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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乱世出英雄

公元 927年 3月 21日,时令已经是仲春,乍暖还寒,阵阵北风吹来,仍然令人感觉寒意未消。

这本是极为平常的一天,但对于洛阳夹马营赵氏府邸来讲,这一天却不同寻常。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便是在这座不太起眼的府第中发生的一件十分平常的事,会对后来的中国历史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

这时,整个府第,笼罩在一片紧张不安、兴奋期待的气氛中。家仆们轻手轻脚忙碌有序地进出着,而客厅中的家主赵弘殷,耳听内室里夫人因为临产的阵痛而一声紧似一声的呻吟声,不禁揪心如焚,坐立不安。

说起赵家,虽非门第显赫,却也是“累代仕宦”,几世做官。赵弘殷的曾祖父赵眺,曾经历任过唐朝的永清、文安、幽都令;祖父赵珽,曾经官至御史中丞;父亲赵敬,也曾做过营、蓟、涿三州刺史。至于赵弘殷本人,年幼时便骁勇过人,精于骑射,长大后投奔到赵王王熔麾下,正赶上梁、晋两国交兵。双方你死我活,大打出手,赵弘殷奉命率领 500精骑驰援晋王。在交锋中赵弘殷左冲右突,跃马横戈,大大地表现了一番,因此晋王对其十分赏识和喜爱,被晋王留下当了一名禁兵小头目。后来晋王夺取后梁政权当上了皇帝,赵弘殷攀龙附凤,也就便随之高升,年纪轻轻,就官任飞捷指挥使。可谓是春风得意,四马扬蹄。

乱世出英雄。五代以来连年兵荒马乱、争战不休的乱世为宋太祖赵匡胤的成长提供了一个表演的舞台。正是在这个舞台上,宋太祖赵匡胤依靠精湛的技艺,演绎出了一场精彩生动的传奇故事,不仅征服了观众,而且征服了整个天下。

赵匡胤出生于烽烟四起、群雄割据的五代乱世,他的青少年时代,一直伴随着硝烟和战火,以及黎民百姓流亡失所的无助泪水而度过。各路割据势力凭借手中的甲兵利刃,在中原相互厮杀。一时之间,神州大地“毒手尊拳,交相于暮夜;金戈铁马,蹂躏于明时”,皇帝轮流做,你方唱罢我登场。五十年间,仅在中原一带,就有 5朝 8姓 14个君主;而在山西和南方,也先后存在过 10个割据政权。可谓是山河破碎、政权丛立。

历史上任何一个开国皇帝,并非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皇帝的。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皇帝,主要是依靠个人的能力和平时点点滴滴的不断积累。所以说,不积跬步,无以成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

汉高祖刘邦是以仁义之名立业的。他本是一个市井流氓,起事之前仅仅是秦王朝绕治下的一个小小的亭长。后来,他迫于无奈,才参加了农民起义军,当了一个小头目。刘邦本人才学疏浅,可以说是不学无术;他的武功,也只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带兵打仗,对他来说更是外行。但有一点,却是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那就是他的仁义之名远播四方。正因为这点,一大批有才有能的谋士猛将投奔到他的麾下,供其驱遣。在这些人的辅佐之下,刘邦手中的权力才逐渐像滚雪球一样膨胀起来,最后成就了汉家霸业。

与刘邦相同的是,赵匡胤也具有同样的仁义胸怀;与刘邦不同的是,赵匡胤是自己凭借战功而逐步获得权力的。

赵匡胤出身将门,家道小康。其父赵弘殷中年得子,十分希望儿子能够匡扶乱世,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故给儿子取名为“匡胤”。为培养儿子成材,赵弘殷聘请了一位绝学宿儒,教授四书五经及文章,又亲自传授儿子武艺,希望儿子长大以后,能够文武全才。所以赵匡胤从小就衣食无愁、习文练武。在父亲的教导和熏陶下,少年赵匡胤打下了扎实的武术底子,并从书本上学到了行军打仗的兵法,为以后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年少的赵匡胤就表现出超凡的领导能力,是伙伴们心目中的领袖。他善良、勇敢而有智谋,在玩打仗的游戏时,总是充当指挥者的角色。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小伙伴们也都听从赵匡胤的指挥,排列成整齐的队形,秩序井然地回到家中。赵匡胤则在队列的后面,看着自己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进。

年龄稍大,赵匡胤便在练习武艺方面得到了伙伴们的认可和尊敬。有一次,他在练习骑术时,挑选了一匹没有缰绳和马鞍的烈马,当时,他家中最好的骑师都没有驯服这匹烈马。年少气盛的赵匡胤,下定决心要把这匹烈马制服。当他跃上马背后,烈马顽性大发,四蹄狂蹬,仰天长啸一声,向城门外狂奔。赵匡胤猝不及防,一头撞到城门口的门楣之下,跌于马下。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认为他必死无疑。然而,赵匡胤揉了揉额头,一跃而起,迅速追上这匹烈马,纵身骑上马背,死死抓住马鬃不放。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缠,烈马终于停下了疲惫的脚步,老老实实地受主人摆布。这一次驯马后,赵匡胤便成了开封百姓心目中的少年英雄。

成年以后,赵匡胤看到各地战乱四起,社会动荡不安,认识到正是好男儿从军报国、建业立功的好时机。赵匡胤从小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武艺,便想出去闯荡一番,希望能在乱世中建立一番功业,光宗耀祖。

开始的两三年,独自在外漂泊的赵匡胤可以说是历尽艰辛。他的足迹所至,西北到达陕甘二省,南面到达湖北。他四处寻找成功的机会,却一无所得。在流浪期间,有一段时间赵匡胤盘缠用光,为赚些钱,他与一帮市井无赖赌博,期望能有所收获,以解燃眉之急。依靠高明的赌技和绝好的运气,赵匡胤很快就赢了不少钱。正当他满心欢喜,准备罢手离开时,却遭到了这些无赖的围攻。虽然赵匡胤有一身武艺,但无奈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是一帮天天打架斗殴的无赖地痞。在经过奋起反抗之后,赵匡胤终于被狂殴一顿,鼻青脸肿,赢来的钱也被无赖们一抢而空。在这次打架事件中,赵匡胤作为一个外乡人,而且势单力孤,仍然毫不畏惧,以一人之力敌十余人,其勇气确实非同一般。但是,他也深深感受到了作为弱者的无奈和无助,于是下定决心,要创出一番功业来。

有得必有失,有苦必有甜。孟子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可见,挫折对一个有作为的人来说,并非仅仅是一种苦痛,更是迈向成功的宝贵财富。

三年的流浪生活虽然苦不堪言,但赵匡胤从中也获益匪浅。过惯了舒适生活的赵匡胤在流浪过程中遍尝了人间甘苦。曾经被人欺负毒打,受过寄人篱下时的冷嘲热讽,因饥饿而偷过食物,因无钱住店而困卧树下。这段经历,是他一生中最感黑暗的部分,但也给他带来很多阅历和体验:走南闯北,熟悉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明白了人间的世态炎凉,锻炼了个人的意志。所有这些经历,都为赵匡胤以后的统军治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人们常说:“机会总是青睐刻苦努力的人。 ”《封神演义》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姜子牙学艺归乡后,一直过着平淡而清贫的日子。凭他的才学,出将入相绝对是轻而易举,但他一直默默无闻,直到年届七旬也无所作为。一天,姜子牙在渭水河边垂钓,半天未见有鱼上钩。等到姜子牙收拾工具准备回家时,一路的人看到姜子牙的渔钩竟然是直的,于是惊诧之余便向他讨教。姜子牙只说了一句“该来的总会来”。路人都以为姜子牙疯了,但他们哪里知道,姜子牙之意不在鱼,他在等待贤明的君主。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故事。后来便有了周武王请贤出山、灭商而建周的真实故事。

