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古三大家笔下的侠客个个武艺高强、身怀绝技,但他们自己却都是一点实际武功也不会的门外汉。尽管他们身上不乏侠气。譬如古龙曾经面对一群流氓的无理挑衅奋起抗争,可他毕竟不是自己书中的李寻欢、楚留香,结果一上去便中刀负伤,大量失血,险些丢了性命。
其实绝大部分写武侠的作家都没练过武术,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文人而已。那有读者会问:难道如此众多的武侠作家里就没有一个真正的武林人士吗?倒也不是。在民国武侠小说大家中就有两位堪称武术家级的高手。
第一位就是旧派武侠的开山始祖——平江不肖生向恺然。
向恺然,名逵,湖南平江人,生于1889年,自幼酷爱武术,习武同时又兼攻文墨。1904年到长沙,考入湖南高等实业学堂。1907年至1912年曾两次赴日本留学,先后在东京弘文学院与中央大学学习。旅日期间,他拜谒过当地不少柔术家、剑术家,武功大进。回国后于长沙创办了国技会,教练武术。1917年又在上海创立中华拳术研究会。
由于向恺然拳术高超,对江湖掌故又极为熟悉,1922年他寓居上海时,世界书局老板沈子方登门求稿,许以优厚的稿酬。向恺然便创作了著名的武侠大作《江湖奇侠传》,并以“不肖生”为笔名,因其原籍平江,故世人称为“平江不肖生”。
《江湖奇侠传》一炮打响后,1923年6月向恺然又在《侦探世界》上连载了他的另一代表作《近代侠义英雄传》,自此掀起了民国武侠小说创作的浪潮。1928年上海明星电影公司将《江湖奇侠传》的部分内容改编为电影《火烧红莲寺》,票房飙红,盛况空前,“平江不肖生”更是名震大江南北。
但向恺然并不想做一个专职作家,他还是心仪武学本身,成名后他便逐渐淡出小说界。1932年他回湖南创办国术训练所和国术俱乐部,并写作了《拳术见闻录》、《拳术传薪录》、《拳师言行录》、《拳经讲义》等武术理论专著,还担任过湖南省政府秘书、安徽大学教授、湖南省府参议等职,成为了著名的武术教育家、活动家。解放后他做了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1956年还受聘为全国武术观摩表演大会评判委员。1957年,六十八岁的向恺然正准备撰写《中国武术史话》时不幸突患脑溢血去世。
向恺然是一位真正的现代武术家,他一生撰写的十余部武侠小说不仅给读者创造了一个奇幻神妙的武林世界,开“江湖化武侠”之先河,而且提出了诸多现代武侠小说的新概念、新思想,对后世影响深远。尤其他在《近代侠义英雄传》中首次讲到了“内功”与“外功”这个以往武侠作品从未涉及的重要问题,并将津门大侠霍元甲的形象第一次写入了文艺作品之中。他通过霍元甲对“内功”与“外功”进行了精彩的论述,认为霍元甲之所以英年早逝,就是过于贪练刚猛的“外功”而不注重“内功”修为,克敌的同时难免自伤其身。这一观点不知启迪了多少后辈武侠大家。
笔者要讲的第二位武林高手则是民国武侠“北派五大家”之一的郑证因。
郑证因,原名郑汝霈,1900年出生于天津西沽的一个没落的木材商人家庭。当时的西沽是南方漕运进京的必经码头,商铺脚行云集,各种帮会盘踞,年幼的郑证因就对天津黑社会组织的教规、内幕有了较深入的了解,为他今后创作提供了许多“养料”。
郑证因何时开始习武已无从考证,但他对武艺确实算得上精通了。他早年曾到北平拜国术馆馆长许禹生为师,学过正宗的太极拳,还擅使九环大刀,据说曾公开献过艺。而且他也是文武兼修,虽然家贫,却是颇读过一些诗书的,二十多岁时还教过私塾,有点文学根基。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武侠小说风靡一时,他的好友白羽应《庸报》之约开始构思那部著名的《十二金钱镖》,可白羽并不懂武术,便邀郑证因帮忙来设计武打动作。于是他做了白羽的技击顾问,由他在纸上画出打斗招式,白羽再按图写文。
近朱者赤,在长期的耳濡目染下,他自己也慢慢学会了写武侠。一次白羽写《牧野雄风》时患了病,郑就为其代笔。后来二人分道扬镳,郑证因开始自立门户。由于他本人就是武林高手,武打的描写就比那些“假行家”们要逼真生动得多。无论内外功夫、长短兵器,乃至暗器轻功,都写得出神入化。加之他深谙帮会的掌故和门道,江湖上的不同帮规、门槛、切口等都是信手拈来,稍加一番渲染便令读者感到分外新奇刺激,由此形成他自己独特的“帮会技击派”风格。
郑证因创作颇为勤奋,共写有武侠小说八十八部,居旧派武侠小说家作品数量之首,代表作为《鹰爪王》。他的小说武打场面精彩,情节惊险离奇,文笔粗犷豪放、火暴热烈,江湖味道浓厚,但略显粗糙。
解放后,郑证因“封刀”,改在北京作家出版社、通俗文艺出版社等处担任助理编辑,1959年调到河北文化学院工作,1960年因病去世,享年六十岁。
郑证因对武学的贡献虽远不及向恺然,但他对武打的写实化摹写和对江湖的传奇性描述,都给后继者以重要而有益的借鉴。
除此二人外,在民国旧派武侠作家中,大名鼎鼎的还珠楼主李寿民年少时曾到峨眉山仙峰禅院向一位老和尚学习过气功;还有写过描述明朝英雄于谦生平的《碧血丹心》三部曲的文公直,民初时任军职,参加过“讨袁”、“护法”等战争,官拜陆军少将,也粗通武艺。而新派武侠作家里,“超技击侠情派”武侠作家云中岳在台湾陆军特种部队服过役,练就了一身武技,据说可“空手入白刃”,力敌三五人;“台湾武侠三剑客”之一的卧龙生曾加入青年军,1948年在国民党孙立人将军主持的军官训练班学习过,算有些武功;而古龙之后武侠界的旗手人物温瑞安也是精通拳脚的,但这些都称不上真正的武术大家。即使将这几位都归为武林高手,相对于数以千计的整个武侠作家群也实在少得可怜。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然而如此众多的不会武功的文人却能将武侠世界写得那般活灵活现、绚丽多姿,可知小说的确是虚构的艺术,书里的那些武功大都是作者杜撰出来,没有现实的可行性。而武侠小说与其他文学体裁一样,不过是文人们表达思想情感的一种载体罢了。著名学者陈平原的那部武侠研究作品的名字起得好,正所谓——千古文人侠客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