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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信义用人

晋商对企业高层管理人员提拔、使用的方法和原则,是晋商人力资源管理中的特色之一。

晋商在对掌柜的选择和使用上,一直坚持以知守信义为依据。掌柜人选不论是从本商号内的学徒中逐渐培养并最终选拔出来的,还是聘用当时有德有才的商业名家来担任的,只有注重信义的人,才有机会被聘用。对于想要提拔和使用的人才,在信义的前提下,更加注重实际考验,从其家世、人品、才能、经验等多个方面,由财东进行严格的考核,确定此人是否德才兼备、忠诚可靠、多谋善变、有胆有识。此外,为了真正做到任人唯贤,晋商还认为只有在不同的条件和环境下能够经受住考验的人才可以委以重任。卫聚贤在《山西票号史》一书中写道:“练习成熟,再测验其做事能力与道德,如远则易欺,远使以观其志;近则易狎,近使以观其敬;烦则难理,烦使以观其能;卒则难办,卒间以观其智;急则易爽,急期以观其信;财则易贪,委财以观其仁;危则易变,告危以观其节;久则易惰,班期二年而观其则;杂处易淫,派往繁华而观其色。如测验其人确实可用,然后由总号分派各分号任事。”

对那些经谨慎选择的掌柜,财东会给予高度的信任,把资本委托,提供优厚的薪酬和人身股待遇,让其放手充分发挥才能,全权负责商号的经营管理。财东平时不干预商号内部的事,只等到年终时根据结算报告,对掌柜的业绩作出评价。对于财东的信任和托付,掌柜感激东家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赚钱和实现自身价值的机会,无不竭力为企业工作,回报东家的托付信任之恩;同时也认为这不仅是为东家效力,也是为自己干活,把东家和自身的利益紧密地拴在了一起,同舟共济,形成了强大的凝聚力。掌柜在任期内,如果业务成绩突出,则可以增加人身股的股份,或者给予加薪奖励;相反,年终业绩考核时如不称职,轻者减股减薪,重者辞退不用。这样在商号内部形成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东掌精诚合作方式。对于股东与掌柜之间的这种同甘共苦、义气千秋的信义关系,颉尊三在《山西票号之构造》中写道:“由财东之识意的信赖经理,于是经理以忠义之答报知遇,此理之固然者也。最足使人玩味者,即财东将资本委经理,不加过问,静候决算时报告。苟非人力所能制止而丧失资金,财东不但不责经理失职,且加慰勉,立即补足资金,令其重整旗鼓。盖以商业赔赚,犹如兵家胜败,倘出于误而非故致遭损伤,亦须励其前进,始可挽回颓势,此信之表现也。经理倘视环境不佳,恐将损及血本,必挥其铁腕预筹退步,绝不肯稍有疏虞。故营业范围,系以环境为比例,活动为主旨,务使操纵自如,决不行险侥幸,致碍个人人格,同事地步,财东资产,此义之表现也。”

以太谷曹氏商号选用掌柜为例,财东对于被选定为掌柜的人选,在对其进行正式的聘用前,要进行严格的考察,确认此人有才干、多智谋、忠诚、可靠,才以重礼相聘,委以重任。曹氏商号的掌柜们待遇优厚,一经聘用,即发放劳金,每年大约100~120两白银,而且权力也特别大,财东托付其资本,完全放手让掌柜们独立筹划经营,从人员的聘用到拟定财股、身股数、分红比率等等大小事宜,东家一概不管。由于掌柜聘任制的实行,使得企业的经营管理摆脱了族戚裙带管理上的弊端。财东只静候商号的年终决算报告,出本收利;而掌柜犹如“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将军,大权在握,一切事宜全部由掌柜来负责处理。掌柜负责制可以充分调动掌柜的能动性与积极性,最大限度地发挥其聪明才智。曹氏财东以自己的知人善任,将许多优秀的商业高手召集在自己手下,用高薪、信任把掌柜和财东捆绑成一个整体,使他们心甘情愿、竭尽全力地为财东创造财富。一方面,商号的盈亏直接影响到掌柜自己的收入;另一方面,掌柜承财东托付资本之重任,为报效财东知遇之恩,无不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往往住号十数年不归家。

创业于清乾隆初年的乱流村石家,东家聘用掌柜之前,也要对打算聘用的人进行严格考察,确认他的品德和才能足以承担某柜上的掌柜之重任后,然后重薪聘用。掌柜可以顶人身股,与东家的银股一起参与分红。石氏始终恪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之道,将柜上资金运作、人员调配、业务经营等全权委托掌柜负责,对各柜号一切经营活动不多加干预,平日也不多过问日常盈亏,放手让掌柜大胆经营,只是要求各柜号必须坚持日清月结年决算制度,到年终东家才查看各柜号掌柜的决算报告。

东家的信任除了表现在托付资本和授权管理外,即使掌柜在经营过程中有了错误,只要不是故意的主观人为失职,而是由于发生意外情况造成一时的亏赔,这种信任关系也依然存在,掌柜不用承担损失责任,全部资金由财东来补足,还会给予勉励,让其重整旗鼓。东家的这种信任又会起到强大的激励作用,掌柜往往会更加卖力,使企业扭亏为盈。