对于武将来说,战争就是一种机遇。武艺和兵法是武将谋生的基本条件。正当赵匡胤苦闷彷徨之际,他抓住了一个小机遇,加入正在四处招兵买马的郭威军中,成为一名普通士兵。郭威是五代时期后周王朝的建立者,公元 951年建立周国,即历史上的后周。正是这个小机遇,中国的历史也因此改变了。

选择从军是赵匡胤的人生追求之一,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乱世之中,只能通过军功才可以出人头地。从军的士兵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战功赫赫而迅速得到提升和重用,出将入相;另一种是战死沙场。赵匡胤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即便是战死沙场,他也要为了理想而放手一搏。于是,他从士兵做起,不断上进。

赵匡胤加入郭威的军队后,非常努力,很快便从一名普通士兵升为一名小军官。这次升迁,使赵匡胤信心大增,更加坚定了建功立业的信念和理想。

匡胤一路纵马西行,经过耀州、邠州,果然是朝廷势力达不到的地方,城门上并未挂有缉捕自己的公文告示,所以便放下心来,沿途打听柴荣、郑恩下落,把他们二人的容貌描写一番,向沿途旅舍饭店的店主询问。因为那柴荣面貌虽无什特征,可郑恩便不同了,无论从面貌和语言,都与一般人不同,如果由此经过,必定给人留下一点印象。岂知一路打听,却没人说见过这样的人。不知不觉,已走遍了关西大部分州县,直到秦州边境,仍不见一点蛛丝马迹,只好踅回凤翔府。他想,这凤翔是关西仅次于京兆的大府,大哥如果做生意,必定应该到此的,于是便催动坐骑,向凤翔府进发。

不二日,来到了凤翔府,果然不同于一般州县,只见城池广大,人烟辐辏,街道繁华,买卖兴隆。匡胤来到十字街口热闹处下马,拣了一处临街小吃店,拴马进店坐下,放下包袱,蟠龙棍倚在墙角,要了酒菜,一边吃一边与店小二闲聊,询问近来是否见过一个细白肉皮,仪表富态的商人和一个黑塔般的大个子,一口山西话的莽汉在城里往来过?店小二说,却没见过这样的人。忽然,只见街上行人纷纷闪避,一队扛刀执盾的士兵,列队走了过来,队伍足足排有二里多长,老大一会才走完。

匡胤问店小二道:“怎地这里有这么多兵?”

小二笑道:“客官大概是初次来俺府吧,所以不知。这凤翔府王大帅,早在一年前已扩大招兵,至今已招了三万余人,还没满额。现仍在招啦,这些兵都是去样场操练回来的,天天要往来好几批。”

匡胤听后,心中一动,想那苗训曾说过,王景崇迟早必反,我何不前去察看一番?想毕,问店小二道:“不知招兵站设在何处?”

“就在大帅衙门前。”店小二说:“看大爷威武,又带着这么一条金棍,想来武艺一定十分了得,如果去投军,大帅定会重用,将来说不定位至公侯啦。”匡胤笑了一笑,也不再说,要上饭来吃了,问明去节度使衙门的路径,径直提棍上马,迤逦而来。

转了几个弯,来到衙门前,只见一片好大广场足有十几亩,旗杆上帅旗招展,靠东抬了一座试台,上边由松柏枝扎成一个牌坊,模仿中间也有一根旗杆高耸,上边挂一面黄旗,中书斗大“招兵”二字。台上座着几位武官,左右文案排列,台下卫兵成行,还列有兵器架子和马匹,看样子正有三二人在报名,在台下考试石担石锁弓箭骑术之类。匡胤正在骑马观望,那台上的一个武官,猛然抬头巡视,看见匡胤,吃了一惊,又立起身来仔细一看,喊声不好,立即喝道:“快快捉拿朝廷奸细,不可放走此人!”说着跳下台来,抄起大刀,喝令:“周得标,速去通知四营团练,有朝廷奸细入城,立即出兵围捕。其余的跟我来。”

说毕,翻身上马,率着士兵,蜂拥地向匡胤冲来。

那军官高叫道:“好大胆的赵匡胤。你还认得某家吗?想不到你竟敢来此探听军情。”

匡胤见他认识自己,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也问道:“你是何人?”

那军官哈哈一笑,道:“某乃东京解保是也,还记得吗,这次谅你插翅也难逃了。”

赵匡胤这才想起来,此人原来也是开封府人,是东京新宋门一带的地头蛇,纠结了一批泼皮无赖,欺诈商民,无恶不作,曾与赵匡胤打过架,被赵匡胤痛打一顿,在汴京站不住脚了,便带了几个兄弟来闯关西,谋求发展,几年前投效王景崇部下,王景崇见他拳脚武艺不俗,留他主持招兵,这才与赵匡胤相遇。

解保高喊道:“嘟,这个狂徒乃是东京指挥使赵弘殷的狗崽子,千里迢迢来此做奸细,不能放他走了,能捉住此犯,赏黄金百两,不得让他逃跑!”

说罢挥动大砍刀,朝赵匡胤顶门砍来,赵匡胤不敢怠慢,挥动蟠龙棍急架,二人杀在一处。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兵丁,虽然武艺不高,一听赏黄金百两,都拼命往上围。只见那长枪短棒,刀斧钩抓,乱打乱砍。只杀得天暗地昏。赵匡胤不怕排兵布阵。而对这种蚂蚁咬大虫的战法,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在马上,上要护人,下要护马,前后左右,都要招架。战不到片刻,虽然有不少兵丁倒在他的蟠龙棍下,但是衙门已经闻讯,大批兵丁蜂拥而出,十余亩大的广场,到处刀枪密布,层层包围,把赵匡胤困在核心。匡胤暗想道:“不好,如此缠战下去,被困于数丈之内,纵然杀得他几百兵马,也难突出重围,一旦人马力乏,必将被擒获。不宜再恋战下去了。”

想毕,挥动蟠龙棍,朝着街心方面打去。那些兵丁见他来势凶猛,潮水般地闪开。这时,迎面来了一员骑马战将,挺枪向匡胤直冲过来,匡胤也不答话,拦开长枪,顺手一棍挥下,那将翻身落马,匡胤荡开阵角,早已冲上大街,径向南关奔驰,看看前面,只见一支兵马迎头而来,为首一将骑红鬃马,手持双锏拦住去路,展开厮杀。赵匡胤看见南门已有准备,拨马回头直奔北门而去。

刚到北门前,只见一员战将,骑一匹青鬃马,手执开山斧,带着数百名小校等候,一见赵匡胤到来,一声号令一齐围杀上来。赵匡胤又杀了数十回合不分胜败。赵匡胤心想:还是以走为上,再迟四门封闭恐更难走脱。于是拨马又往东门跑去。一到东门,立足未稳,只听一声锣响,城头上箭如飞蝗射下。赵匡胤拨马直奔西门。尚未走到跟前,就看见城门处小校一字摆开,一将骑一匹黄色战马,手执长矛,严阵以待。赵匡胤心想,四门均有守将堵截,不被生擒就得死拼,所以,把蟠龙棍往空中一举,高声喊道:

“吠!贼将听了!快把城门打开,放爷爷出去,倒还罢了!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将闻听也答话,微微一笑。说声:

“杀!”

众小校一涌而上,那将也手托长矛直刺过来。赵匡胤举棍相迎。二马盘旋,棍来矛往。战有三十个回合,那将渐渐不支。眼看赵匡胤就要取胜,忽听一声炮响,那将虚刺一矛,跳出圈外。城楼上乱箭齐发,好像骤雨倾盆而下。赵匡胤一看,拨马回头而逃。他边跑边想,这四门均已落锁,派有兵将把守,这该如何是好。正在他走投无路之时,忽见路旁闪出一人,对匡胤低声喊道:

“赵公子,随我来!”

赵匡胤一看,原是一个青年军校,好似在哪里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那小校道:

“赵公子,不必疑虑,快跟我走!”

