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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进化的意义

从这个视角来看,我们提出的有关生命进化的总体见解就将变得清晰明确,并被完成了。我们打算进一步区分生命进化当中偶然因素和本质因素。我们谈及的生命冲动,在于对创造的需求。

生命冲动无法进行绝对的创造,因为它面对的是物质,也就是说,它面对的是自身的反向运动。但是,它利用了物质,它必然会如此,它还极力把尽可能多的不确定性和自由引入这种物质当中。

然而,生命冲动是如何运作的呢?

我们说过,我们可以一把种高级动物一般地表述为一个被置于消化、呼吸及循环等系统之上的“感觉—运动”系统。这几个系统的功能是清洁、修复和保护神经系统,使神经系统尽可能地不受外部环境的影响。不过,这些系统最为重要的功能是为神经系统提供能量以供运动消耗。所以,从理论上说,有机体日益增长的复杂性源于神经系统中必然存在的复杂性(尽管进化的偶然性造成了无数例外)。无疑,有机体任何一部分的每一种复杂化,都必定会使其他部分随之复杂化,因为这个部分本身必须存活,而身体任何一个点上的每一次变化,实际上都会影响到整个身体。

因此,这种复杂化就有可能在所有方向上无限地进行下去;然而,正是神经系统的复杂化,才能够恰当地调节其他系统的复杂化,尽管实际上并非总是如此。那么,神经系统自身的进化又是什么呢?这种进化在于就是自发活动和自愿活动的同时发展,而前者为后者提供了合适的工具。因此,在诸如人类这样的有机体当中,数量可观的运动机制就在延髓和脊髓中建立起来,只待一个信号,它们就会释放出相应的行动。在一些情况下,建立机制本身就运用了意志;而在另外一些情况下,意志则运用在选择将要释放的机制上,运用在选择把这些机制联合起来的方式上,以及运用在选择释放这些机制的时刻上。能够提供给动物意志做选择的机制越多,全部运动通道所穿过的那个总开关越复杂,也就是说,大脑越发达,它的动物意志就越有效,越强烈。因此,神经系统的进步确保了行动日益增长的精确性、多变性、效率性以及独立性。

有机体的行为越来越像一台为行动而造的机器,它好像是用弹性树胶做成的,随时都能改变各个部分的形状。然而,在神经系统出现之前,甚至在严格意义上的有机体出现之前,在变形虫的未分化体中就已经出现动物生命的这一基本性质了。变形虫能够朝不同的方向改变自己的形状,它整个身体所做的事情,也正是高等动物分化以后使用感觉—运动系统做到的事情。单是这种初级的形态,就可以做这些事情,它不需要具备高等生物的那种复杂性,它不需要辅助元素向运动元素提供能量,这种有机体,作为一个整体就能运动,它也作为一个整体从它吸收的有机物质中获

取能量。因此,无论观察处在哪个等级上的动物,低等动物还是高等动物,我们都会发现动物的生命就在于(1)获取能量供应;(2)借助于一种尽可能顺从的物质,在多种多样、不可预见的方向上消耗这些能量。

那么,这些能量从何而来?从摄取的食物中来,因为食物就是一种炸药,只需一个火星,就能释放其中储存的能量。谁制造了这些炸药?某种动物的肉就是食物,而这种动物又以另一种动物为食,如此下去。不过,我们最终总会追溯到植物。只有植物才能收集太阳能,而动物只能从植物中借用太阳能,一些直接借用,另一些则将太阳能传递给其他动物。那么,植物又是如何储存太阳能的呢?主要是依靠光合作用。这是一种独特的化学机制,其中原理我们尚不明确。但它很可能和我们实验室里的那些化学反应不一样。光合作用的过程,就是运用太阳能去固定碳酸中的碳,并由此把太阳能储存起来,就像我们建起一个水库,再雇人把它灌满,把水能储存起来。水一旦被储存起来,就能够按照我们的意愿,在需要的时候带动水磨或者涡轮。每一个被固定的碳原子都代表着某种东西,能增加水的重量,或者代表着某种弹性纽带的伸展,连接着碳酸中的碳与氧。只需简单地释放,碳元素就能和氧元素重新结合,于是,弹簧被放开,重量重新落下,总之,所需的能量就被储存下来。

