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车子在崇山峻岭间穿行，陡峭的光秃秃的山峰让我们的目光疼痛。
我们的车子在崇山峻岭间穿行，陡峭的光秃秃的山峰让我们的目光疼痛。
这是一条红军长征走过的路。刚刚过去的那个山峰上，就有一个纪念雕塑，雕塑上的红军战士，一手举枪，一手举着花束。
开车的司机很高大，本应是满脸胡须的，但刮得很干净，于是脸上就一片青光，冷峻得就像我们周围这陡峭的山峰。司机说，他在这川藏公路上跑车跑了20年。
我们是出来旅游的。闲着了，有点钱了，就把自己交给旅游团，满世界乱跑，一路就丢下很多感叹与惊讶，牢骚与愤怒。
车子在爬。公路呈U字形，像上天将绳子随意折成几段，丢在这山坡上。“上八圈，下八圈，中间还要转几圈。”这是出发前司机给我们描述的。为了不至于担惊受怕，有的人特意提前打瞌睡。有的人则一面提心吊胆地看着路，一面感叹着。天灰蒙蒙的，要下雨的样子。
司机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晃了几晃，停住了。满车子的人都“啊啊”乱叫。
车子前面一阵乱。我坐在车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下了车，一会儿，又上车，和前面的几个人说着什么，接着大声说，喂，伙计们，有两位小朋友想搭我们的车去学校，可以吗？
真是虚惊一场。有人感叹，用手直摸胸口。司机忙道歉，那一片青光的下巴抖动着。
这可是我们包的车呀。有人说。
上来吧，上来吧，快点开车。有人说。
司机招了招手，上来两个穿藏族服装的小女孩儿，系着红领巾，背着书包，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司机招呼她们坐在驾驶座位旁，就继续开车。
车子又往山上爬。
车子里热闹起来，睡觉的人也没了睡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讲荤的素的故事。团长讲的是小两口旅游结婚，晚上住在一家宾馆里，结果，新娘子钻错了被窝。几个人追着问结果。团长说：结果就没个好结果。
大家都哄笑起来。空气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有人说，司机走南闯北，一定有很多笑话。大家都提议司机来一个。司机没说话。过了很久，车速慢了下来，司机缓缓地说：好吧，我也讲一个吧！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也开车走在这条路上，车上坐的也是旅游团的人，就在这个地方，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泥石流，我的车子差点被埋了，游客们被困在车内。幸亏养路工人及时赶到，把游客们一个个从车里拖了出来，我也是被他们拖出来的。这时，更大的泥石流突然铺天盖地而来，有两名养路工就永远地被埋在这里了。
大家都不说话。这位高大的汉子稳稳地驾着车，继续讲他的故事：
我们这里穷，孩子们上不起学，要上学也得走几十里山路，这两个养路工人的女儿每天都是这样背着书包跑。从此，我们的司机每天开车经过这里，只要看见她们，就一定让她们搭一程便车。
司机腾出一只手，拍拍两个小女孩儿，说，就是她们。两个小女孩儿回过头来，对着我们羞涩地笑。
司机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留给我们的背，像一堵厚实的墙。
这个外表冷峻的汉子！
车子停下，两个小女孩儿下了车，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正了正红领巾，走了。看着她们脖子上那一点红色，我突然想起那个举着枪和鲜花挥舞的战士，感觉喉咙里有点堵，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很久，才自言自语道：扎西德勒（藏语：吉祥如意）。
车子继续向前开，开得很把一个个山峰丢在后面。
邓石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