说罢,那小校转身向背街小巷走去。赵匡胤骑马紧随。只见他双腿迈开,如同落地旋风。马蹄踏踏,在小巷里几乎赶他不上,不多一时,来到了东北城角。这里有一座魁星阁,魁星阁后是一片滩地,因为地势较低,长年积水,所以,这里杂草丛生,人们很少到这里来。这一带城垣,在积水盐碱浸蚀下,大面积倾颓下来,尚无修整。赵匡胤下马和那小校一同走进阁内。那青年道:

“赵公子,还记得俺史魁否?”

赵匡胤听史魁自报姓名,才忽然想起在关内路上石桥镇的一段故事。

原来这史魁乃后唐名将史建瑭之孙,史建瑭父子在河北讨伐张文礼的战争中,先后阵亡。不久,改朝换代,史魁和寡母又因契丹扰乱,离开原籍雁门,逃亡关西,靠史魁打柴养母为生,前些时史母不幸病故,史魁因经济拮据,无力葬母,只好拿了祖上唯一遗留下来的一柄宝剑,到集市上卖。恰好匡胤经过,却认得是一柄宝剑,问明来由,劝史魁不要卖剑,因而资助史魁埋葬了母亲。匡胤劝说史魁,既为将门之后,又有一身武艺,应当投军效力,作一番事业。

别后月余,却不料又在此相逢。当下匡胤道:“想起来了,原来是史兄,你已投入王景崇军中了吗?”

史魁道:“自与恩人别后,因距凤翔最近,所以来此投军,已有二十余日了,权充一名小校。不过后来发现,王景崇残暴不仁,非济世之才,近又企图发动叛乱,因而我准备离开,不料午前听说城内混入了奸细,要各厢兵马出动捉拿,我一打听,原来是赵公子,所以溜出营来,打算引公子出城。”

匡胤大喜道:“如此多谢仁兄了,只是四门紧闭,不知如何出城?”

史魁道:“不远那边有一处城墙颓塌,因地方冷僻,未曾修整,可以翻越。”

于是,史魁在前,匡胤牵马在后,绕过魁星阁,过了滩地,已到颓城近处,果见有一处倒塌下来的土坡。二人急忙顺坡登城,向北又走一段,这里城外却有一处丘陵,城垣便显得较低,匡胤在马臀上猛击一掌,那马一跃而下。匡胤和史魁这才跳下城来。这时,解保已领兵丁追赶到城墙之上。

史魁道:“公子快上马奔走。”

匡胤道:“你我同骑一马也可!”

史魁道:“不必,此处树木丛杂,我路径极熟,他们追不上的,请公子放心,

小的此去,也要另投奔别处了。”这时,城上已乱箭齐发,北门也已经打开,追兵蜂拥而出,向这边包抄。史魁道:“公子不可犹豫,快走!”赵匡胤见事态紧急,只得飞身上马,道一声:“后会有期!”两腿一夹,那赤兔胭脂马长嘶一声,脚下荡起一阵烟尘,闪电般地向东北疾驰而去。史魁也闪身钻入树林,左转右转,不一会也不见了踪影。赵匡胤逃出了凤翔府,怕有追兵,一路催马飞奔,跑了五六十里,山高林密,才停下马来,坐于松林下休息。肚里寻思道:“关西诸州,大部分已找遍了,不见大哥三弟的踪迹,只有乾州以南的终南山、太白山一带尚未去过,何不到那里找找?”

想毕,便又上马,径往南而行。次日,渡过渭河,已进入太白山区。

这天,他来到太白山中的一个小镇,因为这里既是山口,又是西去凤翔南往汉中的岔路口,所以来往客人不少,因而村镇虽不大,却颇为热闹。赵匡胤催马进镇,在一家酒馆前下马,提行李棍棒走进店来,在临街窗前一张方桌旁坐下。还未开口,便有一股五香肉味扑鼻而来,于是喊道:“酒保,快拿酒来!大爷用过酒饭还要赶路。”

酒店小二急忙跑到桌前道:“大爷,现在只有凉菜、冷酒,不知你老能不能迁就?”赵匡胤闻听大怒,将桌子一拍,道:“怎么?炉上有酒,锅内有肉,热气腾腾,为何只卖那凉酒冷菜?难道那暖酒热菜不是人用么?”小二道:“大爷,叫你说对了,那热酒热菜是敬神用的。今天轮该我店敬神。

这一锅肉还不够神吃,那里敢卖?”

赵匡胤道:“什么神竟有这大饭量?”

小二道:“我们敬的是‘护庄神’。这位活神仙爷饭量可大,每顿能喝一罐烧酒,这一锅猪头肉还说不定够不够他吃呢!”

赵匡胤越听越湖涂,怎么会有这真吃真喝的神呢?说不定又是一个什么山大王,在此作恶欺压百姓,或者是什么装神弄鬼的歹徒,在此招摇,愚弄乡民。于是问道:

“什么是‘护庄神’?这‘护庄神’是从何而来?”

小二道:“大爷不知。我们这村,叫做孟家庄。原来可没有这么热闹,因为山里出了妖怪,祸害得全村不得安宁。”

赵匡胤道:“出了什么妖怪?”

小二道:“据说是驴头、马尾、银爪牙,混身棕色长毛,最初到村里吃猪羊,以后连人带大牲畜他都吃,尤其是爱吃人的心肝,凡被那妖怪咬死的人,都是肚子撕开,心肝掏空。后来听人说:要想让妖怪不再祸害全村,在八月十五那天夜里,往山神庙里送上一对童男童女,年龄在五岁以下。供献祷告,可保一年不再祸害。大家信以为真,可是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先送去。最后没法解决,想出抓阄送儿的办法。”

赵匡胤道:“怎么个抓法呢?”

小二道:“全村共有五岁以下男孩六个,女孩七个。由他的父亲抓阄。比如:男孩有六个纸团,其中五张白纸,只有一张纸上写着四个小字‘献子敬神’。谁抓住这一张,就送谁家的儿子。女孩的抓法也一样。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在村里先焚香祷告,然后抓阄。你猜谁抓住了?”

赵匡胤道:“那一个抓得了?”

小二道:“就是我们店东家抓住了。他婆娘哭得死去活来,死死抱住儿子不放。”说着他随手一指窗外街上玩耍的一个孩子。“那不,就是那个孩子。当时大家都很难过。可这是全村大家商定的,谁也没办法。正在这时,村头来了一位客官,上前问清了情况,说只要让他酒足饭饱,他便能降妖捉怪。开始人们不信。后来,还是我们东家舍不得儿子,说是让这位客官试一试。于是,就在我们店里,先让这位客官爷吃饱、喝够。我的天,你猜这位大爷吃了多少?陈年老窖喝了一罐半,猪头肉吃了一整锅,掂起一把杀猪刀到山神庙去了。全村人当天夜里封门闭户,谁也没敢出来。可是,这天夜里倒非常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第二天,早上全村人起来以后,还不见那位客官回来。”

赵匡胤问道:“山神庙在何处?”

小二用手一指:“那不,就在半山腰里。村里人都说那客官可能已经喂了妖怪了。客官的个头大,妖怪吃得饱,所以昨夜村里十分安静。村里几个大胆一点的,想去山神庙里看个究竟,手拉手走到庙门前。见庙门还关着,隔窗向内一望,哎呀!满地血迹,那客官躺在供台上一动不动!”

赵匡胤道:“啊!那客官死了?”小二道:“别急,你听我说。大家一见血,大叫一声,转身想跑,谁知供台上睡觉的客官翻身起来了,高喊,‘别跑,别跑!等等我。’”赵匡胤道:“他没有死?”小二道:“这位客官爷,连一点伤都没有。他说:夜里那驴毬入的果然来了。

头比斗大,身比驴长,见他就扑,张开血盆大口就咬。那位客官爷,就是用那把杀猪刀,三下五除二,一会就在那妖怪身上戳了十几个窟窿。那妖怪虽然跑了,据说也活不成,流血太多。反正从那天起,再也没有来过。所以,这位客官爷让俺村给留下了,说啥也不叫他走,全村轮流供养。他如今就是我们村的护庄神。 ”

赵匡胤道:“这位护庄神什么模样?”