因此,从本质上看,所有生命,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好像是一种努力,它积累能量,然后,让能量流入形状可变的通道,

最终完成多种多样的工作。这就是生命冲动一旦穿过物质就立即会做出的事情。如果生命冲动的力量是无限的,或者,如果某种外力使得生命冲动加强,那它无疑会获得成功。然而,这种冲动却是有限的,并且是一次性给定的。它不能克服所有障碍。由它启动的那种运动有时会偏离方向,有时会被分开,并且它总是遭遇阻力。生命世界的进化就是这种冲突的次第展开。最终发生的第一次大分裂,就是植物王国和动物王国的分裂,它们碰巧是互补的,尽管两者之间并没有做出任何协定。植物聚集能量不是为了动物,而是为了自身的消耗。然而,和生命的原始冲动(从本质上看,它指向自由行动)所需要的相比,植物自身对能量的消耗,非常不连贯,也不集中,因而也较为低效。同一有机体无法以同样的力量同时维持两种功能,即逐步地积累能量和突然地使用能量。因此,在没有任何外部干涉的情况下,只受到原始冲动中展开的那种倾向和物质对它的抵抗的双重影响,一些有机体倾向于第一种功能,而另一些倾向于第二种功能。在植物王国和动物王国的大分裂之后,又连续出现了大量的其他分裂。由此就产生了进化的不同路线,至少产生了这些路线的本质。不过,我们还必须考虑到退化、停滞以及偶然性诸如此类的因素。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必须记住,每一物种的行为,都好像是生命的总体运动在那里停下,而不是穿过它继续前进。每一物种都只想到自己,只为自己而活。自然界里的无数争斗就因此而生,各种不和谐、各种震惊以及各种恐惧也随之而来,但生命的最初原则却不应为

此负责。

所以说,偶然性在进化过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一般说来,生命采用的形式都是偶然的,或者可以说,生命发明的形式也都是偶然的。从原始倾向中分解出来的种种互补倾向创造出不同的进化路线,这个分解过程也是偶然的,它和既定的时空中所面临的种种障碍有关。停滞和倒退是偶然的,大部分的适应也是偶然的。只有两件事情是必然的(1)能量的逐步积累;(2)把这种能量灵活地分配到不确定的众多方向上,这个过程的终点就是自由行动。

在我们的星球上,这种双重结果是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达到的。不过,这个结果也有可能通过其他一些截然不同的方式达到。

生命没有必要把主要的选择放在碳酸中的碳元素上。对于生命来说,最重要的是储存太阳能,然而,如果生命不要求太阳把氧原子和碳原子分开,它就可能会产生其他一些化学元素(至少,在理论上可以做到,并且排除那些可能是无法克服的特殊困难),而我们就得借助完全不同的物理手段去组合或分解那些元素了。

如果为有机体提供能量的物质其元素特性和碳不一样,那么,生物的柔性物质的元素特性就可能不再和氮一样,而生物化学也会因此与当今的面貌大相径庭。其结果可能是产生一种和现有生命形式毫无共同之处的生命形式,其解剖构造和生理机制都会不同于现有的生命形式。只有“感觉—运动”功能会被保留下来,即便不是被保留在这种生命形式的机制里,至少也会被保留在其结

