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3月25日上午,在北平北新桥炮局子胡同的监狱门前,聚集了几十名中外记者,他们中个别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但是,监狱当局不允许他们进入大门,经过不断的交涉、吵嚷,最后监狱当局只允许两名洋人记者入内,其余的中国记者仍被挡在门外。
是什么事情引起这么多记者的关注?
原来,北平高等法院于此日对汉奸、间谍金璧辉执行死刑。
临近中午,监狱的大门才重新打开,一具盖着破布的女尸被抬了出来。已等候在此的日本长老古川大航走上前,他在死者的身上裹了白布,然后诵读经文。仪式做完后,他与随从将女尸送到了朝阳门外的日本人墓地火化。
在监狱外久久等候的记者们始终未能目睹闻名全国的女间谍的死亡过程。
法院为了回答公众的疑问,让监狱长、看守、死刑执行者在报纸上发表谈话,提供证言,以证实被处决的是金璧辉。
过了几日,北平的报纸相继登载了这样一条惊人消息:3月25日处决的不是女间谍金璧辉,而是同监狱的刘凤玲。刘凤玲的母亲收取了4根金条,出卖了女儿的身子。行刑后,刘的母亲又去索取商定的剩余金条,结果被殴打一顿,随后下落不明。刘母的第二个女儿刘凤贞向律师递送了寻母申请书。
同时,金璧辉幼年时期的家庭教师本多松江也向新闻界披露:听说死者的耳朵附近长着又密又厚的头发,这不是芳子,她的头发稀少,死者肯定是替身。
在北平的民众中间还有这样的传闻:给金璧辉行刑的司法人员,事后去向不明,难以再寻见证人。
在川岛芳子的间谍活动中,她最为得意并获得日本军方赞赏的“佳作”是把末代“皇后”婉容秘密送至满州。
仅仅是干特务勾当,贩卖“人口”,川岛芳子并不满足,她还要当官,操枪弄棒,指挥部队打仗。
伪满州国成立后,川岛芳子向她的“干爹”、伪满州国军政部最高顾问多田骏要官做。她向多田骏夸口说:“荡平满州叛逆,无需日军操劳,我只要一出手,就能所向披靡,马到成功。”
多田骏非常欣赏这种以满州人打满州人的办法。他将“归顺”满州国的张宗昌旧部几千人拨给芳子,组成“安国军”,委任芳子为司令。芳子穿上了日本军官服,挎起军刀,开始了她的“戎马生涯”。她的七哥金璧东是伪满的中将司令官,川岛芳子就随之改名为金璧辉。这个名字传播很广,一直叫到她后来被捕。
旁人是不敢呼她大名的,只能称她为“金司令”。她完全着男人装束,戴着大将肩章,出入高级餐厅、舞厅,过着荒淫的生活。她的威势,连伪满州国内的要员也要让三分。
安国军的底子本是些散兵游勇、土匪地痞,军纪极坏,毫无战斗力,完全不能起到日军所期望的作用。后来,安国军中一部分人占山为王,不听日本人调遣,便被日军驱散了,金璧辉的司令也做不成了。
也就从这时开始,金璧辉同日本军方之间有了嫌隙。金璧辉倚仗自己是“日本通”,当有人向她送礼,求她保释被日本宪兵抓捕的中国人时,她常常是帮助的,径直去宪兵队要人,她还动手打过日本宪兵,这在伪满州国里是绝无仅有的事。搞得日本军方很头痛,终于在1934年,把金璧辉送回日本。
一个中国人被送回日本“祖国”,这实在有些可笑,这种事也只有在金璧辉——川岛芳子这个复杂人物的身上才会出现。
在日本压抑的社会环境里,金璧辉是呆不下去的,1939年她又偷偷地回到了中国,住进天津日租界的石公馆。抗日战争开始后的两年里,金璧辉在华北可以说是很有势力的人物。像多田骏,此时已升任日本驻华北派遣军司令,像日本侵华总司令火田俊六、关东军参谋长笠原竹雄等人都与她有来往。
当时华北最大的汉奸王克敏,对金璧辉毕恭毕敬到了可怜的地步,金去王那里可以长驱直入;而王克敏要见金璧辉得事先预约,允许后方能前往。
抗日战争胜利后,金璧辉没逃也没躲,仍住在北平。1945年10月10日,她被国民党政府逮捕。此时的金璧辉已经染上吸毒的恶癖,胳膊大腿上满是打吗啡的针眼,人瘦得皮包骨头。
军统特务头子戴笠曾经多次秘密进入监狱,找金璧辉交谈。戴笠想把她拉入军统,使她在谍报上继续为国民党政权卖命,只因为戴笠飞机失事而死,金璧辉才失去了保护。
初进监狱时,她还受到优待,住单间,吃小灶,有时间还经常哼哼日本歌曲。她尚不清楚自己的命运最终会怎样。
1947年,金璧辉被秘密押解到南京审讯。新闻记者宗祺仁正巧与金璧辉同乘一架飞机。宗祺仁的描述是:金穿着黑色大衣,面容憔悴,看上去已经大大超过她的实际年龄,这是恣意享乐的结果。宗祺仁想与金璧辉谈一谈,但金璧辉除了说自己就是金璧辉外,再也不说别的话了。
在南京,金璧辉企图以自己是日本籍而逃脱中国法律的审判,但是被最高法院驳回。仅在南京审了三天,她又被押回北平,关在第一监狱女监第3号牢房。
北平高等法院对金璧辉进行了多次审讯,由于准备工作欠缺,加上金璧辉狡猾,审了多次,法庭仍提不出一个人证,也拿不出一件过硬的物证,甚至连金璧辉的真实年龄都搞不清楚。法官和推事们常常被金璧辉驳得瞠目结舌。
检察官:被告既为皇室遗族,自然有恢复爱新觉罗帝国之企图。被告自幼受日本人侵略教育,实已具备背叛国家之可能性。伊年已30多岁,迟迟不肯结婚,又与日本皇室有密切关系,由是观之,已经具备作间谍之完美条件。你不是汉奸间谍,谁是汉奸间谍?