小二道:“又高又大,像座黑塔。”

赵匡胤道:“如今他住在何处?”

小二道:“就在那山神庙里。每天这酒饭都是要送到庙里吃的。 ”

赵匡胤一听,霍的站起身来,急步走出店门,飞身上马,直奔半山腰的山神

庙而去。到了庙前他翻身下马,心中暗想,听小二所讲,很可能是三弟郑恩。究竟是与不是,定要看个仔细。即便不是三弟,也是一位应该结识的好汉。边想边走,已到门前。隔着花棂往内一瞧,只见一个大汉,仰面朝天躺在供桌上,嘴里不住在梦呓般的嚷嚷着:

“二哥二哥在哪里,三弟心里好想你……”赵匡胤一看,果然是三弟在此,心中大喜。双手用力推开庙门,大声叫道:“三弟,愚兄来了!”

郑恩闻声一骨碌爬了起来,定睛一看,果然是赵匡胤走进庙来,纵身跳下供台,叫道:“二哥!你可想煞乐子了!”说罢,上前一把抱住,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赵匡胤心里也一阵酸楚,说道:“三弟!哥哥也十分想你。今日一见,也就放心了。但不知大哥现在何处?”郑恩一听赵匡胤问起柴荣,心中火气霎时就上来了,把眼一瞪说道:“大哥好小气也!他有病吃不下饭,可也不要别人吃。我因为在街上多吃了些酒肉,他就狠毒的责骂我,我气愤不过,就找二哥你来了!”赵匡胤闻听大惊道:“什么?大哥有病,你怎能走开,将他扔下不管!”郑恩道:“不是我要走,是他叫我滚的! ”赵匡胤道:“他叫你滚,你就滚?大哥有病身边无人照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说你……”郑恩道:“二哥,那我再回去找大哥去!”赵匡胤道:“究竟大哥病在什么地方,什么病?你离开他多久了?”郑恩道:“那地方叫个什么镇来,乐子也说不清,只知道周围都是山,也就是咱们在华州分手后不几天的事。当时也请医生看过,说叫什么伤寒,后来大哥把我撵走,我一赌气,往西去找二哥,也没找着,遇到这里出了妖怪,我替他们把妖怪杀了,他们请我吃喝,乐子便住在这里了,算来也有二三个月吧。”

匡胤听了,更为焦急,喝道:“无知的蠢材,大哥有这么凶的病,你不在身边侍候,却跑到这里吃喝几个月,如果大哥有什么意外,你赔得起吗,现在赶快去找大哥要紧。”

郑恩见匡胤发急,也急起来了,扑通跪在地上说:“乐子知错了,这就走找大哥陪罪去。”匡胤拉他起来,说:“事不宜迟,这就随我动身吧!”他二人正在说话,店家已经把酒肉饭食,都送上来了。一见他二人如此亲热,店家道:“原来你们认识!”郑恩道:“这是我家二哥。”店家道:“我就更好了,我们有一位护庄神就清静多了。如果有两位护庄神,那妖怪就更不敢来了!”

匡胤道:“据适才小二所言,恐怕不是什么妖怪,而是一种名叫猰貐的凶兽。不过已被三弟刺死,以后决不会再来了。”

说着,全村男女闻讯赶来,要看看护庄神的二哥是什么模样。最后,村中长者请他们一同回村,重新摆酒,为护庄神的二哥洗尘。这天全村像过节一样,大家一直畅饮到深夜,众人才散去。赵匡胤和郑恩在店中同室安睡。

第二天赵匡胤和郑恩向众人辞行。村中老幼一齐跪在当路,拦道挽留。赵匡胤又反复解释,说是大哥病重,困在旅店,必须立即赶往,才算说服了村民。可是村中人又凑了不少钱,作为程仪,硬要匡胤和郑恩收下。匡胤坚决不收,村民执意要送,争执不下。匡胤怕纠缠下去耽误行程,才让郑恩略取了一些。村中老幼又送至十里外方别。

郑恩见到二哥,情绪高涨,替匡胤背了蟠龙棍,大步流星跟在马后。匡胤让他尽力回忆柴荣养病之处,可怜那郑恩如何还能记得起来?只好边走边打听。一连十余日,全无丝毫线索。这一天走到一处地方,不大不小,是个中等村镇,人烟不少,街道十分热闹,各色店铺应有尽有。兄弟二人找了一处客店,把马交给当槽的添加草料。由小二带领拣一间洁净的客房,安顿好行李,不多一时送来酒饭。匡胤问小二此镇何名。

小二道:“客官不知,我们这镇名叫平阳镇。镇子不大,名气可不小。因为这里四通八达,南来北去,东来西往,都从这里打尖围弯,所以过往人多,非常热闹。客官有兴,不妨多住一日,在这里玩玩看看。”

赵匡胤听了,觉得也对。这里是通衢大道。说不准大哥也有可能从此经过。明天在此稍事逗留,打听一番再走不迟。和郑恩商定,一齐用饭。天色不早,便各自安寝。

第二天,用过早饭,赵匡胤欲和郑恩一同出店到处走走,顺便打听一下大哥的消息。

郑恩道:“二哥,把马带上吗!”

赵匡胤道:“如今又不上路,带马做甚?”

郑恩道:“到镇口顺便放放青,让咱乐子也学学骑马。要不然,将来跟着大哥二哥去打仗,你们骑马,老让我在地下跑哇?”

赵匡胤道:“那就牵上吧!”

于是郑恩就到槽上把马牵出,锁上房门,一齐走出店门。弟兄二人走到街上,只见店铺相连,生意兴隆,车马行人,川流不息。来到十字街口,更有一起耍猴戏的,围了许多人,把道路堵塞得水泄不通。他们二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东推西攘了一阵之后,赵匡胤忽然发现郑恩不见了。四处寻视,不见踪迹。喊叫几声。这里人声喧沸,哪能听得多远。他想,三弟看不见我,也许会牵马回店的。于是挤出人群转身回店去了。

郑恩挤了一阵,发现二哥没了。先是在人群里瞅了半晌,不见人影。又想,二哥不爱看这些杂耍,可能往前走了,于是牵马急忙追赶。谁知一直走到镇口,连二哥的影子也没看到。村头上青草茸茸,一片葱绿。他想,跟二哥讲过要给马放青的,就在这里等他。于是将马牵到草地上溜哒起来。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赵匡胤来。郑恩着急了,口中唠唠叨叨说:“二哥啊,说好教乐子骑马,咋不来了,得回去找他。不过你这家伙白吃一顿麦苗可不行,你得把我驮回去。”说罢就往马背上一窜。想一下子骑上去。谁知那马被他这突然的一下,吓得跳了起来,本来这个挑油篓的黑大个子,从来就没有骑过马,他这么一蹿,马那么一跳,一下把他扔了一丈多远,趴在地上。还没等他站起身来,那马已经像箭似的,顺着大路向前跑去。郑恩爬起身来,大声喊道:

“你给我站住!”

可是那马那里肯听,一直向前面的一片树林跑去。郑恩在后面边追边喊,追到树林边再看,连马的影子也不见了。于是他不论东西南北,钻进林子到处寻找起来。从早晨一直找到太阳正南,还是没见踪影。就在这时,忽然看见前边不远,有一片空地。隐隐约约像是住有人家,所以紧走一阵,来到跟前,果然看见是一处庄院。门前还有两个庄丁把守。郑恩一想,不妨上前打听打听,看他们是否见到那马了。谁知他还没有走近门口,那庄丁便大声喝道:

“站住!你要找谁?”

“我找马。”郑恩答道。

“找妈回家去!”

“我的马丢了!”郑恩没听清楚。

“你妈丢了,回家问你爹去!”

这时郑恩才听出来,他是在骂自己。心中大怒。把眼一瞪,大声骂道:“驴毬入的,我是你爹。我来找你妈,你把你妈藏到哪儿去了?”

那庄丁大怒骂道:“野小子!你是找死呀!”

郑恩道:“你不想死,就快将你妈交出来!”

