没有人是为了做衣架饭袋而来。可是,你们中间,真正用功办道的又有几人?那些在俗的人们,只想着荣华富贵,只想着荣宗耀祖,他们中间稍有觉悟的,也只是把生死之事看得较重。而你们呢,成天地供养三宝(佛、法、僧),也只是想着寻求获得来世的福德和果报,而不知道如何脱离生死的苦海。你们如果迷失了自己本来具足的佛性,就是获得福德果报又有什么用呢?”
弘忍的话语虽然不多,却句句打在那些懈怠的弟子们的心上,大家都惭愧地低下了头,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言行。
弘忍又说:“我已经老了,关于传授衣钵心灯的事在我的脑子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现在,你们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寮房去,我希望大家认真地作一番自我反省,你们中间有智慧者,自然会体会到自己本性中所具有的般若智慧,然后每个人都写一首偈子来给我。如果发现有领悟到佛性人意的人,我便把衣钵心灯传授予他,他也就是自达摩祖师以来的第六世祖。”
弘忍大师说完就下堂去了。正好有一位卢画师前来,他是应弘忍大师的邀请,准备在寺前的南墙绘制释迦牟尼本生画像的。弘忍领着卢画师回到法堂去了。
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寮房,但是,一连几天,谁也不敢做什么偈子,僧人某甲说,神秀大师是弘忍最推崇又是最有学问的弟子,衣钵的传承,非他莫属,我们也就别去做什么偈子献丑了吧。僧人某乙说,那是自然的了,神秀大师是我们的教授师,论学问论修持,谁也比不过他,六祖的冠冕自然是他的了。大家电都齐声附和着说,神秀大师是真正的道德文章,真正的修祥人,他做了六祖,我们只须依靠在他的身边就是了。于是大家都不抱任何幻想,谁也不去煞费苦心地去写什么偈子。
就在大家为这偈子议论纷纷的时候,首座神秀却在自己的房里经历了一场痛苦的心路历程。神秀知道,大家都不写这个偈子,是因为自己是大家的教授师,然而凭心而论,自己对佛性的思考也不是十分透彻,纵然是写了一首什么偈子,未必能被师父看上。但是,大家如果都不写这首偈子,师父又怎么能知道大家的心迹呢?然而神秀还是想,如果自己写了偈子,别人会怎么看自己呢?别人会不会说自己是为了想做六祖而写这偈子的呢?再说了,通过这种方式谋得六祖的地位,说起来不也是一种以凡愚之心去夺取圣位之举吗?
思索了一夜,神秀也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直到第三天的晚上,神秀终于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必须写一首偈子,即使不能达到至高的境界,也可让师父看到自己的心迹。于是,经过一再的斟酌和反复的推敲,神秀终于作出了一首偈子,趁着月黑风高,神秀把他的偈子贴到那面准备绘制释迦牟尼本生画的南墙上去了。我们现在来看这首偈子: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这首偈子做得好啊,谁能做到其身体像菩提树一样端庄,一样正直呢,谁能让自己的一颗冥顽之心像明镜台一样纯净无染呢?就是这样的人,他还是要时时检查自己,免使自己惹上世俗的尘埃。
德高望重的神秀将偈子贴上南墙后,就又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中休息。
第二天一早,弘忍大师与卢画师来到那面准备绘制佛祖本生事的南墙前,见那上面贴着一张纸,纸上秀雅的书法写着一首偈子。大师念毕,连连点头,忽然又对卢画师说:“我这南墙原准备请你来画释迦牟尼本生画的,现在我猛然想到《金刚经》中所说,诸法空相,一切有相,皆为虚妄,请原谅我在突然中改变了主意,当然,工钱我一定是照付了。”
卢画师当然是不收工钱的,卢画师走后,弘忍将所有的僧众召到这面南墙前,接着就让人对着神秀的偈子焚香礼拜,说:“我原准备在这南墙上请卢画师绘制释迦牟尼本生画的,但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为什么呢,因为我看到这墙上贴了一首偈子,我实在不忍心将这偈子擦去,我希望大家每天都能将偈子颂上几遍,不仅要颂,还要照着去做,只要大家认真地照着这偈子去傲,自然能懂得何为佛性,更不会堕落到地狱、饿鬼和畜道中去。”
于是大家都念了起来,并且都在心里升起一股对神秀大师的恭敬心,大家也都觉得,这六祖的位置,自是神秀大师无疑的了。
众人散去后,弘忍让人将神秀叫到法堂,悄悄地说:“首座师,那首偈子是你写的吗?”
“弟子惭愧,弟子写了这首偈子原只是了明心迹,好让师父慈悲开示,指点迷津,看弟子是否了明佛性的大意。”
弘忍说:“对于一般人来说,若是照着偈子认真去做,一定会得到完美的品格,也不会堕落入地狱、饿鬼和畜道中去,但要说了明佛性大意,自然就不好说了,依我看来,还只是到了大门口,还没有进得门去。而对于你神秀首座,如果持有这样的见解,是很难得到佛性的最高境界的。人必须真正跨进佛性真理的大门,才能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
弘忍只顾说着,却没有在意神秀在一旁大汗淋漓,神秀只低着头,一副惭愧至极的样子。
“你且先回去,可继续思考,如果有一天你进了真理的大门,真正懂得了佛性具有的特质,你再写一首偈子于我,我会把衣钵传给你的。”
神秀惭愧地说:“弟子不敢有寻求一代祖师的狂妄念头,我会记住师父的教诲,继续努力的。”说完,神秀退下去了。然而好多天后,神秀依然没有写出新的偈子来。神秀又怎么想到,事情会在突然之间发生了一个质的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