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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圈套

1906年12月8日,关光夫从督军府要来五十个精兵,由他亲自指挥,直奔紫阳湖友家巷67号捉拿革命党人,同时,他于上午就跑到两湖总督张之洞官邸口头保证,湖北新军中的革命党人,由他亲自一网打尽!

张之洞一笑置之。

五天前,也就是刘复基杀死两个宪兵后的第五天深夜,关光夫从汉口花楼街一家妓院出来,前面走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迎住他问:“请问客人是不是关光夫先生?”

“皇城派往两湖军机特派员关光夫,正是本老爷。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姓甚名谁?”关光夫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本人姓施,名家峰。”

“你呢?”关光夫指指施家峰后面的人。

“本人姓袁,名简三。”

“施家峰、袁简三,有你们这样张牙舞爪与本官说话的吗?”关光夫向左右随员又道,“告诉二位,把今夜的花香费先付了。”

所谓花香费,就是付给妓女的费用。施、袁一听对视了一下,心情很是不悦,官人玩妓女,要老子们付钱,凭什么?想归想,就是不敢吭声,也没有立即掏钱。

“怎么,舍不得几个银子啦?”关光夫盯住施家峰,“告诉你,老子嫖女人,吃、喝、赌也好,从来都没自己掏过钱,不是商家请,就是官府请,有人想巴结请都请不到呢。你俩还犹豫什么,各掏一半,我领你们两位的情!”

“官人”,施家峰上前,“我们不是来为您结吃、喝、嫖、赌账的,是来报告革命党人的一次秘密行动。”

“啊,在什么地方,讲具体详细一些。”

“请问这份情报能卖多少钱?”袁简三单刀直入地问。

“都是为大清王朝服务,各位又都是清廷臣民,何要银钱也?”

“关大人”,施家峰道,“我与袁兄都为朝廷军士,出生入死打入革命党人内部,被他们认可为军事参谋,今天叛变革命党人是冒死而行,若是被他们的打狗队发现,会被判处极刑的。我们一不想在朝廷做官,二不想继续在朝廷军中谋生,只想弄几个钱早早到西洋谋生,才有可能免去一死。若官人不允,我俩只好告辞!”

说完扭头便要走。

“你……你们里面请,里面请!”一个随员奔过来拉住施、袁二人,“长官请你们进里间谈,事必有奖!”

“现在我俩身无分文,哪有钱为官人付花香费呢……”

“好说”,随员忙道,“争着为朝廷官员付花香费的人几乎要排队呢,他们讨好皇城官员,无非是想投皇室官员所好,有个机会加官晋升……”

“请转告关大人,我俩并非想升官,只是想发财。”

“好说”,随员点头哈腰,“请进吉红花馆一叙,定有当红鲜货招待二位!”

“不必”,袁简三道,“请关大人确保我二人的安全,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好,很好!”关光夫走过来道,刚才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态不见了。

是夜,关光夫将施、袁二人领到他下榻的旅馆。二人喝着茶、吃着夜宵默不作声。关光夫一见他俩这般,站起来说:“施先生、袁先生,有何高见,快快讲来。”

“关大人”,施家峰发话了,“不知您与两湖总督张之洞大人有何交情?”

“此言何意?”关光夫忙问,“请直言。”

“不知关大人对新军与督军府中革命党人有何见地?”袁简三问。

“湖北张之洞总督自建新军以来,海外孙文就派人来煽风点火,鼓动军人反对朝廷,这也许二位早有所闻。本人今奉命前来湖北视察,就是督请各级官吏缉拿革命党人。他们宣称要推翻中国帝制,建立西洋式的民主共和。二位请想,帝制乃我祖先历尽千辛万苦而制定,怎能推掉我炎黄先祖建立的帝业呢,是不是挖我炎黄祖坟、毁我帝业呢?”关光夫越说越激动,“据我们调查,长堤街发生的打死我两位忠于王朝宪兵的,正是革命党人所为。表面看来本人在戏院、妓院出入,实为遍访红黑两道,结交江湖浪人好汉,就是希望通过他们找到孙文在湖北新军中的党徒同伙,并非为了寻花问柳,沉醉于酒色之中也!”

“啊,关大人决谋高超,高超!”袁简三立时赞道。

“不不不,与革命党人相比,这不过是雕虫小技”,关光夫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谦虚起来,“是二位架高梯,抬我身价也。”

“是这样”,施家峰道,“我们之所以能对关大人的行踪去向了如指掌,想必您也明白我们是手眼通天的,非一般……”

“对对对”,关光夫打断施家峰的话。

“我想,我们今天各自不探身世,在何处吃何人的饭。我只提醒关大人,新军中谁是革命党人鬼都不知道,连总督张之洞大人,也不敢保证他左右没有革命党人,我俩斗胆进言,请关大人向张总督大人要五十精兵统领在左右听差,行动。去向连张大人都不能告知,否则一旦走漏风声,关大人就一事无成,我俩也会失掉关大人的信任,升官发财两泡汤,今后另谋高就也不是好议的。”

“此话怎么讲?”关光夫问。

“是这样”,袁简三接住施家峰的话,“我们施兄只是说,革命党人现在无孔不入,只有将各大人的耳朵、嘴巴封住,不透露半点风声,关大人手中有五十个精兵听差,在湖北必有建树!”

