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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母亲和继父(1)

我从梦魇里醒来,两条冰凉的腿有了知觉。

我高兴地大叫起来,一起身,把整个身子都压在了腿上,于是我又瘫倒在床下。

我不肯罢休,就势向门口爬去……

后来,我记不清是怎么来到母亲的房间的,我坐到了外祖母的膝盖上,几个陌生人在说话,一个干瘦的可怕的老太婆说:

“快包上头,灌红莓汤……”

这巫婆穿绿衣服,戴绿帽子,脸上一块黑痣,痣正中还有一根毛,也是绿色的,她的绿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这是谁!”我惊异地问。

“这是你奶奶……”外祖父阴阳怪气地回答。

母亲指了指耶甫盖尼·马克西莫夫,说:

“这是你父亲……”

马克西莫夫笑了笑,弯下身来,说:

“我给你画画的颜料,好吗?”

屋里亮堂堂的,5根蜡烛中间摆着外祖父心爱的圣像。

窗户外挤着几个陌生的脑袋,压扁了的鼻子挤在窗户上。

那个绿色的老太婆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耳朵,说:

“肯定,肯定……”

“他晕过去了。”外祖母说着,把我抱走了。

我只是闭上眼睛而已,她抱着我上楼时,我问: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住嘴!”

“你们都是骗子……”

她把我放在床上以后,就势扎在被子里,大哭起来。

她哭得浑身颤抖,说:

“你,你也哭一哭吧……”

我没哭。

后来,在灰暗阴冷的顶楼里,她哭了很久,我假装睡着了,她才走。

日子无聊得很,母亲订婚以后,出了一趟门,家里冷冷清清的,毫无生气。一个早晨,外祖母、外祖父在擦窗户。外祖母打开窗户,小鸟的欢叫声一下子涌了进来,大地上冰雪消融,一种醉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从床上爬了下来。

“穿上鞋!”外祖母说。

“我要到花园里去!”

“那儿的雪还没干,过几天再去吧!”

我没听她的,径直走向花园。

花园里,小草露出了头,苹果树也发芽了,彼得罗芙娜房顶上的青苔愉快地闪着绿光。

各种各样的鸟儿在令人心醉的空气中欢叫不止。

彼得大伯抹脖子的那个坑里,胡乱堆着些杂草,一点春意也没有。

我很生气地想消灭这一切杂乱的、肮脏的东西,想把这儿整理得一尘不染,然后把所有的大人赶走,我一个人住在这儿。

于是,我便开始动手清理杂草,这使我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躲开了家里所发生的事。

“你怎么老噘着嘴?”外祖母和母亲都这样问过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并不是生她们的气,只是有点厌恶家里发生的事。

那个绿老婆子还住在这儿,她大模大样地在我家吃饭、喝茶,很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说起上帝来,她就向天花板翻白眼;说起家常话,她的眼睛就垂到腮帮子上。

刚来的头几天,她常常把她那死人般的手送到我的面前,让我吻她。

我扭开头,跑了。

她对她儿子说:“你得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孩子!”

他恭顺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极其憎恶这个绿色的老太婆和她的儿子。这种无法摆脱的憎恶,让我挨了不少打。

一次,吃饭时,她瞪着眼说:

“喂,你,阿廖沙,你怎么总是狼吞虎咽的?那么大块东西会噎着你的,亲爱的!”

我从嘴里掏出来一块,递给她:

“行,您拿去吃了吧……”

为此,我被母亲赶到了顶楼上。

有一回,我在继父和他妈的椅子上涂了些樱桃胶,把他们俩都粘住了!

外祖父打了我一顿。

有一次,母亲把我拉过去,用膝盖夹住我,说:

“亲爱的,你怎么了?你这样做,我会难受死的!”

她的泪水打在我的头上,唉,还不如打我一顿好受呢!我说:

“我保证,以后永远不再得罪马克西莫夫家的人了,只要你不再哭!”

“啊,那太好了。我们很快就会结婚,然后去莫斯科,等我们回来了,你就同我们住在一起。耶甫盖尼·马克西莫夫非常善良,也很聪明,你会和他友好相处的。你上了中学以后就上大学,就和他现在一样了,然后当医生,或者……随便你想干什么吧,只要有学问……好了,去玩吧!”

她一连串的话并没有使我高兴起来,我只想说:

“别出嫁,和我在一起吧!”

不过,我什么也没说。

我继续进行花园里的工作。我告诉外祖父我的想法,我要把那个坑用砖头砌整齐了,用彩色玻璃碴儿抹到砖缝里,阳光一照,五光十色的。

“啊,好主意!不过杂草还会长出来的,你没有除根儿!”

外祖父边说边挥起铁锹:

“把草根扔掉,咱们种上向日葵,那才好看呢……”

突然,他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泪水滚落了下来。

“你怎么啦?”

他擦了擦眼睛:“啊,我……我出汗了。”

他马上又开始挖土,挖几下就又停住了:

“唉,你这些劲全白费了……这栋房子我就要卖掉了!”