果中。因此就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生命在其他星球上发展,也在其他星系中发展,但我们却对其形式一无所知。从生理学的观点来看,那种生命形式所处的物理条件看起来也像是与它绝对相反的。如果它的根本目标是获取可用能量,以便在爆炸性的行动当中消耗这些能量,那么,在每个星系中,在每个星球上,它都可能像在地球上一样,在其面临的环境中,选择最合适的方式获得这种结果。至少,这就是我们用类比得出来的结论。但是,如果我们说:“只要生命面对的环境与地球不同,生命就不可能存在。”这种类比推理就是错误的。实际情况是,无论哪里,只要能量下降到卡诺规律指出的那个斜坡,只要逆向的原因能够延迟这个下降过程,都可能存在生命——也可以说,在所有漂浮的星球中,都可能存在生命。我们再深入一些,生命甚至没有必要被集中并确定在严格意义上的有机体中,也就是说,它没有必要被集中并确定在那些明确的实体里,这些实体就是呈现给能量之流的现成通道,尽管这些通道灵活可变。可以想象——尽管这很难想象——能量可能被储存起来,然后被消耗在穿过尚未固化的物质的那条路线上。生命全部的本质要素依然存在,因为能量的缓慢积累与突然释放依然存在。这种朦胧且没有形式的生命力和我们所知的那种明确的生命力之间的区别,大致相当于我们精神生活中做梦和清醒两种状态之间的区别。当星云物质出现的时候,由于受到逆反运动的影响,生命每时每刻都在涌现,如果情况果真如此,在物质的凝聚过程完成之前,我们这个星云里生命的状

况可能就是这样。

所以说,可以设想,生命有可能采取全然不同的外部表现形式,也有可能设计出和我们所知的形式全然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物理条件下,对于不同的化学基质来说,尽管这种冲动依然相同,但在它的发展进程当中,它却会以一种极为不同的方式进行分裂。而生命的整体则会沿着另外一条道路前行。谁知道这条路是更长还是更短?无论哪种情况,全部的生物系列都不会和现在相同。那么,一个系列或者一些条件还有必要存在吗?那种独特的冲动,为什么不应当影响一个有可能继续进化的独特实体呢?

毫无疑问,这个问题起源于把生命和一种冲动进行类比。我们必须把生命比作一种冲动,因为其他任何从物理世界借用的形象,都不能使我们更接近生命的概念。不过,这仅仅是个形象。

在现实中,生命遵循心理规律,而心理活动的本质就是包容相互渗透的条件之间的混合多元性。在空间里,也只有在空间里,才存在明确的多样性,一个空间点绝对独立于另一个空间点。不过,纯粹且空洞的整体也只能在空间里见到,它就是数学点的整体。

抽象的统一和抽象的多样性限定了空间,或者限定了理解力的范畴,无论我们把它们看做哪一种,空间性和智力性都塑造彼此。

然而,心理特性所包含的事物,却既不能完全对应于空间,也不能精确地纳入我们理解力的范畴。在一个既定的时刻里,我本人究竟是单一的还是多元的?如果我说它是单一的,那我内心的声音就会起来抗议。这些声音来自于我的知觉、情感和意念,而我

的个性就散布其中。但是,如果我说它明显是多元的,我的意识也会同样强烈地抗议。它断定我的知觉、情感和思想都是我对自己抽象的结果,而我的每一种状态中都隐含着其他所有的状态。

因此,我(我们必须采用理解力的语言,因为只有理解力才拥有语言)既是个多元的单一整体,又是个单一的多元复合体。a然而,无论是单一性还是多元性,都只不过是一种看待人格的视角,是由理解力把其范畴指向我形成的视角。我既不进入前者,也不进入后者,也不同时进入二者,尽管这二者结合起来可能非常接近我在自我的核心处发现的那种相互渗透性和连续性。这就是我内心生命的情况,这也就是普遍生命的情况。在和物质接触的时候,如果可以把生命比作一种推动力或是一种冲动,就其自身而言,那它就是无穷无尽的潜在可能性,就是成千上万种相互渗透的倾向;不过,只有当这些倾向被视为互为外在时,也就是说,只有这些倾向被空间化时,它们才是“成千上万的”。决定这个分解过程的是与物质的接触。事实上,物质只能划分潜在的多元性,并且,从这个意义上来,个性化一部分是物质运作的结果,一部分是生命自身的倾向运作的结果。因此,诗歌的情感——它爆裂为明确的段落、句子和词语——就可以说是包含了这种个性化元素的多样性,但实际上却是语言的物质性创造了这种情感。