河北获鹿的万兴谟布庄,是一家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老店,每年都有大量的白银流进,万兴谟布庄的经营人员来自各个不同的省份,口音不同,生活习性上也存在差异,但是许多还是非常具有经商才能的。有一年,因为商号内部管理的原因,使万兴谟的经营状况出现了混乱,最终导致商号亏损了几千两白银。店里的掌柜们也知道按照商号经营的行业规定,作为掌柜的自然负有无可推托的主要责任,在这样的情形下,掌柜们也不再顾及商号的利益了,进而贪污和吃回扣的现象不断发生。掌柜的带头,使得下面干活的人员也纷纷效仿,通过各种方式来侵占商号的钱财,眼看着一个拥有数十年经营历史的老店就要濒临倒闭。作为财东的张宏君得到消息后,不远千里来到万兴谟。一般对于这种损害商号利益的行为,处罚当事人就是首先要通知进店时的担保人,再限期交出所欠银两,同时把每个人的种种恶行劣迹公布于众,最后卷铺盖回老家,从此在行业内的名声扫地,永无面目再进入商界工作。当然在惩罚和辞退了员工后,这个商号也很难再继续存在了。然而,名列忻县第三大户的财东张宏君,却没有对掌柜和伙友责备与惩罚,而是把经营的失败更多地归为企业管理和决策上的失败,也没有怀疑商号掌柜和伙计的人品与才能,由他来承担了商号的财产损失,万兴谟布庄又重新开始了营业。

清朝光绪年间,祖居霍县的安氏家族东家安尊荣为进一步向外发展家族商业,聘用商业名手朱清熙当掌柜,在洪洞开设了洪生长钱庄。洪生长钱庄在经营过程中,由于掌柜朱清熙在对商号的支出中没有充分考虑到成本节俭,以致开支过大,几次生意中的买空卖空操作失败,又加上两家商号倒闭,使钱庄资金不能收回,将全部资本都赔了进去,全号伙友的银钱支使也无法结算,对外的债务债权关系也难清理。朱清熙知道自己有负东家的信任重托,也想不出能摆脱困境的更好办法,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只得请来当地的官绅商号定下日期,约邀东家安尊荣到洪洞来会面,希望在众多高朋的周旋下自己把商号面临的经营状况能够婉转地向东家进行一下交代。安尊荣是一位别有远见的东家,他在权衡了轻重之后,按约定的日期准时来到洪洞。到了吃饭的时候,安尊荣坦然入席,并没有表现出对掌柜和职员工作不满意的地方。酒喝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还没等朱掌柜开口交代事情,他便首先开始说话了,让把记录着全号伙友借款明细的账目拿来,当着众人的面告诉朱掌柜,对于钱庄决策失败的责任不再追究,伙友们的借款账目也都一笔勾销,他会重新拿出本钱来,让大家安下心来,好好地继续工作。东家的话刚说完,在场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大家此前所有的疑虑都没有了。全号人员对东家给予的信任感恩不尽,精神也更加振奋起来,在随后的经营中,全号人员勤奋努力,生意很快有了起色。

民国初年,由汾阳商人创办的德昌公颜料庄的财东在用人上也是不拘一格,任人唯贤。董事樊世云选择经营管理人才的标准有十条:孚众望,能合群;品德高尚,做事勤奋,功夫过硬;头脑灵活反应快;有勇猛果断的胆略;严守信誉,有道义感;耐心守候,有坚韧不拔的精神;有进取心和独创精神;知难而进,敢负重任;对上不阿谀奉承,不搞花架子;不排斥他人。樊世云认为商店管理的核心就是人,左右商店命运的关键因素也是一个“人”字,一个经营者应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同事店员同苦乐。他还概括了一个经营者必须具备的素质为:智、勇、仁、强。智是通权达变的能力;勇是勇猛果断的胆略;仁是讲求商业道德;强是能耐心守候,有坚韧不拔的精神。他选择具有这四种品质的人作为经营管理人员。有位清末的举人,因父过世,未曾得到重用,樊世云便把他请过来,提升他为副理事,此人的精神状态由心灰意冷变为意气风发。他一心一意干工作,发挥自己的知识优势,采取科学的办法,解决了多年来未能解决的出售颜料成本高、利润低的问题,使每公斤颜料成本降低5%,仅此一项,一年就为商店节约5万余元,其产品骆驼牌袋装染料驰名华北各地,独占市场。

晋商在掌柜选用上形成的东掌合作模式与传统的家族商业多用族戚的方式相比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对晋商企业的进一步做大做强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评析

掌柜负责制是晋商在人力资源管理中有别于其他商帮的特色之一,几百年晋商的繁荣与掌柜负责制的普遍实行有着密切的关系。晋商在选用人员上以信义为根据,以相互信任为基础,东家对掌柜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掌柜对东家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东掌的劳资协调,合作经营,体现了晋商以人为本管理理念中的和谐相处、中和之道。

“信义用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任人唯贤”,这些在人力资源管理中的思想精华很值得我们借鉴。在今天的企业管理中,随着股份制的不断推行,职业经理人的出现,对于现代的民营企业,尤其是家族企业,如何摆脱族戚裙带关系对企业发展的束缚,如何成功地引进职业经理人参与管理,明清时期辉煌发展的晋商企业已经做出了成功的榜样。此外,任何企业的发展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的,必然会经历一些失败和挫折,优秀的企业家应该给员工以宽容和鼓励。当然,这种宽容并不意味着是姑息迁就,而是要让员工从错误和失败中得到启发,在以后的工作中更加积极努力。

(案例撰稿人王俊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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