“什么时候?”“秋天吧。给你母亲做嫁妆,但愿她从此能过上好日子……”

他扔下铁锹,若有所思地走了。

我接着干,可铁锹碰伤了我的脚,我只好也回去了。

不久,母亲和马克西莫夫举行了婚礼。

我靠在大门口,看着她小心地拉着马克西莫夫的手,远去了……

大家从教堂回来后,谁都不说话。

母亲换了衣服,马上去收拾东西,她要和马克西莫夫去莫斯科了。

“在这儿买不到好的,我自己倒是有一套,可不能送给你,等从莫斯科回来的吧。”马克西莫夫对我说。

“什么?”

“颜料。”

“干什么?”

“画画啊!”

“我可不会!”

“那就给你点别的东西吧!”

母亲来了: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等你父亲完成了学业……”

他们谈话的平等口气让我很愉快,但是一个长了胡子的人还在上学,这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我问他:

“你学的是什么?”

“测量学。”

我没有具体问这是什么样的学问,因为心里烦。

第二天,很早很早,他们就动身了。

母亲抱着我,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我,吻了吻我的脸,说:

“再见了……”

“你告诉他,让他听我的话!”外祖父抬头望着天空说。

“好,要听你外祖父的话!”她画了个十字说。

我本来是期待着母亲再说点别的什么的,可让外祖父给打断了,真讨厌。

他们走了。

母亲好几次回过头来,挥着手绢,外祖母扶着墙痛哭,外祖父的泪也流了下来,哽咽地说:

“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马车拐了个弯儿,就消失了,我心中的天窗好像被关上了一样,十分难受。

街道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荒凉、寂寞。

“走吧,去喝早茶,”外祖父拉着我说,“你命里注定要和我在一起啊!”

我们在花园里忙了一整天,整地、修整篱笆、抓虫子,把红枣绑起来。

“很好,你要学着自己安排自己的一切!”外祖父说。

我非常珍视他的这句话。他躺在草坪上,不慌不忙地教导我:

“现在你母亲把你从她身上切下来了,懂吗?她再生了孩子,就比对你亲了!没看见你外祖母又喝起酒来了吗?”

他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

“她这是第二次酗酒了,第一次是米哈尔伊尔要被征兵役时……”

“她这个老糊涂,愣是让我给那个混账儿子买了个免役证。也许他当了兵会变成个好人呢!”

“唉,我快死了,我死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了,自个儿的日子还得自己想办法,懂吗?”

夏天里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花园里度过的,外祖母也常常和我在一起,我们躺在干草上,仰望天空,她长时间地给我讲着各种各样的故事。

这是我一生中对自然和人生感悟最多的一个时期,在这个令人难忘的夏天里,我的自信和朦胧的人生观念形成了。

我变了,不愿意再和别人来往,奥夫相尼科夫家的孩子们的叫喊声再也吸引不了我了,两个萨沙的到来,也不能引起我任何的兴奋,我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

我越来越讨厌外祖父没完没了的唉声叹气。他常和外祖母吵架,有时还把她赶出去。

一连好几天,外祖母都住在雅科夫或米哈伊尔家里。外祖父自己做饭,烫了手,便破口大骂起来,一副丑态,让我更加厌恶了。

秋天,外祖父把房子卖了。

卖房前的一个早晨,他阴沉地宣布:

“老婆子,我养活过你,可是现在养够了!以后你自己去找面包去吧!”

外祖母不慌不忙地闻了闻鼻烟儿,说:

“好吧。”

不久,外祖父在城里租了两间黑暗窄小的地下室。

家里的东西都卖给了收破烂儿的鞑靼人,他们拼命地讲着价钱,互相咒骂着。

外祖母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都拉走吧,都拉走吧……”

我因为舍不得我的花园和草棚,也想痛哭一场,可是我欲哭无泪。

我坐在搬家的车上,车晃得很厉害,好像要把我甩下去似的。

在此后的两年里,直到母亲去世,我始终生活在这种颠簸状态中。

我们搬到那间小地下室不久,母亲和继父就回来了。

她面色苍白,挺着难看的肚子,细细地端详着我们,好像第一次看见我们似的。

“天啊,你长这么高了!”母亲用滚烫的手摸着我的脸说。

继父伸出手来,对我说:

“你好!好吗?”

他又吸了吸鼻子,说:

“您这里空气很潮湿啊!”

他们俩都显得很疲惫。

大家默默地坐着,外面下着雨。外祖父喝了一口茶,说:

“这么说,都烧光了?”

“我们俩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噢,噢,水火无情嘛……”

母亲把头靠在外祖母身上,低低地说着什么。

“可是,”外祖父突然提高了嗓门,“我也听到了点风声,根本就没有闹过什么火灾,是你赌博输光了……”

一时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浓茶的沸腾声和雨打窗户的声音显得特别大。

“爸爸……”母亲叫了一声。

“行啦,我和你说过,30岁的人嫁一个20岁的人,那是不行的!现在好啦,你看看怎么样?”

他们都放开嗓门,大吵起来,继父的声音最大、最可怕。

我被吓坏了,赶紧跑出去。

以后有些事我记不太清了,不知怎么的,我、外祖母、母亲和继父住进了索尔莫夫村的一所破房子里,我和外祖母住厨房,母亲和继父住在西边临街的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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