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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每个人手上都有一块玉

导演张扬在一次电视节目中谈到小时候他父亲揍他,当时的情境和委屈的心情成为刀刻斧凿般的记忆。其实,这是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中年人在少年时代的普遍遭遇。20世纪六七十年代,社会文明蒙昧未开、教育理念懵懂无知,父辈习惯于用巴掌和拳脚表示爱意。然而到了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吃饭穿衣住房开车完成以后的为人父母者,却走向另一个极端:对孩子纵容与放任,在爱的名义下施压施暴,以书包的轻重、课外班的多少考量孩子的智商和才华,或者以大人的竞争理念误导污染稚嫩心灵……一个个衣食富足却性情脆弱,时髦漂亮却嫉妒成性,智能超强却具有攻击性的“电脑儿童”就在身边,而大人们却无能为力。

教育学硕士、一个普通的“好妈妈”尹建莉在新作《好妈妈胜过好老师》中试图对教育误区进行一个小小的却是勇敢的校正。她以“跳了两次班”、“品学兼优”、“16岁参加高考超过清华大学当年录取线22分”的女儿教育为例,如实讲述了生活中看似普通的细小故事。这些故事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又大得足以给人当头棒喝。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对于孩子心灵的工作其实不仅是教育。它是无边界的,涉及父母的做人方式、行为准则、道德规范和心理健康程度。”

尹建莉在该书前言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农夫得到一块玉,企望把它精雕细琢,但是他以锄头工作,无意间粉碎了它并且使之失却价值。她的观念是:其实父母手中都有一块玉,但是父母的粗暴、局限、浅见和任性,与锄头无异。“但是现代人的自信使他们陷入不能自省的双重误区。一个例子:一位博士中年得子,他的孩子两岁时常常自顾自玩耍,对大人说话充耳不闻。博士为了使他“有礼貌”,常常夺下其手中玩具,严厉告诉他“大人和你说话必须回答”。“博士不知道,两岁的孩子并没有建立起人际交往互动概念,对这样小小年纪的孩子‘谈礼貌’就是‘对牛弹琴’,会使他对世界充满迷惘与畏惧—有学问的父母在琢玉的时候正在使用锄头,毁灭与异化正在爱的名义之下堂而皇之地进行。”

西方有句谚语这样说:地狱之路有时候是好意铺起来的。书中说:许多父亲怪罪“自己的孩子不争气”。如果问题只能通过孩子自我认知方能解决,那么教育的功用又如何体现?有人把个体教育中的问题归咎于社会、政策、时代等宏大因素,归咎于“教育体制”,最后板子全打在高考上。尹建莉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教育体制能够完美到解决每一个孩子的独有世界。孩子的成长,取决于和家长、监护者、教师所营造的“教育小环境”。其生态状况才是真正影响孩子成长的决定性因素,它会使孩子的未来截然不同。

这个貌似柔弱、内心坚韧的母亲说:当我们手中有一块玉时,我们必须做得正确。比如说,每一个母亲都会遇到的孩子打针问题。有一次,作者看见医院走廊里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面对人高马大的父亲拒绝打针,他的反抗可以用“拼了命”来形容。尹建莉怎样做呢?在医院里,不到两岁的“圆圆流露出害怕的表情,满眼忧虑地问我:‘打针疼不疼?’我平淡地说,‘有一点疼,不过不厉害,就像你那天坐凳子摔个屁股墩儿一样—那天你是疼得特别厉害,还是有一点点疼?’圆圆回答:‘有一点点疼。’我说:‘摔屁股墩儿你不哭,打针也用不着哭。’孩子点点头。”但尹建莉看得出她心里还是有一些紧张和顾虑的,就打气说:“妈妈觉得圆圆很勇敢,你试试自己勇敢不。”这话既给了她鼓舞,又给了她退路,让她坦然了许多。真到了打针的时候,她浑身绷得紧紧的,但确实没有哭。她通过“试验”,证明了自己的勇敢。诸如此类之琢玉细节,《好妈妈胜过好老师》中俯拾皆是。

钱理群先生评价说:“这是一本有勇气、有思想、有智慧的书。”在许多“机械化教程”一样的“教子配方”泛滥之时,《好妈妈胜过好老师》的确有中流砥柱的意思。最关键的一点是:它传播了“把孩子当做一个真正的人来尊重”的最根本的文明平等观念。而这一种文明,基于成年人面对弱小的儿童之时所体现的涵养和素质。越是因其小,越不易做到。

尹建莉把那些动辄打骂孩子却总称“实在忍不住”的父母称为“穿西装的野蛮人”。她说,家庭成员关系是一种最深刻的人际关系。人在做出一个行为的时候,往往瞬间就能够判断出结果。打孩子一顿,既能解气,他又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在孩子面前是权威,是主人,你不必担心打人的结果。因此“总是忍不住”。

书中说:“捉弄孩子,是成人居高临下地利用孩子的幼稚,故意让孩子犯错误、哭泣和害怕。它的目的是逗大人高兴,给孩子带来的是羞辱、担忧和失落。”

傅雷先生在《约翰·克里斯朵夫》的翻译前言中说,一个儿童所面临的世界的惊险是不逊于成年人的。

童年记忆尤其是阴暗的记忆对于一个儿童几乎是烫伤的烙印,它开启了孩子的天目,使他们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一个隐性世界,比如博尔赫斯、荣格、普鲁斯特,英国女作家《简·爱》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也是一位。一个人心里最痛的地方是不轻易示人的,但它留下的印迹会像毒素一样缓缓地释放在未来岁月里。

林语堂在一篇散文里说,我们之所以喜爱儿童,是因为他们对我们没有威胁。一个儿童所做的一切都是美的。那些粉嫩的温暖的小肉,闪耀着动人的光泽。这个社会如果大人们用丛林法则在生活、竞争和厮杀的话,那么成人们,请给世界留下完美的天使,请给天使多一些快乐、自由和纯真,也算对自我的一种拯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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