a 我们已经在“形而上学导论”那篇文章中详细讨论过这一点。见《形而上学及精神科学评论》,1903年1月,第1~25页。

然而,整首诗的灵感却流动在单词、句子和段落中间。所以说,在分解出来的个体当中,也有一个生命流动于其中。个体化的倾向到处遭遇抵抗,同时又被一种抗衡和补充联合起来的倾向所完成,好像生命的多元单一整体被引向了通往多样性的方向,并竭尽全力撤回到自身。一个局部,即便不是和所有其他局部重新结合,至少也会与离它最近的那个局部重新结合,但是这种结合刚一进行,就立即被分开了。因此,在整个生命领域里,个性化与联合之间都存在着一种平衡。个体联合在一起就成为社会群体,而社会群体一旦形成,就会把联合的个体融合为一个新的有机体,这样它自身就成为一个个体,并作为新的联合体的组成部分。在最低等的有机体那里,我们已经发现了真正的联合体,即微生物群体。近期有研究认为这些联合体当中存在着一种倾向,能够借助一个分子的构成达到个体化。a在稍高等的有机体中,即原生植物中,也存在同样的倾向,原生植物通过分化脱离了母体细胞以后,仍然会借助它们周围的凝胶状物联系在一起。同样,原生动物也具有这种联合倾向,起初它们把伪足混合在一起,最后把身体结合为一个整体。关于高等有机体起源的“群体论”非常著名,这个理论认为,单细胞原生动物通过聚合形成,而它们再度结合起来,就产生了新的聚合体。因此,越来越复杂、越来a 参见瑟柯夫斯基的一篇俄文论文,以及《生物学年鉴》上的评论,1898年,第317页。

越分化的有机体,就来源于未分化的初级有机体之间的联合。a以这种极端形式出现的群体论遭遇到重大的反驳,多元机体就是个例外和反常,这种说法越来越流行了。b不过,每一种高等有机体都似乎来源于众多具有不同分工的细胞之间的联合,这也是实情。更有可能的是,并非细胞通过联合而形成有机体,而是相反,是有机体通过分解而形成了细胞。c然而,这本身表明,个体的萌芽中存在着群体形式的影子,好像个体只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发展,即个体自身的物质应当分裂成许多具有个体性外观的元素,但这些元素却通过一种群体性的外观联合在一起。但在众多情况下,大自然在这两种形式之间犹豫不决,并且自问是应当造就群体还是个体。因此,哪怕最轻微的一推,也会使天平向一侧或者另一侧倾斜。如果我们拿起一只足够大的纤毛虫,例如喇叭虫,把它切成两半,每一半都包括这个机体的一部分,那么,每一半都会生成一只完整的喇叭虫。但是,如果我们不把它完全切开,在两个部分之间留一条原生质线用于交流,那么,我们就会看到这两个部分各自进行相应的运动。此时,要使生命具有群体形式,还是具有个体的形式,只需维持或者切断那条连线就够了。

a 皮埃尔,《动物群体》,巴黎,1897年,第2版。

b 德拉日,《遗传学》,巴黎,1903年,第2版,第97页。以及他的论文“关于多元从生存机体的概念”,《科学评论杂志》,1896年,第641~653页。

c 昆斯特勒、德拉日、赛德维克和拉贝等人都持这一观点。布斯盖的《生命体》(巴黎,1899年)中有详细论述,并有参考文献。

因此,在单细胞初等有机体中,我们就已经发现了整体中存在的个体性,这种个体性是由未知数目的潜在个体性潜在地联合起来而构成的。不过,从低等到高等有机体,整个生物系列也都表现出同样的规律。我们说单一性和多元性是无机物质的范畴;我们又说生命冲动既不是纯粹的单一性,又不是纯粹的多元性;我们还说生命冲动接触的物质本身就迫使它只能在两者形式中选择其一,但它的选择却永远不是最后的选择——它总是在两种形式之间跳来跳去,永无休止;当我们说这些的时候,就是在表达这个意思。所以,生命既朝个体性方向进化,也朝联合方向的进化,就绝非偶然,这是由生命的本质决定的。