“对,本人同意二位建议,问题是你又如何知晓哪个军士是不是革命党人呢,他们头上、脸上没有贴字嘛。”关光夫焦急地说,“从京城带兵来,只有这样。”

“现在从京城运兵抵达武昌可能时间来不及”,施家峰献策,“据我所知,张之洞总督的卫队很可靠,兵力数量甚大。请张大帅调给关大人五十名精兵,又有关大人的指挥谋略,必在湖北独树一帜,保大清王朝之伟业,功不可没也!”

关光夫摸摸头皱紧眉头说:“张总督张之洞财大气粗,且在两湖训练新军有方,又有汉阳兵工厂作后盾,一般皇城京官不在他眼里,要我关某人左右他,不瞒二位,是有一定难度。”

“不,我不这样看”,施家峰说,“只要朝廷给他发来电文,并宣称这也是为巩固他在两湖的地位而设,又不要他分文银两。张大人是个比较开明的总督,我想他不会不点头。”

“好,我立马与其联络!”关光夫说,“请二位到对面房间休息,事成之后我请京城皇府认可,两位作我的军机参谋!”

“再议,再议!”施、袁二位异口同声,起身告辞。

鸡叫头遍刚过,关光夫欢天喜地地走进施、袁二人的客房,通报张之洞已同意调给他五十名精兵,并于明天上午点校,精兵交给关光夫后,进驻地由关光夫自定,指挥官由关光夫任命,听差完毕,送回张府,等等。

施、袁二人大喜。关光夫扭头大呼:“上酒菜,庆祝二人光临献策,创伟业,发大财也!”一桌丰盛的酒菜香喷喷地摆在了房间的桌子上,一瓶地道的茅台已经揭开了盖子。

关光夫请二人落座之后,亲自为二人倒满酒,并高高举杯,讲着未来的功业。施、袁二人只是吃菜、喝酒,听关光夫滔滔不绝,二位微笑点头,不时奉承两句,激起他更大的热情。

酒足饭饱后,关光夫委施、袁为这五十精兵正副统领时,施家峰站了起来说:“我俩在湖北有很多朋友,特别是军中有颇多同乡、学友,万一他们知道我俩跟在关大人左右当差,个个都会避而远之,革命党人也会派出暗杀队处我俩极刑。请关大人委一正目管理部队,到哪天急用之时,我俩夜间率队出击,斩尽杀绝革命党人,再出头露面,领功接银也就顺理成章。”

“好,也好!”关光夫皱眉点头,“请问行动时间?”

“这两天集中队伍于凤凰山下,闭营休整,8日夜我俩领兵出击,让关大人一鸣惊人,让张之洞总督开开眼界!”施家峰说。

“好!”关光夫再次举杯,“为消灭新军中革命党人,为大清王朝,为二位飞黄腾达,干杯!”

“干杯!”

“干杯!”

一场极具戏剧性的夜战策划成功了,只等8日深夜大开杀戒。

下午五点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情绪的关光夫将艾玛找来,共进晚餐。艾玛刚刚坐定,茶还没有送来,关光夫一把抓住艾玛的右手:“艾妹,我成功了!”

艾玛抽回手:“又是什么成功、失败嘛,芝麻大点事儿都当西瓜,抓到一条刁子鱼都吹成有十斤。你,我还不知道,四两一条的鱼,五斤的鱼泡泡。”

“你……你怎么把我小看了?”关光夫流着口水,色迷迷地笑,“你……你知道吗?我手中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精兵!”

“你又在发烧?”艾玛朝他淡淡一笑,“别说你手中没有精兵,就是有,你也指挥不了,玩弄女人你是把好手。但带兵打仗,再精的兵,再良的武器也会是全军覆灭。”说着叹了口气,“你呀,少做当大官的梦。这人生一世,该发财,谁也抢不走。该升官,谁也挤不掉,生来的命……”

“你别老是拔大哥的气门芯子!”关光夫又伸手去拧艾玛的耳朵,“你听着,我给你讲一讲!”

“放手”,艾玛拉掉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再这样我回京城了。”

关光夫说:“皇上,皇上周围的那些大臣们,谁有什么本事,你说说?”

“啊,你今天怎么又研究皇上、大臣们来了呢?”艾玛双手捧着杯子,“他们关你什么事,你把你的事整好,拿一份俸禄,千里做官,为了吃穿,你还要什么?”

“我说呀,你就是死脑筋”,关光夫说,“皇上的脑袋里,成天想的是妃子,床笫之欢,为什么还得了天下呢,不就是用人吗?不就是各地委任了大将军、大督军、大总督之类的官吗?”

