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大陆极西,黄沙漫天。
明明是初夏的时节,正应该是一片葱葱郁郁,在这里,入眼的却是一片苍黄,从地,到天。
岐阳城就坐落在这样的地方。
说是城,却完全没有城的样子,低矮的围墙,围墙内外各有一排老杨树,枝稀叶少,不过也勉强能为岐阳城稍稍阻挡一下黄沙的侵袭。
城内建筑也是稀散,十余座村庄散布各处,更多的地方,是闲置的。
城正中的官道也没有官道的样子,沙尘下隐隐露出的石面让人还记得这官道是由是青石板铺就。
一队七八个卫兵带着大大的治安帽,无精打采的在官道上荡来荡去,带起一阵阵的烟尘,宣告着他们的存在。
官道两侧,稀疏的几株老杨树,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叶子,还有稀疏的几个摊位,摆在老杨树下,或是沙果,或是麻布,卖的都是自家的产物,这样的天气,没法劳作,在这里卖或是换点东西,也好过坐在家中一遍又一遍的拿湿麻布擦拭身体。
太阳大的像是锅盖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风,连蝉鸣都没有,这里的树本就只有寥寥的几棵,而且也没有蝉,退一步说,就是有,蝉也看不上这几棵发育不良的老杨树。
没有人吆喝,摊位的主人们都躲在身后建筑物的阴影下坐着,或是用旱麻织着布,或是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握着水壶,不时的吸溜两口。
织布的沙沙声和喝水时发出的哧溜声不时地响起,也算是这沉闷中的一点亮色了。
没有人买东西的时候,他们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这片阴影的!
这天气,热,而且闷!
在这个真真切切有仙人存在的世界里,岐阳城还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传统,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般。
在岐阳城里偏西的地方,有个张家村。
今天张家村发生了一件大事!
就是这么热的天气,就在张家村里,一户人家的门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十人围成一个圈。
不知是因为实在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同时交头接耳的说着些什么,议论声带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风。
这户人家就是张二狗家。
张二狗家的牛死了!
张二狗正蹲在地上哭,两只手搭在一头死去的老牛肩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从他那黝黑粗糙的脸上流下,胸前的粗布麻衣已经被浸湿了一片。
他哭,因为他家的牛死了!
张二狗三十多岁了,还是个老杆,在岐阳城这样的人不少,打一辈子的老杆的都有不少!
他没有老婆,但是两位老人都还健在,六七十岁的年纪了!
他没有理会周围人的议论声,他们再怎么说,牛都不会活过来,没有牛,就没法耕地,沙土硬化了的土地,没有牛,就算是他加上那六七十岁的老父母,也没法耕种了!
“张二狗,你别哭了唉!俺家还有点多的沙果,也不多了,这先给你点,先凑活着,过段时间,哪家的牛下牛崽了,就先佘给你!”
有人拍了拍张二狗的肩,一个中年汉子,年纪与张二狗相仿,朴实憨厚的面容映进他的眼眸,带着一丝真诚。
“俺这也不是为你!叔婶年纪大了,你能饿着,可不敢让他们饿着!”
见张二狗的脸上还有犹豫,中年汉子接着说道,同时在他身后的一个孩子把手中的麻布袋递了过来。
这孩子六七岁的年纪,与岐阳城的所有人都不同,他的皮肤不像是一般人的黑糙黝黄,反而白白净净,像是传说中大城市里的孩子。
小男孩的手向前伸着,手里握着麻布袋,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却是满满的淡然,有种小大人的感觉。
少年叫张阳,中年汉子的儿子,因为他出生时那天的太阳特别大,是真大,比锅盖还大,所以爹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张阳。
张阳这孩子不平凡!
打从他出生大家就这样说,就连村里最有见识的三叔公都这样说!
“就是,二狗子,快接下吧!我家的老黄牛就要下崽了,到时候给你留着!”
说话的是个老人,满是褶皱的老手里握着根杨木做的拐杖,无论是花白的胡须,还是脸上深深地皱纹,仿佛都在诉说着他的资历,这就是三叔公了!
张二狗想了想还躺在屋里的老父母,尝试着伸出手接下张阳手中的麻布袋,三叔公是村里威望最高的人,他说的话大家都会很认真的听着的,张二狗不想欠别人的情,靠着他自己的双手,这些年,他一个人把两位老人照顾的不比有老婆的人家差!
只是,牛死了,他不知道拿什么过活,不过三叔公说了,他家老黄牛下崽了会留给自己,他信三叔公的,所以就还有希望,所以张二狗接下了张阳递过来的装在麻布袋子里的沙果。
三叔公身后的一个汉子见这情况不由得有些着急的拉了拉他的袖子,这是三叔公的小儿子,他家那还未出世的牛崽早就被定下了,现在三叔公说要佘给张二狗,那他答应别人的事怎么办!
只不过这汉子很快就安静了,因为三叔公回头瞪了他一眼。
“天杀的牛蚊,这么好的一头牛就给败活了!”
“可不是嘛!这让二狗子以后怎么活呦!”
“二狗那么能干,人又好,这样的惨事咋就被他赶上了呢!”
“可怜他那老父母啊,现在没有牛下地了,可让二狗怎么养他们呦!”
议论声还在继续,闷热的天气里,这样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觉得烦躁。
也有家里稍显富余的人转身离开,回家去看看自家能不能给张二狗点帮助,让他多坚持一段时日,小牛崽子是没法下地的!
在这样穷的地方,民风一直都是纯朴的,村民一直都是善良的!
只是有一个人在做着与其他人不同的事,那就是张阳了!
这次他没有看平日里他觉得最好看的张小花,虽然张小花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怯怯的拉着她爹爹的衣角,看起来十分的惹人爱怜。
张阳在看牛,那头死了的牛,张二狗家的!
张二狗家的牛死的很惨,没有了往日健硕的身形,瘫软的铺在地上,往日不敢轻易靠近它的蝇虫现在也成群结队的在它身侧盘旋,试探着它的反应。
只是它没有死不瞑目,因为眼皮根本无力撑起了,这头死去的牛只剩下一副皮囊,包着骨架。
之前三叔公就说了,张二狗家的牛是被吸血的牛蚊给吸干了。
牛蚊是岐阳城人最恨的东西了,在这个牛比人还要金贵的地方,牛蚊吸牛血,无疑是比吸人血还让人厌烦!
张阳觉得不对劲!
牛蚊是吸牛血不错,但是那东西也就是拳头大小,要多少只牛蚊一起辛勤的劳作才能把这头牛吸的一丝血都不剩?
张二狗家的牛在张家村可是排的上号的健壮!
张二狗一直是蹲在牛尸旁边哭的,张阳自然也是站在牛尸旁边递给他的沙果,现在张二狗不哭了,张阳却还在牛尸旁边,老牛脖子那块聚了一堆苍蝇,所以他注意到了那一块,也看的清楚,那里有一排小洞,像是牙印,牛蚊吸血可不会留下伤痕!
但他不敢相信是牙印,那也太可怕了,所以张阳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三叔公,这个在村里见识最广的老人佝偻着身子,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恰好也在看牛尸,而且两撇花白的眉毛快要拧到一起去了。
三叔公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下意识的,张阳就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要找出张二狗家的牛死去的真正原因,要知道,张二狗可是时常的烤沙果给他吃,还给他捉过沙蝎子!
于是少年白嫩的小手悄悄地从父亲粗糙的掌间挣脱,转身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