向思考的方向前进,也是生命的本质。如果我们的分析没错的话,那么,处在生命源头的正是意识,或者可以说是超意识。

意识,或超意识,就是那支火箭的名字,它熄灭的碎片落下来就成为物质。意识同样也是构成火箭本身那种成分的名字,火箭穿过碎片,把它们点燃为有机体。然而,这种意识就是一种创造的需求,哪里可能进行创造它就在那里对自身显现出来。当生命被设定为自发机能的时候,意识就沉睡不醒,而一旦选择的可能性得以恢复,意识就苏醒。这就是何以只在没有神经系统的有机体身上,意识才会根据运动能力和有机体的变形能力而产生种种变化。而在有神经系统的动物身上,意识和转换开关的复杂程度成正比,这个转换开关是所谓的感觉通道和所谓的运动通道的交会之处——其意思就是,意识和大脑的复杂程度成正比。为什么我

们必须理解有机体和意识之间的这种统一性呢?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在之前的书中讨论过,这里,我们不打算深入讨论。我们只要重提一种理论即可,比如,根据这种理论,意识被紧紧联结在某些神经上,并且它就像一道磷光一样,从神经运作中抛出来。为了对细节进行分析,科学家们可能会接受这种说法。这种说法表达起来比较方便。不过,仅此而已。在现实中,一个生物就是一个行动中心。它代表着进入世界的偶然性的总和,也就是说,它代表着一定数量的可能行动,而这个数量会因个体,尤其因物种的不同而有所区别。动物的神经系统标记出变化多端的路线,动物就在这些路线上奔跑(尽管积累潜能的是肌肉,而不是神经系统自身)。动物的神经中枢通过它们的发展和构造,指示出它对数量和复杂程度不同的行动将要做出的扩展,进行程度上的选择。生物意识苏醒得越彻底,为生物提供的选择范围就越大,赋予它的行动总量也越大,因此,意识的发展显然就要依赖于神经中枢的发展。另外,意识状态的每一个侧面,都是一个涉及运动活动、甚至涉及某种初始回应的问题,因此,没有哪种心理事件不包含进入外皮机制运作的路径。所以,一切都好像是这样发生的,意识似乎来源于大脑,而意识活动的细节则似乎是由大脑活动的细节形成的。但实际上,意识并不起源于大脑。不过,大脑和意识之间的对应,是因为二者都衡量生物所能做出选择的数量,大脑依靠复杂的结构去衡量,而意识则通过自身的清醒程度进行衡量。

心理状态比大脑状态传达给我们的信息更多,这完全是因为大脑状态只能表现出相应的心理状态的初期行动中的信息。正像我们在别处证明的那样,生物的意识离不开大脑,就像锋刀离不开利刃,大脑就是利刃,意识用它切入事件的核心组织。然而,大脑和意识却是共同进行扩展,也和刀刃与刀同样的道理。因此,我们不能因为猿脑和人脑极为相似,就得出结论说,两者的意识可以相互比较,或者可以根据同一标准进行比较。

但是,猿脑和人脑或许也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相似。人能够在没有养成任何一种运动习惯的情况下,学会任何一种操作,学会建构任何一种对象,但即便是最聪明的动物,哪怕是猿类,它联合新动作的能力也极其有限。面对这个事实,我们怎么会不感到震惊呢!人的大脑自有其特点。和所有动物的大脑一样,人脑的本质作用就是建立运动机制,使我们随时能够从这些机制中选择出一种能让我们只需轻触开关就能付诸行动的机制。但是,人脑和动物大脑的区别在于,人脑建立的机制有无限多,因而,它给我们提供释放这些机制的选择也有无限多。因此,从有限数量到无限数量之间的差距,就是从封闭和到开放之间的差距。人脑和动物大脑之间的区别并不是程度的差别,而是种类的不同。