两个庄丁都狐假虎威惯了,谁敢这样和他们对骂?一见郑恩如此放肆,便恶狗似的一齐扑了下来。郑恩立即挥拳相迎。这俩小厮哪是郑恩的对手,只三五回合,便被郑恩打翻在地。连爬带滚跑进门里报信去了。郑恩正要追进去寻马。门内的壮丁,“哐嗵”一声将大门关上。郑恩对着那大门,用力打了几拳,喊叫几声,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正在这时,只听见一声马嘶,从西边跑来一匹马来,郑恩定睛一看,嗬!原来就是二哥的那匹枣红马,在树林里自己溜了半天,如今又跑回来了。他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对那马厉声喝道:

“你这个驴毬入的,到哪儿逛了半天,害得俺到处找你,连饭还没吃得!走,快回去!”

郑恩正要拉马走去。忽听那大门“喳 ——”的一声大开,两队团丁,个个手握钢刀,双龙出水式,顺序跑了出来,把郑恩团团包围在中间。最后出来一人。只见他头戴一字青扎巾,身穿杏黄箭衣,腰系八宝战带,足蹬薄底快靴,两道剑眉,一双铜铃大眼。不说话面带三分杀气;一开口笑里七分藏奸。你道他是何人?他就是在大名府行院之内,被赵匡胤痛打一顿,赶出大名的武教头韩通。韩通从大名出来,也是四处闯荡。今年初来到这平阳地方,凭自己一身武艺在这里又当上了教头,培养了一批打手。可是郑恩并不认识他,一见他们把自己围起来,嘻嘻一笑,说道:

“马俺已经找到了!没你们的事,都回去吧!俺也回去吃饭啦!”说罢牵马欲走。

韩通把眼一瞪,喝道:

“站住!何方黑小子,敢在爷爷门前放肆?”

郑恩道:“你是谁?敢拦爷爷的去路!”

韩通道:“你家老爷姓韩名通,你小子竟敢在韩爷门前撒野。小子们!将他拿下!”

郑恩道:“驴毬入的,想打架,来吧!”

众庄丁一哄而上,郑恩大吼一声,抡开铁锤般的拳头一阵乱打。那些打手碰上就倒撞上就翻。不多会被打倒一片。韩通一看这一群徒子徒孙都不是郑恩的对手,大喝一声插了进来,一来一往和郑恩交起手来。要论气力韩通不如郑恩,要论功夫,郑恩远不是韩通的对手。打了约二十个回合,郑恩的猛劲已经被扼制住了,反过来被韩通在脸上狠揍了两拳,打得他两眼直冒金花。又打了十个回合,一个破绽被韩通抓住,一记掏心拳,把郑恩仰面朝天打倒在地。众壮丁上前按住,扭住胳臂被绑个结实。

韩通道:“黑小子,本来爷爷应该摘你的心肝下酒。可是,看在你给韩爷送来这匹好马的份上,我就不吃你的心肝了。可是,也不能饶了你。今天夜里,就把你绑在树林里喂狼,算给你小子买的肉皮棺材。你可要记住韩爷的大恩。小子们!把这个黑贼绑到那边坡下树桩上喂狼去吧! ”庄丁答应一声就把郑恩推走了。任你百般叫骂,那一群恶奴,对付背剪双手的郑恩,还是足足有余。郑恩在坡下被绑在树桩上以后,开始叫骂得很凶。可是越来越没劲。直到黄昏时候,他又饥又渴,喉咙嘶哑,慢慢地停止喊叫,连一点力气也没有!

赵匡胤回到店里,不见郑恩回来,心想他可能转到府外放青去了,等一会儿他自会回来。可是一直等到中午,仍不见郑恩的面,赵匡胤开始着急了。心中暗想,可能出事了。本镇并不太大,转一圈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不论他走到哪里,这时也应该回来。所以,到了街上逢人打听到处询问。结果是不见一点儿消息。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在村口,碰上一位老者,言道:早半天,看见一个黑汉追赶一匹红马,向松林那边去了。赵匡胤一听,这才直奔松林而来。

平阳镇虽非山区,却也沟壑纵横。黑压压一片松林,可到哪里寻找,赵匡胤走进松林,边走连喊:“三弟,你在哪里?”可始终不见回音。他在松林里,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沟沟弯弯找了许多地方,仍是一点影子都没有。看看已经月上中天,赵匡胤想,三弟追赶马匹是不是穿林而过,走得远了,若不然,先回店里等待。今夜三弟若不归来,明日一早,穿过松林,向前寻找也就是了。于是,他沿着沟边转回来路。正在行走,忽然听到沟下传来阵阵鼾声。赵匡胤急忙顺着声音,走到沟下,看见黑糊糊一团东西,堆在一棵半截树桩前。走近细瞧,嗨!原来正是郑恩,被人绑在树桩上,可他正在睡得香甜。赵匡胤大声叫道:

“三弟,醒一醒!你怎么在这儿?”说着急忙帮他把绳子解开,又问道:“快说,是谁把你绑在这里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郑恩揉了揉眼睛道:“二哥,你来得正好。那小子把马给抢走啦!”赵匡胤道:“谁?咱的马被谁抢去了?”“那小子说他叫韩通。”“啊?韩通,他在哪?”“他就在上边,那边……”“走,找那狗贼算账,你前面带路!”郑恩一咕碌爬起来,转身就走。赵匡胤随后紧跟。不多一时,已经来到了韩通的府前,看见大门已闭。只有门前挂着的两个大红纱灯还在夜风中晃悠。郑恩用手一指:“他就住这儿。”“上前打门。”郑恩举起拳头,像摆鼓似地打了一阵,高声喊道:“呔!韩通小子,你要爷爷喂狼,那狼不敢吃我,我又回来了。爷爷我要把你喂狗。快快开门,爷爷掏你的心来了!”说着拳头又像擂鼓似的对大门砸了起来。

里边守夜庄丁早已报知韩通,说是那黑大个子又来寻衅闹事了。韩通立即起身,点起灯笼火把,一窝蜂闯出庄门。只见那韩通手执宝剑,站在中央。众庄丁呈八字形两边展开。

赵匡胤一看,果然是这小子,心里想,真是冤家路窄,不料在这里又碰上了。

可是他侧身而立,有意避开灯光,一声不响,静观动向。郑恩看见韩通就恼火,骂道:“韩通!你个驴毬入的,把爷爷放沟下边睡觉,你小子在被窝里做梦好痛快!”韩通道:“好你个黑小子,本想叫你多活一些时候,你偏急着找死。徒弟们!

将他拿下,掏心下酒!”

在韩通身边的几个大汉,应声上前,挥拳便打。郑恩急忙架住,转身就是一脚。就这样,你一拳,我一脚,四个人打郑恩。可是郑恩也许是刚才被绑在树桩上睡了一会儿,这时显得特别精神,一面打,一面嘴说秽话。打着,骂着,不几个回合,就把这四条大汉打倒了两对。众庄丁一涌而上,被韩通喝住。只见他把手中宝剑往鞘里一插,随手交给身后,冷笑一声道:

“好小子!有你的。今夜韩爷爷要亲自掏出你的黑心来下酒!”

“驴毬入的,我要亲手拧下你的脑袋,叫你喝尿!”郑恩说。

霎时,两个人就打在一处。刚才郑恩已经被韩通打倒了一次,绑了起来,差一点喂狼,这次再打,他哪里会沾到便宜。不过郑恩一凭那股不服输的犟劲,二凭身后还有个二哥在为他撑腰,所以,嘴也硬,手也硬,再战韩通一点也不怯。但是,他终于不是韩通的对手,眼看要败下阵来。赵匡胤才大喊一声:

“韩通,你家赵爷爷在此,还不束手就缚!”

