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锐知道陈唤诚是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他约人谈话,时间是以分钟计算的,时间一长,干部们已经熟悉他的工作作风了,他要求下属几点几分到,下属都会准时到来,不早也不晚。闵锐刚停住手,就有人按响了门铃。闵锐赶紧去开门,进来的是副书记井右序,闵锐点点头向井右序灿烂地笑了笑,然后给他倒上茶退了出去。
陈唤诚和人谈话从来不拖泥带水,喜欢单刀直入。他见井右序已经坐下,就直截了当地说:“老井,人们说要想打鬼,借助钟馗,现在河东省高层有天野帮和平州帮之说啊!”
“这种传言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觉得天野的同志还是靠得住的!”
“不管这种说法正确与否,事实证明,天野的同志是过硬的,鉴于目前的复杂情况,想扭转河东在某些领域失衡失控的状态,就必须从干部入手,因此我才决定从天野提拔了时运成和刘畅。现在有三个方面仍然需要充实,一是工业方面,二是反贪方面,三是社会治安方面。工业方面我准备倚重林君,反贪方面我准备倚重王步凡,社会治安方面有人给我推荐了天野市的公安局长向天歌,你当过天野市的市长,对那里的干部比较了解,你帮我参谋一下。”
井右序喝了口水,眼睛望着杯子没有急于表态。过了一会儿说:“陈书记,我在天野当市长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人变化很快,如果要从天野调人,这个事情我认为王步凡同志最有发言权。”
陈唤诚点点头,好像不准备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接下来说:“老井,关于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事情,我想用一下三十六计中的第二十七计假痴不癫和第三十计反客为主。”
井右序笑着说:“再加上一计声东击西,名义上要让我老井当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事实上等时机一到搞他个突然袭击,宣布合适的同志出任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是这个意思吧?陈书记,平州铝电和天首铝电在路坦平的撺掇下,准备合并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行啊,老井,三十六计你也研究透了。有人要搞趁火打劫、借尸还魂那一套,肯定不会向我汇报,可能要搞一个既成事实的结果来逼我就范呢,我偏不吃这一套,既然用计那就都用计吧。老井,你看我这样安排有没有道理啊,假痴不癫计中有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路坦平和苗盼雨对你老井存有戒心,你当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会立即招来对立面,而将来让林君同志担任这个角色,我估计在路坦平眼里林君就是个基层干部,可以让他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因此他不会对林君产生什么戒心,而林君同志呢?那可是个人才,大智若愚,大巧似拙,在抓工业方面我看河东还没有超过他的人,这次赴京期间我准备私下和他谈谈这个事情。你的任务就是做通大多数常委的工作,到时候以投票表决的形式来决定林君同志的任命,让林君同志反客为主,领导河东的铝电工业。”
井右序笑道:“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此乃反客为主之计。”
陈唤诚很严肃地说道:“起用林君有三个好处,一是他懂业务,有海外关系,在铝产品进出口方面可以摆脱路长通的羁绊,独立工作;二是他与路坦平没有什么关系,会听省委的话,而不会只看路坦平的眼色行事,更不会像刘颂明和秦汉仁那样心甘情愿当路家两位公子的钱袋子;三是省委把林君同志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相信他会加压奋进,担当起主力军的角色。”
“这么大胆的举措,恐怕也只有你陈书记能够想出来,我算服了。”
“服了?”
“服了!”
“哈哈,那就没有你的事了,我还要和李宜民、王步凡两位同志谈点儿工作,时间已经到了。”
“再见。”井右序和陈唤诚的关系很好,也没有过多的客套话,起身出门。陈唤诚并没有起身相送。
闵锐进来把边关用过的一次性杯子刚刚处理完,李宜民和王步凡相伴进来。他们和陈唤诚打招呼,陈唤诚点头示意让他们坐下。两个人坐下后,闵锐倒了茶水,王步凡道了谢,闵锐向李宜民和王步凡笑了笑便退出去。
陈唤诚依然没有开场白,单刀直入:“宜民同志,最近把三十六计研究得怎么样啊?”