因此,动物的意识,哪怕是最具智力的意识,和人的意识之间,也存在着显著的差异。这是因为,意识和生物的选择能力之间存在着严格的对应关系。意识和围绕在真实行动周围的可能行动范围共同扩展,意识就是发明和自由的同义词。在动物身上,发明

从来不能超出常规主题的变化。由于封闭在物种习惯的范围内,动物无疑能够通过个体的初创性去扩展这些习惯,然而,动物只在它要创造新的自发机制的那一刻,才暂时地摆脱自发机制。动物囚牢的大门刚一敞开,就立即关上了。动物拉扯身上的锁链,却只能把它拉长。而在人那里,意识却挣脱了这个锁链。在人那里,并且只有在人那里,意识才使自己获得自由。生命的全部历史,直到出现人类的整个过程,就是意识努力提升物质的历史过程,就是物质回落到意识上,并或多或少压倒意识的历史。的确,如果我们能用事业和努力来比喻这种情况,那我们就可以说,这种事业是自相矛盾的。这种事业就是用物质(其本身就是一种必然)去创造一种自由的工具,去制造一种理应战胜机械作用的机器,就是用自然决定论穿过这种决定论自己铺设的那张网。然而,当意识试图穿过那张网时,除了在人那里,它都被卡在网眼上——它仍然无法逃脱它建立的机械之网。意识企图把自发作用引向自由,但自发作用却缠绕在意识周围,并将意识拖下来。意识没有力量逃脱,因为它为行动提供的能量几乎全部用在维持平衡上,这种平衡精妙无比,其本质又不稳定,并被意识带进了物质中。然而,人不仅能够维持他的机器,而且还能随意使用它。

当然,人之所以能够如此,完全归功于人脑的优越性,这种优越性使人能够建立起无限多的运动机制,不断地用新习惯来对抗旧习惯,并把自发机能分解开来,使它对抗自己,以便控制这种机能。人之所以能够如此,也归功于人的语言,语言用无形的实

体填充意识,从而把意识具体化,因而使意识不至于完全被困在物质实体内部,而物质实体的流动不久就拖住意识,最终将其吞没。人之所以能够如此,还得归功于生命群体,它把努力保留下来,储存起来,就像语言存储思想,并且由此确定一个平均水准。

起初,个体必须使自己达到这个水准。正因为这个初始刺激的存在,生命群体才使得普通人不至于迟钝无知,也会使优秀者更加优秀。然而,无论是大脑、语言,还是生命群体,它们全都是从外部对同一内在优越性做出的不同标记。这三者都按照各自的方式,去标示生命在其进化的某个既定瞬间所取得的独一无二的杰出成就。它们表现出来的是种类的差别,并非只是程度的差别,而这些差别把人类和动物界的其他物种区分开来。这使得我们猜测,生命的一部分从广阔跳板的一端跳起,而其他部分却都从跳板上滑落下去。因为它们发现那条伸展的准绳太高,只有人类才能越过去。

正是在这个非常特殊的意义上,人类才是进化的“条件”与“终点”。我们说过,生命超越了目的性,一如它超越其他范畴。

生命必然是一种流动,流经物质,并尽力从物质中获取东西。所以,确切地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规划或计划可言。另一方面,大量的证据表明,大自然的其余部分并不是为人类而存在的,我们像其他物种一样斗争,也和其他物种进行斗争。此外,如果生命进化在其进程中遭遇到的是其他的偶然性,如果生命之流因此被分流成其他的样子,那么,我们人类的心灵与气质就会和现在的