韩通正在打着,忽听一旁站着这个大个子开口了。原来他看见这人站在一边,并不在意,最多也不过是他给黑小子松绑的,等一会再收拾他。这时,听他一张口,声音好像有点耳熟。还没来得及分辩清楚,那拳脚就到了。于是撇开郑恩就和赵匡胤一来一往打了起来。一直打了约摸有五十个回合,韩通好像品出点味道来了。他觉得这拳路好象也有“似曾相识”之感。再加上灯笼火把越围越近。对面一闪,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不是在大名府行院遇上的那个对头么?他怎么也来到平阳地方?若论拳脚功夫,那韩通决不在赵匡胤之下,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不过,在大名府的较量中有一次失手。这种心理上的平衡,有时起很大作用。在他这一刹那的犹豫之间,被赵匡胤一拳打在太阳穴上,他顿时就觉得天旋地转,侧步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赵匡胤抓住战机,一拳接一拳,一脚连一脚,打得那韩通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郑恩在一旁连声叫好:

“好!好!好二哥哩!替咱出口气,打死这个驴毬入的!”

在韩通身边的这一群大徒弟,一看师傅要吃亏了。吆喝一声,一哄而上,长的枪,短的刀,拐子,流星,花箍梢,五花八门,乱打起来。郑恩一看,这些人都有家伙,只有他和二哥赤手空拳。二哥蟠龙棍在店里,他的铁扁担早就卖吃了。一想来吧!顺手把旁边的一棵碗口粗的小松树,顺手拔了起来,好像用扫帚拍蚂蚱,挥动起来,一下一片,两下一堆,眨眼间把后面上来助战的徒弟、庄丁,打了个落花流水,火把、灯笼落得满地都是,一个个抱头鼠窜,躲得无影无踪。

这时,赵匡胤也已经把韩通打翻在地,一个箭步跳上前去,把韩通紧紧地踩在脚下。郑恩一见,举起松树,就要往韩通头上砸去,却被匡胤拦住道:

“三弟,不要打他,我还有话要问他。”

郑恩道:“那二哥就快问,问罢乐子还要打他。”

匡胤抬起脚,喝令韩通起来,说道:“韩通,你还认得我吗?”

韩通被匡胤打的鼻青脸肿,跌的七荤八素,威风再抖不起来了,只好假装才认出匡胤来,抱拳躬身说:“哎呀!原来是赵公子,刚才没有看出来,误会,误会,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说毕又是一揖。

郑恩叫道:“驴毬入的,谁认识你?你少来这一套。”

韩通道:“赵公子,这位尊兄是……”

赵匡胤道:“是我三弟郑恩。”

韩通道:“噫!这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不认识一家人了。”

郑恩骂道:“驴毬入的,谁和你是一家?”

赵匡胤道:“我要你远离大名,你为何又跑到此地作恶?”

韩通道:“赵公子叫我离开大名地方,我韩通不曾隔日,当天起程,千里迢

迢来到这平阳镇,隐居松林,深居简出,以传授武术为生,从不做欺压乡里祸害百姓的事。”郑恩道:“放屁,你夺了我二哥的马,又打我一顿,还想把我喂狼咧!”韩通只好现出一副苦笑的脸色,向郑恩拱手为礼道:“郑兄不要生气,适才全是韩通过于鲁莽,误听门徒报说有强盗打上门来,才得罪了郑兄,这都是我不对。现在恭请二位进庄,韩通当设宴相待,一为赵公子接风洗尘,二为郑兄赔情道歉。对于肇事门徒,韩通一定加以严罚。”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面人。韩通也真是个深谙世故的光棍,一面被打得鼻青脸肿,一面却满脸堆笑地应酬。赵匡胤面对他这种恭谦态度,再想发作也不能够了,于是只好就此作罢,不再追究。

便对韩通道:“既然你已知过,我就再饶你一次。今后如再有过错犯在我手中。定要你的狗命!我们也不进庄,你也不必设宴。”郑恩嚷道:“二哥,难道这就算了?”匡胤道:“他也被打得不轻,饶他去吧! ”郑恩瞪着眼对韩通喝道:“便宜你这驴毬入的,快把二哥的马还我。”韩通连忙唤来庄丁,将马牵了出来,亲自把马缰双手递给赵匡胤,拱手致谦道:“赵公子既不肯赏光,韩通也就不再强留。有道是:不打不成交,今日承赵公子手下留情,一定牢记。日后再会,必能让公子看到,俺韩通不是没心肝不懂理的人!” 匡胤道:“但愿你能改过知非。”

刚说罢,郑恩忽然将匡胤一推,说道:“二哥,走吧!还跟他啰嗦什么。”

兄弟二人径回客店。

兄弟二人牵马回到客店,已经是二更将尽,店门已闭。他们叫开店门,要了酒饭,因为时间太晚,所以热食都已变成冷食。郑恩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只嚷肚饿,哪里还耐烦等饭烫热了凉酒凉肉,直往肚里塞。这一顿,郑恩几乎吃了一整天的饭菜,他还叫着不饱。店伙无奈,只好把晚上才下锅,煮得半生不熟的猪头,又给他吃了半个,这才躺下睡觉。

谁知这个铁打的硬汉,今天却不硬了,天还未明亮,便上吐下泻起来。匡胤忙请郎中来诊视,无奈这个贪吃的黑娃子,死活不肯忌嘴,刚好一点又吃坏了,病刚轻一点又加重了。反反复复,在这小店中一直病了半个多月。

赵匡胤和郑恩在平阳镇耽搁了半个多月,郑恩的病才算好了,但是仍然没有打听到柴荣的消息。于是匡胤决定,先去华州,然后再按兄弟失散后,柴荣和郑恩走过的路线,慢慢询访柴荣下落。

郭威平定了关西三处节度使的叛乱后,于八月底回到东都汴京。宰相窦贞固、苏逢吉、枢密使杨邠、三司使王章、侍卫都指挥使史弘肇等文武大臣,一齐出城迎接,少不得对郭威的功绩称颂一番。

次日早朝,郭威率领这次出征的主要将领上殿见驾,启奏了平叛经过,献上功劳簿。隐帝大喜,遂下旨,赐郭威金帛、衣服、玉带、名马等,并升枢密使加侍中,给假一月。这侍中是唐至五代时为大臣加封的一种最高荣誉官衔,待遇与宰相相等。郭威至此官位已达到极限了。

随同郭威征伐叛逆的大小诸将和士兵,也都有升迁和犒赏,一律给了假期。郭威在汴京的府第,只有小妾张氏和小妾所生的两个幼儿青哥和意哥在此居住。至于郭威原配柴氏夫人,却住在澶州老家。由于柴氏夫人有病,所以郭威在汴京与张氏及二个小儿团聚几日后,便带了侍卫和随从,离开汴京回澶州探家。

不过二三日,已经到达澶州,柴氏夫人、柴守礼、柴荣和符小姐等,一齐迎出门外。郭威来到内厅坐下,柴荣上前叩见后立起,郭威拉着他的手端详一阵,说道:“真长大成人了!”

原来这郭威的柴氏夫人不能生育,所以柴荣自幼被养在郭家,柴氏夫人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一住十余年,后来郭威发了迹,当了防御使,又娶了小妾张氏,生下一个儿子青哥,柴荣才回到父亲柴守礼身边,算来也有十年,柴荣也从十五六岁的少年成长为成人了。

郭威问了他这几年流浪关西的情况,也不由为柴荣的遭遇痛惜。

这时,忽然有一个侍卫走上前来,叫一声:“柴公子,还认识俺吗?”

柴荣扭头看时,原来是自己的邢州老乡,曾和自己是莫逆之交的韩通,不由啊呀一声:“原来是韩大哥,大约有六七年不见了,如今怎跟姑丈当了侍卫?”