“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三十六计还没有研究透,倒是研究出个难以打发掉的感冒,时轻时重,从春节到现在一直没有好。”
“那得注意身体啊,要好好去检查一下,我看你的气色很像是有肝病的症状。”
“陈书记会医术?”李宜民问。
陈唤诚摇摇头说:“不会医术,靠观察。”
“我多次劝李书记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他坚持说自己没有什么病。”王步凡说。
“最近是有些体力不支,不过我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们经常搞健康检查,如果有肝病早就检查出来了,不会有什么大病。现在纪委的工作大部分是由步凡同志作的,将来纪委的担子也要压在步凡同志的肩上。”李宜民说。
陈唤诚望着王步凡问:“步凡同志,对纪委的工作有什么新思路吗?”
王步凡没有说话,而是把闻过喜写的那封揭发信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陈唤诚。陈唤诚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化着,看完揭发信,陈唤诚望着王步凡反问道:“滨海别墅区确实是个敏感问题,宜民、步凡,你们对当前河东省的腐败现象和反腐败工作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一谈。”
李宜民说:“我来之前,刘颂明亲自打电话让我劝劝我老婆摆蕴菲,把河东大世界的总经理凌海天放掉,说他的话蕴菲不怎么听。我想纪委工作的突破口如果从检查滨海别墅区开始,大世界的事情是否可以先放一放。”
王步凡笑道:“放虎归山,声东击西。”他说罢用询问的目光望着陈唤诚。因为他事先已经和李宜民交换过意见,过去每逢遇到这类事情陈唤诚一般是不让查封的,他总在反复强调团结、稳定和发展,有些时候还强调要注意河东省的整体形象。最近王步凡和李宜民都感觉到陈唤诚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可能是河东省的现状逼得这位封疆大吏改变了以往的为官之道。
“能不能谈得具体一点儿?”陈唤诚现在好像对查处滨海别墅区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我想反其意用一下围魏救赵之计,起到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效果,也许通过突击检查滨海别墅区能够引蛇出洞,发现一些问题。”王步凡说。
李宜民强打精神说:“我赞成王步凡同志的意见。”
“我不是很赞成,我觉得应该注意时机,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陈唤诚说。
王步凡有些吃惊,但是他没有说话,不由自主地又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他甚至觉得他拢背头和陈唤诚拢背头有时候意义不同,有时候可能意义是一样的。
李宜民反问道:“为什么?什么时机?”
陈唤诚目光深邃地望了一下李宜民说:“老李,我不是反对这个做法,而是要考虑到稳定和效果啊!”然后又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步凡,你是个比较稳重干练的人,对你的能力我不怀疑,但是我觉得你对省里的情况不一定十分了解,因此我提醒你不要处处都把自己暴露得太明显,工作要做,可以指挥别人做,这样也有回旋余地,再说你现在还是个纪委副书记……”
李宜民已经知道陈唤诚的意思了,因为这一次进京陈唤诚准备向中央建议让王步凡出任河东省的纪委书记,不想在任命下来之前出现节外生枝的情况。王步凡并不知道,陈唤诚从来不给干部许什么愿,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他不会对王步凡说出他准备向中央推荐之类的话,他只是和李宜民交换过意见。
陈唤诚最近对三十六计非常感兴趣,刚才听王步凡说要查滨海别墅,很兴奋也很担心地说:“这次我赴京开会想用一下三十六计的某些计谋,其一就是空城计。我和老路都不在家,在有些人看来省委省政府一时好像出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出现了权力真空现象,他们就会有所动作,会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你们纪委也要借助空城计先声东击西,再浑水摸鱼,然后也来他个趁火打劫,最终再来个铁树开花。具体操作是否可以这样啊,纪委要兵分两路,步凡同志是天首集团亏损问题调查组的组长,要大张旗鼓地制订出具体的调查措施,但是只造声势不去行动,或者有行动不动真格。