“是呀,做官也是一种游戏,玩得转就开心,玩得不转,连命都搭上了。中国五千年朝廷演变,多少英雄好汉死在官场?”艾玛说,“你呀,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别想做大官的梦,你耍点小阴谋还行,真要耍大阴谋,你还真不是那块料。”

“我用人,委任一个大督军为我的军机大臣,交给他一支精兵为我建功立业。搞好了,功劳是我的;搞得不好,是他无能,我就把他杀了。这叫无毒不丈夫!”

艾玛又一次笑了。

“啊,我还要问你一件事”,关光夫一本正经,“请你不要回避,直言相告,好不好?”

“这要看是什么事?”

“个人,你个人的事。”

“我个人有什么事?你呀,成天想的官、钱、色,除了这些就是跟我过不去……”

“我听别人说,你跟一个男人在紫阳湖边玩,掉进水里,是那个男人把你背回去的。”

艾玛大吃一惊,但表面保持平静地“咯咯”一笑:“你听谁说的,我有那么好的福气,男人疼爱得不让我走路,背着我。”

“第八镇的一个参谋看到的。”

“参谋叫什么,把他叫来对质嘛。”艾玛说着白了他一眼,“就是有男人背我,关你什么事,真是!”

“要是真有男人背你,我就没指望啦!”

“我什么时候给你指望了?”艾玛说着淡淡一笑,“别一相情愿了,花楼、杏红院里你相好的有的是。”

“我……那是想你想得欲火中烧,只好到那些鬼地方解解闷,灭灭火嘛。再说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嘛。言归正传,你知道今天我请你来是为什么事?”

“不知道。”艾玛白了他一眼说。

“张之洞总督给了我五十人的精兵,已经在凤凰山下,封闭训练了几天,今夜出击。我的军机天将马上就到位,请你来共同享受一下胜利前的喜悦。”

“张之洞大人真的这么傻呀?”艾玛给弄糊涂了。

“这叫有胆有识,你怎么对我总是门缝里看人——看扁了呢?”关光夫说。

“关大人在吗?”门外有人叫。

关光夫朝艾玛一笑:“来了,我委任的正副天将来了!”说着豪迈地应着,“请进!”

门开了,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门口,他向艾玛与关光夫微微一点头。关光夫站起来,指了指艾玛:“督军府艾玛参谋。”

“你好,艾参谋!”彪汉说。

“这位是我的天将施家峰将军!”关光夫指着来人向艾玛介绍。

“施将军好!”艾玛起身,“请入首席!”

施家峰环扫四周,看到室内除他自己,仅只他们俩人,就毫不客气地落座首席。关光夫愣了下问:“施将军,袁副帅呢?”

“啊,对了,他刚才看里面有人不方便,他请你到外面有话跟你单独说。”施家峰说。

关光夫走后,施家峰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艾玛,小声问:“艾参谋为督军府高参,掌管电文机密,精通几国洋文,实力……”

“啊,请问施大帅……”

“我早听关大人介绍过你”,施家峰忙说,“愿为关大人效犬马之劳,往后还请艾高参多多在关大人面前美言美言,有朝一日进京城在皇室一睹风光,拜见皇上,当个什么差役……”

“施大将军”,关光夫进门来打断他们的交谈,“袁副帅因腿疾不能走路,今日不能出阵,实为憾事。”

“没事,有关大人压阵,我施某冲锋拼杀,还有五十位忠勇之士,定能将革命党人扫荡干净,关大人也能名震江城!”

晚上,施家峰率领五十个剽悍精兵赶到了紫阳湖友家巷67号的不远处时,关光夫突然跑到他跟前低声问:“施大帅,你看我的指挥部设于何方?”

施家峰明白过来关光夫是临阵怕死,忙道:“你到斜对面厚墙院中观战,不可外出,打起来了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对呀,我也是这个意思嘛。”关光夫道出心里话,又道,“施大帅,生命是没有返程票的,你命令那正目在前冲杀,你在后面压阵就行了,将来打天下……”

“关大人,你的左右有十几人护着是不会出问题的,我们军人必冲在前,否则革命党人杀过来了,你有什么闪失,我也没有前程了,请大人保重!”施家峰一挥手,“各小队按战术包围67号,听到号音,见人就杀,不可放走一人。”

各小队正目接令,按早就部署的战略战术,逼近友家巷67号。

施家峰没有多犹豫,他向左前小巷走了过去,四五个各拿铜号、身背长剑、腰挂短枪的士兵“呼”地站了起来。

“各位兄弟”,施家峰心情激荡,“进入号位!”

“是!”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关光夫与随从保镖都在隔两条巷子的墙院内观战,你们不可攻之。这条狼现在不能死,因为我们还要这条狼去吃另外的狼。如果这里杀声顿减,听到三长两短的号音,就立即转向督军府方位,鸣号示威,并投入血战。记住:勇者胜!另外,互相施救,战场不可留下伤亡者。估计明天敌人将全城搜索,我们按预定潜伏区不能变动,自有兄弟会保证安全!”施家峰说完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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