韩通道:“说起来也差不多,自从那年契丹骑兵大掠邢州以后,俺也是无家可归,流浪到大名,以后又去了关西,恰逢着郭元帅引兵平叛,因而投军效力,蒙元帅提拔,才得到一份差事。”

原来这韩通自在平阳镇被赵匡胤打了以后,自觉技不如人,无颜再在平阳镇教授武术当教头了,怕当地人和徒弟们背后窃笑,正好郭威大军到关西平叛,他素闻郭威英名,又是邢州老乡,便把妻子、儿子留在平阳镇,自己出来到郭威这里投军。郭威见他武艺了得,又因为老乡,便更亲切一层,留下来当侍卫,在平叛战斗中,韩通冲锋陷阵,颇为勇敢,很快又提拔为军头,这次带他回澶州,是想把韩通补为澶州防御使部下当一名偏将,以保卫自家帅府安全。如今见韩通和柴荣本是旧识,心中更是喜欢。

当下一家团圆欢聚,自是喜欢非凡。一连几日欢宴,处理家务已毕,郭威想起符小姐的事情,便修下一封书信,详述了在河中作战,救回符小姐的经过,派了快马往青州送给符彦卿,请他派人前来,接小姐回家。

一连几日,郭威处理完一切家庭琐事,才得有空闲。他这几日经常见到柴荣,觉得柴荣言谈不凡,应对得体,处理家事都十分周到,十分勤恳,如果能培养成一个军官,必可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因此,便有心试一下柴荣的文韬武略。

这天晚饭后,也不带随从,信步走到外书房来。原来这郭威在潭州的帅府,共分为三进九个院落,每一进都有中厅和东西两个跨院。第一进中间大堂,为郭威办公之处,其他房舍则为属吏、家将的住所和公事房。第二进中间为二堂,是郭威平常私事待客之所,其余则为私人账房、管家、奴仆们居住,外书房就设在这第二进的西跨院。由于柴守礼乃是至亲,又帮助处理家务,所以自来到后,便一直住于西跨院,柴荣从关西回来后,理所当然地也住到这里。至于第三进,就是郭威的内宅,由郭威夫妇、符小姐,以及丫环仆妇们居住。郭威来到外书房,却见柴守礼因年龄较大,已到卧室安眠,只有柴荣,还坐在灯下观书。柴荣听到门帘响动,抬头看时,见是郭威进来,连忙合上书本,立起身来迎接,随即深深一躬,说道:“侄儿拜见姑丈。”郭威摆了摆手,说:“在自己家中,可免去这些俗礼。”说着,便走到桌前椅子上坐下,并示意柴荣也坐下来。柴荣谢过,但没坐在面对椅子上,而是捡了一个圆凳坐了下来。郭威信手拿起桌上的书看,却是一本《三国志》,便道:“侄儿近来都读了什么书?”

柴荣道:“小侄自到澶州以后,感到前几年一直经商,学问大都荒疏了,因此想到目前天下群雄割据,兵戈连年,百姓不知何日才能得以安定,因此想到应当以史为镜。所以小侄打算重新温习一下史书。目前,已读完《史记》与前后《汉书》,正在读《三国志》。”

郭威点头道:“侄儿言之有理,目前国事纷纭,群雄割据,正应以史鉴今,找出一条救国之路,侄儿有此抱负,值得赞赏。”说毕,话锋一转,又遭:“侄儿既读了《三国志》,以为谁可称得上三国时的英雄人物?”柴荣道:“若论三国时的英雄人物,当首推曹孟德!”郭威道:“啊!何以见得?”柴荣道:“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经济崩溃,民不聊生,群雄竞起,各霸一方,曹孟德在短短几年内,擒吕布,征张绣,败袁术,灭袁绍,战败了兵力大过自己数倍的强敌,而统一中原大片国士,这是非有雄才大略的人难以办到的。而且他从整顿内政,起用人才,收拾民心,富国裕民等多方面,都作出了有力措施,成效卓著,这都是非有英雄远见之主,是办不到的。虽然还有西蜀,东吴割据一隅,但曹孟德使中原富强起来,吴、蜀实际上早已难与曹魏争雄,全国统一已成大势所趋,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后来晋武帝未经恶战而轻松灭掉吴、蜀,这实际上早在曹孟德时已经给他们铺平了道路,所以小侄以为他是三国时第一英雄。”

郭威道:“近几百年来,人们谈起三国,都推崇诸葛武侯,难道诸葛亮不及曹操吗?”

柴荣道:“诸葛亮确是个才华出众的军事家、政治家,但是,心中存在着一点愚忠,而限制了他应有的远大政治眼光。‘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巾。 ’其实以诸葛亮的聪明才智,他早已知道,伐魏必然无功,而且他也给部下讲过这话,说明知不可能征服中原,也要尽力而为,不愧对先帝的知遇之恩罢了。他不整顿内部政治,不清除后主身边黄皓一类的奸臣,不采用富国强民的政策,以求西蜀有能力自保,却要明知无用,而强行六出祁山,损耗国家元气,结果连自己也死在军中。从这里来看,实在不如曹操的雄才大略。”

郭威听了他这一番不见经传的新鲜议论,不由大为惊讶,因而又问:“如果以三国为镜,当代治国的症结又在何方?”

柴荣道:“纵观当代,自李唐灭亡以后,至今不到五十年,已换了四个朝代,朱温靠狡诈取得天下,沙陀李氏只懂得穷兵黩武,至于石敬瑭,依靠契丹的势力,当了几年儿皇帝,就更不值得一提了,昔人尝言:江山之稳固,一靠政德,二靠实力,政德宏伟,则万民归心;朝廷基稳,兵强马壮,则外寇匿迹。而实力的强大,根本仍在民心、臣心。所以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梁、唐、晋三朝,就是不懂得收拾人心,江山坐不长,是必然的事。人心的得失,应当是政权能否巩固的症结所在。”

郭威道:“那么我朝前景如何?”

柴荣道:“这却不好讲,小侄一介草民,岂可随意议论至今?”

郭威仰面哈哈一笑,说道:“贤侄,咱们今晚只能算是家庭闲谈,我既不是大帅,你也不算百姓,自家人,谈谈你的看法,供姑丈参考,有何不可谈。”柴荣沉吟一下,才说:“既然如此,请恕小侄直言,当前国势危矣!”郭威吃惊道:“啊!何以见得呢?”

柴荣道:“我们大汉朝,开国不过一年,而高祖驾崩,幼主即位,不思巩固,却迷恋声色,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君权旁落,奸臣当道,纳宠拒谏,义士寒心,近年发生的三个节度使叛乱,据小侄分析估计,光靠他们三处,绝不敢冒然兴兵,朝廷内部必有奸臣与其勾结,才能使他们无所顾忌,铤而走险,发动叛乱。现在叛乱虽平,朝中奸臣未动,如不加以整顿朝纲,除去奸佞,任用忠良,收拾人心,天下恐怕不会长久了!”

郭威听完,不由拍案叫绝:“贤侄有如此才略,足可傲视诸葛了!姑丈不能不服。老实告诉贤侄,这次大军攻破河中府,确实从李守贞家中搜查出了一些朝内权臣和外地藩镇与李守贞交往的书信,信内词句悖逆,我原打算上奏,请朝廷处理,被秘书郎王溥劝住,让把这些书信烧掉,以免激起更大事变,只能记在心里,慢慢设法除去,切不可冒然上奏。不料贤侄竟然分析猜中。”

说罢,叹息不已。

郭威知道柴荣韬略不凡,次日便下令,任命柴荣为参军之职,不再为郭威管理家事,专侍郭威左右,为郭威处理公文,出谋划策。停了数日,郭威想试一试柴荣的武艺,又传令领一支亲兵,去黄河滩上围猎,让柴荣一同前去。符小姐听说以后,也吵着要去。她对郭威说:“女儿本是将门出身,自幼也曾习武,常随家父出猎,现在年久荒为,如有此机会,出去练练弓马也好,谁能保定今后不会临阵征战?”郭威见她争着要去,也想看看她的武艺,也就答应了。

到了出猎那天,郭威和柴荣都换了轻便软甲,腰悬宝剑,背挎雕弓,壶内插箭。打扮停当,不多时,符小姐出来,只见她身穿大红团花战袍,头戴烂银盔,上缀着一颗斗大红缨,除了随身佩剑和弓箭之外,还带了二个侍女,也是戎装打扮,还扛了小姐用的一枝方天画戟。郭威见符小姐英姿飒爽,不由说道:“不愧将门虎女,今天倒要看看你的武艺。”