样子大相径庭。要是根据这些理由把人性(比如我们目前所见的人性)当做进化运动中事先定型的东西,那就大错特错了。甚至我们都不能说人性是整个进化过程的产物,因为进化也在其他分支路线完成了,当人类这个物种出现在其中一条路线的尽头时,其他路线也都随着其他物种走到了尽头。从一种相当不同的意义上来说,我们把人性当做进化的基础。

在我们看来,整体的生命就像是一个巨浪,从一个中心开始向外扩散,波浪几乎在所有圆周上都会停下来,转变为振动;在一个点上,障碍被突破,推动力就会自由通过。人类形式所表达出来的,正是这种自由。除了在人身上,意识在其他所有地方都不得不停止,而只有在人身上,意识才能够继续发展。因此,人就能无限地延续生命运动,尽管他并未将全部生命都汲取到自己身上。生命中蕴涵的其他倾向则沿着其他的进化路线前进,并且,由于一切都相互渗透,人类无疑也会保留着那些倾向的某种东西,尽管非常少。它就像一只模糊而无形的生灵,我们可以按照意愿称之为“人”或是“超人”,他在极力实现自己,要想做到这一点,他只能在中途舍弃一部分自己。动物界的其余物种,甚至是植物界,就显示出这种损失。至少,这些物种所具有的高于进化的偶然性和积极性的东西,能够显示这种损失。

从这个角度来看,大自然展示给我们的那种不和谐性就被大大地减弱了。有机界作为一个整体,因而就变成了土壤,上面要么生长出人类本身,或者生长出精神上类似于人类的生物。无论

动物和人类物种相差多远,无论它们多么仇视人类,依然都是人类的有用旅伴。意识已经把自身携带的各种累赘放置在动物身上,因而使人类登上高地。而人类站在高地上,看到广阔无垠的大地再一次呈现在他面前。

诚然,意识在中途放弃的不仅有沉重的包袱,还有一些有价值的物品。在人类身上,意识首先表现为智力。意识也有可能是直觉,并且,看起来它似乎也应该是直觉。直觉和智力代表着意识运作的两个相反方向,直觉朝着生命的真正方向前进,而智力则朝反方向行进,并顺其自然地发现自己和物质的运动取得了一致。完整且完善的人性往往会使意识活动的两种形式都得到充分发展。而且,我们还可以设想,在这种人性和我们的人性之间,还有可能存在任意数量的中间阶段,分别对应于智力和直觉能想象出来的所有程度。就是在这里存在着人类物种心理结构中的偶然性部分。不同的进化,既有可能造就一种拥有更高智力的人性,也有可能造就一种拥有更多直觉的人性。实际上,在我们的人性当中,为了智力,几乎牺牲了全部的直觉。为了战胜物质,并为了再度战胜自身,意识似乎耗尽了绝大部分力量。在战胜过程的特殊条件下,这种战胜要求意识去适应物质的习惯,并要求意识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这种习惯上,实际上,就是要求意识把自身更专门地确定为智力。然而,直觉依然存在,尽管它十分模糊,并且,最重要的是,它不具有连续性。直觉是一盏快要熄灭的灯,时不时地闪出微光,至多持续片刻。然而,在生命利益受到威胁

的时候,直觉之灯就会闪亮。直觉把它的微光投射到我们的个性上,投射到我们的自由上,投射到我们的起源上,也许还投射到我们的命运上。直觉,虽然只能发出闪烁不定的微光,但却能穿透智力留给我们的黑夜。

这些稍纵即逝的直觉,要经过很长的间歇才能闪烁一次,照亮其对象,但哲学却应该抓住它们,先是留住它们,之后再延长它们,把它们聚集起来。这项工作越是深入进行下去,哲学就越是能看到,直觉就是头脑本身,并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直觉就是生命本身;而智力则是从直觉中切割出来的,这个过程和生成物质的过程非常相似。这样,精神生活的整体性就被揭示出来了。

只有当我们为了从直觉到达智力,而把自己置于直觉当中时,我们才能认识直觉,因为如果我们从智力出发,便永远也不能到达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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