宜民同志要暗中调查两件事,一是利用无中生有之计调查天首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兼并的不合法问题,我现在虽然不敢断定他们的兼并肯定有问题,但是在这种敏感时期,他们不向省委汇报就急于采取这么大的行动,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二是利用放虎归山之计,把已经抓起来的河东大世界总经理凌海天放出来,欲擒故纵。我敢断定,假若天首市确实存在黑恶势力的话,凌海天充其量只是一名骨干或者爪牙,他的身后肯定还有大人物。河东大世界原来是路坦平的大公子路长通经营的,那么现在路长通与大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关系?幕后还有没有更大的黑手?河东高层有没有人充当黑势力的保护伞?这些问题都要查清楚,在没有查清楚之前最好不要急于把凌海天抓起来,要抛出他这块‘砖’,引出他身后的‘玉’,不然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太被动了。三是要彻底查清‘2·28’矿难事故,看一看到底是责任事故还是人力不可抗拒的事故。四是查滨海别墅,这个事情如果可行,就让老井和你配合,千万不要让步凡同志插这个手……”
李宜民点了一下头说:“第二个任务我负责跟我爱人说一下,让她积极配合,马上放掉凌海天。”
“老李呀,一开始我认为摆蕴菲同志也是从平州调过来,曾经对她有过怀疑,但是通过近来的一些事情看,蕴菲同志还是靠得住的。你们不会忘记吧,我到河东省上任的第一天有人给我送了个礼,那就是‘7·14’大案,到现在案子也没有告破,是个耻辱啊!那么‘7·14’大案会不会与凌海天那些人有关系呢?一定要认真调查,慎重对待,绝不能放过任何线索。”陈唤诚的话很坦诚,不加任何掩饰,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忘记“7·14”大案这个耻辱,也比较相信李宜民。
李宜民又点了点头说:“陈书记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通过对黑恶势力保护伞的打击,可能对破获‘7·14’大案也能起到一个促进作用,或许能够找到什么突破口呢。”
陈唤诚又说:“针对河东省现在的局面,我想到了主席的话:大乱才能大治。蕴菲同志不会不理解吧?”
李宜民说:“她那个人是有些固执,我负责做她的工作。”
陈唤诚又对王步凡说:“我对步凡同志也有两点要求:一是抓住时机从调查滨海别墅入手,把河东省的水给它搅混,是鱼是鳖让他们自己露出原形,如果能够摸住几条大鱼,逮住几个大鳖,就从大鱼大鳖身上查起,把河东省那张无形的黑网撕开一个大口子,让丑恶的东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说的可是抓住时机,如果时机不成熟就不要动手。第二点是我到河东上任之后,在干部的任用方面路坦平插手比较多,推荐和提拔的人也多。因此现在出现了尾大难掉的局面,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吐故纳新,吸收新鲜血液。我不管他们说什么平州帮、天野帮,我注重的是党性和原则,哪里的同志党性强、原则性强,我就重用哪里的同志。
我现在考虑天首市出现的黑恶势力,说明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的工作没有做好,虽然暂时不能调整他,但是要给他配备一个副手,我看你推荐的那个向天歌就不错,就让他到省公安厅当副厅长吧;天首市委过去水泼不进,只听省政府的招呼而漠视省委,因此增加了一名党性原则比较强的市长刘畅。省政府的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已经升任省政府秘书长,需要配备一名办公厅主任,我的秘书闵锐也该提拔了,我准备让他出任省政府办公厅的主任,步凡你原来是天野市的市委书记,对天野干部的情况比较了解,你从天野再给我物色一名秘书。我为什么这样安排呢?就是想从基层调一个背景比较单纯的同志来当秘书,不让他介入河东高层的帮派之争,只是做一个单纯的称职的秘书。”具体什么样的秘书是“称职”的,陈唤诚没有明说。
王步凡猜不透陈唤诚是对秘书闵锐有看法了,还是正常的提拔,但是他想到把温优兰的弟弟温优良或者自己原来的秘书赵谦理推荐给陈唤诚,温优良现在是天野市北远县的政府办主任,赵谦理是天野市委办公室主任,两个人都很精干很稳重。为了慎重一些,他试探性地问道:“陈书记,一下子从天野调到省里这么多人是不是会引起别人的议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