符小姐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

大家一齐上马,直奔黄河滩而来,那时的黄河河道和现在的不同,自郑州向北,经滑州、濮州、德州入海。澶州正在黄河岸边,出城不远已到滩地,随队士兵,便散开大网驱赶野兽,只见雉飞兔跳,乱作一团。

郭威、柴荣和符小姐三骑并立,看那兵丁们围猎,蓦地一只受惊的兔子,从三人马前跑过,柴荣道:“看我射它!”两腿一夹催动坐下白龙马,竟向那兔子追起来。一边追,一边弯弓搭箭要射那兔子。

忽听一声:“柴兄请慢,让小妹射给你看。”

那符小姐也纵胭脂马赶了上来,取下宝弓,搭上金漆箭,对准了那兔子,这时柴荣的弓弦已拉满,如何能停下来?只听弓弦响处,两箭齐发,那兔子翻滚一下便不动了,早有士兵走上前去,把兔子提回。只见两支箭不偏不倚,齐齐地穿透了兔子腰腹。这时郭威也赶上来,看了一下,笑道:“两人技艺一般,都值得奖赏!”符小姐道:“我倒要和柴兄再比试一下,看看究竟谁的箭法高明?”说毕,四处寻找竞射的目标,猛然,一阵“咿呀”之声,小姐仰头一看,只见由北而南,来了一行大雁,小姐顿时有了主意,便说:“柴兄,咱们射那大雁,你射第一只,小妹射第二只,看谁能射中。”二人弯弓以待,不多时,雁阵飞到头顶,二人两箭齐发。只见那领头的二只雁如同断线风筝一样,立时从天上掉了下来。郭威大笑道:“不用再比了,二人都有百步穿杨之能,都可称为神箭。”符小姐脸上却没一丝笑容,噘着嘴不语。柴荣看出了符小姐好胜心很强,便道:“你们看,符小姐一箭穿了大雁脖颈,我却射到腹部,比较起来,射到细小的脖子上,自然比射中腹部难度大,所以这次比箭,自然是我输了。”符小姐这时脸上才现了笑容。这一天,猎物收获极丰,直到天色傍晚,才收兵回城。到了家中,郭威又把柴荣、符小姐比箭的事告诉了柴夫人,夸奖两位小辈的武艺非凡,大家高兴不提。

不觉已过了半个月,青州符彦卿派了两位家将,带了五百兵丁,还有符小姐的乳娘和几个丫环,一同来到澶州,迎接符小姐回去。并有信致郭威,感谢他援救女儿之德,所以还送了不少礼物和齐鲁特产。

郭威热情招待了来人。住了一日,收拾停当,符小姐依依难舍,但无法留在此处,只好含泪上车,回青州去了。

郭威在澶州家中,看看一月假期将满,正欲动身回汴京销假。忽然卫士来报,钦差大臣、宣微使王峻,领兵五万,已在城外安营扎寨。王峻带有圣旨来到,请元帅接旨。

郭威吃了一惊,不知朝廷内又出了什么事,只好出来接旨。那宣徽使王峻已到。开读圣旨,才知道契丹出兵抢掠,前锋已经贝州到邺都一带。朝廷特令郭威为统帅,出兵抵御,安定北方边境。并任命王峻为监军,带领五万禁军前来,与郭威所部澶州兵会合,一齐出兵。

由于军情紧急,郭威不敢迟延,即日下令召集将士,次日黎明,便率大军渡过黄河北上。为了让柴荣历练一番,也把柴荣带上。那契丹兵马,侵扰汉北边境,目的只是想掠夺些财富,由于民族间的差异,风俗习惯的不同,还没有占领国土的打算。所以一闻听郭威大队人马已经渡河北上,到达邺都,便撤兵逃走。所以郭威队伍,一路上未遇到契丹一兵一卒,只是处理了一些善后问题,一直进兵到雄州和霸州边境的拒马河,与契丹领土隔河相对。这时已是年终了。

郭威沿着拒马河巡视了几个州县,检阅和加强了边防部队,修整了防御工事。直到二月,才返回澶州,不少得略事休息。

当他和柴荣回到家中时,却见符小姐搀扶着柴夫人,迎出门来。不由使郭威和柴荣愕然了。符小姐不是在他们出兵北巡之前,已回青州去了吗?怎么又在澶州出现了呢?原来魏国公符彦卿膝下,共有三男三女:长男符昭信年已三十,随父任行内都指挥使;二男符昭愿,已经成人,随父在军中效力,符小姐乃是长女,现年十九岁,其他一弟二妹都尚未成人。符小姐嫁给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仅有一年余,便遭到这次变乱,夫家全家丧命,只剩她一人,劫后余生回到了青州娘家。与父母姊妹们相见,自然悲喜交集。家中自然摆设家宴,欢庆符小姐的归来。

但是一连几天,符小姐总是愁眉不展,勉强欢笑。她的母亲见女儿如此郁郁寡欢,还以为是由于丈夫死去所致,所以觉得女儿年轻轻地便守了寡,也不禁对女儿深为同情。

其实,她大大地误解了女儿,这符小姐和李崇训结婚,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之间并没一点感情,那李崇训本是一介武夫,只知图谋天下,在战场上争锋,哪里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情?加之性格粗暴,不把符小姐放在眼里,一不顺心,便时常打骂,二人感情早已破裂,尤其是郭威大军攻破河中府那天,符小姐亲眼看见李崇训如同一只疯牛,杀红了眼,竟把自家十余岁左右的弟妹一个个亲手杀死,毫无一点人性,哪里还能对李崇训有一点同情?只是庆幸自己见机得早,才从李崇训魔爪下逃得性命而已。自此以后,遇见了柴荣,见柴荣不仅仪表堂堂,蕴藉儒雅,而且对自己关怀倍至,所以她那从来没有地方寄托的爱丝,便牢牢地抛到柴荣身上了。所以后来郭威把她送回青州,她如果不是想探望一下年余不见的父母,才不愿意离开澶州呢。来到青州以后,她反而更加怀念澶州,怀念柴荣,所以心中不快,难露笑容,这一点符彦卿夫妇当然是无从知道的。

不知不觉,符小姐归来已有月余,那符夫人见女儿越来越沉闷孤僻,便和符彦卿商议道:“女儿自从回娘家以后,心中一直不快活,想必是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思念丈夫所致。我想,你可以再给她物色一个好女婿,把她嫁出去,也许会使女儿快乐起来。”

符彦卿摇头叹道:“谈何容易?我已爵至魏国公,当朝一品,却把这个女儿误嫁给叛臣,如要再嫁,那些王公大臣,都有点顾虑名誉,又有谁家肯要这个叛臣的儿媳?还有些脑筋古板的人,甚至会以为是女儿克死了李守贞一家,如何敢来娶这个扫帚星?我如冒失托媒人到别人家门上说媒,碰了钉子不说,还会被别人暗地笑骂,至于把女儿嫁给个平民百姓,倒许会有人愿意,但门不当户不对,也难免世上人看在眼里,暗中笑骂我这个魏国公的女儿恁地不值钱。”

符夫人摇头道:“笑骂我倒不在乎,但我决不想让女儿去那小户人家受苦。”

符彦卿道:“这就难了,难道女儿出嫁了,又回娘家,娘家反而要养活她一辈子吗?”

符夫人道:“当然不能住在娘家一辈子。有父母在,还可居住,一旦咱老俩口归西,这女儿怎么安置?难道让她兄弟养她?世上无有此理。”说着,眼圈红了。

符彦卿叹息道:“那你说怎么办?”

符夫人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女儿真命苦啊,如果真没别的办法,我看不如让她削发为尼,皈依佛神,以增福增寿,修修来世也好。”

符彦卿道:“眼下还没别的办法,你说的也是一种办法,如果为尼,咱家多多施舍一些,为她造一座庵堂,拨人侍候,也并不是难事,女儿不致受苦,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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