金璧辉:不错,我是在日本长大的,那是父亲把我送给日本人的。我是中国血统,日本籍。检察官凭哪一条说我是汉奸?谁看见我做间谍了?我破坏过什么?法官你不能用小说和报纸定我的罪!调查了两年,难道还没调查清楚吗?法官你不能随便裁判人民。
法官:《男装丽人》是描写你的吧?
金璧辉:那本书是“九·一八”事变以前出的。那会儿我不在中国,怎么能来当间谍?你买一本书仔细读读吧?书中还说宋美龄被人刺死,人家现在是蒋主席的一品夫人,哪儿有的事啊?谣言太多,我这官司没法儿打了。
(听众笑)
法官:石原莞尔,坂垣征四郎、本庄繁发动“九·一八”事变,这样机密的事,你如何能知道?
金璧辉:这事报纸上都登过,不但我知道,任何人都能知道。在南京时,国防部周处长叫我为国家帮忙,把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的秘史多写几句。我就给他一本日本书,书上写得很详细。我知道的材料是从书报上得来的。
法官:你认识头山满吗?
金璧辉:认识。我日本义父和他是盟兄弟。蒋主席求学时住在头山满家。抗战时头山满过生日,蒋主席还寄书去呢!认识头山满有罪吗?
法官:你到齐齐哈尔要苏炳文、马占山投降,而且自己驾驶着飞机去,跳伞下来受过伤吗?
金璧辉:没有的事!我开飞机去劝降,而且是跳伞下去的,我跳伞以后那飞机给谁呀?
(听众大笑)
法官:民国30年汪精卫访日,你曾与汪在头山满家里会晤。你问汪是否与蒋主席有所谓曲线救国之秘约?汪未答复,后来你便向日本军报告说汪与蒋并无秘密联络。你承认这个事实吗?
金璧辉:我没见过汪精卫。你可以问在狱中的汪太太陈璧君。蒋主席有没有勾结汉奸他自己心里最明白。今天他不是也出庭了吗?你去问他得了。
法官四顾,不得其解,金璧辉乃用手指墙上蒋介石像,法官才知受到戏弄。
法官:住口!不许你蔑视法庭。不许污辱蒋主席。
金璧辉:是你法官问,我才说的。咱们今天当着蒋主席的面把话说清楚。他和汪精卫的事他最清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每次过堂都要问我?你何必叫我这个汉奸来证明蒋介石没有勾结汉奸呢?
金璧辉的辩护律师:检察官起诉书所列罪状,令人遗憾,在法律上不能成立。因为,检察官既然提不出证据,就谈不上起诉,审判定案更是无从谈起。
金璧辉:日本投降后,有人劝我回日本去,我认为自己是一个中国人,就没回去。我没有想到会对我这样。照这样往后谁还敢爱国呀?假如日本人再打回来,我一定跟你一起跑到大后方去,临了还闹个抗战有功,多体面……
法官:住口!住口……
对金璧辉的正式宣判是在1947年10月15日。
开庭的前一小时,北平高等法院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而院子外的人们仍要挤进来,法院的门窗玻璃全被挤碎,记者架设起来的拍摄审判过程的电影水银灯被挤倒在地,连维持秩序的法警也被挤伤了几个。更好笑的是,法官见无处“躲避”,只好钻到被告席的桌案底下,审判长急了,尚未开庭便宣布:“休庭!”第二天,审判移到了第一监狱里进行,除记者外,旁人一律不准进入,这样才把审判完成。
北平高等法院以汉奸、间谍罪判处金璧辉死刑。
判决死刑的依据是:
一、被告虽有中国和日本双重国籍,但其生身父亲为肃亲王,无疑是中国人,应以汉奸罪论处。
二、被告同日本军政要人来往密切,在上海“一·二八”事变中女扮男装进行间谍活动,引发了“上海事变”。
三、参与将溥仪及其家属接出天津,为筹建伪满进行准备工作。
四、被告长期和关东军来往,并被任命为“安国军司令”。
金璧辉被判处死刑后,不甘于束手待毙,急忙托人捎信给养父川岛浪速,盼望养父川岛浪速救她。
金璧辉的活动办法是:让川岛浪速搞到证明,证实金璧辉是日本国公民。另外,在出生年月上做手脚,把她的出生日期推迟10年,由1906年改为1916年,这样,满州事变前后,她才15岁,那个年纪是不可能当什么“金司令”的。
金璧辉还向其养父发誓:
“我这回如若获释,一定要真正地做一个好孩子,要孝敬父母,要信奉观世音菩萨。回到日本要每天念经,做一个好人。”
这种忏悔和良心发现且不论真假,即便是真有,也太晚了。金璧辉——川岛芳子的大名国人皆知,十几年里她从南到北干的坏事太多了,恶贯满盈,国人皆曰可杀!她的伏法日子却推迟到1948年3月,这在当时中国的审判汉奸运动中,可以说是拖延到了最后的时刻。她被捕的日期并不晚(1945年10月),为何审讯和判决及最终执行要拖这般长久?国民党政府没有加以说明,记者披露消息也极少。估计还是因为其复杂的出身和复杂的历史,造成了审判的复杂性。
当时在监狱外等着的中国记者们统一了口径:既然不让我们看现场,我们就不发表法院公布的新闻,也不发表金璧辉确死的消息。并且,要向外界披露死者血肉模糊、不能辨识的消息。
这样,社会上议论纷纷,种种流言出现。